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如璿就要說話,如瑾朝藍澤道:“父親,您看可好?”


    “那就這樣。”藍澤不想再多理會此事,身後賀姨娘連忙添了幾樣菜到他碗裏,於是藍澤重新舉箸,繼續用飯。


    於是藍泯趕緊嗬斥女兒:“還不快回來坐下陪長輩用飯,為一個婢子鬧成這樣。我看就算她沒病也不用再伺候你了,趕緊配個小廝送出內院去。”


    藍如璿臉色變幻,一時想不出用什麽理由搪塞,繼續站在門口顯得太突兀了,隻得慢慢挪回來。那邊婆子已經拉了品露到廊下去,避開門口以免主子們看見心煩,就地讓大夫給品露看起診來。


    藍如璿心神不屬回到桌前坐下,另有丫鬟替代了品露給她布菜添湯,然而她雖然吃著,但眼睛卻總是朝門外品露那邊瞟,隻是被門窗阻隔著也看不見,未免更顯得坐立不安。


    如瑾看在眼裏,也不說話,默默坐著用飯。須臾飯畢,丫鬟們捧了漱盅巾帕伺候,又將桌上碗碟盡數撤了下去,藍澤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這才算是結束食不能言的狀態。


    於是就有先前那婆子進來回稟:“回主子們,大夫已經走了,品露姑娘的病症查出來了。”


    藍澤忙問:“到底是什麽?”


    如瑾餘光一掃,看見藍如璿緊緊捏了帕子,人雖是端端正正的做著,但發上金釵的流蘇卻是亂晃不停。


    婆子飛快覷了藍如璿一眼,低了頭如實回稟:“大夫說,那些瘢痕是針眼。”


    “針眼?”藍澤尚未反應過來,擰眉想了一想,“那是什麽病?”


    其餘人倒是都比他強些,已經明白過來,秦氏臉色難看至極,解釋道:“侯爺,那不是病,那是被針紮的。”


    “嘶——”藍澤大為吃驚,終於琢磨過來,忍不住連連喝問,“怎麽回事!誰紮的!叫那婢子進來說話!”


    婆子將品露帶了進來,品露撲通一下就跪倒在地,瑟瑟著身子不敢開口。


    藍澤已是大怒,瞪著她道:“你照實說,你胳膊上針眼到底是怎麽回事,說出來本侯給你做主!我們藍家世代書香,以德治下,從來沒出過這樣苛責奴仆的事情,真是荒謬至極!你隻管說,不管是哪個管事懲治你,本侯都攆了她去!”


    品露眼淚流了滿臉,吞吞吐吐不能成言,忍不住去看藍如璿臉色。


    眾目睽睽之下她這一眼自是沒逃過眾人眼睛,藍澤側目就去看藍如璿,藍如璿立時喝道:“伯父給你做主,你還有什麽不能說的?你是我的丫頭,出了這樣的事卻不告訴我,難道是懲治你的人來頭甚大將你嚇怕了?今日伯父在這裏,你隻管照實回稟,就算是內宅裏最大的管事嬤嬤也大不過伯父去。”


    品露愣了一瞬,繼而目光閃爍,似乎是在盤算什麽。如瑾臉色一沉,到了這般境地藍如璿竟然還想嫁禍於人,真是好快的機變。


    方要開口,卻聽那邊坐在最下首的藍如琦怯怯出聲:“真嚇人,竟然下這麽狠的手,將胳膊都紮腫了……品露日日在大姐姐身邊,姐姐竟也沒發現她身上的傷?”


    藍如璿眉毛一立:“她傷在袖子裏掩著,我難道會去掀奴才的衣服麽。”


    “可看她這樣子,不應該隻是傷在手臂一處罷,要麽叫個嬤嬤帶她下去驗驗,看還有哪裏有傷。”


    如瑾垂眸。藍如琦果然靈透,這麽一會的工夫已然看出了眉目。


    品露跪在那裏,聽了藍如琦的話身子就是一抖,不由自主又去看藍如璿。藍如璿瞪她:“總看著我做什麽,現在是伯父給你做主,有什麽話自跟伯父去稟。你要知道,此時幹係不小,隻要你開口,恐怕就要牽連某位管事嬤嬤,你一定要小心回話。”


    品露遲疑,似是十分害怕,卻又眼珠子轉來轉去不知在琢磨什麽。如瑾側目看一眼藍如璿,抬手扶了扶發間珠釵,也跟著開了口:“品露,大姐姐說的沒錯,你要小心回話。雖然你主子是大姐姐,但今日有侯爺給你做主,你也不必有什麽顧忌,更不用怕事後會有人報複你的家人,侯爺既然開口,自會保你一家平安,堂堂襄國侯爺豈會連幾個奴才都保不住?因此,該怎麽說話你自己想清楚。”


    品露剛剛想好的念頭就被這一番話堵了回去,看看藍澤,再看看藍如璿,目光閃爍,拿不定主意。如瑾慢條斯理又道:“你隻管說,咱們大家也想聽聽,到底是哪個內宅管事那麽大本事,竟能把手伸到姑娘房裏,拿大姐姐的貼身侍婢作筏子。”


    碧桃在一邊接口:“要是傷在手臂還好,奴婢們跟內宅嬤嬤們也常見麵,哪位嬤嬤偶爾趁人不備下手也是有的,但若身上其他地方還有傷,恐怕就不是嬤嬤能做到的了。隨便掀開袖子紮人跟脫了衣服紮人可不一樣,得有隱秘地方才能下手。我們近身婢子整日跟在姑娘們身邊,哪個管事會有這樣大的本事將人帶走行事?”


    “主子說話哪有你插嘴的地方。”如瑾輕輕斥了一聲,卻眼見著父親藍澤臉上出現若有所思的神情。


    藍如璿臉色一變,急急朝品露道:“你怎麽半日不言聲,難道不是管事嬤嬤們動的手麽?難道是……”她目光一閃,逼問道,“難道是你有什麽隱疾痛苦異常,所以……”


    品露愣怔半日,似乎終於抓住了救命稻草,聽完此話連忙朝藍澤磕頭:“侯爺,是奴婢自己紮的,是奴婢自己!奴婢近來常常腹痛難忍,又不能聲張,怕主子們以為奴婢有惡疾遣奴婢出去,所以奴婢忍耐不住時就拿針紮自己緩解腹痛……”


    好一對患難與共的主仆!


    如瑾心下驚異不已,萬沒想到此二人竟然當眾串出這樣的供來。這樣荒唐的解釋真是蹩腳至極,也虧藍如璿想得出來,更難得是品露竟就這樣認了。


    身側碧桃張口欲言,如瑾向上看看父親神色,微微搖頭止住了她。


    該說的都已說了,該讓人看見的也都看見了,她們拿得出荒唐的解釋,信不信卻是由別人,大家心裏都有個眉目,自己這邊逼得太緊,反而落於刻意,讓父親生出旁的疑心來。


    秦氏欲待要說話,一眼看見如瑾阻止碧桃,稍微思量也明白了一些,於是閉口不言。那邊藍如琦默默打量著兩個姐姐,特意看了藍如璿一會,抿了唇也不說話。


    二老爺藍泯的神情早已由愕然轉了焦急,想是猜出了事情大概,不住拿眼往哥哥藍澤那邊瞟,生怕藍澤為此生氣,正想著拿什麽話來圓場,他身邊大少爺藍琅卻愣愣的開了口,盯著品露難以置信:“你、你竟然把自己紮成那樣……胳膊都紮腫了,那你的腹痛該是有多嚴重啊……”


    如瑾就聽見身側碧桃嗆了一下,偏頭看去,見這丫頭緊緊板著臉,皺緊眉頭一臉嚴肅,便知道方才是她差點沒忍住笑,此時正在那裏裝相。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如瑾繼續端坐。


    藍泯已經開始罵兒子藍琅:“自然是痛得相當厲害才會如此,你什麽都不懂別亂說話!”又朝品露道,“你這腹痛多久了,可看過大夫沒有?”


    品露呐呐而言:“……有些日子了,奴婢怕、怕被主子趕走,不敢聲張,一直沒看大夫。”


    四姑娘藍如琦突然說道:“今日在路上,恍惚聽見大姐姐車裏有人慘呼幾聲,想必就是品露你在發病了?”


    品露臉色一白,似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連忙點頭:“正是……是奴婢突然腹痛。”


    藍如璿疑惑道:“什麽時候的事?我在車上大多時候都睡著,卻是沒聽到。”


    藍琅在那裏回想一瞬,接口說:“……好像是上午,我似乎也聽到一兩聲。”藍泯狠狠盯了兒子一眼,將他嚇得一縮脖子不敢再言。


    襄國侯藍澤眉頭緊鎖,轉目看向先前請大夫的婆子:“方才驛館先生不是給她看過,除了針傷,還說她有其他病症沒有?”


    婆子忙道:“大夫給品露姑娘診過脈,說姑娘身體無恙,隻是外傷,大夫下去配置外敷藥去了。”


    藍澤臉色沉了下去,品露連忙哭道:“奴婢真的腹痛難忍,想必是驛館大夫看的匆忙沒診出來。”


    “一個沒診出來,那就多看幾個,路上不方便,等到了京城有的是大夫,就一一請來給你看,倒要看看你為何腹痛!”藍澤語氣十分不好。


    藍如璿起身賠笑:“不過一個婢子,既然有怪病就攆了她出去便好,哪裏需要勞動伯父給她請大夫,她麵子也未免太大了些。伯父且寬心,侄女這就帶她回去,再不讓她到跟前伺候,等去了京城安頓下來,盡快將她遣出去完事。”


    藍泯也道:“璿兒說的是,大哥何必為一個奴才動氣,鬧了這大半日,傳出去叫人笑話。大哥想是也累了,不如早點回去歇著。”


    藍澤沉著臉不語,如瑾起身勸道:“父親且請去歇著罷,明日還要趕路呢,您傷勢未曾好全,不要動肝火才是。”


    賀姨娘便上前輕輕扶住藍澤,軟語勸慰:“侯爺,妾身送您回房?”


    藍澤掃視屋中眾人,默了一瞬,重重哼一聲,帶著賀姨娘走了。藍如璿頓時鬆了一口氣,忙忙招呼品露:“丟人的婢子,還不跟我下去!”


    藍泯朝秦氏拱手:“嫂子且歇著,我這就帶孩子們離開,不擾您了。”


    秦氏道:“二弟慢走。”


    藍泯帶了藍琅藍如璿快步出屋離去,屋裏一時隻剩下秦氏這房的人。先前打翻托盤的小丫鬟還瑟瑟跪在角落裏,如瑾揮手叫她起來:“去吧,沒你的事了。”


    小丫鬟磕頭說了一聲“謝姑娘開恩”,站起身飛快退了出去。丫鬟們端茶上來,藍如琦坐著抿了幾口,抬起眼睛低聲說道:“母親,三姐姐,品露她真是自己紮自己麽,那傷口太過嚇人,自己怎會下這樣的手。”


    如瑾隻道:“所以大哥說得對,她該是腹痛難忍至極。”


    藍如琦眼睛眨了眨,沒再說話,陪坐一會就告辭離去。如瑾這才扶著母親進了內室,落座遣退了其他人,秦氏問道:“今日的事又是你安排的?”


    如瑾抿嘴:“母親看出來了。”


    秦氏歎口氣:“你又不同我說。”


    “母親,您現在可是雙身子,留著點精力照顧小家夥吧,在這些雞毛蒜皮上費什麽心思。”如瑾笑著給秦氏揉肩膀,“您隻管好好養著,瑣事有我呢。”


    秦氏無法,隻得由女兒做主,卻又不由想起品露手臂上斑斑點點的紅痕,皺眉歎道:“也真是下的去手,好好的丫頭給紮成那樣,讓她娘老子看見了得有多心疼。”


    如瑾道:“您說的沒錯,她娘夜夜在家裏哭呢,偏生品露怕極了主子不讓聲張。”


    孫媽媽端著一盞紅棗羹進來,放到秦氏跟前晾著,接口說道:“看方才大姑娘那樣子,換了誰誰也不敢聲張,還得幫著她圓謊,不然回去還不得被她揭層皮下來。這種陰私事,侯爺哪裏知道厲害,再怎麽做主也是不頂用的。”


    又道,“幸好咱們姑娘警醒,當場逼回了她們的算盤,不然品露滿口亂咬起來,不知又要牽連哪位管事媽媽,侯爺盛怒之下誰被咬誰倒黴。”


    秦氏用銀匙慢慢攪著那羹湯,才吃過飯也用不下去,隻一點點攪動晾著,歎道:“品露也是可憐了,挨了這樣的苦不但沒處訴,還得自己認下來。”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品露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孫媽媽道,“她平日幫著那邊可沒少做壞事,二太太跟前是林媽媽,大姑娘跟前就是她了,現今這個報應也是罪有應得。這回她肯定丟了差事了,大姑娘那樣狠毒的人,以後哪裏還會體恤照顧她,周大林現成的例子放著呢,她要是不丟了命就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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