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黑咕隆咚的,隨著摩利爾一個響指,幾盞魔法燈應聲而亮。


    這是一間不大的房間,但主人所有的布局和陳設似乎都在努力讓這所房子顯得比原來更加狹窄和細小,巨大的黑色幔帳掛得到處都是,幔帳的縫隙之間放著一張矮桌,桌子上放著一顆黑色的水晶石,四十七對這個場景似乎有些記憶,但實在想不起來是在哪裏看過了。


    摩利爾使用一個幾乎看不到位置的梯子上了二樓,四十七也想上去,但他找不到梯子,恐怕找到了也爬不上去——突然肩膀上的一個關節啪的斷掉,他隻好拔下一隻手指當銷子卡住,才不至於讓臂膀掉落到地上去。


    酸蛇蜥的酸液腐蝕效果異乎尋常的強烈和持久,而且不在乎沾上的是是銅、鐵還是鉛,即使經過火烤也隻是暫緩了這種腐蝕——很多手臂和身軀的節點都因為腐蝕而顯得接觸不良,再不進行修理,四十七似乎就真的要變成一堆廢鐵了。


    樓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四十七沒去在意,他在周圍尋找著一些可以用來充當螺絲的東西,但周圍除了黑色布料之外他什麽也找不到。


    “翻什麽呢!”摩利爾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從樓上下來了,她換了一件黑色長袍,雖然是長袍,但比她原先穿戴的那件紅色法師袍緊束了很多,一般都用來遮蓋住麵部的兜帽也被掀到後麵去,一頭細密的短發根根直豎,慘青的花紋在臉部蔓延開來,然後在發際處似乎消失掉,而又從脖頸後麵悄悄顯露出來。


    不過四十七沒去注意那個紅袍法師裝束上的變化,他開始有點擔心自己的生存問題了,雖然在法師塔上他能夠很快找到替代品,但對於這個市鎮他還是非常陌生的。


    四十七並沒有害怕,隻是覺得不想錯過將要發生的有趣的事情,他已經無聊了夠久的時間了。


    “我要出去,否則我可能就再也出不去了!”四十七伸出少了一截指頭的巴掌向摩利爾搖晃著,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一個構裝體不可以獨自一人在街上閑逛!”摩利爾坐在矮桌後麵,從黑暗中打開一個暗格,尋找或者整理著什麽東西。


    “我如果壞掉,你就沒有構裝體可用了——你自己還無法製造吧。”


    “一個構裝體不可以向主人提條件!”


    四十七不再說話,他坐在黑色的幔帳中間,好像又坐回了法師塔那個視野開闊的露台,隻是周圍沒有了翼龍或者其它的什麽大型飛行動物,四十七想起來了,動畫片裏曾經有過這種場景,一個黑暗隱秘的房間,一個可以閃閃發光的水晶球,一個女孩向另一個男孩講述未來將會發生的事情。


    “拿去吧!”摩利爾仍過來一個布袋,在空中發出叮叮鐺鐺的聲音。


    四十七在隔壁鐵匠鋪呆了幾十個小時,花光了摩利爾給他的布袋當中的所有金幣,重新清理和置換了很多零件,在那個老鐵匠的幫助下調配身體結構。最後雖然看上去仍然黯淡無光,鏽的厲害,但四十七自我感覺非常好。他用最後剩下的一些銀幣換回一把的精製雙手劍——相對於他來說隻是普通的佩劍而已,四十七在黎明前的街道上來回走著,踩出一個個類似恐龍的腳印,對自己還算滿意。


    這個樣子也就先將就吧。畢竟在這個原始的地方不大可能做到將自己武裝成以前那種移動炮台的程度。


    這家夥越收拾越難看。不過起碼還算有個人樣兒。摩利爾站在門口想。


    摩利爾也沒閑著,她仔細藏好所有的法術書頁,檢查房間裏幾處隱秘的魔法徽記有沒有被破壞的痕跡,從設置了法術陷阱的箱子裏取出一些簡單的魔法藥水擺在矮桌上——準備重新開業。


    “好了!別再閑逛了。”摩利爾抱著一堆古怪的灰黑色皮革丟給四十七:“把自己包好,這些灰蛭皮是防水的,我預感到今天會有雨。”


    “還有,”她轉身進屋之前又回頭說道:“從今天起,停止你那種自戀的擺弄身體的行為,你現在這樣子夠好了!如果你每一次戰鬥之後都要把自己改造一遍,我寧可把你永遠沉在沼澤的淤泥裏!”


    四十七彎曲手臂,感覺到皮革緊緊包裹著胳膊,好像一層布滿了傳感器的皮膚。不知道為什麽,似乎它安放在身上的每樣東西都會很自然的成為身體的一部分,完全不需要複雜的中樞電路和傳感裝置,四十七隱約覺得這似乎是火種的功勞。


    或許這就是這個世界的奧秘。四十七嚓的抽出巨劍,僅憑手腕關節就揮舞了幾個大範圍的劍花兒。或許應該謝謝那個老鐵匠。他雖然強烈建議四十七的胸部隻要用鐵板加上鉛汁焊死就可以了,但是四十七固執的配備了複雜的齒輪傳動結構和足有兩層的用彎刀形鐵條組成的肋骨——而且要求老鐵匠按照這個樣子繼續打造一些。老鐵匠怒氣衝衝的罵他多此一舉,因為大多數構裝體甚至連手指頭都沒有,所以四十七這樣一來相對就要脆弱的多,加上普通的鋼鐵韌度和硬度都遠遠達不到四十七的要求,何況還要做成能拆解變形的零件。他最後斷言,四十七像一般的魔像那樣撲上去肉搏的話,不是迅速拆掉別人,就是被別人迅速拆掉。


    當然是我拆掉別人。四十七想。當初我可是武裝到牙齒的。那個老鐵匠叫什麽來著?哦,好像是馬庫斯。這個少了一隻手的老家夥經驗豐富,雖然有點誇誇其談,但是顯然也有不少話都被別人低估和忽略了,有空還要多和他交流才是——或許現在就去交流一下?


    老鐵匠馬庫斯正在擦拭一張大盾牌。雖說是鐵匠,但是更像個收破爛的。冒險者把從沼澤裏弄出來的東西就賣給老鐵匠,然後再拿走一些老鐵匠的東西,然後過一陣子可能就有一些別的冒險者再把這些東西重新賣給老鐵匠,然後拿走另外一些,可能就是前一批冒險者留下來的……


    “都說大濕地裏沉淪著一個遠古王國,我看都是屁話!”粗壯的馬庫斯用代替左手的鉗子夾住盾牌,然後揮起鐵錘敲平一些凹陷,咳嗽一聲,吐出一口黑痰,留下一絲殘液粘在亂蓬蓬的絡腮胡子上。


    四十七往後退了一步,很是擔心下一口痰就會噴在自己的衣服下擺上。


    “灰水蛭的皮?”馬庫斯眯縫著眼睛端詳了一下:“隔壁那個小丫頭看來還有點拿得出手的東西……嗨!放下那條鐵鏈,你這小偷!”


    “我是構裝體,馬庫斯先生。所以我不可能偷東西……就好像你左臂上的鉗子不會偷東西一樣。”四十七戀戀不舍的把鐵鏈從腰上解下來,突然覺得自己似乎還缺一個流星錘。


    “算了吧!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你腦袋裏的壞水比那個小丫頭多得多!”


    馬庫斯一跛一跛的把盾牌掛在牆上:“你真的隻是一個構裝體?我還是不相信……但是你也不像我以前遇到的機關人……”


    他似乎陷入了回憶:“說起來,我敢保證整個雨城除了我沒人見過機關人!那些傻蛋隻會一窩蜂的往泥地裏跑……我幹嗎和你說這些?滾出去,沒錢就別進來!那麽幾個錢折騰我這麽長時間,已經很虧本了!”


    摩利爾現在也覺得自己很虧本。她麵沉似水,冷冷的看著大馬金刀坐在麵前的盜賊頭子。


    半精靈卡斯特懶洋洋的搔了搔下巴,那裏有一道長長的傷痕,一直從嘴角延伸進衣領。他膚色蒼白,麵容削瘦,黃褐色的頭發披散著,以掩飾他右邊那隻被利刃削去一半的尖耳朵。


    雨城裏的人背後都管他叫一隻耳——但是除了少數幾個大頭子,沒人敢當麵提起這個。


    “噢,噢。可愛的摩利爾,你真讓我為難。”卡斯特的嘴唇很薄,語氣也是薄涼的:“當初是我做擔保,你才能找到一隊正經八百的冒險者陪你在大沼澤裏亂逛……而你一去就是這麽長時間,這麽長時間。”


    他誇張的攤開手臂:“在我們已經開始為你們哀悼的時候。你回來了……隻有你回來了。哦,你回來了居然不去看我。考慮了一整天,我還是決定來打擾你。現在你讓我怎麽辦?我該怎麽和別人解釋?甚至你說連可憐的蘭斯都丟了命,我真不敢相信。我知道他,那是個聰明、機靈的小夥子,我是那麽賞識他……”


    “哼。”摩利爾一撇嘴:“那我應該讚美你的耐心還是寬容?你現在可以去賞識那些更值得你賞識的人了。我雇他們是保護我,而不是他們的保姆!你現在可以自豪的去和別人說,我推薦的人選是最好的,他們用生命盡到了自己的責任!”


    “哈,摩利爾。”卡斯特用手撐著桌沿俯前上身。


    “得了吧。我們直截了當的說。我聽說你這次收獲不小,還弄到了一個構裝體,那可是好東西。承認吧,你這一趟根本不像你說的隻是找些魔法物品那麽簡單!既然你靠別人的命賺來了如此豐厚的回報,那麽我要求提高自己的那份提成也不過分吧?”


    “我可沒簽定戰利品共享的協議!請你作中介的報酬我已經付清了,不會多給你一個銀幣!如果你有興趣,就去大沼澤裏管那些倒黴蛋要吧!”


    “摩利爾,別忘了當初是誰讓你在這裏落腳的!現在你有了好處想把我踢開?”卡斯特瞪著她:“誰知道他們是不是你背後下手害死的?好,我不追究這個,一句話,你弄到別的什麽東西我都不問了,但是那個構裝體要算成我們共有的,我和你一樣擁有對它的完全使用權!怎麽樣?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別做夢了!”摩利爾一下子站起來:“你是不是在這個破地方呆傻了?你老婆怎麽不算成我們共有的?”似乎覺得這句話不太妥當,摩利爾頓了一下:“我為了這次探險幾乎花光了這幾年來所有積蓄,親身冒險,你呢?隻是動了動嘴皮子,找了幾個糊裏巴塗的呆瓜,而現在他們隸屬的組織都沒找我麻煩,你一個中介人就想撈好處?還有——”


    摩利爾不自覺的摸了一下肩膀:“還有你安插的那個蘭斯,告訴你,我詛咒他的屍骨和靈魂永遠在爛泥裏發臭!現在出去,雨城裏不是隻有你一家工會!”


    “賤人!”卡斯特也站起來,眼睛裏冒著怒火,手放到腰間——


    外麵傳來撲通一聲。好像有什麽東西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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