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點頭:“倒也是,她沒少摻和著害咱們。”


    如瑾親自替母親解了發髻,用梳子輕輕給她通頭,勸道:“母親別為這些費神了,坐一會消了食就早點歇著,好好養身體要緊,理她們作甚。”


    孫媽媽也道:“這次看侯爺的樣子,心裏沒有不起疑的,哪會相信品露的鬼話。以後想是徹底對東頭淡了,太太正該高枕無憂養胎才是。”


    秦氏笑了笑:“行了,不用你們勸了,我都明白。”


    如瑾放下梳子,換了齒密的牛骨桐花篦子,替母親將頭發裏裏外外篦順,挽成鬆鬆的垂髻。“母親明白就好,咱們安安穩穩過日子,什麽都不用愁煩憂心。”


    她蹲下身子,將頭輕輕靠在秦氏肚腹之上,低聲問:“小家夥,你說是不是?”


    秦氏嗔著將她推開,有些窘:“快回去收拾你自己去,別在我這裏鬧了。”


    如瑾笑著起身,和母親作禮而別,帶人回了自己房間。碧桃等人伺候著她梳洗更衣,主仆幾人閑話一會也就到了就寢的時辰,丫鬟們熄滅了燭火,輕輕退出外間去了。


    如瑾獨自躺在**,紗帳隻垂了半幅,窗子開著兩扇,能看見外頭月色下蔥蘢的樹影。驛館裏一切都按規製來,後院花圃也隻是小小的一方,種些耐活的花卉圖個鮮亮,香氣不濃,屋中聞不見花香。所植的樹木也多以鬆柏為主,且都不甚高大,映在紗窗上的影子線條直硬,如瑾卻也看得津津有味。心情好的時候,看什麽都是歡喜的。


    母親的胎已經漸漸穩固了,連日車馬勞頓也沒有受到什麽影響,如瑾打心眼裏高興。自從重生以來,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眼看著不少人不少事漸漸偏離的原來路徑,安心躲過陷阱之餘她其實是擔憂多於欣喜的,概因兩個最無辜的人被牽扯進來,佟秋雁和淩慎之,讓她對於未來有了朦朧的畏懼,生怕再牽連到別人。


    然而母親腹中的小生命一天天成長著,讓如瑾又漸漸拾起了麵對未知的勇氣,讓她知道,未來還是可以期盼的。


    沒有人會知道,前世秦氏的這一胎其實在月餘之後就失掉了,就像現今的小彭氏一樣。那時候,雖然父親從京城歸家的時候晚些,但母親也是在父親到家後沒多久有了身孕,隻是,很快失去了。


    如瑾記得清楚,當時董姨娘曾摻雜其中暗暗推波助瀾,也像現今她摻和小彭氏的事情一樣,站在角落裏,冷不丁就說出一兩句讓人多心的話。隻是如今世易時移,她摻和的習慣依舊,可惜被她摻和的人,卻不在是母親了。父母之間雖是仍有嫌隙,但終究不像以前那樣,隨便被人挑撥一兩句就能冷戰許多天,像董姨娘這樣的人再也不會明裏影響父母之間的關係。


    如瑾想著前世,越發對現今的境況感到欣喜。事情在漸漸變好,雖然仍有許多阻礙和隱患,但母女兩人的路卻是越走越平坦了。隻要一直走下去,如瑾想,未來的日子隻會更好罷。


    她閉上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然而另一個房間裏的藍澤卻是久久不能入睡,屋中燈火熄了好久之後,他還瞪著眼睛看頭頂承塵。


    賀姨娘今夜留在了他身邊,陪侍在側,知道他不曾睡著,默默的躺了一會,輕輕問道:“侯爺怎麽還不睡,明日還要趕路呢,您得早些休息才好。”


    藍澤不言聲,賀姨娘又道:“您可是為方才的事情生氣?依妾身看您不必操心了,她懲治自己屋裏的丫鬟,您做伯父的也不好開口教訓,畢竟不是自家孩兒,且由她去罷。”


    藍澤這才有了反應,“怎麽,你也覺得是璿丫頭做的?”


    “侯爺,誰也不是傻子,怎會看不出來,隻是顧著大家顏麵不說破罷了。她們主仆對了說辭,誰還真和她們較真去。”


    藍澤就又沉默,半晌歎了一口氣:“璿丫頭往日看著好好的,穩重懂事之處比我這幾個孩子都強,誰曾想……是這樣的性子。”


    賀姨娘聲音有些哽咽,也是歎氣道:“何止是她,東府二太太往日裏不也是和氣親熱的人,要不是驛館大夫偶然發現了端倪,誰會知道那衣服的玄機。”說著說著,情不自禁垂了淚,吸著鼻子默默哭泣,“妾身跟了侯爺這麽久,心心念念地想給侯爺添個一兒半女的,原來全都是癡心妄想……聽說,用久了麝香,以後懷孕也是難了,妾身真是……您說她們怎就有這樣的黑心呢!這不是害您斷……”


    話說到這裏賀姨娘止住了口,藍澤哪有不知道後半句的,不由的心裏煩亂,習慣性擰起了眉頭。


    “他們許是不知道罷。”藍澤嘴裏這樣說著,可語氣中深深的不確定,誰都能聽出他心中的懷疑。


    賀姨娘泣道:“妾身聽底下婆子們說過,那料子是好,但原本是沒有香氣的,是二太太特意送去鋪子裏染了香。”


    藍澤一驚:“哪個婆子說的,真有其事?”


    賀姨娘道:“也記不清是誰說的了,隻是早年恍惚聽過一兩句,侯爺您要是想知道實情,著人回青州綢緞鋪子裏打聽就是,就是給咱家針線房供應布料的胡家鋪子接的活。”


    藍澤猛然從**坐了起來,牽動肩上傷口,忍不住叫了一聲。賀姨娘連忙起身,輕手輕腳將他按下去:“侯爺您別著急,此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日後慢慢查就是,現下快睡覺養精神罷。”


    藍澤撫著傷處側身躺下,卻還哪裏睡的著,一整夜都在那裏胡思亂想著,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了一小會,很快又到了啟程的時辰,不敢耽擱忙忙起了床,精神十分差。


    如瑾登車前見到父親臉色灰暗,眼中還有血絲,知他為東府憂煩難安,不免有些心疼。倒是秦氏想得開,路上安慰女兒道:“早點讓他明白才好,長痛不如短痛,不然這一日一日的東府總出些幺蛾子,我們總防著也不是法子。”


    這日啟程前藍澤就派出了幾個仆役策馬回青州,說是往家裏報平安,但如瑾看到賀姨娘微笑的與她對視時,也就明白了大概,於是心中又放鬆不少。日子真的在一點點變好了,不是麽。


    車隊又行了幾日,到了這日傍晚的時候,遠遠的就看見了京城高高的城牆。兩位王爺吩咐下來,就地修整一晚,明晨啟程再走上一兩個時辰就可進城。於是這一夜,大家全都歇息在京城外一處驛館之中。


    城牆根下的驛館與外麵又是不同,地方寬敞了許多,一應用物吃食也都更為精致,連日來倍受車馬勞頓之苦,中間又遭了那樣的血腥事,眼看京城就要到了,藍府上下連主子帶仆役都是歡喜,高高興興進了驛館安頓下來。


    如瑾陪著母親用飯歇息畢,正坐在屋中閑話,丫鬟進來通稟說是小彭氏求見。秦氏皺眉:“她來做什麽。”


    如瑾安撫母親坐好,獨自站起來:“我去看看。”


    丫鬟打起落地竹簾,如瑾走到外間堂屋,看見小彭氏一身素衣正在簷下站著。燈籠暈黃的光照在她身上,乍看上去也有幾分可憐之意。


    “叫她進來。”如瑾在堂中圈椅上落座,神色淡淡看著小彭氏低頭進屋。


    “三姑娘萬福。”小彭氏一進來就給如瑾請安,恭恭敬敬的。


    如瑾不想跟她多說什麽,隻道:“有事就說,無事請走。”


    身後碧桃言語直白,直接就說:“暖玉姐姐要是隻為請安的話,如今安也請了,不如快些走。在我們這裏待久了,萬一再出什麽事我們可擔不起幹係。現如今太太和姑娘十分怕你,我們底下人更不敢走近你身邊半步,唯恐被你賴上。”


    小彭氏臉色紅了又白,很是難堪。如瑾抬手止住碧桃,緩聲道:“婢子不懂事,說些不知輕重的話,你不要往心裏去。”


    小彭氏咬了咬唇,低頭道:“奴婢不敢。”


    “那麽有事就說罷,快著些,我還有事。”如瑾作勢起身,小彭氏連忙道:“姑娘且慢!姑娘……煩請跟太太通傳一聲,奴婢是來賠罪的。”


    “賠罪?”


    小彭氏用力點頭:“奴婢先前一時慌亂錯疑了太太,如今醒悟過來悔愧不已,奴婢想跟太太當麵賠罪,求太太寬恕。”


    如瑾站起來,笑了一笑:“就為這個?那麽你且去吧,你的話我自會帶給母親聽。”


    “求姑娘讓奴婢進去見一見太太……”小彭氏眼裏含淚,滿是愧疚,“奴婢真是對不起太太,隻想跟太太當麵說一說。”


    如瑾依舊笑著,言辭卻是不客氣:“母親是堂堂侯夫人,你又是什麽東西,你想見就能見?讓你站在這裏說話已經是給足了麵子,你最好不要得寸進尺。”


    “……”小彭氏愣住,未想到如瑾這樣不留情麵,滿屋裏還有好幾個丫鬟伺候著,都拿眼看她,頓時讓她紅透了臉。


    如瑾再也不看她一眼,徑自扶了丫鬟的手走進內間。屋舍狹窄,秦氏在裏頭聽得分明,朝女兒點了點頭,十分滿意她這樣的處置。


    如瑾坐在母親身邊重新捧了茶碗,笑道:“咱們不理她。”


    秦氏最近閑來無事,正在給未出世的孩子做小衣服,如今正擺弄著一件玫瑰紫的錦襖,放在桌上拿著繡線比對顏色,要在領口上繡幾顆翠葉櫻桃。母女倆就挑了幾種綠色的絲線在燈下看,商量哪一種顏色配上去更好。


    外間丫鬟們勸著小彭氏離開,細細碎碎的低語著,半晌過去還在那裏說。如瑾不免微微蹙眉,碧桃於是走出去開口道:“暖玉姐姐還不走麽?太太就要休息了,你總杵在這裏立什麽規矩,難道是不想讓太太好生安歇。”


    幾個丫鬟苦勸不走,又顧忌著小彭氏的身份不敢用強力拉扯,正在那裏愁眉苦臉,一見碧桃出來齊齊鬆了一口氣。小彭氏卻依然不肯走,往內室房門口又近了幾步,揚聲哀求道:“太太,您就讓奴婢見一麵可好?奴婢別無所求,隻求您寬恕奴婢不懂事犯下的錯處。”


    不懂事?如瑾一哂,她是太懂事了才對。


    碧桃攔在內室門口,語氣嚴厲了幾分:“暖玉姐姐,剛才姑娘說的話你難道沒聽見?咱們做奴才的最要緊是別忘了自己身份,不要得寸進尺。”


    “太太……”小彭氏不理碧桃,流淚哭著朝裏頭喊。


    秦氏終於是生了氣,扔了下手裏絲線。孫媽媽走出去,衝小彭氏道:“太太不想見你,趕緊出去,別在這裏攪人興致。”


    小彭氏還不走,孫媽媽朝幾個丫鬟揚臉:“拖了她出去。”


    丫鬟們得令哪有不動手的,都巴不得她趕緊出去別在這裏聒噪,於是這個拉胳膊那個拽衣帶,推推搡搡就將她弄出了房門,然後兩個丫鬟往門口一站,再不讓她進來。


    藍府上下同住一院,秦氏房裏有動靜,其他人也都聽見了,於是先後有丫鬟婆子探頭往這邊看。小彭氏被趕出房門,哭得哽咽,卻不肯走,腿一彎反而跪在了門口石階上。


    “奴婢但求太太饒恕。奴婢一時糊塗無心之失,求太太賞臉寬恕了奴婢吧……您不看奴婢,隻看在奴婢那未曾出世的孩兒身上,發發善心可好?給奴婢一個贖罪的機會,奴婢日後定當好好伺候您和侯爺,再不出一點錯處。”


    她說話的聲音較高,哭哭啼啼的,這下全院子的人都聽見了,不少丫鬟婆子在遠處指指點點。須臾藍澤那邊簾響,賀姨娘走出來,過來皺眉道:“你這是幹什麽,還有沒有體統了?”


    “姨娘,求您跟太太說說情,奴婢真不是有心的,實在是那日突然出事被嚇壞了。”小彭氏哭著抓住賀姨娘裙角,“當時奴婢糊塗,錯疑了您和太太,隻求您寬恕奴婢,幫奴婢在太太跟前說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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