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8-21


    他心裏砸了一塊很大的石頭,壓著他,似乎很難開口說話,眼瞼微垂,不再與林夏對視,溫和的嗓音蕩在風裏:“都過去七年了。”


    放下就不會這麽累了,如果我告訴你,我三年前我上了飛機就後悔了,告訴你那三年每次想起你,就不會覺得累了,不會覺得那無聊的醫術枯燥了,如果我告訴你我錯認了你和初初,如果我告訴你我心裏那張來年是你不是林初,如果我說那麽多年我蠢到分不清愛情與親情,如果我都告訴你,你會信嗎?不會吧,連我自己都不會信呢?這些話是一塊一塊的大石頭,壓在我心頭我知道有多重,多難受,又怎麽能在在這個時候壓到你心頭去呢?所以,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不信就不信吧,反正你已經不在意了,何必解釋呢?


    程奕然溫潤的眸子裏藏了太多太多,林夏何其聰明,他不敢看她,生怕她發現蛛絲馬跡。


    林夏看不到程奕然的眸子,聽得他嗓音更清晰。是這風太冷了嗎?連程奕然那副溫潤的嗓子都涼了幾分,不再暖了。林夏聽得有些刺耳,撇過頭卻,有些自嘲:“我怎麽這樣不知趣呢,從小到大你從來沒有懷疑過林初說的話,我居然還這樣問。”一秒鍾,她便收起了所有疑似的傷感,可見她有多灑脫不在乎,淡淡說出的話她自己可能不知道有多冷:“奕然,你確實回來得太晚了,林初已經有江在铖了。”


    他暗得不能再暗的眸子便開始下沉,沉澱了一汪的純淨青藍,他微微艱澀地問:“你在報複林初嗎?”


    她置若罔聞,卻笑著說:“也許等江在铖和林初分手了,你還有機會。”


    他還是看著那雙已經讓他覺得陌生的眼睛,細細看著,隻是還是什麽波瀾也沒有,似乎覆了一層久積的寒冰,能夠冷到人的心裏去,他顫著問:“小夏,不累嗎?”


    不累嗎……林夏突然想大笑,不累嗎?誰又資格這樣問,他她自己也沒有資格。憑什麽所有人都責怪她,憑什麽所有人隻看到了她的仇恨,她的報複,為什麽從來沒有人問為什麽她要這樣累?為什麽從來沒有人說不要讓自己這樣累?一句不累嗎?是在責怪嗎?可笑至極!她冷笑,言辭灼灼,字字含恨:“我從來沒有資格喊累。還記得這裏嗎?七年前,就是在這裏,我哭著說不是我,你還記得你當時說了什麽嗎?”


    七年的那天,唯一最愛她的媽媽走了,她被趕出了醫院,當時無助地隻能想到他了,她哭著央著讓他一定要相信她,可是當時他說了什麽……現在又怎麽有資格這樣問。


    他不敢去看她灼熱似火的眸光,那樣烈,那樣絕,灼燙了他心裏裂開的縫,湧出了多少自責,多少悔恨也隻有他知道,隻是難以承載,最後回聚成一句最沒有用的話:“別說了,小夏。”他怎麽會不記得呢,正因為記得,才不願意殘忍,為什麽他到這麽晚才明白七年前他有多蠢,那個總是言笑晏晏,那個狡邪撒嬌,那個甜膩喊著他奕然哥哥的女孩,哦,就是那時候起她不再喊他哥哥了,當時肯定很傷心吧。[]他居然不相信她,他第一次這樣恨自己。可是晚了不是嗎?


    心頭壓了太多情緒,幾乎要潰不成軍,那句:我相信,因為我喜歡你……險些便要睜開束縛脫口而出,卻沒有機會了。林夏冷冷地先一步接過話:“我記得。”某光冷得沒有一點溫存,她一字一頓重複七年前他說過的話,她說:“你說,小夏,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七年前,她哀求著信任便是換來這一句話,從此她再也不提及那件事,卻是她縫在心口的傷,從來沒有好過。


    程奕然怔然,七年前他是說過啊,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冷的語氣,那當時小夏肯定會很疼吧,會不會像現在他自己這樣疼呢?胸口嵌進的針刺都在蠢蠢欲動了,疼得他不敢去觸碰,那句相信的話,還是全數咽回去,盡管哽住了呼吸地難受他也再說不出口了,因為他還有什麽資格,她又憑什麽去相信。


    程奕然知道,有些話他再也沒有機會與勇氣說與她聽了,他已經錯過了,三年前,林夏早了一步,如今,他晚了一步,奈何情深,向來緣淺,原來是這樣讓人心疼。


    他無力,千言萬語能說的隻有一句:“對不起。”


    她無動於衷一般地不在意,隻是似乎諷刺一般說:“如果不是相信我,永遠不要對我說對不起。”


    對不起,我相信呢,對不起,我不能說了了……終歸程奕然抿著唇,不說話。


    風還在繼續吹著,傳來她清泠的嗓音:“奕然,不要插手我和林初之間的事行嗎?”


    她看著他,不是祈求,不是懇切,隻是冰冷,是決然,程奕然知道就算他說不行她也會不顧一切地一意孤行的,所以,他有得選擇嗎?他無力地說;“就算我插手也沒有用不是嗎?小夏我隻希望你不要受傷就好。”


    “那林初受傷呢?”她迫不及待地問。


    又是這令人心滯的無言,程奕然隻是靜靜地,不知道看著哪裏,林夏冷笑,這樣的問題似乎又有點可笑了,他以為他不會說話,他的嗓音卻又蕩進林夏的耳畔,有她聽不真切的喟歎與掙紮:“小夏,我用三年,才想清楚了一件事,你和林初到底是誰像誰,可是還是晚了,大概是在懲罰我吧,糊塗了十八年。”他看著那不知名的地上是林夏的影子,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林夏眉間天青色的陰翳更深了,她一句也聽不懂,便也不細究,飄渺的嗓音那樣似青煙一般平靜地說著那些話:“你為什麽要回來,為什麽在這個時候回來?在我最難堪,最不恥的時候。”


    她承認了她的不堪,她的無恥,第一次在人前,這個喜歡了十八年,忘了三年的人麵前,似乎藏累了,才會突然這麽荒唐地說這些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可笑的話吧。


    他怔然地看著他,眼裏全是心痛,她卻不看他,繼續麵無表情地說著:“你不知道這三年我變得又多壞,我想盡辦法讓那對父女不好過,我變得卑鄙,狡猾,他們都說我聰明,可是我知道他們心裏都罵我陰險毒辣,不過我不在乎,陰險也好,毒辣也好,隻要能讓他們不好過,我都沒關係,看吧我就是這麽壞,壞的不可救藥。”


    她一字一字,將這樣不堪的自己說與她聽,就像很多年前她闖了禍一般,對著他招供,隻是這次她闖的禍他也沒有辦法收拾了。


    林夏說著雲淡風輕,似乎說著別人的故事,眼睛是置身事外的漠然,是麻木,這樣的林夏還是多年前那個狡黠無邪的女孩嗎?已經沒有了任何當年的影子,被這無奈,這忿恨,這不公磨平了所有純真的棱角了,她千瘡百孔了,每一句都像針刺紮進程奕然的心頭,她越是平靜,她越是疼痛,他低聲喊了一句:“小夏。”


    多少自責,多少心疼他融在了這兩個字中,繾綣溫柔他藏不住,隻是她視而不見了,這個名字他已經漠然了,曾經除了家人她隻願意讓程奕然喊她小夏,如今在就麻木了,就連趙墨林開口閉口的小夏她都可以一笑置之了,這一句小夏,她心頭毫無波瀾,隻是淺笑著問:“為什麽要回來?因為你的初初嗎?”那樣戲謔,那樣無所謂的語氣,沒有摻雜任何情感,似乎隻是探究,隻是好奇,隻是出於禮貌的問候一般,再也沒有三年前滿覆深情的怨責了。


    果然,那段而是的癡戀,她丟得一幹二淨。


    她謔語輕言,他卻認真:“不是的。”是為了你,你不知道,我也不想讓你知道,沉默過後,他隻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誰說過對不起,是最傷人的話,是最無用的話,是與其說不如不說的話。那是因為虧欠,是因為沒有辦法彌補,是因為認命才這樣寄托這三個蒼白的字。


    她不需要這麽冠冕堂皇的三個字,也不稀罕,她冷冷回著:“我說了不要說對不起。”


    永遠也不要,你不欠我,也不需要對不起,本來你就沒有義務相信我。對不起雖無用,但是總歸不適合你來對我說,要用什麽立場來說,畢竟你不是我誰,我也不是你的誰,我喊你奕然哥哥,不代表著你是我的哥哥,是親人;我喊你奕然,也不代表我們之間就必須有多親密無間,親密到可以用對不起來畫掉之前所有的糾糾葛葛;你喊我小夏,也不代表你是我的唯一,至少現在可以忍受別人喊我小夏了。


    所以不要對不起,如果是三年前我接受,可是現在我不需要了……三年不長,但是足夠將一個人深刻的記憶抹去刻痕……


    她眼裏不顧一切的無謂與決然灼痛了他的心,一顆懸在嵌滿了針刺的心,被狠狠摔下,連同那些針刺都一起碎了,是不疼了,卻也沒有感知了。


    沉默久久,林夏站起身來,他坐在秋千上,事實低低歎了一句:“你不懂。”


    不相信我,就永遠不要對我說對不起……


    你剛才說過的話,忘了嗎?所以說,你不懂,不懂我的道歉不是因為沒有辦法彌補,不懂我的道歉不是因為蒼白敷衍,而是我相信……你不懂……


    她站在他身前,冷冷的月輝碎在她的發上,背後一地的暗影落在他身上,昏暗裏,他望著她的眸子是涼的,是絕望的,她都看不到,因為她不曾回頭,對著遠遠的月似有若無地歎息:“我是不懂啊。”也不想懂啊……


    他們總是這樣,三年前,因為他不懂,她便轉身了,三年後因為她不懂,還是她轉身了,可能十八年真的用光了所有力度去追逐一個人吧,所以她總是先轉身,就像之前的十八年,她總在他身後等他回頭一般,肯定是等累了,所以她要轉身,以後一直轉身。


    她走了,風吹起了她的發,他隻是遠遠看著她走出他的視線。一輪冷月終於照在他臉上,投下片片陰霾。


    “小夏,我後悔了。”


    即便如此,亦不能重來。


    夜裏很靜,偶爾吹過的風,秋千在叮當作響。


    夜裏,越發冷了,人也冷了,到底是也冰冷了人,還是人冷卻了夜。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可以確定,某人所到之處一片冰天雪地。


    車,停在孤寂的小巷,毫無人煙,車廂裏暗無天日,伸手不見五指,風吹的外麵不知什麽聲響,這樣的夜,這樣的地方,似乎適合做些什麽行徑……隻是這車廂裏的溫度冷得足以凍結那些夜黑風高的想入非非。


    江在铖冷著一張臉,推開車門,看也沒有看副駕駛座上一半臉花容失色,一半臉麵目全非的女人,自顧沉著臉走了。


    “在铖。”她隻顧著跟上去,顧不得所有矜持。


    車外臨江,海風習習,隻有微微月光傾灑。


    江在铖對著海,拿出煙,風很大,點了幾次也點不著,他索性丟遠了。


    身後的林初有些不敢說話,她知道江在铖每次吸煙不是很累便是很氣,無疑這次屬於後者。她怯怯都走過去,弱弱地叫了一句:“在铖。”那較弱好聽的聲音,要是別的男人就算九尺冰淩也給它化成一池春水。


    隻是那個男人是江在铖,那就另當別論了,江在铖完全置若罔聞,背對著林初,一雙犀利的涼眸在昏暗中亮得攝人心魄,卻也讓人無處遁尋,背對著林初,他冷冷的嗓音像這十一月的海風,沒有一點溫潤:“去車裏坐著,這裏風大。”


    明明是關懷的話,卻讓他說的沒有一點溫存,反而更像命令的語氣。


    林初的風沒有被這冰冷的海風給吹涼了,卻叫江在铖這一句話給說冷了,她知道江在铖現在肯定氣極,她咬咬唇,欲言又止,一番掙紮,她還是沒有辦法什麽也不做。在這個讓她捉摸不定的男人麵前,她不是那個驕傲,那個傲視到底林初,隻是一個像這被海浪高高拋起的浪花,墜在高空,茫然又害怕。


    她還是站近幾步,半響才找回勇氣,說:“在铖,林夏是故意的,她知道你來了,所以故意激怒我。”連解釋都這樣戰戰兢兢,因為太害怕他會不信。


    都說男人一旦戀愛了,就會高傲,女人一旦戀愛了,就會卑微。現在的林初就在一點一點變得卑微。


    江在铖會不會便高傲不知道,因為他一直高傲得讓人沒有辦法不卑微。他緩緩轉過頭來,看不清麵容,隻是一雙深深的眸子沒有被這月光照柔一分,那樣尖銳,他冷若冰霜:“可是你還是動手了不是嗎?”應該會很疼吧,那個蠢女人總是這樣自作聰明。江在铖止不住地去想林夏那張倔強到讓他毫無辦法的臉,越發煩躁。


    江在铖冰冷的態度讓林初失了方寸,她腦中空白,尋著江在铖的目光看過去,急於解釋:“程菁會在片場故意刁難我,都是因為林夏,因為林夏和趙墨林。”都是林夏,那個卑鄙的女人這樣陷害我,她都是在報複我,才會讓你看見這樣的我,都是那個最陰險的女人,都是她……這些話,是心裏話,看著江在铖目下無塵到底冰冷她一句也不敢在繼續,盡管心裏將林夏罵了千千萬萬遍。


    江在铖走近,抬起林初的頭,對著那雙眸子,他細細研判著,似乎要找尋什麽痕跡一般小心,半響才開口,失望,冷漠……一字一字灼痛了林初每一寸肌膚:“初初,你到底怎麽了?怎麽變成這樣,我都快不認識你,我說過會不管怎麽樣,你都是我的女人,林夏隻不過是替身,可是你為什麽還要這樣?你還是十年前那荼靡樹下的女孩嗎?我居然一點也認不出來了是,隨風說女人皆是多麵體,永遠地善變,原來真是如此。”


    一雙精致好看的眸子漸進冷卻,像蒙了一曾灰,陰沉沉的,她轉開頭,諷刺一般:“我怎麽了?是你怎麽了?”她瘋了一般地逼問,“你已經開始心疼林夏了是嗎?你都快忘了她是替身了。明明你知道林夏有多厲害,又有多恨我,她早就等著讓我一敗塗地,你都知道的,她在聰明,又怎麽會瞞得過你,可是你還是讓她得逞了,因為你對她不忍了是不是?你想要偏袒她是不是?所以你才會將所有罪責都歸於我,可是我又有什麽錯,林夏恨我,難道我就不恨她嗎?你隻看到了我的狠毒,那她呢,她又是怎樣對我的,程菁又是怎樣對我的,為什麽你都看不到?還是在你心裏我根本抵不過那個替身,那個程府最深的林夏,你告訴我,是不是這樣。”


    一聲一聲控訴,她的委屈,她的恨,還有她的害怕,她再也沒有辦法裝得無動於衷了,林夏就是她心頭的那根刺,她不得不拔,她快崩潰了,恨到毫無辦法,愛到窮途末路,她能怎麽樣?


    她那樣看著他,眼裏翻滾的火光像海裏的浪。拍打著江在铖心頭那本來就岌岌可危的理智。看著林初的那雙深深重瞳漸進失去溫存:“初初,你在逼我。”你們都在逼我,讓我就快要以為我真的將她當做你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替身情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初二遇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初二遇見並收藏替身情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