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媽媽連連道謝:“那就謝謝姑娘了。我也不為自己,是我家閨女愛俏,回去給她用用看,先替她謝過您啦。”說完又想起那日的話,就問,“姑娘近日的水裏可還加白礬麽?別加了吧,那東西不好。”


    如瑾道:“沒事的,每日也不多用,倒也不覺怎樣,加了那個水更清澈,我很喜歡。”說完轉身回房,“有些乏了,我去躺一會,媽媽自便。”


    鄭媽媽也不好再多勸,自去跟其他婆子閑聊去了。


    如瑾回到房中,碧桃在跟前,一臉笑眯眯的說道:“聽錢嬤嬤這話口,看來老太太要放您出來呢!想是淩先生那邊很順利。”


    如瑾卸了釵環,對鏡沉思一會,道:“可能不隻放我出來,興許還有別的好事,不然原本就是我受冤,放出來也並不值得高興,錢嬤嬤犯不上這麽早知會。”


    “姑娘是說……”碧桃琢磨一會,回過味來,“那場火?先前聽孫媽媽說附近有清油,奴婢想著,雖然姑娘不讓她聲張,告訴太太悄悄的當做不知道,但老太太想必也能知道這些。姑娘指的可是這件事?”


    如瑾看她一眼:“你倒是越發伶俐了。總之不管是如何起的火,既然現場發現了這東西,祖母再不肯往那邊想,也由不得她了。”


    碧桃一喜:“再加上姑娘的事,還有先頭鄭順家的那回,一樁樁一件件,老太太心裏且得尋思呢!”


    “是,咱們越是不聲張不吵鬧,忍讓退步,祖母越是想得多。”


    說到這裏,如瑾臉色卻黯了下來,歎道,“隻是苦了她老人家,這場病,又何嚐不是……這卻是我事先顧慮不周,忽略了她的身體。”


    碧桃不以為意:“姑娘想錯了,咱們不過是無奈自保,要追源頭還得說東邊,若不是她們興風作浪,哪有這些讓老太太煩心的事?難道任由別人連番下毒手,咱們就一聲不吭忍著?她們要是害人害出了甜頭,今兒是害您和太太,日後說不定就能跟老太太下手。”


    如瑾不語。


    她很明白碧桃所說都是對的,然而心裏總是不能寬懷,每日聽著丫鬟去南山居回來稟報祖母的病情,她都頗不是滋味。再想起現在不知到了何處的佟秋雁,總覺得自己這條重生的路上,牽連了太多無辜之人。對敵人,她可以百般籌謀,但對這些人……


    長長歎口氣。如瑾知道,唯有快些扳過局麵,快些打倒心懷不軌之人,才能避免更多的累及無辜。這條路上她別無選擇,也必須硬著心腸一直走下去。


    “碧桃,梳子的事找機會讓鄭媽媽察覺吧,看這局麵她在這裏待不了多久了。記得隱蔽些,別太刻意。”


    碧桃用力點頭:“姑娘放心,奴婢知道分寸。這些日子看來,鄭媽媽也不笨,想必一點就透。”


    四五日之後,藍老太太病情好轉,飲食睡眠都算恢複正常。這一日晨起,能出門的都在南山居請安,老太太就將眾人喚進了屋裏。


    “去叫三丫頭和五丫頭來吧,四丫頭要是有力氣出門也讓她過來。”


    眾人請安之後剛剛坐下,藍老太太就率先開了口,說得還是讓人頗為意外的話。


    秦氏詫異看了婆婆一眼,想了想連日來女兒的叮囑,明白了一些,於是又恢複了端坐姿態,什麽也沒說。


    張氏打眼一看,屋裏並不像往常那樣伺候著許多丫鬟,南山居眾人隻有錢嬤嬤和吉祥如意在跟前。她暗暗瞄了藍如璿一眼,見女兒也是頗為茫然,知道隻得開口問一問,才能了解究竟了。


    於是衝著婆婆溫順地笑了一笑,張氏柔聲道:“您可是想她們了?這許多日不見,別說您,就是我都挺想這些侄女的。”說著看了看秦氏,眨了眨眼睛,“我整日事忙,住得遠也顧不上過去看她們,嫂子應該是常去探望吧?統共就這麽幾個女兒,病的病,學針線的學針線,嫂子想必心疼。”


    秦氏笑笑沒接話,這倒罷了,臉上竟也沒有著惱的神色,讓張氏感到非常奇怪。張氏向上瞄了一眼婆婆,見她半垂著眼睛坐著,模樣十分平和,於是試探著又補了一句:“其實,依媳婦拙見,孩子畢竟是孩子,年紀小不知事,犯了錯受過罰也就得了,以後咱們大人慢慢教導便是,倒也不用關這麽多天,讓孩子悶壞了。”


    藍老太太微微抬了眼皮:“你說五丫頭麽?她往日是鬧騰了些,蹦蹦跳跳沒個小姐樣子,我讓她學些針線定定心而已,倒是談不上犯錯受罰。既然你給求情,那麽我就放了她出來,想必這麽久也該轉性了。”


    張氏一愣,隨即想到如瑾的禁足對外隻是稱病,並不像藍如琳那樣闔府上下都知道她惹了老太太生氣。張氏立刻知道自己失言了,眾人身邊跟著許多丫鬟婆子,藍老太太自然不喜歡在這麽多人跟前說是非。


    張氏連忙笑道:“那媳婦就替五丫頭先謝過您啦。”其他的話再不敢說。


    藍如璿靜靜打量祖母和錢嬤嬤神色,看不出端倪,心中卻隱隱感到不安。


    片刻之後,如瑾和藍如琳藍如琦先後到了,如瑾不見怎樣,藍如琳卻瘦多了,想是吃了不少苦。藍如琦十分虛弱的樣子,走路都讓丫鬟扶著。


    幾人給屋中長輩們請了安,俱都安安靜靜坐到下首。藍老太太於是抬了頭,想要說話,不料一眼看見長孫藍琅正拿眼在吉祥身上打轉,頓時臉色微沉。


    藍如璿看得分明,急忙輕輕咳了一聲,略微前傾身子擋住了哥哥朝那邊看的目光。藍琅被妹妹一擋方才回過神來,見了祖母臉色,忙挺了挺身子正襟危坐。想想又覺不踏實,繼而賠了笑沒話找話:“不知祖母特意召孫子回來有何事?這幾日鋪子裏事忙,孫兒正盯著夥計們上貨呢。”


    藍老太太別開眼睛不看他,隻道:“鋪子自有掌櫃的盯著,也不是離不開你。”


    不冷不熱一句話說完,張氏一家都微微變色,再遲鈍也覺察出今日風向不對。如瑾看到藍如璿抬起帕子按了按鬢角,這是她一貫的細微動作,每次一緊張就會如此。


    如瑾垂了眼睛,眼觀鼻鼻觀心,隻等聽著祖母下。


    連日來所有的隱忍和退讓,想必都會有一個結果。而這個結果是什麽,她雖能猜到一些,但不到最後關頭卻也不敢篤定。


    博山爐裏香煙嫋嫋騰起,屋子裏靜得呼吸可聞。


    藍老太太一揮手,將屋裏不要緊的丫鬟婆子全都打發了出去,隻留了眾人貼身伺候的幾個。老太太目光從眾人身上一一掃過,看了半晌方才開言:“我這場病生得凶險,未免讓我多想了一些事。如今我年紀大了,身子越發不如從前,不知什麽時候再來這麽一回就要挺不過去,所以有些話要交待你們。”


    旁人未待如何反應,張氏搶先拿帕子捂了眼,略為哽咽:“您這是說什麽呢,不過一場病而已,年輕人還時常鬧個病痛的,病愈也就過去了,您說這些做……”


    “聽我說完。”藍老太太淡淡幾個字,一個眼光掃過去,嚇得張氏連忙收聲。


    藍老太太也不看她,繼續說道:“我總有不在的一天,當年這家分得不徹底,如今就徹底分開吧……”


    “婆婆您這是……”張氏到底還是沒忍住,隻因老太太這話實在來得太突然。


    藍如璿麵帶驚色,目光急速在祖母和秦氏如瑾幾人身上掃過,但驚悸之餘倒還不忘悄悄拽了拽母親衣袖,讓她噤聲。


    “……泯兒媳婦也不用在這邊管家了,等我不在了,這裏就是你大伯家,總沒有兄弟媳婦過來插手的道理。這幾天你就收拾收拾,將下頭人跟事情都交待齊了,轉給你嫂子。”


    老太太不緊不慢將話說完,威嚴的目光再次掃視眾人。


    “婆婆!”


    張氏陡然一驚,猶如晴天霹靂當頭砸下,頓時震得全身麻木。任她再怎麽周全,也萬萬沒料到今日竟然聽到這樣的話。


    這些日子她過得頗為舒心,雖然丟了針線房和植造房的權力,可她認為隻要自己願意,暗中掌控這兩個地方並不是難事。而秦氏那邊卻是又失火又禁足的,明顯在走下坡路,她甚至覺得過不了多久婆婆就會心回意轉,讓她重新掌管所有事務。


    誰知道,一盆冷水就這麽毫無預兆的澆了下來,將她心裏那些想頭全都澆了個冰涼。


    藍如璿麵色也是大變,嘴角一直保持的溫柔笑意到底沒穩住,猛然抬頭看住了祖母。


    旁邊藍琅張大了嘴,完全不明所以,呆了一下之後期期艾艾地問道:“……祖母,可是母親她……做錯了什麽讓您生氣了?”


    “你這是什麽話。”藍老太太一掃長孫,盯著他問,“難道她不做錯事,就能一直長長久久地在西府這邊當家?當年也隻因你伯母身體不好才請她過來幫忙,如今你伯母好了,於情於理自然都不能再勞煩她。怎麽你倒是認為,她在這邊管事是理所應當的麽?”


    一番話頗為嚴厲,嚇得藍琅立時住了嘴。他本就不在家裏花什麽心思,不明白自家母親和伯母之間的風波暗湧,適才也是一時驚訝之下隨口一問罷了。現下眼見一句話就惹得祖母聲色俱厲,一點不給他留情麵,頓時什麽也不敢再說了。


    屋裏僅剩的丫鬟婆子們卻都比他通透,知道老太太這番話不過是借著他說給張氏聽,一時間神色各異,麵麵相覷。


    藍老太太不管眾人作何想法,轉頭直接問張氏:“你怎麽不說話?”


    “媳婦……媳婦……”


    張氏喏喏半日也沒說出個所以然,想要分辯幾句,卻不知從何處說起,婆婆適才一番話讓她完全站不住理。但要是就這麽輕易放權答應下來,她還真不甘心。一時間進退兩難,隻能臉色蒼白地坐在那裏,平日裏一張嘴就是一大套話的伶俐勁全都不見了。


    還是藍如璿比她強些,轉瞬間略微穩住了心神,還衝祖母笑了一笑:“您誤會大哥了,他是怕母親一時不周惹了您才有此一問,倒沒想別的。”


    藍琅連忙接口:“正是正是,孫兒沒有別的想法。”


    藍如璿又道:“伯母身體好了是全家都該高興的事,母親最近也同孫女商量呢,想把西府這邊的事情都交卸下來,也好多些時間教導兒女。不過因為上次談起這個事時,伯母說是身子還沒好全,隻接管了針線和植造,所以母親一直猶豫著,生怕伯母不肯接。既然祖母今日提起,那麽,就看伯母的意思吧。”


    張氏聞言立刻瞪住她,眼中十分急切。藍如璿朝母親極其輕微的搖了搖頭,讓她冷靜。她心思轉得快,自然比張氏更能覺察出風向,深知此時不能硬頂。


    如瑾輕輕抬起眼,目光在藍如璿麵上轉了一圈。心想,果真是個難纏的角色。一句輕飄飄的“就看伯母的意思”,將事情的**之處全都扔給了對方。


    事情未到最後關頭,一切都有可能在須臾之間變換顛倒,而左右這一切的,不過是藍老太太的心思。如瑾不由看住母親,此時眾目睽睽之下不能言語叮囑,她怕母親應對失當而惹起祖母猜忌——祖母要給母親權力,但若母親接得太快太歡喜,也是萬萬要不得的。


    果然,如瑾看到祖母轉目看住了母親,雖然麵色祥和,但依著祖母的性子,誰又知道這祥和之下沒有防備和猜疑?


    藍如璿眉眼含笑,綿如柔波的目光中蘊藏著黃蜂尾針一樣帶毒的尖銳,如瑾暗暗心焦。


    秦氏突然站了起來,吸引了屋中所有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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