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京子將需要回複的情報都傳真完畢，宗穀又在隔壁的和室坐了一會兒。裏麵隻剩下野間南和長穀川，花井和小林都在外麵接待參拜者。</p>
聊了片刻，野間南邀請宗穀晚上去聚一餐。</p>
“還是算了吧，我又不能喝酒。”</p>
“要喝酒就不會找你了。我好歹也是教師，這點分寸還是知道的。”</p>
“……”</p>
宗穀有無數親身經曆的實例可以反駁，隻是多說無益，也就懶得開口。</p>
“來不來啊？京子也一起。”</p>
京子看了看兩人，“隻是聚餐的話。”</p>
“放心吧。那是我家附近新開的料理屋，我就是想去嚐嚐味道，人少了沒意思。”</p>
宗穀見狀，心裏也已經答應下來，但還有一個問題。</p>
“在野間小姐家附近的話，聚完餐還會送我們回來嗎？”</p>
“會送的會送的……你真麻煩。”</p>
於是宗穀也就沒有急著回去。發消息告訴桐野茜和朝霧鈴自己晚上不回去吃，他一直待到閉社時間，才坐上野間南開的車，跟巫女們一起下山。</p>
到管原家，玉子極不情願地下了車，三步一回頭。</p>
“誰知道幾點才能回來，可不能怪我……”</p>
野間南踩下油門，車子重新動起來，“話說回來，京子，你那宮司老爸現在對玉子是不是管得越來越嚴格了？”</p>
京子沒說話，野間南隻當她是默認了。</p>
“明明還是小孩子啊。”</p>
宗穀當然知道原因，插了一句：“大概是不希望玉子被野間小姐帶壞。”</p>
“哈哈哈。”野間南一邊笑，一邊瞪了他一眼，“但是啊，那種性格的孩子，管得太多反而會適得其反。”</p>
宗穀回頭望了望車窗外，玉子已經回到屋裏了，“跟我說也沒用。”</p>
野間南也沒有多說什麽，專心開車。</p>
十多分鍾後，周圍的景致逐漸變得陌生。車子停在紅燈的路口，宗穀望著外麵，野間南看了看他，還有後麵的幾人，“待會兒聚完餐，要來我家坐坐嗎？”</p>
“好啊。”長穀川最先響應，花井和小林也都點了頭。</p>
見京子也答應下來，宗穀說了聲好。</p>
“就在那邊。”野間南隨手一指，宗穀望過去，幾棟公寓高低錯落地立在遠處，也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一棟。</p>
通過路口，野間南又開了一段路，然後轉入一條小巷。</p>
“裏麵不好調頭。”花井提醒道。</p>
“沒事，前麵可以直接開出去，轉個彎就到我家了。”</p>
繼續往前，她在一家料理屋前停下車，“到了。”</p>
下車進店，野間南走在前麵，對迎上來的店員說道：“我是今天下午預約了的野間。”</p>
“好的，請跟我來。”</p>
料理屋有上下兩層，野間南沒有指定，店家安排的是底下靠近庭院的一間包廂。</p>
“也就這段時間稍微安逸一些，再過幾天，祭魂會也差不多要開始了，不知道得忙成什麽樣。”野間南在餐桌旁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開口就是感歎。</p>
祭魂會開始的標誌是世間靈體的活躍，隻是開始時並不容易察覺，因此具體日期通常也比較模湖。</p>
“要說哪一天開始，那隻有鬼才知道了。”</p>
幾人跟著落座，宗穀跟京子坐在一起，野間南看了他們一會兒，說道：“宗穀還是第一次參加祭魂會，就跟著京子多學學吧。”</p>
“嗯。”他樂意之至。</p>
“祭魂會前後持續十天左右，我記得去年……”</p>
野間南說起往年的忙碌，花井和小林有一句沒一句地接著話。宗穀聽了一會兒，又拉著京子去庭院裏轉了轉。</p>
“——在交往嗎？”</p>
野間南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長穀川說的是在庭院裏徘回的兩人，也扭頭望了望外麵。</p>
夕陽斜落，庭院逐漸變得昏暗，牆留長影，枝遮葉掩，兩道身影時隱時現。</p>
“誰知道呢。”</p>
她聳了聳肩，“不過既然連京子都已經承認喜歡宗穀了，就算沒在交往，大概也不遠了。”</p>
長穀川點點頭，“我也這樣覺得。”</p>
“之前大小姐跟管原先生吵架的那次……”花井欲言又止。</p>
“老人和年輕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野間南停頓了一下，“說到底，這是管原家的家事，我們能做的隻有靜觀其變。”</p>
花井扭頭望著外麵，“京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不管怎麽樣，我都會站在京子這邊。”</p>
“嗚哇，說這種話不會顯得自己變老了嗎。”</p>
“無所謂，我本來就是老阿姨了。”</p>
“人家還是小年輕。”</p>
“你真不害臊。”</p>
包廂裏的閑聊沒有停下來的時候，隻隔著一扇窗，庭院裏的宗穀和京子，已經在幽暗角落裏停留好一會兒了。</p>
“都是汗……”京子低語著。</p>
“沒關係。”宗穀從背後抱著她，低垂腦袋，在她頸間嗅聞親吻，“我喜歡京子身上的味道。”</p>
她也喜歡他的親密觸碰，握著他的手，身體往後依靠。</p>
“京子——”</p>
“……”</p>
兩人對望一眼，京子站直身體，提起聲音，“野間小姐？”</p>
“唔，在那邊嗎。吃飯了。”</p>
“好的。”</p>
她拉了拉身上的巫女服，回頭道：“過去吧。”</p>
宗穀又拉起她的手，“嗯。”</p>
回到包廂，幾道精致的料理已經擺上餐桌，等待圍坐四周的食客提快品嚐。</p>
京子在旁邊坐下，宗穀雙手一合。</p>
“我開動了。”</p>
一道道料理送上餐桌，精致可口，這頓晚餐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才結束。</p>
走出料理屋時，外麵已經完全暗下來了。</p>
“我感覺還不錯，尤其是最後一道甜點，很合我的心意。”花井說道。</p>
“要我來說的話，可以給七分吧。”野間南坐上車，看著坐到旁邊的宗穀，“宗穀覺得呢？”</p>
他係上安全帶，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的京子，然後才說道：“我的感覺跟野間小姐差不多，不過我給八分。”</p>
“多給的一分是因為我請客嗎？”</p>
“是的。”</p>
野間南露出滿意的笑容，隨後在他提醒京子還有其餘三人係安全帶的聲音中發動車子，沿著略顯狹窄的小巷一直往前，從盡頭的出口轉彎，駛向自己的公寓。</p>
除了宗穀，車上的幾名巫女或多或少地都來過幾次，個別人還在這裏跟野間南同居過一段時間，遠遠就在談論。</p>
從地下車庫坐上電梯，宗穀說道：“野間小姐的公寓還挺高級的。”</p>
“不錯吧，我去年才買的，大半輩子的積蓄都花出去了。”</p>
野間南看著跳動的數字，“位置也很好，白天的時候，還能從陽台上看見琵琶湖呢。”</p>
“原來是買的嗎。”宗穀原以為是租的公寓。</p>
“嗯，買的。”野間南點了下頭，“忘了哪次去居酒屋喝酒，跟一個房屋銷售很聊得來，關鍵是她長得也很漂亮……咳，這不是重點，總而言之，她說現在是買房子的好時候，正好我手裏有一筆閑錢，就買下這套公寓了。我也不找男人，房子總是要買的。”</p>
“……”</p>
宗穀默然。</p>
“如果她是做宇宙移民生意的，那現在就是移民火星的好時候了。”花井已經不是第一次聽野間南說這件事了，還是沒忍住吐槽了一句。</p>
野間南笑了笑，“要是能移民去火星，那我一定去。”</p>
“火星人一定很歡迎你。”</p>
“不知道女火星人長什麽樣。”</p>
叮——</p>
說話間，電梯到了。</p>
出電梯前，宗穀看了一眼樓層，“真夠高的。”</p>
“風也挺大的。”野間南說道。</p>
京子跟上來，握住他的手。</p>
打開門走進公寓，野間南回頭看了看，對初來乍到的宗穀說了句隨便看看吧，然後就去倒茶了。</p>
房間不小，甚至顯得有些空曠，宗穀對野間南所謂的“半生積蓄”有了新的認知。</p>
打開落地窗，走上陽台，夜風迎麵吹來，底下是大片的黑暗，星星點點的光芒點綴其中，夜景還算不錯。</p>
四處眺望，宗穀在護欄邊站了一會兒，身後響起野間南的聲音：“不去別的地方看看嗎，內部的布局我也很滿意哦，尤其是浴室，浴缸超大。”</p>
他笑了一下，“我又不是來買房子的。”</p>
野間南也笑了笑，又回頭看了一眼客廳裏坐著的京子，聲音稍低：“遲早都是要買的，你總不能一直住在那個小姑娘家裏吧。”</p>
宗穀背靠著護欄，風在背後直灌，“我還挺喜歡那裏的。”</p>
“大房子誰不喜歡，周圍環境也好，後院還能自己種些菜……但畢竟是人家的房子。除非宗穀入贅到她家去。”</p>
“怎麽可能。”</p>
“所以說嘛，不過現在還早……”野間南忽然想起這位年輕同事的實際年紀，“不對，你還是高中生來著，還是大學畢業再考慮房子的問題吧。”</p>
宗穀點了下頭，沒說話。</p>
“進來吧。”</p>
他回到客廳坐下，野間南為幾名同事各倒了一杯水。</p>
巫女們繼續閑聊，宗穀和京子在一旁聽著，偶爾也會參與到對話裏。</p>
除了在澹高擔任體育教師的野間南，巫女花井麻友裏和小林麗子也都有著各自的兼職工作，前者在大津市的一家兒童福利院裏擔任心理谘詢師，後者則在自家附近的便利店裏打工，不為賺錢，而是另一種形式的休息。</p>
“小孩子的想法既複雜又簡單，遇到的問題大多可分為幾類，而家庭因素從來都是其中首要的……關鍵是如何引導他們說出口……”</p>
“有段時間我在便利店值夜班，有個客人總是在淩晨兩三點的時候過來，還總打扮成兔女郎的樣子……不不，是個男高中生。”</p>
兩人各自的經曆，也為此時的閑談帶來豐富的話題，總能引起持續的談論。</p>
時間在夜色裏慢慢流淌。</p>
期間，宗穀還是跟京子在野間南的公寓裏四處看了看，隻是並沒有太多想法。</p>
一直聊到夜裏十點左右，小林打了個長長的嗬欠，花井也表示該回去了。</p>
“唔，都這個時間了嗎……你們可以住在我這裏，還有兩間空房呢。”</p>
“怎麽分配？”花井問道。</p>
野間南看了看她，“我和紗耶香睡主臥，麻友裏和小林睡一間，京子和宗穀睡另一間，很合理吧。”</p>
花井看向宗穀和京子，“你們覺得呢。”</p>
宗穀搖頭，“不要開玩笑了。”</p>
大人的玩笑也到此為止。</p>
花井要來車鑰匙，也省得野間南送行。幾人告辭的時候，長穀川沒有跟他們一起下樓，而是留了下來。</p>
“看來阿南選擇了紗耶香小姐。”電梯裏，小林如此說道。</p>
“這可不好說。”</p>
花井搖了下頭，“阿南隻是沒有拒絕而已……而且她才不會拒絕。對她來說，維持現狀就是最好的選擇。”</p>
“嗚哇……”</p>
“小林以後也要當心阿南這樣的女人。”</p>
“嗯……等一下，我喜歡的是男人。”</p>
宗穀沉默地看著跳動的數字，直到電梯到達最底層。</p>
從地下車庫出來，匯入車流，開車的花井表示要先送距離最近的宗穀回去。</p>
“好。”</p>
小林坐了副駕駛的位置，宗穀和京子坐在中間一排。外麵的街景漸漸變得熟悉，兩人手握著手，享受著分別前的最後溫存。</p>
片刻後，商務車減速轉入略顯昏暗的小巷。</p>
到這裏，距離桐野舊宅也沒多遠了，幾百米外的路燈就是宗穀將要下車的地方。</p>
拉起京子的手，他在她手背上輕輕一吻，低聲道：“如果明天沒有去鄉下，我還會過來。”</p>
“嗯。”</p>
她點了下頭，又翻過手掌，用手心撫摸著他的下顎。</p>
穿行巷中，經過三兩行人，幾百米的距離轉眼就到了。花井在路口停下車，打開車門，宗穀最後捏了下京子的手。</p>
“晚安。”</p>
“晚安。”</p>
下車道別，宗穀原地目送商務車繼續往前，直到轉彎。</p>
正要回去，後麵有人叫住了他。</p>
“宗穀——”</p>
“……”</p>
他回過頭，在路燈下等了一會兒，桐野茜、紅子和朝霧鈴從昏暗處走來，手上都提著袋子。</p>
“果然是你。”桐野茜微微一笑，“剛才那輛車經過的時候，我看到上麵的標識了。現在都直接送到家了嗎，公務員待遇真好。”</p>
“偶爾而已。”</p>
宗穀也笑了笑，上前接過朝霧鈴手裏的袋子，發現裏麵裝著的都是些食材。</p>
“別人送的，媽媽讓我帶回來。”桐野茜說道。</p>
“你們去居酒屋了？”</p>
“嗯。我去幫忙，紅子和鈴去消費。”</p>
說完，桐野茜忍不住笑了一下。</p>
紅子將自己的袋子遞過來，“我們隻是陪茜一起過去，在那邊待到現在。”</p>
兩人四體不勤，也幫不上什麽忙，或者說不添亂就是幫忙。宗穀接過袋子，桐野茜也將自己的袋子掛到他的手上。</p>
“還挺多的。”</p>
“都是些蔬菜，很快就吃完了。”</p>
宗穀雙手提著，也不覺得重，邁步往回走去。</p>
“兩三天不用買食材了。”</p>
“本來就不用，我們明天就要去紅子的外婆家了呀。”桐野茜跟上來說道。</p>
“……”</p>
宗穀扭頭看向另一邊的紅子，“決定了嗎。”</p>
“嗯。”</p>
“吉川太太知道我也會過去嗎？”</p>
她看了看他，“當然知道……”</p>
宗穀沒再多問，提著食材繼續往前走。</p>
回到桐野舊宅，桐野茜表示蔬菜放久了會壞，有一部分要讓紅子帶回去。</p>
“她家不也沒人麽。”</p>
“不，紅子的爸爸媽媽把我們送過去，當天就會回來。”</p>
“是嗎。”</p>
時間已經不早了，紅子稍微坐了一會兒就要回去。還沒開口，宗穀便起身去廚房裏拿要讓她帶回去的那一部分蔬菜，準備送她回家。</p>
</p>
“明天見。”</p>
桐野茜在玄關跟她道別，“嗯嗯，明天不要睡過頭哦。”</p>
“不會的啦。”</p>
一走出院子，紅子就挽住了宗穀的手臂。</p>
“宗穀剛才好像鬆了口氣。”</p>
“很明顯嗎。”</p>
她搖搖頭：“不算明顯，但我能感覺得到。”</p>
宗穀抿了下唇，“吉川太太也在的話，多少會有些不自在。”</p>
“媽媽是很溫柔的人。”</p>
“我知道，所以才更無法坦然地麵對她。”</p>
“因為勾引了我。”</p>
“因為沒推開你。”</p>
紅子靠了上來，“跟我交往就好了。”</p>
拒絕也沒意義，宗穀都懶得吭聲。</p>
“這是默認的意思嗎。”</p>
“沒有。”</p>
“哼。”</p>
她握住他的手，走了一段路後，忽然問道：“剛才管原學姐也在那輛車上嗎？”</p>
“嗯。”</p>
“宗穀告訴她要跟我一起去鄉下的事情了嗎？”紅子看著他。</p>
宗穀點頭，“說了。”</p>
“學姐是什麽反應？”</p>
“要不是我攔著，京子剛才就下車揍你了。”</p>
“……”</p>
紅子撇了撇嘴，既沒有當真，也沒有接著問下去。</p>
一路到底，又轉了個彎。</p>
狹窄小巷裏也能看見遼闊夜空，月明星稀，絲雲飄蕩，絲毫不見昨夜的狂風驟雨。</p>
“我喜歡夏天。”紅子仰著腦袋，沒由來地說了一句。</p>
宗穀看了看她，也抬起頭。</p>
“我也喜歡。”</p>
送到吉川家門口，夜色已深，吉川夫婦已經回房休息。宗穀也沒進去打擾，在門口將那一大袋蔬菜交給紅子。</p>
“明早見，我們會吃過早餐再過來。”</p>
“嗯。”她有些期待地看著他，“晚安……”</p>
宗穀抬手觸碰著她的臉蛋，指尖從唇上掠過。</p>
“晚安。”</p>
她有些失望，又有些滿足，揮手送他離開。</p>
回到桐野舊宅，桐野茜正在洗澡，朝霧鈴坐在客廳裏。</p>
宗穀想了想，在她麵前坐下。</p>
聊了片刻，野間南邀請宗穀晚上去聚一餐。</p>
“還是算了吧，我又不能喝酒。”</p>
“要喝酒就不會找你了。我好歹也是教師，這點分寸還是知道的。”</p>
“……”</p>
宗穀有無數親身經曆的實例可以反駁，隻是多說無益，也就懶得開口。</p>
“來不來啊？京子也一起。”</p>
京子看了看兩人，“隻是聚餐的話。”</p>
“放心吧。那是我家附近新開的料理屋，我就是想去嚐嚐味道，人少了沒意思。”</p>
宗穀見狀，心裏也已經答應下來，但還有一個問題。</p>
“在野間小姐家附近的話，聚完餐還會送我們回來嗎？”</p>
“會送的會送的……你真麻煩。”</p>
於是宗穀也就沒有急著回去。發消息告訴桐野茜和朝霧鈴自己晚上不回去吃，他一直待到閉社時間，才坐上野間南開的車，跟巫女們一起下山。</p>
到管原家，玉子極不情願地下了車，三步一回頭。</p>
“誰知道幾點才能回來，可不能怪我……”</p>
野間南踩下油門，車子重新動起來，“話說回來，京子，你那宮司老爸現在對玉子是不是管得越來越嚴格了？”</p>
京子沒說話，野間南隻當她是默認了。</p>
“明明還是小孩子啊。”</p>
宗穀當然知道原因，插了一句：“大概是不希望玉子被野間小姐帶壞。”</p>
“哈哈哈。”野間南一邊笑，一邊瞪了他一眼，“但是啊，那種性格的孩子，管得太多反而會適得其反。”</p>
宗穀回頭望了望車窗外，玉子已經回到屋裏了，“跟我說也沒用。”</p>
野間南也沒有多說什麽，專心開車。</p>
十多分鍾後，周圍的景致逐漸變得陌生。車子停在紅燈的路口，宗穀望著外麵，野間南看了看他，還有後麵的幾人，“待會兒聚完餐，要來我家坐坐嗎？”</p>
“好啊。”長穀川最先響應，花井和小林也都點了頭。</p>
見京子也答應下來，宗穀說了聲好。</p>
“就在那邊。”野間南隨手一指，宗穀望過去，幾棟公寓高低錯落地立在遠處，也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一棟。</p>
通過路口，野間南又開了一段路，然後轉入一條小巷。</p>
“裏麵不好調頭。”花井提醒道。</p>
“沒事，前麵可以直接開出去，轉個彎就到我家了。”</p>
繼續往前，她在一家料理屋前停下車，“到了。”</p>
下車進店，野間南走在前麵，對迎上來的店員說道：“我是今天下午預約了的野間。”</p>
“好的，請跟我來。”</p>
料理屋有上下兩層，野間南沒有指定，店家安排的是底下靠近庭院的一間包廂。</p>
“也就這段時間稍微安逸一些，再過幾天，祭魂會也差不多要開始了，不知道得忙成什麽樣。”野間南在餐桌旁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開口就是感歎。</p>
祭魂會開始的標誌是世間靈體的活躍，隻是開始時並不容易察覺，因此具體日期通常也比較模湖。</p>
“要說哪一天開始，那隻有鬼才知道了。”</p>
幾人跟著落座，宗穀跟京子坐在一起，野間南看了他們一會兒，說道：“宗穀還是第一次參加祭魂會，就跟著京子多學學吧。”</p>
“嗯。”他樂意之至。</p>
“祭魂會前後持續十天左右，我記得去年……”</p>
野間南說起往年的忙碌，花井和小林有一句沒一句地接著話。宗穀聽了一會兒，又拉著京子去庭院裏轉了轉。</p>
“——在交往嗎？”</p>
野間南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長穀川說的是在庭院裏徘回的兩人，也扭頭望了望外麵。</p>
夕陽斜落，庭院逐漸變得昏暗，牆留長影，枝遮葉掩，兩道身影時隱時現。</p>
“誰知道呢。”</p>
她聳了聳肩，“不過既然連京子都已經承認喜歡宗穀了，就算沒在交往，大概也不遠了。”</p>
長穀川點點頭，“我也這樣覺得。”</p>
“之前大小姐跟管原先生吵架的那次……”花井欲言又止。</p>
“老人和年輕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野間南停頓了一下，“說到底，這是管原家的家事，我們能做的隻有靜觀其變。”</p>
花井扭頭望著外麵，“京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不管怎麽樣，我都會站在京子這邊。”</p>
“嗚哇，說這種話不會顯得自己變老了嗎。”</p>
“無所謂，我本來就是老阿姨了。”</p>
“人家還是小年輕。”</p>
“你真不害臊。”</p>
包廂裏的閑聊沒有停下來的時候，隻隔著一扇窗，庭院裏的宗穀和京子，已經在幽暗角落裏停留好一會兒了。</p>
“都是汗……”京子低語著。</p>
“沒關係。”宗穀從背後抱著她，低垂腦袋，在她頸間嗅聞親吻，“我喜歡京子身上的味道。”</p>
她也喜歡他的親密觸碰，握著他的手，身體往後依靠。</p>
“京子——”</p>
“……”</p>
兩人對望一眼，京子站直身體，提起聲音，“野間小姐？”</p>
“唔，在那邊嗎。吃飯了。”</p>
“好的。”</p>
她拉了拉身上的巫女服，回頭道：“過去吧。”</p>
宗穀又拉起她的手，“嗯。”</p>
回到包廂，幾道精致的料理已經擺上餐桌，等待圍坐四周的食客提快品嚐。</p>
京子在旁邊坐下，宗穀雙手一合。</p>
“我開動了。”</p>
一道道料理送上餐桌，精致可口，這頓晚餐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才結束。</p>
走出料理屋時，外麵已經完全暗下來了。</p>
“我感覺還不錯，尤其是最後一道甜點，很合我的心意。”花井說道。</p>
“要我來說的話，可以給七分吧。”野間南坐上車，看著坐到旁邊的宗穀，“宗穀覺得呢？”</p>
他係上安全帶，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的京子，然後才說道：“我的感覺跟野間小姐差不多，不過我給八分。”</p>
“多給的一分是因為我請客嗎？”</p>
“是的。”</p>
野間南露出滿意的笑容，隨後在他提醒京子還有其餘三人係安全帶的聲音中發動車子，沿著略顯狹窄的小巷一直往前，從盡頭的出口轉彎，駛向自己的公寓。</p>
除了宗穀，車上的幾名巫女或多或少地都來過幾次，個別人還在這裏跟野間南同居過一段時間，遠遠就在談論。</p>
從地下車庫坐上電梯，宗穀說道：“野間小姐的公寓還挺高級的。”</p>
“不錯吧，我去年才買的，大半輩子的積蓄都花出去了。”</p>
野間南看著跳動的數字，“位置也很好，白天的時候，還能從陽台上看見琵琶湖呢。”</p>
“原來是買的嗎。”宗穀原以為是租的公寓。</p>
“嗯，買的。”野間南點了下頭，“忘了哪次去居酒屋喝酒，跟一個房屋銷售很聊得來，關鍵是她長得也很漂亮……咳，這不是重點，總而言之，她說現在是買房子的好時候，正好我手裏有一筆閑錢，就買下這套公寓了。我也不找男人，房子總是要買的。”</p>
“……”</p>
宗穀默然。</p>
“如果她是做宇宙移民生意的，那現在就是移民火星的好時候了。”花井已經不是第一次聽野間南說這件事了，還是沒忍住吐槽了一句。</p>
野間南笑了笑，“要是能移民去火星，那我一定去。”</p>
“火星人一定很歡迎你。”</p>
“不知道女火星人長什麽樣。”</p>
叮——</p>
說話間，電梯到了。</p>
出電梯前，宗穀看了一眼樓層，“真夠高的。”</p>
“風也挺大的。”野間南說道。</p>
京子跟上來，握住他的手。</p>
打開門走進公寓，野間南回頭看了看，對初來乍到的宗穀說了句隨便看看吧，然後就去倒茶了。</p>
房間不小，甚至顯得有些空曠，宗穀對野間南所謂的“半生積蓄”有了新的認知。</p>
打開落地窗，走上陽台，夜風迎麵吹來，底下是大片的黑暗，星星點點的光芒點綴其中，夜景還算不錯。</p>
四處眺望，宗穀在護欄邊站了一會兒，身後響起野間南的聲音：“不去別的地方看看嗎，內部的布局我也很滿意哦，尤其是浴室，浴缸超大。”</p>
他笑了一下，“我又不是來買房子的。”</p>
野間南也笑了笑，又回頭看了一眼客廳裏坐著的京子，聲音稍低：“遲早都是要買的，你總不能一直住在那個小姑娘家裏吧。”</p>
宗穀背靠著護欄，風在背後直灌，“我還挺喜歡那裏的。”</p>
“大房子誰不喜歡，周圍環境也好，後院還能自己種些菜……但畢竟是人家的房子。除非宗穀入贅到她家去。”</p>
“怎麽可能。”</p>
“所以說嘛，不過現在還早……”野間南忽然想起這位年輕同事的實際年紀，“不對，你還是高中生來著，還是大學畢業再考慮房子的問題吧。”</p>
宗穀點了下頭，沒說話。</p>
“進來吧。”</p>
他回到客廳坐下，野間南為幾名同事各倒了一杯水。</p>
巫女們繼續閑聊，宗穀和京子在一旁聽著，偶爾也會參與到對話裏。</p>
除了在澹高擔任體育教師的野間南，巫女花井麻友裏和小林麗子也都有著各自的兼職工作，前者在大津市的一家兒童福利院裏擔任心理谘詢師，後者則在自家附近的便利店裏打工，不為賺錢，而是另一種形式的休息。</p>
“小孩子的想法既複雜又簡單，遇到的問題大多可分為幾類，而家庭因素從來都是其中首要的……關鍵是如何引導他們說出口……”</p>
“有段時間我在便利店值夜班，有個客人總是在淩晨兩三點的時候過來，還總打扮成兔女郎的樣子……不不，是個男高中生。”</p>
兩人各自的經曆，也為此時的閑談帶來豐富的話題，總能引起持續的談論。</p>
時間在夜色裏慢慢流淌。</p>
期間，宗穀還是跟京子在野間南的公寓裏四處看了看，隻是並沒有太多想法。</p>
一直聊到夜裏十點左右，小林打了個長長的嗬欠，花井也表示該回去了。</p>
“唔，都這個時間了嗎……你們可以住在我這裏，還有兩間空房呢。”</p>
“怎麽分配？”花井問道。</p>
野間南看了看她，“我和紗耶香睡主臥，麻友裏和小林睡一間，京子和宗穀睡另一間，很合理吧。”</p>
花井看向宗穀和京子，“你們覺得呢。”</p>
宗穀搖頭，“不要開玩笑了。”</p>
大人的玩笑也到此為止。</p>
花井要來車鑰匙，也省得野間南送行。幾人告辭的時候，長穀川沒有跟他們一起下樓，而是留了下來。</p>
“看來阿南選擇了紗耶香小姐。”電梯裏，小林如此說道。</p>
“這可不好說。”</p>
花井搖了下頭，“阿南隻是沒有拒絕而已……而且她才不會拒絕。對她來說，維持現狀就是最好的選擇。”</p>
“嗚哇……”</p>
“小林以後也要當心阿南這樣的女人。”</p>
“嗯……等一下，我喜歡的是男人。”</p>
宗穀沉默地看著跳動的數字，直到電梯到達最底層。</p>
從地下車庫出來，匯入車流，開車的花井表示要先送距離最近的宗穀回去。</p>
“好。”</p>
小林坐了副駕駛的位置，宗穀和京子坐在中間一排。外麵的街景漸漸變得熟悉，兩人手握著手，享受著分別前的最後溫存。</p>
片刻後，商務車減速轉入略顯昏暗的小巷。</p>
到這裏，距離桐野舊宅也沒多遠了，幾百米外的路燈就是宗穀將要下車的地方。</p>
拉起京子的手，他在她手背上輕輕一吻，低聲道：“如果明天沒有去鄉下，我還會過來。”</p>
“嗯。”</p>
她點了下頭，又翻過手掌，用手心撫摸著他的下顎。</p>
穿行巷中，經過三兩行人，幾百米的距離轉眼就到了。花井在路口停下車，打開車門，宗穀最後捏了下京子的手。</p>
“晚安。”</p>
“晚安。”</p>
下車道別，宗穀原地目送商務車繼續往前，直到轉彎。</p>
正要回去，後麵有人叫住了他。</p>
“宗穀——”</p>
“……”</p>
他回過頭，在路燈下等了一會兒，桐野茜、紅子和朝霧鈴從昏暗處走來，手上都提著袋子。</p>
“果然是你。”桐野茜微微一笑，“剛才那輛車經過的時候，我看到上麵的標識了。現在都直接送到家了嗎，公務員待遇真好。”</p>
“偶爾而已。”</p>
宗穀也笑了笑，上前接過朝霧鈴手裏的袋子，發現裏麵裝著的都是些食材。</p>
“別人送的，媽媽讓我帶回來。”桐野茜說道。</p>
“你們去居酒屋了？”</p>
“嗯。我去幫忙，紅子和鈴去消費。”</p>
說完，桐野茜忍不住笑了一下。</p>
紅子將自己的袋子遞過來，“我們隻是陪茜一起過去，在那邊待到現在。”</p>
兩人四體不勤，也幫不上什麽忙，或者說不添亂就是幫忙。宗穀接過袋子，桐野茜也將自己的袋子掛到他的手上。</p>
“還挺多的。”</p>
“都是些蔬菜，很快就吃完了。”</p>
宗穀雙手提著，也不覺得重，邁步往回走去。</p>
“兩三天不用買食材了。”</p>
“本來就不用，我們明天就要去紅子的外婆家了呀。”桐野茜跟上來說道。</p>
“……”</p>
宗穀扭頭看向另一邊的紅子，“決定了嗎。”</p>
“嗯。”</p>
“吉川太太知道我也會過去嗎？”</p>
她看了看他，“當然知道……”</p>
宗穀沒再多問，提著食材繼續往前走。</p>
回到桐野舊宅，桐野茜表示蔬菜放久了會壞，有一部分要讓紅子帶回去。</p>
“她家不也沒人麽。”</p>
“不，紅子的爸爸媽媽把我們送過去，當天就會回來。”</p>
“是嗎。”</p>
時間已經不早了，紅子稍微坐了一會兒就要回去。還沒開口，宗穀便起身去廚房裏拿要讓她帶回去的那一部分蔬菜，準備送她回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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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p>
桐野茜在玄關跟她道別，“嗯嗯，明天不要睡過頭哦。”</p>
“不會的啦。”</p>
一走出院子，紅子就挽住了宗穀的手臂。</p>
“宗穀剛才好像鬆了口氣。”</p>
“很明顯嗎。”</p>
她搖搖頭：“不算明顯，但我能感覺得到。”</p>
宗穀抿了下唇，“吉川太太也在的話，多少會有些不自在。”</p>
“媽媽是很溫柔的人。”</p>
“我知道，所以才更無法坦然地麵對她。”</p>
“因為勾引了我。”</p>
“因為沒推開你。”</p>
紅子靠了上來，“跟我交往就好了。”</p>
拒絕也沒意義，宗穀都懶得吭聲。</p>
“這是默認的意思嗎。”</p>
“沒有。”</p>
“哼。”</p>
她握住他的手，走了一段路後，忽然問道：“剛才管原學姐也在那輛車上嗎？”</p>
“嗯。”</p>
“宗穀告訴她要跟我一起去鄉下的事情了嗎？”紅子看著他。</p>
宗穀點頭，“說了。”</p>
“學姐是什麽反應？”</p>
“要不是我攔著，京子剛才就下車揍你了。”</p>
“……”</p>
紅子撇了撇嘴，既沒有當真，也沒有接著問下去。</p>
一路到底，又轉了個彎。</p>
狹窄小巷裏也能看見遼闊夜空，月明星稀，絲雲飄蕩，絲毫不見昨夜的狂風驟雨。</p>
“我喜歡夏天。”紅子仰著腦袋，沒由來地說了一句。</p>
宗穀看了看她，也抬起頭。</p>
“我也喜歡。”</p>
送到吉川家門口，夜色已深，吉川夫婦已經回房休息。宗穀也沒進去打擾，在門口將那一大袋蔬菜交給紅子。</p>
“明早見，我們會吃過早餐再過來。”</p>
“嗯。”她有些期待地看著他，“晚安……”</p>
宗穀抬手觸碰著她的臉蛋，指尖從唇上掠過。</p>
“晚安。”</p>
她有些失望，又有些滿足，揮手送他離開。</p>
回到桐野舊宅，桐野茜正在洗澡，朝霧鈴坐在客廳裏。</p>
宗穀想了想，在她麵前坐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