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老太太笑完了,閑話家常似的又開口:“咱們家遠居青州這個小地方,與其他公卿勳貴也沒太多來往,不免讓你們見識短淺了。譬如三月三那樣的事,你們不知道,如果在其他稍微有些體麵的府第發生,必定是不問緣由是非,先將所有在場的人悄悄處理掉了事,無論主子奴才都得清理幹淨,為的是合府合族的臉麵。”


    藍老太太停一停,看到二兒媳臉色煞白,長孫女也停了飲泣,又接著道:“遠的不說,就說我娘家,若出了這樣事,大丫頭和三丫頭五丫頭就不要想再嫁人了,若饒了她們性命,也是要送進庵堂裏認真修行一輩子,至於奴才麽,自然都是活不成的。”


    張氏明顯身子抖了一抖,藍如璿胸口急速起伏著,秦氏也身子有些不穩,隻有如瑾,依舊筆直跪在那裏,臉色一如既往的沉靜,眉頭都沒有動一下。


    藍老太太的目光便在如瑾臉上停駐,如瑾坦然抬眼,不疾不徐說道:“禍事之後家中平靜,孫女和姐妹作息如常,都是祖母寬容的恩典。”


    老太太道:“我似乎是寬容過頭了。”


    如瑾道:“也許確實有人需要嚴懲。”


    老太太目光陡然銳利起來,如瑾磕了一個頭,告罪道:“大約是孫女糊塗了,一是為了往日的情分,一是為了回去自己先查清底細,因此方才沒跟祖母稟告。但……還是交予祖母查問吧,大丫鬟紅橘昨夜行蹤詭秘,可能和此事有關。”


    張氏臉色一變,覷著老太太的神色:“三丫頭,紅橘是你的院子裏的。”言下之意,這個頂罪的可不算數。


    如瑾沒接她的話,隻跟老太太道:“嬸娘和大姐姐興許是被人蒙騙了,現下鄭順家的在這裏,紅橘可以派人傳來,請老太太一並查問清楚。將興風作浪的奴才懲治了,家宅才能興旺,骨肉才能和睦。”


    “家宅興旺,骨肉和睦?”


    “是。”如瑾頓首,“孫女別無所求,隻求水落石出後,能與嬸娘和大姐姐冰釋前嫌,和好如初。”


    藍老太太沉吟不語,藍如璿目光一閃,握著帕子又抽泣了兩聲。“三妹妹,你……你說的這樣好聽,卻這樣害我……”


    如瑾道:“為表清白,孫女在事情查清之前想住在南山居,一舉一動請祖母看著,看孫女是否磊落幹淨。”


    秦氏接口道:“那麽媳婦也住在您這裏吧。”


    張氏和藍如璿對視一眼,正要說話,藍老太太已經點了頭:“也好,就如此。”


    藍如璿哭了半聲剛要開口,藍老太太肅聲道:“全都下去,我歇會。告訴請安的都散了回去。”


    回去東府的路上,張氏和女兒同坐了一輛清油小車,低聲說話。


    張氏有些惱恨:“白費我們眼淚!還丟了鄭家。”


    藍如璿淚痕已幹,眉頭深鎖:“三丫頭既然能找到鄭順家的頭上,這人就已經成了無用棄子,丟車保帥,舍之並不可惜。”


    張氏歎道:“我怎不明白這個道理,否則也不會恩威並施的逼她去說那番話了。隻是老太太這番言語舉動,似乎並不想深究。”


    “原本我們也不是要她深究。隻是……”


    “隻是什麽?”


    藍如璿眉頭皺得更深:“隻是恐怕我們有些急躁了。看似三丫頭吃了虧,其實……”她臉上泛起切齒的惱意,“其實她倒是得了先手!”


    張氏一愣:“怎麽講?”


    藍如璿有些不耐煩:“母親怎麽就想不明白!你看她方才那沉穩的樣子,口口聲聲又是家族和睦、祖母恩典的,看似什麽也沒說,可句句都說在祖母心坎裏。母親隻一味逼她認罪,看在祖母眼裏成了什麽?須不知事是事,情是情,內宅之事本就難分對錯,情理上我們得先占住了才行。”


    最近藍如璿的脾氣大有改變,不如以往說話柔和了,張氏見她如此態度,也動了些火氣。


    “昨夜說要當機立斷的是你,今天說操之過急的也是你,你到底還有沒有個準主意,隻管埋怨我。咱們行了這一步,不趁熱給她定了罪怎麽行!要我說,最後咱們就不應那麽快離開,再纏一會說不定……”


    “母親糊塗。昨夜那個形勢,若我們自己不處理了鄭順家的,難保三丫頭拿她去行事,到時豈不被動,迫不得已當然要如此。隻是今日我們已然占了主動,母親又何必做戲太過,讓祖母覺得我們不容人。”


    張氏雖覺有理,但一向強硬慣了,不善服軟,順口就道:“你也哭得聲嘶力竭,又不是我一個人如此。”


    藍如璿一口悶氣憋上來,梗在胸口翻騰著,隻覺得母親一點不知體貼。


    往日也就罷了,她身為女兒總要讓著忍著哄著,可如今是什麽時候,她受了這樣大的委屈,做母親的不說寬慰,遇事隻顧自己發脾氣,處處還要她分神提點。這樣想著,眼裏就汪了一層水霧。


    早飯時間過後,如瑾在南山居正房的倒坐抱廈裏歇了,讓青蘋回梨雪居收拾些隨身用物。


    秦氏在抱廈東間歇著,因為無事可做,如瑾就過去陪她。一進屋,看見秦氏正拿著繃子繡什麽,孫媽媽在一旁幫著理線。


    “母親做什麽活計呢?”如瑾笑著坐過去。


    秦氏抬頭看女兒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繡,說:“給你祖母繡條抹額。”


    如瑾見母親言語溫和,神色也如日常一樣,心中稍寬,就順手幫著孫媽媽比對挑選繡線,一邊與秦氏說些家常,誰也沒提晨起的事。


    一會就有南山居的小丫鬟掀簾來報:“三姑娘,紅橘傳來了正在前頭候著,錢嬤嬤問您有沒有要交待她的。”


    秦氏手中一頓,針腳慢了下來。如瑾笑道:“既然將人交給了祖母,自然是由祖母去問,我這裏沒什麽要交待的了。不過有些東西,或許可以起些助力。”說著去看碧桃。


    碧桃從懷裏掏出一本薄薄的冊子遞給小丫鬟:“這是當日範嬤嬤走後,我們盤點姑娘釵環首飾做的賬目,請交給錢嬤嬤。”說完臉有些紅,頓了一頓又道,“你先看看,若是不能看懂,我解釋你聽。”


    小丫鬟本來是個傳話的,不想翻這東西沾事,聞言覺得奇怪,隻得打開看了幾眼,看完神色就有些迷茫:“……我看不太懂,大約嬤嬤看著也費力吧。”


    如瑾抿嘴,碧桃臉上一紅,指著冊上幾個圖形解釋:“我不識字,都是畫上去的,你看這是釵,這圓圈是鐲子……”


    小丫鬟麵有難色:“這樣說我記不住。”


    如瑾笑著吩咐碧桃:“你跟去吧,將冊上東西直接說給錢嬤嬤聽,別為難人家。”


    碧桃紅著臉跟了小丫鬟過去前頭,秦氏這才停下針線,有些擔心的看了看如瑾。簾外有南山居的丫鬟伺候,有些話她不方便問出口。如瑾給了母親一個寬慰的微笑,繼續埋頭整理絲線,將幾根青色繡線在白布上一一展開,衝著日影細細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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