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胎?那叫什麽保胎,簡直是**……”說到此處藍澤總算還顧忌著院中人多,沒敢將話說明。


    “父親不妨再大聲一點?外院隔得也近,幾位大夫想來都還沒走,您說給他們聽聽,也好讓他們出去說三道四。”


    “你……”藍澤氣結,卻終究沒敢再喊。


    此時蔻兒和寒芳都回來了,蔻兒身後跟著何剛,手上臉上都沾著灰土,想是正在幹什麽重活被臨時打斷。他詫異走到院子裏,看見滿院子丫鬟婆子不便抬頭,隻跟藍澤行了個禮,然後朝如瑾道:“不知姑娘叫小的什麽吩咐?”


    何剛就是當日敢朝藍如璿吐口水的仆役,如瑾將他叫到跟前,將寒芳拿來的菜刀提了一把遞到他麵前:“太太在裏頭保胎,你替我在這裏守著,若是哪個不知深淺的東西想要近前打擾,不必客氣,隻管一刀砍過去。”


    何剛聞言就是一愣,轉瞬看了看院中情形,似乎明白了幾分。


    如瑾看他一眼:“日前見你行事,該是個性情耿直的漢子。隻是耿直歸耿直,卻不知你有沒有膽量?”


    何剛濃眉一立,抱拳道:“我膽子不大,但卻有報恩的心。是非黑白暫且不提,姑娘以前保我一次,今日我也保姑娘一次。”


    “好,果然我沒看錯人。”如瑾讚歎一聲,將刀遞給他。


    何剛接了刀反身一站,刀刃向外,直接擋在如瑾身前,“誰敢上來,就嚐嚐往日切菜的刀切在自家脖上是什麽滋味。”


    持棍小廝更是不敢動了,幾個蠢蠢欲動的丫鬟婆子也縮了身。藍澤氣得發抖,顫著指頭數落如瑾:“你竟然……竟然竟然敢行此事!我就不信了,我就不信了,我倒要看看這奴才敢不敢殺了侯爺我!”


    他邁步就朝前衝,碧桃孫媽媽自是拚命攔著。如瑾道:“且退開,放侯爺過來。”


    碧桃一愣,藍澤順勢就衝了過來,何剛在那裏持刀站著動也不動,鋒利的刀刃被簷上燈籠一照,幽幽閃光。藍澤終是沒敢湊得太靠近,站在幾步之外接著數落:“你有本事就讓奴才砍了我,砍啊!”


    如瑾眼見父親如此相逼,全然不顧母親在內受苦,心中悲憤翻湧,冷冷一笑:“父親大人,女兒自然不敢跟您動手,也不忍心給這仆役招禍,耿直之人自要好好活著,我可不會讓他背負弑主大罪。”


    前頭何剛動容:“姑娘……”


    如瑾不理會他,轉頭從寒芳手中又拿過一把刀,似是剔肉的,長長尖尖抵在自己脖頸,“父親若是再朝前走一步,我這裏以命相拚。保不住母親和她腹中胎兒,我活著亦然無趣,隻要父親忍心踩著我屍體進屋,我自不吝將這條命還給父親!”


    “你……”藍澤驚住,瞪大眼睛看向如瑾,像是不認識這個女兒似的。


    如瑾唇邊帶著笑意,可那笑意卻如大燕最北邊冰原上刮過的風,寒冷透骨,看一眼就要被凍住。“你敢,你敢……”藍澤抖著胡子,朝前邁了一步。


    “啊——”一群丫鬟驚叫起來,寒芳立時就扔下手中剩下的幾把刀跪到地上。


    如瑾脖頸上血色頓現,汩汩流出的鮮血染紅了刀背,一滴一滴灑落在她繡著披葉蘭的領口。


    “世上最容易的事情就是死了。”如瑾唇邊笑意更深,盯著藍澤,“隻需侯爺您再朝前走上一兩步,我手上再用力幾分,藍如瑾這條命就交待在這裏。然後您邁過我的屍體,自去房中阻止母親保胎,一切如您所願。”


    藍澤驚愕地說不出話來,不禁手指在抖,連整個身子都開始發顫,踉蹌著一連向後退了三四步,被地上未曾平整的石板絆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如瑾冷冷看他一眼,嫌惡地別開頭,轉向院中眾人。“誰還要進屋的,且走出來讓我看看。”


    一眾丫鬟婆子紛紛低頭不敢言語,幾個持棍小廝直往後縮。賀姨娘怔怔出聲:“……姑娘你、你、你快把刀放下來……”


    如瑾身後簾響,向輝家的和青蘋一臉焦急走了出來:“姑娘您……您快住手,這可使不得!”


    青蘋彎腰就撿起地上寒芳扔的刀子,抬手抵在自己脖頸,說道:“奴婢替您,姑娘您快放下刀。”


    如瑾轉目看她一眼,笑道:“替我做什麽,誰也不用替,咱們都放下。”


    她將尖刀從脖上拿開,又拉開了青蘋,將刀從她手裏奪了過來扔掉:“進去幫手罷,我沒事,母親要緊。”


    青蘋不敢走開,向輝家的將她拉了回去:“姑娘看來沒事了,侯爺哪敢逼迫太緊,咱們快去伺候太太,太太早好一刻,姑娘就少受一刻罪。”


    如瑾脖上的血還在流著,滴滴答答浸透了淡青色的衣領,夜色下看著猶為驚心。她卻不以為意,低頭將地上幾把刀輕輕踢開,曼聲道:“都散去,該做什麽做什麽,別圍在這裏看熱鬧。”


    圍聚的眾人中,吉祥如意對視一眼,率先帶著老太太跟前的一眾人走了,她們一動,其餘各處的仆婢也都紛紛挪腳,不敢再停在這裏。


    如瑾朝那幾個持棍小廝揚臉:“好生伺候著侯爺去外院休息,內院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幾個小廝沒主意,愣愣怔怔杵在當地,都去看藍澤。藍澤比他們更沒主意,坐在地上一直就沒起來,半張著嘴盯著如瑾,仿佛養了十多年的女兒是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簷下紅綾燈籠在微風裏輕輕晃著,投下一道道暈紅的光圈,和四麵屋中透出的燈光交錯著,將不大的小院照得明亮。如瑾站在房門口青石階邊,藍澤坐在不遠處的地上,父女兩個默默相對,一個吃驚難言,一個不屑多談。


    散去的仆婢們各自做事,卻無一不抽空就朝這邊瞟兩眼,院中氣氛頗為怪異。


    於是,董姨娘突然冒出的哭聲就更顯刺耳。


    “……三姑娘你未免太霸道了些,哪有唆使奴才對父親動手動腳的,還要動刀……這個家可是侯爺的啊,不是你的。你們這些奴才快放開我……”


    如瑾側目看飛雲:“怎麽,我讓堵了她的嘴丟回房裏去,這許久還未做成麽,容得她在此聒噪。”


    飛雲幾人剛才去拽董姨娘,卻不想她看起來嬌弱其實頗為難纏,被她拚命掙紮著半日沒捆成,又夾著藍澤在一邊恐嚇訓斥,幾人也不敢太放肆。待到後來如瑾出門行了這一番事,飛雲幾個更是被嚇呆了,一時忘記手中的差事。


    此時被如瑾一問,飛雲醒悟過來,帶著幾人又趕緊忙活起來,拽的拽,捆的捆,也不顧忌藍澤了,隻比方才又用了許多力氣,董姨娘掙紮了幾下隻得束手就擒,被捆得結結實實。


    她不免哭得更悲慘:“侯爺……侯爺救救妾身,妾身被奴才如此羞辱,您說句話啊……”


    藍澤猶自坐在地上發愣,聽見她喊,隻轉頭看了一眼,似乎還處在震驚過度的迷惘狀態,又愣愣的將頭轉了回去。


    董姨娘急了,見這邊不奏效,改為衝著如瑾喊:“三姑娘,我好歹是你庶母,你怎可……”


    如瑾冷笑一聲打斷她:“就憑你,也配讓我稱一聲‘庶母’?”


    揚臉看一眼飛雲,飛雲醒悟,連忙掏帕子堵了董姨娘的嘴,讓她嗚嗚咽咽再說不出話來。如瑾這才接著道:“庶母可不是你自封就能成的,得看看你自己有沒有這個體麵,夠不夠這個斤兩。好端端的主子你不願意當,整日陰損抽冷子害人,還敢來我跟前充庶母?若不是念著四妹和三弟,今日在這裏我就替母親打了你,你又能奈我何?”


    董姨娘瞪著眼睛,嗚嗚嗚含糊不清說著什麽,如瑾一揮手:“扔她回房,好好的看住了,別讓她再出來聒噪。”


    飛雲幾個推推搡搡的將董姨娘弄回了廂房,留下兩個人看著,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如瑾轉過頭,無意間卻看見通向前院的小門黑影裏,藍如琦孤身一人靜靜站在那裏,不動不言,恍若一尊雕像,也不知站了多久,看見了多少。看到如瑾望過來,藍如琦輕輕轉身走回了前院,幽魂似的。


    如瑾知道方才處置董姨娘一定傷了她的心,但事急從權,卻也顧不得那麽多了,便丟開手不去管她,又朝那幾個小廝看了看。“你們還不出去,留在這裏等著我親自動手?”


    她手裏帶血的尖刀尚未丟掉,脖子上仍在淌血,這樣冷森森一句話立刻將幾個小廝嚇了一跳。如瑾皺眉指了幾個婆子:“去,將他們轟走。”


    幾個婆子不敢怠慢,紛紛上前推搡著小廝們出去。幾個小廝此時也不似來時那麽氣勢洶洶了,看看地上藍澤不理會,就半推半就地裝作被婆子推了出去。


    於是就隻剩藍澤愣在地上坐著,賀姨娘看不像話,趕緊上前扶了他起來,又柔聲勸他暫且離開。藍澤打眼看了看秦氏房中明亮的燈火,又看看房門口持刀而立的女兒,半晌一聲苦笑,長長歎了一口氣。


    “家門不幸啊,家門不幸!”


    一甩袖子,他連聲哀歎著邁步朝外頭走了。賀姨娘連忙勸慰著跟了上去。


    院中這算暫時清淨了下來。何剛轉頭問:“姑娘?”


    “你且在此守著,暫不要走。”如瑾吩咐丫鬟端了一把椅子堵在房門口,自己坐了上去,手中尖刀仍是不肯放下,是要一直守著。


    碧桃孫媽媽幾個急忙圍過來,細看了看如瑾脖子上的傷口,趕緊打熱水找藥膏忙活著給她清理。“姑娘且忍著點,我把血跡給你擦幹淨了好上藥包紮,會有點疼,你要是忍不住就掐我的胳膊。”孫媽媽輕輕拿了蘸熱水的濕帕子擦拭如瑾脖頸,又拿酒來擦了一遍。


    碰到傷口的時候的確是疼,如瑾卻笑了笑:“有什麽忍不住的,割都割了,還怕上藥?”


    孫媽媽心疼不已:“姑娘以後可別這麽幹了,嚇死人了,你看看這傷口多凶險,要是再往裏……姑娘你可愛惜著點自己罷!”


    “再凶險也險不過母親。”如瑾叮囑幾人,“一會吩咐下去,方才的事不必讓太太知道詳細,免得她又擔心我。”


    幾人答應了,碧桃又忍不住道:“姑娘要是不做這些危險事,太太哪用擔心。”


    “我不做這些,難道任著母親在那裏受苦麽。”如瑾看看前頭何剛持刀挺立的背影,無聲歎了一口氣。


    她能用的人還是太少了,尤其是外院,否則何至於自己以身犯險。


    在青州時,外頭就隻有小三子和品霞的表哥,暗暗查探事情還可以,大事上全不頂用。此番上京那兩人卻又未得跟來,要不是路上偶然發現何剛,剛才又讓誰來幫她?


    “好了,姑娘,包上了可別再亂動,好好的養著。”孫媽媽手腳利落將如瑾脖子纏了幾圈白紗,如瑾抬手摸了摸,不免失笑:“真嚴實,要是冬天正好擋風。”


    孫媽媽幾個想笑卻又是心疼,皆是皺眉。如瑾抬眸看見端水的碧桃,想起方才打發她去做的事還未得結果,便揮手遣散了其他人,獨叫她到跟前低聲細問:“可曾在淩先生那裏打聽到什麽?”


    碧桃看看四周,低語回稟:“先生說,從太太脈象看來,若不是日積月累凝成的病症,就是突然用了與胎有損的東西。”


    如瑾握刀的手緊了幾分。


    日積月累自然不是,母親一直好好的,至於突然用了與胎有損的東西……如瑾將孫媽媽叫到跟前,“這兩日母親都碰過什麽,吃過什麽,您仔仔細細回想一遍,一定不要放過每個細微處,都要一一核實了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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