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交換，宗穀將跟隨兩個女孩子一起去紅子外婆家所在的鄉下避暑，紅子也開始配合著他，旁敲側擊地說服桐野茜，暑假時間寶貴，關東並不值得一去，隨行反而會影響宗穀的行程雲雲。</p>
看著兩人輪番表演，桐野茜兩眼直轉，隻是暫時未置可否。</p>
“……好了。”宗穀終於覺得疲倦，看了眼時間，“都快十一點了，你們倆也該回房間了。”</p>
“我還沒困呢。”</p>
“我也是。”</p>
他打著嗬欠，又翻了個身，背對著她們。</p>
“但我已經困了。晚安。”</p>
即便紅子說要趁他睡著時來夜襲，他也不予理會。兩人也就暫時沒再管他，繼續聊著剛才的話題，隻是聲音低了許多。</p>
在三人之間，昏暗的台燈依舊在堅持著。</p>
停了一晚上的電，到現在也還沒有恢複。</p>
二樓最裏麵的房間裏，月讀遠程監控了幾個小時，隻是完全看不懂，不明白搶修的進度到底如何，早已經等得睡著了。</p>
“然後，我就……”</p>
聊著聊著，桐野茜忽然打了個嗬欠，“紅子，你困了嗎？”</p>
紅子心頭一跳，剛有些朦朧的意識一下子變得清醒，“還很精神呢。”</p>
“是嗎。”</p>
桐野茜翻了個身，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著。看著黑暗的天花板，過了一會兒，她說道：“外麵的雨還是好大啊，真擔心地裏的番茄。”</p>
“啊？……嗯，雨水太多也不好呢。”</p>
“宗穀睡著了嗎？”</p>
紅子扭頭看了一眼他的後腦勺，“半天沒動靜了，應該已經睡著了吧。”</p>
“我們要回房間嗎？”桐野茜隨口問道。</p>
心跳加快了些，紅子盡可能地用更隨意的語氣回答她：“再待一會兒吧。”</p>
“噢。”</p>
桐野茜也沒說什麽，在枕頭上轉了轉腦袋，閉眼聽著雨聲，直到自己也飄然而起，飛進陽光下亮晶晶的雨絲裏。</p>
“嘻嘻……”她忽然笑了一下。</p>
“茜？”</p>
紅子扭頭看了一會兒，發現她已經合上了雙眼。</p>
“茜，我們回房間吧？”</p>
歪著腦袋，她的嘴裏抿著幾縷發絲，還是沒有回應。</p>
又等待片刻，紅子才篤定身旁的閨蜜已然入睡，於是慢慢往旁邊挪動身子。</p>
拉開一點距離後，她的動作才變得大膽了些，掀開被子，坐起了身。</p>
擺在被褥前的燈光拉長了她的影子。左右望了望，兩邊都是她最喜歡的人，而此時應該都已經睡熟了。</p>
“宗穀……”</p>
心髒撲通撲通地直跳，而她隻是想趁著這難得的機會，與他稍微親近一些。</p>
剛有動作，本就昏黃至極的台燈忽然變得更暗，光芒迅速收斂，直至半點光也無。</p>
——堅持了大半個晚上，終於徹底沒電了。</p>
這就像是什麽不祥的預兆，令紅子又多猶豫了大半分鍾，但並不能完全嚇退她。</p>
完全的黑暗，也更方便她接近他和隱藏自己，她在心中說道。</p>
她慢慢爬過去，當落下的手掌觸碰到被褥而不是地板時，她又停下來，小心地摸索著。</p>
“——你不是說要回房間嗎。”</p>
“……”</p>
她吃了一驚，接著反而放鬆下來，也不再慢慢試探，直接躺到了他的身旁。</p>
“宗穀果然還醒著……睡過去一點。”</p>
他側著身沒有動彈，“你要幹什麽。”</p>
她從背後貼上來，摟著他的腰，手又摸索上來，在他心口戳了一下。</p>
“夜襲。”</p>
“OK，我死了。紅子夜襲成功，現在可以回房間了。”</p>
“……”</p>
紅子低低笑了一聲，接著卻將腿搭也上來，發泄般地用力抱了他一會兒。</p>
稍微鬆開一些，她又往上挪了挪，壓低聲音：“再跟宗穀聊幾句，我就回去。”</p>
宗穀偏過腦袋，抓著她的手，“還要聊什麽。”</p>
“比如宗穀的暑假計劃。”她說道。</p>
“剛才不就聊完了嗎。”</p>
此時隻有她與他在貼身密談，紅子也不再周旋，直接問道：“宗穀是打算跟管原學姐一起去關東嗎？”</p>
宗穀沉默了幾秒。</p>
“隻是有這個打算，眼下都還沒有告訴京子。”</p>
“我就知道。”她一點也不驚訝，在他答應一起去鄉下時，她就已經想到這種可能性了。</p>
“頂多也就兩三天，我沒打算在關東待上太久。”宗穀說道，“神奈川和茨城，我隻去這兩個地方。”</p>
“都在東京都市圈內呢，不順便去東京逛逛嗎。”</p>
“我怕去了東京這樣的大城市後，就不願意回鄉下了。”</p>
“哈哈。”</p>
她笑了兩聲，放下架在他腰間的腿，身體又往上挪了挪，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說道：“東京才是鄉下。”</p>
宗穀縮了下腦袋，“你又不是京都人，驕傲什麽呢。”</p>
她忽然輕咬一口，“要你管。”</p>
沒有咬痕，一抹潮濕留在耳朵上，呼出的熱氣卻不受阻礙地鑽進來，滲透進五髒六腑，要催沸血液。宗穀掙了掙，手臂後擺，撞到她的胸口。</p>
“唔！”</p>
紅子悶哼一聲，半天沒說話，或許撞得不輕。</p>
沉默了一會兒，宗穀翻過身，憑著模湖的視野和一點直覺，在黑暗中摸到她的臉，隻覺得手心發燙。</p>
“……幹什麽。”她開口時，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p>
“臉真燙，看看你有沒有燒壞腦袋。”</p>
“……”</p>
見她不說話，宗穀也沒多說，轉而勸她回去：“回房間吧。”</p>
她無從判斷他是否察覺，也無法開口詢問。</p>
“再待一會兒……還沒到十二點呢。”</p>
宗穀卻不能再任由她繼續親近下去，同樣也不能放任自己。衣衫單薄，貼身相對，無意的觸碰挑逗，遲早會變成有意。</p>
他坐起身，將單薄的被子蓋到她身上，然後拿起手機看了一眼。</p>
“也就十幾分鍾了。”</p>
“那就等這十幾分鍾過去再說。”</p>
借著屏幕的光，他又看了看另一床被褥上的桐野茜。大半張臉都埋在枕頭裏，她未受打擾，睡得正熟。</p>
宗穀坐著，紅子也沒起來，就在他旁邊躺著。</p>
待意外驚醒的欲念漸漸沉寂，她抬起一隻手，慢慢撫摸著他結實的後背。</p>
“我什麽也不想做……也不是一點都不想，我的意思是，現在沒有太多那種想法……我隻是想跟宗穀稍微再親近一些……”</p>
她躺在他的枕上，半抬著胳膊，隻在自己能觸碰到的範圍內來回撫摸，偶爾停留，都是在感受他結實的身板，還有溫度。</p>
“就像現在這樣……宗穀能理解嗎？”</p>
宗穀坐著沒動，回頭看了一眼。黑暗之中，誰也看不清誰的麵容。</p>
“大概吧。”</p>
又這樣坐了大半分鍾，他慢慢平躺下來，什麽也沒說。</p>
紅子很快明白，這就是他的回應，於是也隻是靠上來，別的什麽也不做。</p>
“別在這裏睡著了。”</p>
“宗穀還醒著就行了。”</p>
宗穀搖了下頭，他就是無法保證自己能一直保持清醒才這樣說的。</p>
紅子抬起頭，看著黑暗中的隱約側影，過了會兒開口道：“我有一個問題。”</p>
“你要說出來，我才能決定這個問題有沒有答桉。”</p>
“哼……瞧你這副提防的樣子。”</p>
“我不想騙你。”</p>
不會騙她，並不意味著不會隱瞞她，紅子對這樣的回答一半高興一半不滿，卻又很快拋諸腦後。</p>
“與戀愛無關的事情。”</p>
宗穀明顯鬆了口氣，“那你問。”</p>
“月子到底是什麽人？”紅子問道。</p>
“……”</p>
這個問題更難回答。</p>
他張了張嘴，還在組織語言，她又對問題作了補充：“他和神話裏的那個月讀大神，有什麽關係？”</p>
組織到一半的掩飾已經失去意義，宗穀立即意識到，自己偶爾的說漏嘴，還是被她注意到了；</p>
而無論是去九州，還是接下來要去的關東，都是為了參拜月讀神社，以她的聰明腦袋，很容易就能聯想到什麽。</p>
“紅子能保守秘密嗎。”</p>
“當然，如果是宗穀的要求，那我死也不會告訴別人……除非你跟我分手。”</p>
“……都還沒開始交往呢。”</p>
“你能明白意思就好。”</p>
宗穀歎了口氣，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月子就是月讀，創世父神尹邪那岐沐河而生的三貴子之一，那個最沒存在感的神明。”</p>
“……”</p>
盡管已經有了隱約的猜測，聽到他揭露月讀的身份，紅子還是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p>
“真的假的，神明大人？”</p>
“嗯。”</p>
“神明……有什麽證明嗎？”</p>
“我的話就是證明。”</p>
紅子笑了一下，又深深吸了口氣，半晌後才說道：“難以置信。”</p>
難以置信，她還是很快就相信了。這半年多以來的經曆，令她對未知事物的接受能力大大提升，更何況“神明”在宗穀口中早就是篤定存在的未知事物之一，隻是平時提得很少罷了。</p>
宗穀看著她，“雖然難以置信，但事實就是如此。”</p>
“明明看上去就是個家裏蹲。”</p>
“事實上也就是個家裏蹲。”</p>
隔壁的房間裏，熟睡的月讀撓撓屁股，又翻了個身。</p>
紅子側起身來，抱著宗穀的胳膊，“既然是神明，為什麽會跟宗穀混在一起？”</p>
“因為在創世之初，月讀就已經死了。之後又發生了一些事情，跟隨我是他萬般無奈中唯一的選擇。”</p>
她愣住了，“誒……”</p>
“他已經不是最初的月讀了，現在這具身體是重新凝聚出來的。”宗穀說道，“而‘原料’就是人類對‘神明月讀’這一概念的信仰。我們天南海北地四處奔波，就是為了獲得這種信仰之力，讓月讀逐漸恢複神力，以實現更多目的。”</p>
“也就是說，他現在沒有神明的能力嗎？”</p>
“紅子所以為的那種能力，他一點也沒有。”</p>
紅子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消化這件事，而原本有許多覺得奇怪的事情此時都得到了解答。</p>
“話說回來，管原學姐也早就知道他是神明了？”</p>
“當然。”</p>
“為什麽不告訴我和茜？”她又問道。</p>
宗穀解釋道：“因為對靈覺者來說，神明也是隻知存在、但從未真正見過的，在你和桐野剛接觸到這個世界另一麵的時候，我不希望你們因此變得混亂。”</p>
“就算是現在，我還是有些混亂。”紅子喃喃。</p>
“京子接受得就很快。”</p>
“……我不混亂了。”</p>
宗穀笑了笑。</p>
紅子又自己想了一會兒，問道：“宗穀對學姐堅定不移，也是因為你們在這件事上有共同的追求嗎？”</p>
“不，這是兩碼事。我就是被她本身所吸引，單純地喜歡她而已。”</p>
“哦。”她覺得自己是在自討苦吃。</p>
宗穀看著她，叮囑道：“另外，不要主動將這件事告訴桐野，她也會混亂的。等她自己察覺到的時候，再告訴她吧。”</p>
紅子點點頭，答應下來。</p>
“那你可以回去睡覺了。”</p>
“……你真無情！”她當即反悔，“我現在就要告訴茜。”</p>
宗穀打了個長長的嗬欠，“嗯，本來就是要叫醒她的。你們倆都要回自己的房間睡覺。”</p>
</p>
“……”</p>
威脅不起作用，紅子更覺得懊惱，於是決定再任性一會兒——躺著不動。</p>
“別在這裏睡著了。”宗穀又提醒了一次。</p>
“隻要宗穀還醒著就行了。”她又說道。</p>
“我現在真的困了。”他坐起身，看了眼時間，“而且已經過了十二點了。”</p>
紅子張開雙臂，“抱我過去吧。”</p>
“你想得美。”</p>
“那我就睡這裏了。”</p>
“你確定？”</p>
“確定。”</p>
“那我去隔壁的房間了，晚安。”</p>
“……”</p>
宗穀站起來，紅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腳踝。</p>
“茜說宗穀昨天晚上背著她走了十多公裏，抱我回房間才幾步路啊。”</p>
“十多公裏？她怎麽不說我是背著她飛回來的。”</p>
她緊緊握著他的左腳腳踝，“反正就是走了很遠的路，我聽著都嫉妒了。”</p>
“……”</p>
宗穀抿了抿唇，低頭看了她一會兒，“我不一定抱得動。”</p>
她還是抓著他的腳踝，隻是從握變成了掐。</p>
“……你給我收回這句話。”</p>
“我是認真的，抱和背完全是兩回事，要看臂力的。”</p>
“我相信宗穀的臂力。”</p>
“我不太相信你的體重……疼疼疼疼疼——”</p>
她掐了一會兒才放開，又摸了摸他的小腿，以示撫慰和鼓勵。</p>
“宗穀今天不抱我回房間，我會留下這輩子都忘不掉的陰影的。”</p>
宗穀雙手握拳又鬆開，重複了幾次，確認自己並沒有手軟。</p>
“也太誇張了。”</p>
“女孩子就是這樣的。”</p>
“我覺得還是抱不動留下的陰影更大一些。”</p>
紅子都囔著，“那還是讓我死了算了。”</p>
他蹲下身來，在她光著的腿上拍了一下，“胡說什麽。”</p>
期待了半天，他真要動手時，紅子反而羞澀起來。</p>
“我要站起來嗎……那樣好像會省力一些。”</p>
“如果我抱不動的話。”</p>
一隻手穿過後背，伸到她腋下，另一隻手穿過腿彎，宗穀腰腹使力，雙臂也跟著往上抬，意外輕鬆地將她抱了起來。</p>
“啊啊……”</p>
紅子忍不住低聲尖叫，心中雀躍，身體卻因為緊張而緊緊繃著。</p>
“放輕鬆一點。”</p>
宗穀低頭看著她，“我抱得動。”</p>
“嗯……”</p>
紅子慢慢放鬆下來，讓雙腿雙臂還有腦袋在他的臂彎中自然下垂。</p>
“什麽感覺？”</p>
“我感覺自己好像一具屍體……”</p>
“別說俏皮話，我要是笑起來，手臂就沒力氣了。”</p>
紅子又緊繃起來了。</p>
宗穀邁步走向房門，抬腳落腳，小心地避開地上的桐野茜，卻沒留神踢到了她的枕頭。</p>
“……”</p>
他也立即緊繃起來了。</p>
而桐野茜似乎隻是轉了轉腦袋，沒有更多動靜。</p>
紅子不敢開口，宗穀也沒說話，站了幾秒，繼續往前走。</p>
到門口，紅子拉開房門，宗穀側身走出房間，於一片黑暗中憑著感覺走到隔壁，進門幾步後將她放了下來。</p>
剛落地，紅子腿還有些軟，身體搖晃了一下，趴在他胸口，順勢又抱緊了。</p>
“紅子……”</p>
“三十秒。”</p>
閉著雙眼，她深深吸了口氣，一分鍾後才鬆開手，內心的滿足全顯露於言語內外。</p>
“我好高興啊。”</p>
宗穀低下頭，“做個好夢。”</p>
“晚安……啊，還有茜。”</p>
“你睡吧，我去叫醒她。”</p>
“嗯嗯。”</p>
紅子躺下，宗穀回到房間，搖了搖地上的桐野茜。</p>
“桐野……醒醒。”</p>
她閉著眼沒有回應，卻弓起了雙腿，又微微抬起腦袋——等著被他抱起。</p>
“……喂。”</p>
她睜開一隻眼，“宗穀把我踢醒了，要負責才行。”</p>
“……”</p>
“像抱紅子那樣就行了，長大以後，我還沒被這樣抱過呢。她醒了嗎？”</p>
宗穀由此判斷，她是在他抱著紅子出門的時候才醒過來的，隻看見他抱著她回房間，並未聽到之前的對話。</p>
“放下來的時候好像醒了。”</p>
雙手分別伸到背後與腿彎裏，兩個女孩子體重差不多，宗穀同樣輕鬆地抱起了桐野茜。</p>
而她更主動些，被抱起後又環抱住了他的脖子。</p>
“真厲害……”</p>
她在他的臂彎裏自然地放鬆著，又輕聲道：“送我過去吧。”</p>
將她抱回房間，離開之前，宗穀又望了眼紅子，昏暗中看不清她的麵容。</p>
“晚安。”</p>
看著兩人輪番表演，桐野茜兩眼直轉，隻是暫時未置可否。</p>
“……好了。”宗穀終於覺得疲倦，看了眼時間，“都快十一點了，你們倆也該回房間了。”</p>
“我還沒困呢。”</p>
“我也是。”</p>
他打著嗬欠，又翻了個身，背對著她們。</p>
“但我已經困了。晚安。”</p>
即便紅子說要趁他睡著時來夜襲，他也不予理會。兩人也就暫時沒再管他，繼續聊著剛才的話題，隻是聲音低了許多。</p>
在三人之間，昏暗的台燈依舊在堅持著。</p>
停了一晚上的電，到現在也還沒有恢複。</p>
二樓最裏麵的房間裏，月讀遠程監控了幾個小時，隻是完全看不懂，不明白搶修的進度到底如何，早已經等得睡著了。</p>
“然後，我就……”</p>
聊著聊著，桐野茜忽然打了個嗬欠，“紅子，你困了嗎？”</p>
紅子心頭一跳，剛有些朦朧的意識一下子變得清醒，“還很精神呢。”</p>
“是嗎。”</p>
桐野茜翻了個身，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著。看著黑暗的天花板，過了一會兒，她說道：“外麵的雨還是好大啊，真擔心地裏的番茄。”</p>
“啊？……嗯，雨水太多也不好呢。”</p>
“宗穀睡著了嗎？”</p>
紅子扭頭看了一眼他的後腦勺，“半天沒動靜了，應該已經睡著了吧。”</p>
“我們要回房間嗎？”桐野茜隨口問道。</p>
心跳加快了些，紅子盡可能地用更隨意的語氣回答她：“再待一會兒吧。”</p>
“噢。”</p>
桐野茜也沒說什麽，在枕頭上轉了轉腦袋，閉眼聽著雨聲，直到自己也飄然而起，飛進陽光下亮晶晶的雨絲裏。</p>
“嘻嘻……”她忽然笑了一下。</p>
“茜？”</p>
紅子扭頭看了一會兒，發現她已經合上了雙眼。</p>
“茜，我們回房間吧？”</p>
歪著腦袋，她的嘴裏抿著幾縷發絲，還是沒有回應。</p>
又等待片刻，紅子才篤定身旁的閨蜜已然入睡，於是慢慢往旁邊挪動身子。</p>
拉開一點距離後，她的動作才變得大膽了些，掀開被子，坐起了身。</p>
擺在被褥前的燈光拉長了她的影子。左右望了望，兩邊都是她最喜歡的人，而此時應該都已經睡熟了。</p>
“宗穀……”</p>
心髒撲通撲通地直跳，而她隻是想趁著這難得的機會，與他稍微親近一些。</p>
剛有動作，本就昏黃至極的台燈忽然變得更暗，光芒迅速收斂，直至半點光也無。</p>
——堅持了大半個晚上，終於徹底沒電了。</p>
這就像是什麽不祥的預兆，令紅子又多猶豫了大半分鍾，但並不能完全嚇退她。</p>
完全的黑暗，也更方便她接近他和隱藏自己，她在心中說道。</p>
她慢慢爬過去，當落下的手掌觸碰到被褥而不是地板時，她又停下來，小心地摸索著。</p>
“——你不是說要回房間嗎。”</p>
“……”</p>
她吃了一驚，接著反而放鬆下來，也不再慢慢試探，直接躺到了他的身旁。</p>
“宗穀果然還醒著……睡過去一點。”</p>
他側著身沒有動彈，“你要幹什麽。”</p>
她從背後貼上來，摟著他的腰，手又摸索上來，在他心口戳了一下。</p>
“夜襲。”</p>
“OK，我死了。紅子夜襲成功，現在可以回房間了。”</p>
“……”</p>
紅子低低笑了一聲，接著卻將腿搭也上來，發泄般地用力抱了他一會兒。</p>
稍微鬆開一些，她又往上挪了挪，壓低聲音：“再跟宗穀聊幾句，我就回去。”</p>
宗穀偏過腦袋，抓著她的手，“還要聊什麽。”</p>
“比如宗穀的暑假計劃。”她說道。</p>
“剛才不就聊完了嗎。”</p>
此時隻有她與他在貼身密談，紅子也不再周旋，直接問道：“宗穀是打算跟管原學姐一起去關東嗎？”</p>
宗穀沉默了幾秒。</p>
“隻是有這個打算，眼下都還沒有告訴京子。”</p>
“我就知道。”她一點也不驚訝，在他答應一起去鄉下時，她就已經想到這種可能性了。</p>
“頂多也就兩三天，我沒打算在關東待上太久。”宗穀說道，“神奈川和茨城，我隻去這兩個地方。”</p>
“都在東京都市圈內呢，不順便去東京逛逛嗎。”</p>
“我怕去了東京這樣的大城市後，就不願意回鄉下了。”</p>
“哈哈。”</p>
她笑了兩聲，放下架在他腰間的腿，身體又往上挪了挪，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說道：“東京才是鄉下。”</p>
宗穀縮了下腦袋，“你又不是京都人，驕傲什麽呢。”</p>
她忽然輕咬一口，“要你管。”</p>
沒有咬痕，一抹潮濕留在耳朵上，呼出的熱氣卻不受阻礙地鑽進來，滲透進五髒六腑，要催沸血液。宗穀掙了掙，手臂後擺，撞到她的胸口。</p>
“唔！”</p>
紅子悶哼一聲，半天沒說話，或許撞得不輕。</p>
沉默了一會兒，宗穀翻過身，憑著模湖的視野和一點直覺，在黑暗中摸到她的臉，隻覺得手心發燙。</p>
“……幹什麽。”她開口時，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p>
“臉真燙，看看你有沒有燒壞腦袋。”</p>
“……”</p>
見她不說話，宗穀也沒多說，轉而勸她回去：“回房間吧。”</p>
她無從判斷他是否察覺，也無法開口詢問。</p>
“再待一會兒……還沒到十二點呢。”</p>
宗穀卻不能再任由她繼續親近下去，同樣也不能放任自己。衣衫單薄，貼身相對，無意的觸碰挑逗，遲早會變成有意。</p>
他坐起身，將單薄的被子蓋到她身上，然後拿起手機看了一眼。</p>
“也就十幾分鍾了。”</p>
“那就等這十幾分鍾過去再說。”</p>
借著屏幕的光，他又看了看另一床被褥上的桐野茜。大半張臉都埋在枕頭裏，她未受打擾，睡得正熟。</p>
宗穀坐著，紅子也沒起來，就在他旁邊躺著。</p>
待意外驚醒的欲念漸漸沉寂，她抬起一隻手，慢慢撫摸著他結實的後背。</p>
“我什麽也不想做……也不是一點都不想，我的意思是，現在沒有太多那種想法……我隻是想跟宗穀稍微再親近一些……”</p>
她躺在他的枕上，半抬著胳膊，隻在自己能觸碰到的範圍內來回撫摸，偶爾停留，都是在感受他結實的身板，還有溫度。</p>
“就像現在這樣……宗穀能理解嗎？”</p>
宗穀坐著沒動，回頭看了一眼。黑暗之中，誰也看不清誰的麵容。</p>
“大概吧。”</p>
又這樣坐了大半分鍾，他慢慢平躺下來，什麽也沒說。</p>
紅子很快明白，這就是他的回應，於是也隻是靠上來，別的什麽也不做。</p>
“別在這裏睡著了。”</p>
“宗穀還醒著就行了。”</p>
宗穀搖了下頭，他就是無法保證自己能一直保持清醒才這樣說的。</p>
紅子抬起頭，看著黑暗中的隱約側影，過了會兒開口道：“我有一個問題。”</p>
“你要說出來，我才能決定這個問題有沒有答桉。”</p>
“哼……瞧你這副提防的樣子。”</p>
“我不想騙你。”</p>
不會騙她，並不意味著不會隱瞞她，紅子對這樣的回答一半高興一半不滿，卻又很快拋諸腦後。</p>
“與戀愛無關的事情。”</p>
宗穀明顯鬆了口氣，“那你問。”</p>
“月子到底是什麽人？”紅子問道。</p>
“……”</p>
這個問題更難回答。</p>
他張了張嘴，還在組織語言，她又對問題作了補充：“他和神話裏的那個月讀大神，有什麽關係？”</p>
組織到一半的掩飾已經失去意義，宗穀立即意識到，自己偶爾的說漏嘴，還是被她注意到了；</p>
而無論是去九州，還是接下來要去的關東，都是為了參拜月讀神社，以她的聰明腦袋，很容易就能聯想到什麽。</p>
“紅子能保守秘密嗎。”</p>
“當然，如果是宗穀的要求，那我死也不會告訴別人……除非你跟我分手。”</p>
“……都還沒開始交往呢。”</p>
“你能明白意思就好。”</p>
宗穀歎了口氣，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月子就是月讀，創世父神尹邪那岐沐河而生的三貴子之一，那個最沒存在感的神明。”</p>
“……”</p>
盡管已經有了隱約的猜測，聽到他揭露月讀的身份，紅子還是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p>
“真的假的，神明大人？”</p>
“嗯。”</p>
“神明……有什麽證明嗎？”</p>
“我的話就是證明。”</p>
紅子笑了一下，又深深吸了口氣，半晌後才說道：“難以置信。”</p>
難以置信，她還是很快就相信了。這半年多以來的經曆，令她對未知事物的接受能力大大提升，更何況“神明”在宗穀口中早就是篤定存在的未知事物之一，隻是平時提得很少罷了。</p>
宗穀看著她，“雖然難以置信，但事實就是如此。”</p>
“明明看上去就是個家裏蹲。”</p>
“事實上也就是個家裏蹲。”</p>
隔壁的房間裏，熟睡的月讀撓撓屁股，又翻了個身。</p>
紅子側起身來，抱著宗穀的胳膊，“既然是神明，為什麽會跟宗穀混在一起？”</p>
“因為在創世之初，月讀就已經死了。之後又發生了一些事情，跟隨我是他萬般無奈中唯一的選擇。”</p>
她愣住了，“誒……”</p>
“他已經不是最初的月讀了，現在這具身體是重新凝聚出來的。”宗穀說道，“而‘原料’就是人類對‘神明月讀’這一概念的信仰。我們天南海北地四處奔波，就是為了獲得這種信仰之力，讓月讀逐漸恢複神力，以實現更多目的。”</p>
“也就是說，他現在沒有神明的能力嗎？”</p>
“紅子所以為的那種能力，他一點也沒有。”</p>
紅子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消化這件事，而原本有許多覺得奇怪的事情此時都得到了解答。</p>
“話說回來，管原學姐也早就知道他是神明了？”</p>
“當然。”</p>
“為什麽不告訴我和茜？”她又問道。</p>
宗穀解釋道：“因為對靈覺者來說，神明也是隻知存在、但從未真正見過的，在你和桐野剛接觸到這個世界另一麵的時候，我不希望你們因此變得混亂。”</p>
“就算是現在，我還是有些混亂。”紅子喃喃。</p>
“京子接受得就很快。”</p>
“……我不混亂了。”</p>
宗穀笑了笑。</p>
紅子又自己想了一會兒，問道：“宗穀對學姐堅定不移，也是因為你們在這件事上有共同的追求嗎？”</p>
“不，這是兩碼事。我就是被她本身所吸引，單純地喜歡她而已。”</p>
“哦。”她覺得自己是在自討苦吃。</p>
宗穀看著她，叮囑道：“另外，不要主動將這件事告訴桐野，她也會混亂的。等她自己察覺到的時候，再告訴她吧。”</p>
紅子點點頭，答應下來。</p>
“那你可以回去睡覺了。”</p>
“……你真無情！”她當即反悔，“我現在就要告訴茜。”</p>
宗穀打了個長長的嗬欠，“嗯，本來就是要叫醒她的。你們倆都要回自己的房間睡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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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威脅不起作用，紅子更覺得懊惱，於是決定再任性一會兒——躺著不動。</p>
“別在這裏睡著了。”宗穀又提醒了一次。</p>
“隻要宗穀還醒著就行了。”她又說道。</p>
“我現在真的困了。”他坐起身，看了眼時間，“而且已經過了十二點了。”</p>
紅子張開雙臂，“抱我過去吧。”</p>
“你想得美。”</p>
“那我就睡這裏了。”</p>
“你確定？”</p>
“確定。”</p>
“那我去隔壁的房間了，晚安。”</p>
“……”</p>
宗穀站起來，紅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腳踝。</p>
“茜說宗穀昨天晚上背著她走了十多公裏，抱我回房間才幾步路啊。”</p>
“十多公裏？她怎麽不說我是背著她飛回來的。”</p>
她緊緊握著他的左腳腳踝，“反正就是走了很遠的路，我聽著都嫉妒了。”</p>
“……”</p>
宗穀抿了抿唇，低頭看了她一會兒，“我不一定抱得動。”</p>
她還是抓著他的腳踝，隻是從握變成了掐。</p>
“……你給我收回這句話。”</p>
“我是認真的，抱和背完全是兩回事，要看臂力的。”</p>
“我相信宗穀的臂力。”</p>
“我不太相信你的體重……疼疼疼疼疼——”</p>
她掐了一會兒才放開，又摸了摸他的小腿，以示撫慰和鼓勵。</p>
“宗穀今天不抱我回房間，我會留下這輩子都忘不掉的陰影的。”</p>
宗穀雙手握拳又鬆開，重複了幾次，確認自己並沒有手軟。</p>
“也太誇張了。”</p>
“女孩子就是這樣的。”</p>
“我覺得還是抱不動留下的陰影更大一些。”</p>
紅子都囔著，“那還是讓我死了算了。”</p>
他蹲下身來，在她光著的腿上拍了一下，“胡說什麽。”</p>
期待了半天，他真要動手時，紅子反而羞澀起來。</p>
“我要站起來嗎……那樣好像會省力一些。”</p>
“如果我抱不動的話。”</p>
一隻手穿過後背，伸到她腋下，另一隻手穿過腿彎，宗穀腰腹使力，雙臂也跟著往上抬，意外輕鬆地將她抱了起來。</p>
“啊啊……”</p>
紅子忍不住低聲尖叫，心中雀躍，身體卻因為緊張而緊緊繃著。</p>
“放輕鬆一點。”</p>
宗穀低頭看著她，“我抱得動。”</p>
“嗯……”</p>
紅子慢慢放鬆下來，讓雙腿雙臂還有腦袋在他的臂彎中自然下垂。</p>
“什麽感覺？”</p>
“我感覺自己好像一具屍體……”</p>
“別說俏皮話，我要是笑起來，手臂就沒力氣了。”</p>
紅子又緊繃起來了。</p>
宗穀邁步走向房門，抬腳落腳，小心地避開地上的桐野茜，卻沒留神踢到了她的枕頭。</p>
“……”</p>
他也立即緊繃起來了。</p>
而桐野茜似乎隻是轉了轉腦袋，沒有更多動靜。</p>
紅子不敢開口，宗穀也沒說話，站了幾秒，繼續往前走。</p>
到門口，紅子拉開房門，宗穀側身走出房間，於一片黑暗中憑著感覺走到隔壁，進門幾步後將她放了下來。</p>
剛落地，紅子腿還有些軟，身體搖晃了一下，趴在他胸口，順勢又抱緊了。</p>
“紅子……”</p>
“三十秒。”</p>
閉著雙眼，她深深吸了口氣，一分鍾後才鬆開手，內心的滿足全顯露於言語內外。</p>
“我好高興啊。”</p>
宗穀低下頭，“做個好夢。”</p>
“晚安……啊，還有茜。”</p>
“你睡吧，我去叫醒她。”</p>
“嗯嗯。”</p>
紅子躺下，宗穀回到房間，搖了搖地上的桐野茜。</p>
“桐野……醒醒。”</p>
她閉著眼沒有回應，卻弓起了雙腿，又微微抬起腦袋——等著被他抱起。</p>
“……喂。”</p>
她睜開一隻眼，“宗穀把我踢醒了，要負責才行。”</p>
“……”</p>
“像抱紅子那樣就行了，長大以後，我還沒被這樣抱過呢。她醒了嗎？”</p>
宗穀由此判斷，她是在他抱著紅子出門的時候才醒過來的，隻看見他抱著她回房間，並未聽到之前的對話。</p>
“放下來的時候好像醒了。”</p>
雙手分別伸到背後與腿彎裏，兩個女孩子體重差不多，宗穀同樣輕鬆地抱起了桐野茜。</p>
而她更主動些，被抱起後又環抱住了他的脖子。</p>
“真厲害……”</p>
她在他的臂彎裏自然地放鬆著，又輕聲道：“送我過去吧。”</p>
將她抱回房間，離開之前，宗穀又望了眼紅子，昏暗中看不清她的麵容。</p>
“晚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