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已經原諒她了,看到珊珊熟睡在那張翡翠**的時候,我才知道,我依然恨她。


    夫妻當是一生一世的緣,她為什麽說話不算話,自己先走拋下我……”紀心心從來沒有見過皇帝如此柔情萬種、滿腹委屈的一麵——她根本就是很少見到他。


    她不知道如何應對這個局麵,隻好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維持一個姿勢,整個人都僵了也不敢動。


    易元真造訪燕子樓還呆了整整一晚的消息,到第三天早上才傳遍宮闕。


    蘇?收到消息後,氣急敗壞地去找李明輝,也不許通報,直接就闖進屋子去,李明輝正在喝茶,悠閑地吹著茶盞裏漂著的茶葉末子,看到蘇?進來,連忙擱下茶盞:“喲,娘娘一大早就來奴才這兒,奴才真是三生有幸蓬蓽生輝啊。”


    蘇?沒好氣地擺擺手:“少說那些沒頭沒腦的成語。”


    李明輝嘿嘿一笑:“奴才家裏窮,小時候沒念過書,後來有幸進宮,有各位娘娘的關照,才過上舒坦些的日子,年紀一大把開始附庸風雅,皇上也讚許說開卷有益,奴才也算是奉旨讀書呢。”


    “你也知道是有人關照才過上些舒坦日子啊,那麽重要的情報,竟也不及時通知我。”


    蘇?越發惱怒。


    “奴才鬥膽請問娘娘,是什麽重要的情報,忘了通知娘娘?”蘇瑾心裏冷笑著,你這個老東西收了我那麽多東西,還和我裝蒜,等著吧,等你落到我手裏,我讓你死的比你師父更難看,臉上的表情卻柔和了些:“皇上去燕子樓了!”“皇上去燕子樓做什麽?”李明輝吃驚地問。


    還和我裝蒜?蘇?笑得如同一隻小狐狸:“您可是宮廷總管,連這麽重要的事兒都不知道?”“罪過,罪過,自從領了徹查長樂宮失火的旨,奴才的一點兒小心思就全放到那裏去了,還真沒關注皇上的飲食起居,這事兒啊,我是真的不知情。”


    李明輝無奈的攤開雙手。


    蘇?也不再追問下去,她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那個茶盞:“喲,這茶盞可真漂亮。”


    李明輝得意地回答道:“這可是蘇東坡蘇文豪用過的茶盞,真的古董!”“我怎麽記著在王美人還是鄭貴人那裏見過一個差不多的?”李明輝拿起茶盞啜一口:“娘娘又不是不知道我那點小毛病,這就是鄭貴人的。”


    “總管大人真是明人不說暗話,蘇?也就做一回爽利之人,請問長樂宮那件事兒查得如何了?”李明輝以指蘸水,在桌子上寫了幾個字,蘇?湊過去一看,鼻子都差點氣歪了——歪歪扭扭三個字“不可說”。


    她心想人都說這李明輝不是東西,還真沒冤枉他,金山銀山我都不知送了幾座給他,又捧他做了總管,誰他得了勢便忘了我的恩,恨不得立刻給他兩個耳刮子,可想著自己還有求於他,隻能忍氣吞聲道:“家父奉旨伐賊,一路勢如破竹,勢不可擋,過不了過久就能凱旋而歸,家信裏提到在南邊兒得了一種很罕見的茶葉,名為“女兒情”,是用妙齡少女的眼淚灌溉長大,顏色如血,異香撲鼻,總管大人這麽清雅的人,又得了文豪的茶盞,想來隻有這“女兒情”才配得上。”


    聽了這番話,李明輝笑得眼睛都消失在肥肉裏了:“娘娘如此厚愛,奴才如何不能心領神會,放心,放心,娘娘心裏想的那個人,奴才一定會加倍對她好。”


    李明輝特意把“好”這個字咬的重重的,還拖長了腔調,蘇?意味深長地點點頭:“那就有勞總管大人了。”


    看著蘇?離去的背影,李明輝想起了一個成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哈哈,我真是越來越有才華了!”這盞茶吃的格外舒心,李明輝當天心情大好,連下午失手摔了鄭貴人的傳家之寶隻笑著說“微不足道不足掛齒”,沒有責罰任何人,讓小太監們直在心裏思量今天的太陽是不是打從西邊升起來的。


    “姐姐,你一直都想做皇後,眼看就要達成心願了,怎麽還是如此愁眉不展?”易江垣咬著嘴唇,沒有回答:這深宮裏的玄妙,局外人能明白幾分?易江城左顧右盼著,突然高興地說:“嘿,我坐了這麽久,珊珊那個纏人精都沒跑來,看來皇上是真的把她送到寶妃那裏去了。”


    易江垣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笑笑:“你可別高興得太早。”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易江城就聽到了一個歡天喜地的聲音:“垣娘娘,垣娘娘,弟弟今天有沒有踢你啊?”易闌珊連跑帶跳地衝進屋子,十分利索地爬上貴妃榻,把耳朵貼在易江垣的肚皮上,這一氣嗬成的動作讓易江城大笑起來:“你這麽喜歡這個還沒出世的弟弟?”易江垣的臉上是一種隻屬於母親的、安詳的、滿足的微笑:“他才多大點啊,就學會踢人了?”易闌珊輕輕地戳著她的肚子:“弟弟啊,你聽話啊,快點長啊!長大了和我玩兒。”


    “你這小家夥,不是有人陪你玩了麽?”易闌珊不滿地白了易江城一眼:“你都三個月沒進宮陪我玩啦!”“父親身體不好,身為長子,我自該奉茶煎藥,怎麽能進宮陪一個小丫頭玩呢?”易江垣卻接口道:“夫孝者,善繼人之誌善述人之事者也。”


    ——這是孔子的話,意思是說孝,就是善於繼承先人的遺誌,善於繼承先人未竟的功業。


    易江城最煩別人在他麵前說這些經濟仕途的話,沒好氣地說:“你怎麽和玉樹一樣,罵人都是文縐縐的。”


    易江垣掩口而笑:“我看,是你罵她不是她罵你吧?”易闌珊聽不懂這大人之間的機鋒,隻明白易江城和沈玉樹之間有些齟齬:“哼!男人最喜歡欺負老實女人了!等我嫁給你,一定好好收拾你,替舅娘出一口氣!”旁邊的宮娥太監已經撐不住,笑得倒在地上,易江城恭敬地點點頭:“那就敬請賜教了!”易江垣笑著笑著突然覺得腹內一陣絞痛,千順和百依還笑倒在地上,易江城也和易闌珊擠眉弄眼中,易江垣隻覺得身旁都是人,卻沒一個幫得了自己,一急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她醒來已是第二天的早晨,一睜眼,便看見了一張滿是淚痕的小臉:易闌珊說什麽也不肯回去,非要陪著垣娘娘和小弟弟。


    千順欣喜地看著她睜開眼睛,大叫道:“娘娘,娘娘醒了!”喜報一聲聲傳出去,太醫們如釋重負地抬起頭——他們被皇帝罰跪在院中一夜了,說是貴妃不醒不準起來。


    跪了一夜想起來卻也沒那麽容易,一個年長的太醫還沒完全站起身又倒了下去——這一倒便再也沒起來了。


    這個悄無聲息的死亡,是一段血雨腥風的序幕。


    一個時辰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李明輝率領眾守衛把棲蝶殿團團圍住,先是搜出了一個手臂上有灼傷的小太監——他很快招認了,自己曾夜探長樂宮,那夜,便是長樂宮大火之夜。


    後來,又在蘇?的首飾盒的夾層裏搜出了一個草娃娃——草娃娃的肚子上插滿了銀針,巫咒向來是皇家的大忌,皇上聞之大怒,將蘇?禁足於棲蝶殿中。


    是夜,蘇?意圖闖宮而出,還來不及說完一句話,便被侍衛射成了個刺蝟。


    她的鮮血沒入棲蝶殿前的黃土,從灼熱到溫涼,最後凝成一灘醬紫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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