在暑假裏早起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前一夜很遲才入睡。</p>
早上，桐野茜睡得很死，直到其中一名室友抱著她坐起身，又猛搖了一陣，她才從無底的深淵裏撈起自己不斷下墜的意識。</p>
“唔啊！”</p>
“什麽‘唔啊’啊，都已經六點多了，快點起來！”</p>
室友們匆匆離開房間，隻留桐野茜一人。她坐了一會兒，意識和腦袋一起低垂，並且越來越低，身體因此失去平衡，向一旁歪倒，卻再度將她驚醒。</p>
製服怎麽在地上？</p>
倒在榻榻米上，她看著腦袋旁邊的製服，又湊近嗅了嗅味道，才想起這是宗穀昨晚借給她的外套。</p>
“宗穀的……”</p>
餘光瞥見門口有人探著腦袋，她望過去，紅子對她笑了一下。</p>
“還沒有睡醒嗎？”</p>
“唔……”吐出嘴裏的頭發，桐野茜趴到地上，伸直胳膊和雙腿，伸了個長長的懶腰，“還是好困。”</p>
回應了門口路過的某個女生的問候，紅子走進房間，在她旁邊坐下來，撫摸著她的後背。</p>
“起遲了就沒時間吃早餐了哦。”</p>
“我知道啦。”埋著腦袋，桐野茜悶聲說道。</p>
看到放在旁邊的製服，紅子隨手撿了起來，接著卻覺得有些不對。</p>
“茜的製服尺碼有這麽大嗎……”</p>
桐野茜翻身坐起，“這是宗穀的。”</p>
“誒？”</p>
“他昨晚……他昨天借給我的。”</p>
“是嗎……”</p>
紅子低頭聞了聞，果然是宗穀的味道。除此以外，另一股味道也非常明顯，就來自她麵前的少女。</p>
什麽時候借的？</p>
她有些茫然，對此事毫無印象。</p>
“我要換衣服了。”桐野茜從她手裏拿回製服，又指了指房門，“紅子，幫我關一下門。”</p>
“噢……好。”</p>
紅子走到門口，又想起什麽，回自己的房間看了看，朝霧鈴果然又躺下了。</p>
“鈴……”</p>
她兩頭忙活，最後三人一起下樓時，已經是十多分鍾後了。</p>
而離樓梯口最近的男生房間裏，宗穀也剛帶上門出來。</p>
“接著！”</p>
桐野茜一見麵就將衣服丟了過來，雖然有些猝不及防，他還是及時抬手接住，又轉身送回房間裏。</p>
“我以為自己已經起得夠遲了。鬧鍾沒響嗎？”</p>
“鬧鍾完全沒用！”</p>
四人一起去食堂，已經過了人最多的時候，而此時離上課也隻剩十多分鍾。</p>
解決了早餐，來到教室，他們在角落裏的座位意外地得到了保留，似乎是專門為他們空出來的。</p>
落座不久，擔任教師柴崎誠和竹內琴美也出現在教室裏。雖然底下是兩個班的學生，但柴崎誠同樣是兩個班的數學教師，替打著嗬欠的同事將事情都交待了。</p>
“……最好在中午的時候就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考試結束後，我們立即返回學校，以免台風登陸後風雨太大、回不了家……”</p>
擔任教師在台上絮絮叨叨，聽到下午的考試，宗穀倒是受到提醒，想起前天那幾位來拜托自己緊急補習的同學。他的承諾是包過，而他們一連兩天都沒有動靜，想必都是在第二天的補考中一次性通過了。</p>
消退的睡意隱約有卷土重來之勢，他心不在焉地聽著，旁邊的紅子忽然丟來一張紙條。</p>
“……”</p>
扭頭望去，她臉上沒什麽表情，又用目光示意身旁，表示這是桐野茜遞來的紙條。</p>
打開一看，上麵隻有一句話。</p>
【昨晚的事情沒被發現呢。】</p>
看過紙條，又對望著自己的桐野茜點了下頭，紅子的視線戳得他臉有些疼，隻是眼下也不是回應的時候。</p>
柴崎誠強調著下午要盡快回去，直到第一節課的預備鈴響起才離開教室。</p>
“起立！”</p>
“行禮——”</p>
“坐下！”</p>
第一節課是英語，也屬於下午要考試的幾門科目之一。底下的學生讓英語老師透露一下考試的內容，台上的教師打著哈哈，避重就輕，隻說到了下午就明白了。</p>
在短暫的混亂中，紅子歪著身子往宗穀這邊靠了靠，中間隔著走道：“宗穀覺得下午會考什麽？”</p>
他看了她一眼，隨即搖頭，“考什麽都一樣。”</p>
“範圍呢？”</p>
“就這兩天學的這幾頁吧。”</p>
“宗穀昨晚跟茜做了什麽？”</p>
最後一問聲音極小，隻有彼此能聽見。</p>
“……”</p>
看著鏡片後在意的目光，宗穀沒由來地想起了昨晚那場夢裏怎麽也看不清的那張臉。</p>
“沒做什麽。”</p>
視線越過她，旁邊的桐野茜聚精會神地看著台上的教師，顯然也對下午的考試非常在意。</p>
“下課再告訴你。”</p>
紅子看了他一會兒，點了下頭。</p>
以老師為目標的小小混亂沒有持續太久，課程繼續，底下的學生卻沒能完全平靜，靠窗或靠著走廊的角落裏，總能聽見一點議論的聲音。</p>
“希望下午的考試不要太難。”桐野茜打著嗬欠說道。</p>
第一節課結束後，宗穀起身靠到窗台邊，紅子也站了過來，不動聲色地靠近。他對著教室裏麵，她朝著窗戶外麵。</p>
“去外麵吃了點東西。”</p>
“什麽？”她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宗穀和茜？昨天晚上？”</p>
“嗯。”</p>
“哪裏？”</p>
“集訓所附近的一個村子……兩三公裏外吧。”</p>
“……”</p>
紅子沉默片刻，往他身邊挪動一點，手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伸過來，在他背上戳著轉動著。</p>
“又不帶我。”</p>
“事發突然……”</p>
“借口。”</p>
“不信你去問她。”</p>
“我……”</p>
“——宗穀。”</p>
伏見的聲音忽然響起，紅子嚇了一跳，連忙收回手。</p>
轉過身，伏見已經走到宗穀麵前了。</p>
“真悠閑啊，我也想擁有宗穀這種大半夜去看星星的心態，明明第二天還有考試。”</p>
“看星星？”紅子望了過來。</p>
伏見稍微一怔，隨即在心底排除了【吉川紅子】這個猜想。</p>
“不，那個……”</p>
宗穀沒有說明太多，用目光對紅子表示待會兒再解釋，接著又看向伏見：“別廢話。”</p>
伏見立即笑了起來，“下午考試的時候，宗穀跟我坐一起吧。”</p>
“作弊？”</p>
“不。考試的意義在於查漏補缺，讓宗穀坐在我邊上，就是為了在發現問題的時候立即將其解決。”</p>
“……”</p>
斜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宗穀還是點頭了，“如果考試的時候沒有什麽特別安排的話。”</p>
“放心吧，我特地跟阿誠打聽過了。”</p>
伏見帶著滿意離去，臨走前又看了看排除紅子之後的剩下兩個猜想，結果桐野茜和朝霧鈴趴在桌子上，都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他無法得到進一步的推論。</p>
“看星星？”紅子又望了過來。</p>
“總不能直接告訴他，我其實是翻出去吃夜宵了吧。”宗穀看著趴在桌上、臉朝著他和紅子的桐野茜，“隻是一個借口。”</p>
“是嗎。”</p>
紅子對他和桐野茜昨晚去做了什麽並沒有太多懷疑，更在意的是自己被排除在外這一點。</p>
“不是故意不帶我的吧？”</p>
宗穀想了想，“當時肯定沒有這樣的想法。”</p>
“當時？”紅子皺起眉。</p>
他轉身掃望著底下的中庭，接著抬手一指，“你看見那段牆了嗎？”</p>
“哪段？”</p>
“就是……哪段不重要，你覺得有自己可以翻過去的地方嗎？”宗穀認真地看著她。</p>
“……”</p>
紅子望了一會兒，又沉默了一會兒，接著瞪他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p>
桐野茜還在趴桌睡著，一半長發垂下，另一半鋪到了她這一邊，柔順黑亮。</p>
既然不是有意的，那為什麽到了第二天，她還是對這件事隻字不提呢？</p>
紅子無法控製自己不去過度解讀這個問題。</p>
“——別想太多了。”</p>
預備鈴響起，宗穀回到座位上，也沒看她，考慮著要不要利用這節課的時間稍微補充一下睡眠。</p>
紅子望了望他，沒說什麽，轉頭將桐野茜搖醒。</p>
“茜，上課了……”</p>
遊離於清醒與昏沉之間，夏期合宿最後一天的上午慢慢過去。吃過午飯，宗穀想起柴崎誠的提醒，回房間收拾東西。</p>
“宗穀，下午你跟我坐一起吧，回去我請你吃飯。”同住的另一個男生說道。</p>
“你來遲了。”宗穀對他笑了笑，而同樣回到房間收拾東西的伏見略帶得意地搭上那個男生的肩膀，又低聲跟他商量起來。</p>
本來就沒帶什麽東西過來，隻有幾套換洗衣服，收拾得也很快。將借給桐野茜穿了一夜的外套也塞進旅行包，宗穀的東西便收拾完了。</p>
“話說回來，宗穀昨天晚上去哪裏了？”</p>
他回過頭，問話的是另一個男生。伏見在旁邊悄悄聳肩，表示自己什麽也沒說。</p>
“餓了。去食堂自己做了點東西吃。”</p>
“誒……那你還挺厲害的。沒被發現嗎？”</p>
“你們起得早，去食堂的時候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p>
“好像沒有吧。”</p>
宗穀轉過身，將旅行包重新塞回壁櫥裏。</p>
“那就沒有。”</p>
午休時間並不算長，今天卻格外讓人珍惜。回到教室，不少人都在座位上翻著筆記，兩眼掃著，嘴裏默念著，緊抱著還有十幾分鍾就會高高抬起的佛腳。</p>
“東西收拾了嗎。”告訴伏見上課後就會坐過去，宗穀先回到了自己三天以來的座位上，望著桐野茜。</p>
“要考試了！”她答非所問，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繼續看書。</p>
“加油。”</p>
沒過一會兒，紅子也回到了教室。</p>
“都收拾好了。”</p>
“謝謝~”</p>
“複習得怎麽樣？”</p>
“馬馬虎虎吧。”</p>
不多時，上課鈴聲響起，教室裏響起一陣整齊的哀歎，桐野茜也是其中之一。宗穀看著好笑，起身離開了座位。</p>
“你要去哪？”桐野茜看了過來。</p>
“支援。”</p>
“誒？”</p>
紅子看了他一眼，又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了兩句。</p>
桐野茜撇了撇嘴，略帶鄙夷地望著像是迎接英雄的伏見等人，接著對紅子說道：“我不需要‘支援’。”</p>
“好。”紅子笑了一下。</p>
等負責第一場考試的教師帶著試卷走進教室，相同的哀歎聲又響起一次。而桐野茜收起書和筆記，這一次並未參與其中。</p>
“茜昨天晚上去哪裏了？”紅子突然問了一句。</p>
“……”</p>
桐野茜短暫地驚訝了一下，比起被詢問的內容，更多還是因為她選擇的時機。</p>
她也沒遲疑，湊近紅子，悄聲道：“我跟宗穀出去吃東西了。本來想去便利店，結果居然不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原本還想著帶點零食回來分給紅子和鈴……”</p>
</p>
前麵已經開始往後傳遞試卷了，她也跟著停下，“剩下的考完試再告訴紅子。”</p>
紅子點點頭，隻是心底想著剩下的已經不重要了。</p>
“那段牆很難翻嗎？”</p>
桐野茜眨了眨眼，隨即彎成一道弧線，“我很輕鬆就翻過去了哦。”</p>
“真厲害。”</p>
“現在想想，還好沒帶紅子一起呢，你肯定翻不過去。”</p>
她說得坦然，紅子鼓起嘴，唇角卻揚起了微笑。</p>
“好過分啊。”</p>
接住最後一份試卷，朝霧鈴遠遠望了宗穀的背影一眼，又打了個嗬欠。</p>
講台上，監考教師看著手表，在某一刻抬起了頭。</p>
“好，考試開始。”</p>
宗穀提筆開始作答。這隻是對三天來所學內容的階段性檢測，也不算正式考試，粗掃了一遍題目，他感覺這更像是一份難度逐漸提升的家庭作業，前半部分考驗記憶，後半部分注重理解和運用。</p>
沒有難度。</p>
但這隻是他的想法，坐在旁邊的伏見顯然就很不認可。見宗穀寫著寫著就要翻頁，伏見悄悄用胳膊撞了他一下。</p>
“……”</p>
宗穀回過神，也就沒翻過去，一隻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轉起了筆，等待伏見查漏補缺，現場“解決問題”。</p>
半分鍾後，伏見置筆，比了個OK的手勢，宗穀翻頁繼續作答。</p>
試卷的內容並不算多，正反兩頁，十幾道題目。宗穀很快完成，過了一小會兒，旁邊的伏見也參考著完成了自己的試卷，接著又跟坐在另一邊的室友傳遞起了信息。</p>
考試時間也與正式考試不同，隻有半個小時。望了宗穀片刻，紅子又瞄了瞄旁邊的桐野茜，她也已經全部完成了。</p>
“考試結束。”</p>
到時間，監考老師拍了下手，接著示意坐在最後一排的學生幫忙收起試卷。</p>
“還挺簡單的。”桐野茜說道。見紅子點頭，她才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p>
“我來吧。”</p>
“好。”</p>
桐野茜站起身，將兩人的試卷交疊在一起，一路收上去。</p>
將試卷交給監考老師，她繞到宗穀所在的位置，問他感覺怎麽樣。</p>
“沒什麽感覺，挺簡單的。”</p>
“嗯嗯，我也這麽覺得。”</p>
她飄然而去，伏見回頭看了幾眼，說道：“我怎麽感覺好像被桐野鄙視了。”</p>
宗穀笑了一下，“你沒有全部‘參考’吧？”</p>
“當然，這一點我還是明白的。”伏見示意他安心，說最後兩道主觀題都是自行發揮，不會被發現。</p>
每場考試三十分鍾，中間隻有十分鍾的休息時間，宗穀稍微放鬆了一會兒，第二場考試緊隨而至。</p>
“唔，英語……這場考試也請多指教了。”</p>
“你要來正經的，那我也得表示一下了——憑自己的努力和汗水，來完成這場考試吧。”</p>
“不，請給我抄！”</p>
英語考試結束後，接著是地理，再是生物。</p>
到了柴崎誠親自監考的數學考試，將試卷分發下去，他又朝底下掃望了一會兒，開口道：“宗穀，你怎麽坐到那裏去了？坐回去。”</p>
“……”</p>
宗穀沒說什麽，看了看伏見，拿起東西就回去了，而後者立即懊悔自己多此一舉去問什麽考試座位安排。</p>
“歡迎回來~”桐野茜對他揮了揮手。</p>
“笑得這麽開心，對接下來的數學考試很有自信嗎。”宗穀坐下來，接住前麵傳來的試卷，將其中一份給朝霧鈴。</p>
“……完全沒有。”</p>
桐野茜臉上笑容稍褪，看著拿到手上的數學試卷，又消失了大半。</p>
“嗚……”</p>
或許是為了鞭策學生在接下來的八月也要好好學習，安排在最後一場的數學考試毫不留情，卷麵難度陡升。</p>
宗穀也費了番功夫才答完全部的題目，再看時間，已經隻剩下七八分鍾了。</p>
他放下筆時，旁邊的紅子有意抬起胳膊，伸了個懶腰。他望過去，她也在看著他，臉上略帶得意。</p>
“……”</p>
看起來，她完成整張試卷的時間比他快了不少。</p>
宗穀搖搖頭，接著微抬雙手，無聲地為她鼓了鼓掌。</p>
紅子嘴角一彎。</p>
“好了……”</p>
又過了片刻，柴崎誠笑眯眯地起身，在一片哀號中宣布考試結束。收起全部的試卷，他又宣布十分鍾後在中庭集合，準備返回學校。</p>
宗穀回到房間，伏見一看到他就開始歎氣，又表示不怪他。</p>
提著書包和旅行包去中庭集合，天空昏暗，風勢不小，烏雲翻湧不休。</p>
登上大巴車，宗穀假裝沒注意到後一排麵露期待的紅子，在朝霧鈴旁邊坐了下來。</p>
啪嗒、啪嗒——</p>
被大風卷起的細樹枝和碎石，不斷拍打著大巴。紅子站起身，趴在他的座椅上，伸出手指悄悄戳著他的肩。</p>
“台風要來了呢。”</p>
早上，桐野茜睡得很死，直到其中一名室友抱著她坐起身，又猛搖了一陣，她才從無底的深淵裏撈起自己不斷下墜的意識。</p>
“唔啊！”</p>
“什麽‘唔啊’啊，都已經六點多了，快點起來！”</p>
室友們匆匆離開房間，隻留桐野茜一人。她坐了一會兒，意識和腦袋一起低垂，並且越來越低，身體因此失去平衡，向一旁歪倒，卻再度將她驚醒。</p>
製服怎麽在地上？</p>
倒在榻榻米上，她看著腦袋旁邊的製服，又湊近嗅了嗅味道，才想起這是宗穀昨晚借給她的外套。</p>
“宗穀的……”</p>
餘光瞥見門口有人探著腦袋，她望過去，紅子對她笑了一下。</p>
“還沒有睡醒嗎？”</p>
“唔……”吐出嘴裏的頭發，桐野茜趴到地上，伸直胳膊和雙腿，伸了個長長的懶腰，“還是好困。”</p>
回應了門口路過的某個女生的問候，紅子走進房間，在她旁邊坐下來，撫摸著她的後背。</p>
“起遲了就沒時間吃早餐了哦。”</p>
“我知道啦。”埋著腦袋，桐野茜悶聲說道。</p>
看到放在旁邊的製服，紅子隨手撿了起來，接著卻覺得有些不對。</p>
“茜的製服尺碼有這麽大嗎……”</p>
桐野茜翻身坐起，“這是宗穀的。”</p>
“誒？”</p>
“他昨晚……他昨天借給我的。”</p>
“是嗎……”</p>
紅子低頭聞了聞，果然是宗穀的味道。除此以外，另一股味道也非常明顯，就來自她麵前的少女。</p>
什麽時候借的？</p>
她有些茫然，對此事毫無印象。</p>
“我要換衣服了。”桐野茜從她手裏拿回製服，又指了指房門，“紅子，幫我關一下門。”</p>
“噢……好。”</p>
紅子走到門口，又想起什麽，回自己的房間看了看，朝霧鈴果然又躺下了。</p>
“鈴……”</p>
她兩頭忙活，最後三人一起下樓時，已經是十多分鍾後了。</p>
而離樓梯口最近的男生房間裏，宗穀也剛帶上門出來。</p>
“接著！”</p>
桐野茜一見麵就將衣服丟了過來，雖然有些猝不及防，他還是及時抬手接住，又轉身送回房間裏。</p>
“我以為自己已經起得夠遲了。鬧鍾沒響嗎？”</p>
“鬧鍾完全沒用！”</p>
四人一起去食堂，已經過了人最多的時候，而此時離上課也隻剩十多分鍾。</p>
解決了早餐，來到教室，他們在角落裏的座位意外地得到了保留，似乎是專門為他們空出來的。</p>
落座不久，擔任教師柴崎誠和竹內琴美也出現在教室裏。雖然底下是兩個班的學生，但柴崎誠同樣是兩個班的數學教師，替打著嗬欠的同事將事情都交待了。</p>
“……最好在中午的時候就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考試結束後，我們立即返回學校，以免台風登陸後風雨太大、回不了家……”</p>
擔任教師在台上絮絮叨叨，聽到下午的考試，宗穀倒是受到提醒，想起前天那幾位來拜托自己緊急補習的同學。他的承諾是包過，而他們一連兩天都沒有動靜，想必都是在第二天的補考中一次性通過了。</p>
消退的睡意隱約有卷土重來之勢，他心不在焉地聽著，旁邊的紅子忽然丟來一張紙條。</p>
“……”</p>
扭頭望去，她臉上沒什麽表情，又用目光示意身旁，表示這是桐野茜遞來的紙條。</p>
打開一看，上麵隻有一句話。</p>
【昨晚的事情沒被發現呢。】</p>
看過紙條，又對望著自己的桐野茜點了下頭，紅子的視線戳得他臉有些疼，隻是眼下也不是回應的時候。</p>
柴崎誠強調著下午要盡快回去，直到第一節課的預備鈴響起才離開教室。</p>
“起立！”</p>
“行禮——”</p>
“坐下！”</p>
第一節課是英語，也屬於下午要考試的幾門科目之一。底下的學生讓英語老師透露一下考試的內容，台上的教師打著哈哈，避重就輕，隻說到了下午就明白了。</p>
在短暫的混亂中，紅子歪著身子往宗穀這邊靠了靠，中間隔著走道：“宗穀覺得下午會考什麽？”</p>
他看了她一眼，隨即搖頭，“考什麽都一樣。”</p>
“範圍呢？”</p>
“就這兩天學的這幾頁吧。”</p>
“宗穀昨晚跟茜做了什麽？”</p>
最後一問聲音極小，隻有彼此能聽見。</p>
“……”</p>
看著鏡片後在意的目光，宗穀沒由來地想起了昨晚那場夢裏怎麽也看不清的那張臉。</p>
“沒做什麽。”</p>
視線越過她，旁邊的桐野茜聚精會神地看著台上的教師，顯然也對下午的考試非常在意。</p>
“下課再告訴你。”</p>
紅子看了他一會兒，點了下頭。</p>
以老師為目標的小小混亂沒有持續太久，課程繼續，底下的學生卻沒能完全平靜，靠窗或靠著走廊的角落裏，總能聽見一點議論的聲音。</p>
“希望下午的考試不要太難。”桐野茜打著嗬欠說道。</p>
第一節課結束後，宗穀起身靠到窗台邊，紅子也站了過來，不動聲色地靠近。他對著教室裏麵，她朝著窗戶外麵。</p>
“去外麵吃了點東西。”</p>
“什麽？”她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宗穀和茜？昨天晚上？”</p>
“嗯。”</p>
“哪裏？”</p>
“集訓所附近的一個村子……兩三公裏外吧。”</p>
“……”</p>
紅子沉默片刻，往他身邊挪動一點，手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伸過來，在他背上戳著轉動著。</p>
“又不帶我。”</p>
“事發突然……”</p>
“借口。”</p>
“不信你去問她。”</p>
“我……”</p>
“——宗穀。”</p>
伏見的聲音忽然響起，紅子嚇了一跳，連忙收回手。</p>
轉過身，伏見已經走到宗穀麵前了。</p>
“真悠閑啊，我也想擁有宗穀這種大半夜去看星星的心態，明明第二天還有考試。”</p>
“看星星？”紅子望了過來。</p>
伏見稍微一怔，隨即在心底排除了【吉川紅子】這個猜想。</p>
“不，那個……”</p>
宗穀沒有說明太多，用目光對紅子表示待會兒再解釋，接著又看向伏見：“別廢話。”</p>
伏見立即笑了起來，“下午考試的時候，宗穀跟我坐一起吧。”</p>
“作弊？”</p>
“不。考試的意義在於查漏補缺，讓宗穀坐在我邊上，就是為了在發現問題的時候立即將其解決。”</p>
“……”</p>
斜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宗穀還是點頭了，“如果考試的時候沒有什麽特別安排的話。”</p>
“放心吧，我特地跟阿誠打聽過了。”</p>
伏見帶著滿意離去，臨走前又看了看排除紅子之後的剩下兩個猜想，結果桐野茜和朝霧鈴趴在桌子上，都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他無法得到進一步的推論。</p>
“看星星？”紅子又望了過來。</p>
“總不能直接告訴他，我其實是翻出去吃夜宵了吧。”宗穀看著趴在桌上、臉朝著他和紅子的桐野茜，“隻是一個借口。”</p>
“是嗎。”</p>
紅子對他和桐野茜昨晚去做了什麽並沒有太多懷疑，更在意的是自己被排除在外這一點。</p>
“不是故意不帶我的吧？”</p>
宗穀想了想，“當時肯定沒有這樣的想法。”</p>
“當時？”紅子皺起眉。</p>
他轉身掃望著底下的中庭，接著抬手一指，“你看見那段牆了嗎？”</p>
“哪段？”</p>
“就是……哪段不重要，你覺得有自己可以翻過去的地方嗎？”宗穀認真地看著她。</p>
“……”</p>
紅子望了一會兒，又沉默了一會兒，接著瞪他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p>
桐野茜還在趴桌睡著，一半長發垂下，另一半鋪到了她這一邊，柔順黑亮。</p>
既然不是有意的，那為什麽到了第二天，她還是對這件事隻字不提呢？</p>
紅子無法控製自己不去過度解讀這個問題。</p>
“——別想太多了。”</p>
預備鈴響起，宗穀回到座位上，也沒看她，考慮著要不要利用這節課的時間稍微補充一下睡眠。</p>
紅子望了望他，沒說什麽，轉頭將桐野茜搖醒。</p>
“茜，上課了……”</p>
遊離於清醒與昏沉之間，夏期合宿最後一天的上午慢慢過去。吃過午飯，宗穀想起柴崎誠的提醒，回房間收拾東西。</p>
“宗穀，下午你跟我坐一起吧，回去我請你吃飯。”同住的另一個男生說道。</p>
“你來遲了。”宗穀對他笑了笑，而同樣回到房間收拾東西的伏見略帶得意地搭上那個男生的肩膀，又低聲跟他商量起來。</p>
本來就沒帶什麽東西過來，隻有幾套換洗衣服，收拾得也很快。將借給桐野茜穿了一夜的外套也塞進旅行包，宗穀的東西便收拾完了。</p>
“話說回來，宗穀昨天晚上去哪裏了？”</p>
他回過頭，問話的是另一個男生。伏見在旁邊悄悄聳肩，表示自己什麽也沒說。</p>
“餓了。去食堂自己做了點東西吃。”</p>
“誒……那你還挺厲害的。沒被發現嗎？”</p>
“你們起得早，去食堂的時候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p>
“好像沒有吧。”</p>
宗穀轉過身，將旅行包重新塞回壁櫥裏。</p>
“那就沒有。”</p>
午休時間並不算長，今天卻格外讓人珍惜。回到教室，不少人都在座位上翻著筆記，兩眼掃著，嘴裏默念著，緊抱著還有十幾分鍾就會高高抬起的佛腳。</p>
“東西收拾了嗎。”告訴伏見上課後就會坐過去，宗穀先回到了自己三天以來的座位上，望著桐野茜。</p>
“要考試了！”她答非所問，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繼續看書。</p>
“加油。”</p>
沒過一會兒，紅子也回到了教室。</p>
“都收拾好了。”</p>
“謝謝~”</p>
“複習得怎麽樣？”</p>
“馬馬虎虎吧。”</p>
不多時，上課鈴聲響起，教室裏響起一陣整齊的哀歎，桐野茜也是其中之一。宗穀看著好笑，起身離開了座位。</p>
“你要去哪？”桐野茜看了過來。</p>
“支援。”</p>
“誒？”</p>
紅子看了他一眼，又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了兩句。</p>
桐野茜撇了撇嘴，略帶鄙夷地望著像是迎接英雄的伏見等人，接著對紅子說道：“我不需要‘支援’。”</p>
“好。”紅子笑了一下。</p>
等負責第一場考試的教師帶著試卷走進教室，相同的哀歎聲又響起一次。而桐野茜收起書和筆記，這一次並未參與其中。</p>
“茜昨天晚上去哪裏了？”紅子突然問了一句。</p>
“……”</p>
桐野茜短暫地驚訝了一下，比起被詢問的內容，更多還是因為她選擇的時機。</p>
她也沒遲疑，湊近紅子，悄聲道：“我跟宗穀出去吃東西了。本來想去便利店，結果居然不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原本還想著帶點零食回來分給紅子和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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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麵已經開始往後傳遞試卷了，她也跟著停下，“剩下的考完試再告訴紅子。”</p>
紅子點點頭，隻是心底想著剩下的已經不重要了。</p>
“那段牆很難翻嗎？”</p>
桐野茜眨了眨眼，隨即彎成一道弧線，“我很輕鬆就翻過去了哦。”</p>
“真厲害。”</p>
“現在想想，還好沒帶紅子一起呢，你肯定翻不過去。”</p>
她說得坦然，紅子鼓起嘴，唇角卻揚起了微笑。</p>
“好過分啊。”</p>
接住最後一份試卷，朝霧鈴遠遠望了宗穀的背影一眼，又打了個嗬欠。</p>
講台上，監考教師看著手表，在某一刻抬起了頭。</p>
“好，考試開始。”</p>
宗穀提筆開始作答。這隻是對三天來所學內容的階段性檢測，也不算正式考試，粗掃了一遍題目，他感覺這更像是一份難度逐漸提升的家庭作業，前半部分考驗記憶，後半部分注重理解和運用。</p>
沒有難度。</p>
但這隻是他的想法，坐在旁邊的伏見顯然就很不認可。見宗穀寫著寫著就要翻頁，伏見悄悄用胳膊撞了他一下。</p>
“……”</p>
宗穀回過神，也就沒翻過去，一隻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轉起了筆，等待伏見查漏補缺，現場“解決問題”。</p>
半分鍾後，伏見置筆，比了個OK的手勢，宗穀翻頁繼續作答。</p>
試卷的內容並不算多，正反兩頁，十幾道題目。宗穀很快完成，過了一小會兒，旁邊的伏見也參考著完成了自己的試卷，接著又跟坐在另一邊的室友傳遞起了信息。</p>
考試時間也與正式考試不同，隻有半個小時。望了宗穀片刻，紅子又瞄了瞄旁邊的桐野茜，她也已經全部完成了。</p>
“考試結束。”</p>
到時間，監考老師拍了下手，接著示意坐在最後一排的學生幫忙收起試卷。</p>
“還挺簡單的。”桐野茜說道。見紅子點頭，她才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p>
“我來吧。”</p>
“好。”</p>
桐野茜站起身，將兩人的試卷交疊在一起，一路收上去。</p>
將試卷交給監考老師，她繞到宗穀所在的位置，問他感覺怎麽樣。</p>
“沒什麽感覺，挺簡單的。”</p>
“嗯嗯，我也這麽覺得。”</p>
她飄然而去，伏見回頭看了幾眼，說道：“我怎麽感覺好像被桐野鄙視了。”</p>
宗穀笑了一下，“你沒有全部‘參考’吧？”</p>
“當然，這一點我還是明白的。”伏見示意他安心，說最後兩道主觀題都是自行發揮，不會被發現。</p>
每場考試三十分鍾，中間隻有十分鍾的休息時間，宗穀稍微放鬆了一會兒，第二場考試緊隨而至。</p>
“唔，英語……這場考試也請多指教了。”</p>
“你要來正經的，那我也得表示一下了——憑自己的努力和汗水，來完成這場考試吧。”</p>
“不，請給我抄！”</p>
英語考試結束後，接著是地理，再是生物。</p>
到了柴崎誠親自監考的數學考試，將試卷分發下去，他又朝底下掃望了一會兒，開口道：“宗穀，你怎麽坐到那裏去了？坐回去。”</p>
“……”</p>
宗穀沒說什麽，看了看伏見，拿起東西就回去了，而後者立即懊悔自己多此一舉去問什麽考試座位安排。</p>
“歡迎回來~”桐野茜對他揮了揮手。</p>
“笑得這麽開心，對接下來的數學考試很有自信嗎。”宗穀坐下來，接住前麵傳來的試卷，將其中一份給朝霧鈴。</p>
“……完全沒有。”</p>
桐野茜臉上笑容稍褪，看著拿到手上的數學試卷，又消失了大半。</p>
“嗚……”</p>
或許是為了鞭策學生在接下來的八月也要好好學習，安排在最後一場的數學考試毫不留情，卷麵難度陡升。</p>
宗穀也費了番功夫才答完全部的題目，再看時間，已經隻剩下七八分鍾了。</p>
他放下筆時，旁邊的紅子有意抬起胳膊，伸了個懶腰。他望過去，她也在看著他，臉上略帶得意。</p>
“……”</p>
看起來，她完成整張試卷的時間比他快了不少。</p>
宗穀搖搖頭，接著微抬雙手，無聲地為她鼓了鼓掌。</p>
紅子嘴角一彎。</p>
“好了……”</p>
又過了片刻，柴崎誠笑眯眯地起身，在一片哀號中宣布考試結束。收起全部的試卷，他又宣布十分鍾後在中庭集合，準備返回學校。</p>
宗穀回到房間，伏見一看到他就開始歎氣，又表示不怪他。</p>
提著書包和旅行包去中庭集合，天空昏暗，風勢不小，烏雲翻湧不休。</p>
登上大巴車，宗穀假裝沒注意到後一排麵露期待的紅子，在朝霧鈴旁邊坐了下來。</p>
啪嗒、啪嗒——</p>
被大風卷起的細樹枝和碎石，不斷拍打著大巴。紅子站起身，趴在他的座椅上，伸出手指悄悄戳著他的肩。</p>
“台風要來了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