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齊王妃的提醒,韓德讓並沒有表現出感激或是意外,隻是深深凝視著她說道:“你來見我,應該不隻是為了說這個吧?耶律敵烈要殺我不是一天兩天了,我自然是有所防備的。”他言下之意,齊王妃的故意示好,顯然是另有所圖。


    齊王妃被他看穿了心思,麵上微微一紅,冷聲道:“我的確沒那麽好心來提醒你,隻是來瞧瞧耶律敵烈有幾分勝算?其實,我更想親自下手,那才痛快!”


    韓德讓感受著她語氣中的刻薄和怨毒,不由得歎了口氣,低聲問道:“綺妹,你當真如此恨我麽?”在旁人聽來,他的聲音裏有著藏不住的絕望和悲傷。


    藏在院外窺視的阿萊聽到此處心中一震,不無酸澀地想道:“他對她果然還是不曾忘情,否則絕不會這麽傷心……”


    齊王妃目光一寒,不再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盯著韓德讓一字一字地道:“不錯!那日在我府中,我便想親手殺了你,但那太便宜你了!我還要讓你身敗名裂、無地自容,才能稱心如意!”


    劉皓南聽到此處頗為詫異:齊王妃對韓德讓這般的恨之入骨,究竟是什麽緣故?他二人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就算韓德讓奪了她在幽雲十六州的兵權,也不至於讓她如此痛恨……


    韓德讓似乎也沒料到齊王妃對自己的恨意如此之深,一時不知如何回應,半晌方苦笑道:“我知道,你怪我十年前奪了你的權,但我的本意,是希望你放下俗世羈絆,與楊延朗重修舊好,安安靜靜地過日子……”


    “哈哈,這話說得可真動聽!這麽說我還要感謝你了?”齊王妃冷笑著反問,一臉鄙夷之色。


    韓德讓微露迷茫之色,怔了片刻後忽有所悟,問道:“看來你和他十年來相處得並不融洽,是嗎?”這個“他”自然是楊延朗。


    “十年前楊家軍喋血金沙灘,他的心早隨著父兄一起死了,陪在我身邊的,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當初我要他回來,是不希望宗元從小沒有父親,可這十年來他根本沒把我和宗元放在心上……我恨他,恨到有時簡直想殺了他!這個男人毀了我的姻緣,而你卻毀了我的一生!你比楊延朗那個負心漢更可恨千倍萬倍!”齊王妃說到最後,又把怨恨轉移到了韓德讓身上,愈發地橫眉怒目、咬牙切齒,原本嬌美的麵容也變得猙獰起來。


    韓德讓望著齊王妃無言以對,眼中滿是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十年前他從高昌回鶻回到遼國之時,的確對齊王妃未能忘情,為了滿足她的夙願,他才苦心設局暗算情敵楊延朗,逼他留在遼國與齊王妃再續前緣。他本以為是做了一件好事,沒想到卻令齊王妃如此痛苦,實在是是他所料未及。深愛的人若是變了心,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成了無法忍受的煎熬。


    齊王妃沒有顧及韓德讓的情緒,自顧自地發泄著壓抑多年的恨意,咬牙恨聲續道:“都怪你!都怪你!當年你若是早些上進,與我結成夫妻,你我聯手叱吒朝堂,何來以後許多煩惱?你不願晉身仕途,跑去高昌躲清閑,為何又要再回來?你從我手中拿走的東西,我終會讓你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這番話讓劉皓南、阿萊三人聽得一頭霧水,齊王妃似乎在暗示,當年她對韓德讓並非沒有情意,隻是因為韓德讓不求上進,她才退而求其次地選擇了楊延朗。這又是怎麽回事呢?


    麵對齊王妃的聲聲控訴,韓德讓隻能再次沉默,最終歎道:“綺妹,你始終不明白,廟堂雖高,實乃是非之地,江湖雖遠,卻能逍遙自在。越是接近權力的中心,便越是危險……”


    “少跟我講這些大道理!你若是不愛功名權力,這些年苦心鑽營又是為了什麽?”齊王妃打斷了韓德讓的話,滿麵嘲諷地道。


    韓德讓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苦笑自嘲道:“是啊,我多年混跡在這是非之地,又是為了什麽呢?”


    初回遼國之時,韓德讓曾反複告訴自己,晉身仕途是為了施展抱負、名留史冊,更是為了給大遼百姓帶來平安富足的生活,讓這世間少些饑寒困苦,少些悲哀絕望。可是要施展抱負,就必須在朝中站穩腳跟,多年以來,他不得不將更多精力用在勾心鬥角、爭權奪寵上麵,而隨著官職的逐年晉升,他能夠用在處理政務上的時間卻越來越少,距離國富民強的初始目標似乎也越來越遠了。


    他已厭倦了這樣的生活,或許,是時候該抽身而退了……


    韓德讓這樣想著,腦海裏浮現出阿萊清冷的麵容,胸腔裏忽覺一陣溫暖。是的,他真的應該離開了,這一天,阿萊已經等了很多年,他不應該讓她再獨自等待下去。


    “韓德讓,你等著看吧,所有我想要的權力和榮耀,我都會一一拿回來的!這一次,誰也別想再阻止我!”此刻齊王妃已轉身揚長而去,隻留下一個冷冽的背影。


    韓德讓站在原地許久,終於在庭院的石凳上坐了下來,神色格外端凝肅穆。


    劉皓南、阿萊和蘇茹合適時現身,走進小院。


    “皓南,你早就到了吧?”韓德讓見到劉皓南並不意外,示意眾人坐下說話。


    劉皓南主動向韓德讓說明了蘇茹合的身份,韓德讓也隻是微微點頭,並不多言,一副心事重重之狀。


    劉皓南心頭一沉,多年來他眼中的韓德讓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很少見到他如此沉默凝重的時候。


    阿萊此時將所有的怨氣都集中到齊王妃身上,對韓德讓反倒有些同情,主動出言安慰道:“齊王妃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她和耶律敵烈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引火上身,必定難償所願!”


    韓德讓歎道:“正是因此,我才擔心,怕她為此斷送了身家性命……”


    “她恨不得你早點死,你卻還惦記著她的死活?”阿萊沒好氣地道。


    劉皓南適時岔開話題:“眼下韓相無法進宮,皇後在宮中孤掌難鳴,隻怕耶律敵烈等人要對帝後不利,趁機把持朝政,改天換日。韓相深謀遠慮,想必早有對策?”


    韓德讓淡淡說道:“事情並沒有那麽糟糕,我雖不能入宮,但皇後還有很多忠臣猛將能夠依恃。”


    “韓相說的是南院大王蕭達凜?”劉皓南問道。他知道蕭達凜作為後族中人,與皇後蕭綽故去的父親蕭思溫交情甚篤,肯定會站在皇後這邊。


    韓德讓搖了搖頭,正色說道:“蕭大王年事已高,恐怕有心無力。皇後必須全心依靠大悌隱耶律斜軫,才能順利度過這場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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