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正賽正式開始,在鑰匙球館舉辦了盛大的開幕式。


    十六支正賽隊伍依次抵達,從紅毯入場。李滄全程勾著城陽的肩膀,悄悄附耳:“這我們要是贏了,可就是一隻手把人家打贏的,說出去能吹一年。”


    城陽還是臉色鐵青。紅毯外的□□短炮不少已經注意到了他手上的紗布,一個個將鏡頭瞄準,閃光燈一陣密集。


    媽的,他的臉都沒贏得過這麽多鏡頭,手居然做到了。


    他迅速加快腳步,想要離開這裏。


    其實網上已經傳出流言了,說他手部受傷,kg可能麵臨退賽。而且還有內部消息說他的傷是r.y的人毆打所致,腦補出了一整個圈內惡性鬥毆事件。


    被熊孩子群毆,虧他們想得出來。


    雖然他也不太想承認自己真正的受傷原因,也太瞎了,簡直跟平地摔沒什麽區別。相比下來,還不如配合網上那些電競圈大v的陰謀論掙臉呢。


    偏偏冤家路窄,徐即墨抽簽,第一輪對戰就是r.y。


    “這是天佑殘疾人,主辦方要你暴打小朋友啊。”李滄嘻嘻哈哈地緩解氣氛。


    不過這群小朋友,國際排名是第三,僅次於排名第一的國內戰隊crystal和歐洲豪門uni。年輕人的優勢在於反應靈敏,衝勁足,不容小覷。


    殘疾人城陽因為愧疚,表情還是很低落,顧左右而言他:“比賽要開始了,小老板娘呢?”


    “聽說是姑父來華盛頓州辦畫展,路過這裏,找她去吃飯。”鑒於徐即墨坐在對麵看手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這邊,為了以防萬一,李滄特地壓低聲音,“小老板娘家裏那個情況,你懂的。隨手蹦出來個姑父都是國際知名的藝術家,徐臧,聽說過嗎?就是一幅畫能拍出八位數的那個。”


    城陽嫌棄臉::“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能不知道嘛……”李滄嘖嘖兩聲,“徐臧的女兒可是葉喬啊,我女神。她家什麽八卦我都知道!你不懂,第一次知道小老板娘是葉喬她妹的時候,我就死心塌地打算跟著小老板娘混了!那可是女神的親表妹啊,做夢都沒敢想過。”


    見城陽不理他這個花癡,他還在自言自語:“不過我女神家的基因真好,生出來的姑娘一個賽一個的漂亮……”


    為了鼓勵殘疾人城陽笑對比賽,李滄特地把他壓箱底的女神八卦都掏出來,趁著候場,把千溪家往上三代全講了一遍:“我女神身世可坎坷了。就她爸這麽狂拽酷炫的,當初沒成名的時候,她媽家裏還看不上。據說葉喬外公外婆一致反對這門婚事,差點把她媽逐出家門,後來還是她爸入贅才搞定的。要不然我女神怎麽叫葉喬不叫徐喬呢……說真的,葉喬比徐喬好聽多了,她外公外婆這個決定我給99分,少一分怕他們驕傲。”


    城陽忍無可忍地捂住他聒噪的嘴:“你吵死老子了。喜歡嘮明星八卦不會去找個女朋友嘮?老子管你是什麽橋。”


    李滄相當委屈:“我這不都是為你好?笑一個嘛,啊?笑一個~”


    徐即墨收起手機,涼涼抬眸:“上場了。”


    這森冷的聲音,城陽都嚇了一跳,悄聲吐槽:“吃炸藥了?”


    李滄捋捋不存在的胡須:“壓力大唄~”


    “小老板娘她姑父現在是發跡了,跟葉家和解了,之前鬧得可僵呢。我女神小時候有心髒病老不好,她媽長期抑鬱直接英年早逝了。這尼瑪外婆怪爹,爹怪外婆,女兒怪爹的,搞得祖孫三代相互給冷眼,家庭不睦了十幾年,我女神成名了才逐漸好起來。這都是粉圈入門知識好吧。”李滄身為一個迷弟,用一種看透世間事的語氣,幽幽地說,“所以啊,大戶人家的妹子娶起來也費勁,心疼一波老大。”


    城陽嗤之以鼻:“管好你自己,先想想怎麽過這場比賽吧你。”


    幾十公裏外,千溪走在美術館長廊裏,剛剛收到徐即墨的訊息,同樣的三個字:“上場了。”選手上場不能帶通訊設備,所以要失聯整整幾個小時。


    好想坐在鑰匙球館看著他打比賽啊……


    她的手機設了震動,但在幽靜的美術館裏,接連不斷的震動還是顯得很刺耳。


    千溪接收到徐臧微微蹙眉的一眼,連忙收起手機:“姑父您說,我專心聽就是了……”


    徐臧負手在後,穿著一件藏青色中式長褂,氣度儒雅,好似明清時期的中年才子。


    若不是他近兩年來剛剛和葉家關係緩和,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千溪她爸媽拜托到他頭上,那也不好不應允。否則當“說客”這樣的事,他向來是不做的。


    “在這邊還習慣嗎?”


    千溪徇謹地低頭:“嗯,習慣。”


    徐臧觀賞著畫,沉聲說:“玩累了就回去。”


    她不是來玩的……千溪垂著頭沒敢說,低低嗯一聲。


    一聽這不情不願的聲音,他就知道,她的反骨又起來了,轉身歎了聲:“千溪啊。”


    千溪猛抬頭:“在。”


    “有時候人得朝著現實看。你越是逃避,現實就越追著你,總有一天會爆發出來。到時候說不定就不可收拾了。”他指著一幅畫框,“就像這幅畫,路是圓的,人怎麽逃,都會回到原處。到時候,問題就不是一開始那麽簡單了。”


    牆上的畫名是法語s,歸來。


    她不怎麽懂畫,卻懂他話的意思。


    徐臧說:“有時候一意孤行,會造成很多不可挽回的結果。你現在能看見的世界很小,隻有眼前的這一小片,和你自己的心。你覺得心是最重要的,得跟著心走,這沒錯。可是總有一天,你經曆完那些人生,看到了命運全部的模樣,就不一定會這麽想了。”


    展廳裏放著清幽的背景樂,溫醇的中年男聲聽起來,像人生節目裏的訓導。每一句都那麽振振有詞,每一句都讓她忍不住讚同,可是卻沒辦法照做。


    她覺得,自己也許一輩子都沒法弄明白命運全部的模樣,沒法做出最光明美好的決定。她隻知道,她的心不想那樣,她有她的憧憬,達不到一定會後悔。


    許多時候,為了“不後悔”而付出的代價,通常都比“後悔”要痛苦得多。


    就算這樣,她還是不想後悔。


    “姑父你後悔嗎?”千溪背對著那幅油畫,好像正站在那條圓形的岔路上,“聽說當年,奶奶他們要求你轉業,進他們安排的單位,領體麵的高薪,幾十年後說不定會成為我爸爸這樣的人。如果那樣選擇的話,可能奶奶和你的矛盾也不會那麽深,表姐她媽媽……也不會那麽快離開你。”


    現在,你知道命運全部的模樣了。“你後悔嗎?”


    徐臧愣了片刻,低聲笑起來:“小丫頭,牙齒倒是伶俐。”連他都有些勸導不下去。


    千溪認真地搖搖腦袋:“我不是在頂撞您……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他默然半晌,以長輩的身份,誠懇地說:“別人的答案,沒有意義。你得好好想一想,真的讓你繼續學醫,能堅持下來嗎?幾十年後學不出什麽名堂來,還能像現在這樣野心勃勃的嗎?”


    還是說,到頭來一場空,怨恨自己年輕時候的任性無知,悔恨“我明明可以有那麽光明的未來,為什麽偏偏鑽進了死胡同”,把人生的一手好牌打爛。


    什麽選擇,涉及到“人生”這兩個字,好像就莫名變得沉重了。


    但她隻是想嘻嘻哈哈,每一天高高興興過自己的小日子呀,為什麽會變得這麽沉重呢?


    徐臧安慰她:“別太擔心。姑父這次來,給你帶了好消息。”


    “嗯?”


    “你媽媽被你表姐勸了幾天,也意識到自己太□□。隻要你打算和她溝通,現在是個好機會。”徐臧遞來一張機票,“我明早的航班回去,想通了就一起來。有我送你回去,你媽媽也不好翻臉。”


    “真的嗎?”千溪驚喜地睜大眼。


    可是,她臨時走了……這邊的工作難道要半途而廢嗎?


    她表現得糾結又為難,徐臧以為她是還沒徹底想通,說:“沒關係,想通了再來。”


    “謝謝您……”姑父那麽清高傲氣的人,肯為了她這個小輩摻和進這種清官難斷的家務事,再不領情就太不識抬舉了。千溪攥著機票,有種辜負了長輩好意的內疚感,綻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姑父吶,表姐的預產期是不是快要到了?我一定給小侄女封個大大的紅包!”


    徐臧嗬地笑了聲:“隻希望你到時候能回來,看看你家小侄女。”


    “一定噠!”


    看kg現在的狀態,說不定這一天會來得很快。


    但是一點都不想他們輸啊,不想回家……好希望在這裏賴著,賴到八月,看見他們在西雅圖灼人的晴空下捧起冠軍獎杯,再滿載而歸。


    千溪悵然若失地走出美術館,看一眼安靜的手機。


    果然,還是沒有消息。


    怎麽辦……她覺得自己從未如此進退兩難過。


    她登上俱樂部微博賬號,發現有不少粉絲抗議:“官博君不盡職啊,今天正賽第一天,居然沒有文字直播,讓我們這些沒法看現場直播的上班族怎麽辦!”


    她咬著唇,內疚地在屏幕上劃著手指。


    劃著劃著,賬號上突然多出一條不是她更新的微博——


    “2:1贏下第一場。”


    粉絲全都沸騰了。


    什、什麽?真的是一隻手打贏的嗎(⊙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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