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血腥來得太快,根本來不及讓人反應,她勉強穩定了情緒,開口跟楊三刀說話:“楊領隊怎麽會在這裏?”


    楊三刀言道:“在下正好到這邊街麵上有事,路過府上,想起上次侯爺待我們不薄,在下跟府上幾位兄弟也合得來,就想來跟兄弟們打個招呼,誰知剛走到附近就聽見這邊喊殺,在下一時著急,門也沒走,直接從外頭翻牆上房跳進來了,幸好來得及。”


    “多謝楊領隊,上次來京路上多得領隊和鏢師們照應,這次又是領隊救我們一家於劍鋒之下,實在是大恩無以為報。”如瑾右腿被門板撞得站不直,但還是扶著桌子,鄭重朝楊三刀福身道謝。


    楊三刀連忙擺手:“藍小姐別這樣,在下是粗人,這可當不起。”


    兩人說話間,內室那邊門簾一動,藍澤探了個腦袋出來,臉上驚惶未定,抖著嗓子發問:“賊人可都捉住了?”


    如瑾這才想起父親來,方才一切太過血腥,她一時忘了這茬。


    說起來,最開始還是她開門讓父親進來躲避,才招了幾個道士追到跟前。可是,後來道士揮劍行凶時,藍澤卻一直往內室裏跑,而且躲到現在才出來,竟是不顧女兒生死的。此番再見,如瑾一時百感交集,隻覺心裏發寒。


    是父親一直背著身跑,沒有注意到後麵的情形麽?如瑾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可終究,事實是她開門相救,父親卻沒有管她,反而是從未謀麵的陌生人飛匕首救了她的命。兩相對比之下,如瑾突然覺得,那精瘦男子反而沒那麽可怕了。


    她轉過頭去,不再看父親,雖然替父親找了借口,但心裏終究是別扭的。


    楊三刀將手上拎著的人放到一邊,隔著門口和藍澤搭上了話。青蘋終於挪到了如瑾跟前,額頭上全是汗,想是傷口疼的厲害。如瑾扶住她,正要說話,寒芳一臉慘白的哆哆嗦嗦走了進來。


    “姑娘你沒事吧,嚇死人了……”寒芳說了一句就哭起來。


    她本是在後院秦氏那裏送東西的,此時一見她,如瑾忙問:“母親如何?”


    “太太聽見動靜要過來,孫媽媽死活拉住了,見這邊消停了才打發奴婢過來看。”


    如瑾連忙往外走:“我去看看。”腿上很疼,她走路歪斜,寒芳趕緊上來扶住。走到院中,看見精瘦男子正將兩具屍體掩在一叢花木後頭,遮了無頭的脖子,餘下腿腳露在外頭倒是不那麽嚇人了。


    對麵藍如琦的房間,窗子吱呀一聲開了,然後聽見丫鬟薔兒的聲音:“姑娘,沒事了,沒事了……”


    老太太房裏有吉祥的聲音在喊:“……您老人家醒醒啊,醒醒!”


    如瑾吩咐寒芳:“去祖母房裏看看,我自己去後頭即可。”她扶著牆往前走,寒芳去老太太房裏了。


    到了後院,孫媽媽正拉扯秦氏:“您身子經不得折騰,等寒芳回來再說。”賀姨娘臉色慘白跟在一旁,滿院子人都是驚魂未定的樣子。


    一見如瑾過來,一眾人更是膽戰心驚。“瑾兒你、你……你怎麽滿臉是血,你腿怎麽了……”秦氏身子一晃差點摔倒。


    如瑾這才想起來臉上噴濺的鮮血,看看一旁有澆花的水放著,連忙拿來蘸濕了袖子擦幹淨臉,趔趄著走到秦氏跟前:“沒事,是別人的血,我的腿就是磕了一下有點疼,根本沒事的。”看看自己手臂上有道傷口,如瑾連忙拽拽袖子遮住。


    秦氏嚇得不輕,抱過女兒哭起來:“都是我不好,瑾兒你可不能有事,不然母親怎麽活啊……”


    “您說什麽呢,我好好的。父親也沒事,您快放心吧。”如瑾連忙安慰,扶著母親進屋,讓賀姨娘招呼眾人躲在外院別出去,等外頭血腥處理了再說。


    秦氏讓如瑾坐到榻上,掀開裙子看她的腿,隻見右邊小腿上一片青紫,一會功夫已經腫起來了,想是磕得不輕。秦氏心疼不已,連忙拿了散淤的藥膏給如瑾敷上。


    如瑾坐著歇了一會,略略說了一下外頭情形,略去了血腥的部分,秦氏恨道:“你父親求功心切,淨做些不妥當的事情,當初你說這場功勳不踏實,果然是不錯的。路上遭了那樣的事,剛安穩幾天,家裏又來了報仇的賊人,咱們一家的性命夠幾回折騰的!”


    如瑾深深歎口氣,看向窗外正午刺目的日光,沉思不語。


    外頭沒多久就來了西城兵馬司的指揮使和吏目,帶了人在外頭詢問詳情、整治場子,藍澤對著那指揮使發了一大通脾氣,再不久,總司的指揮使也心驚膽戰的到了,藍澤自領人去外院交涉。


    事發的地方畢竟是內宅,兵馬司的人不能久留,由底下吏目稍稍問了幾個丫鬟婆子當時的情況,然後就帶人避了出去,將一應屍首人犯也都帶走。雜役仆婢們戰戰兢兢收拾了院子,地上血腥一時弄不幹淨,都拿了灰土在上頭蓋著。


    如瑾和秦氏再到前院的時候,得知一共損了五個雜役婆子的性命,重傷了兩個,便命人將傷者好好照料著。到了老太太房裏,老太太見了血腥的當時就暈了過去,醒來之後神情懨懨的,驚魂未定,如瑾便吩咐人去請大夫。


    藍老太太見了秦氏和如瑾,從**坐起來想要說什麽,如瑾心中有事,留秦氏在這裏坐著,自己告辭出去了。青蘋一直在前院,兵馬司的人來時還詢問過她,如瑾回屋讓她坐著歇下,問道:“楊三刀他們兩人去哪裏了,你知道麽?”


    青蘋道:“跟著侯爺去外院了,似乎是說他們熟悉當時的情況,兵馬司的人要詳細問問,侯爺為此還不太高興,說兵馬司救人不行,專會添亂。”


    如瑾蹙眉:“好端端跟兵馬司的人較什麽勁,他們雖然負責著京畿治安,但也不可能哪裏出事就能立刻從天而降,如今趕來得已經算快了。”


    碧桃和蔻兒已經被人叫醒,臉上還帶著驚懼之色,如瑾讓她們照顧著青蘋,自己去外頭叫了寒芳吩咐:“你還記得威揚鏢局的楊三刀領隊吧?去外院叫他進來,就說我找他,悄悄的,別驚動人。”


    寒芳答應著去了,如瑾便到院門旁邊的小值房裏等著,過了許久寒芳才領了楊三刀進來,趁著院子裏人少,沒人注意這邊,如瑾將他請進了值房裏頭。


    “楊領隊請坐,冒昧叫領隊過來是有事請教。”如瑾客氣地請楊三刀坐下,又讓寒芳端茶過來,就遣了她出去門口守著。


    楊三刀麵有疑惑,站在幾步之外拱手道:“不知藍小姐有何事吩咐,但請直言,這樣……這樣總是不方便。”他抬頭打量一下四周。


    小值房背著南牆而建,隻有一扇窗子朝北,屋中十分狹窄,幸虧是中午十分外頭光線明亮,是以才不顯得屋中太過昏暗,但一男一女對坐在小房間裏,又是侯府內眷和外頭行走江湖的鏢師,怎麽說都有些尷尬。


    如瑾歉然一笑:“讓領隊為難了,隻是有些事不得不問,還請領隊不要見怪。請領隊來到這裏,一是外院人多我不方便過去,內院有女眷也不方便您停留,隻好權宜暫避在此。二來,也是想避開父親和兵馬司的人。”


    楊三刀聞言詫異:“不知小姐何事要避開侯爺和兵馬司?”


    “領隊請坐。您是我家恩公,總這樣站著我心裏不安。”如瑾伸手指向一旁的椅子,自己在另一邊坐了。


    楊三刀遲疑著坐下,言道:“小姐請直言,在下不便久留,一會兵馬司的人可能還會找我問話,要是發現我離開外院跑來這裏,實在是尷尬得緊。”


    如瑾點頭:“那麽我就直說了。我想問的是,楊領隊今日真是偶爾路過麽,那位同來的夥伴又是誰,對於幾個道士的事情您知道多少?”


    楊三刀麵色微變,皺眉道:“藍小姐可是在懷疑我?”


    “不,恩公誤會。”如瑾道,“領隊出手救我一家性命,我怎敢懷疑領隊。隻是我這裏有些計較,覺得事情可能沒有麵上看起來的那樣簡單,隻求領隊實言相告,我也好多些推斷的依據。”


    楊三刀方臉上的濃眉抖了抖:“藍小姐說的話我聽不大懂,我是粗人,隻知道揮刀救人,其他的彎彎繞繞可是全然不知道的。小姐若不信我的話,那我也無法。”


    “領隊不想說,那我隻問領隊一句罷,您那位同來的夥伴是誰,上次來京路上並沒有見過他。”


    楊三刀道:“是我們鏢局新來的鏢師,以前跑江湖的,下手重些,不知輕重驚了小姐,但小姐也別懷疑他。”


    如瑾搖頭道:“我不是懷疑他,救了我們,他自然不是壞人。但我看他是經過許多殺伐的人,您對他似乎有些恭敬,不是領隊對鏢師的態度。”


    楊三刀幹笑一聲:“哈哈,小姐說得對,我是有些怕他,他功夫太好了。”


    如瑾道:“楊領隊,您這樣兜圈子卻是為何,既然出手救我們,為何不讓我知道緣故。今日這賊人蹊蹺,父親似乎沒有察覺,我不免擔心襄國侯府在外頭的形勢,您若是知道什麽但請說與我聽,也好讓我早作打算。”


    楊三刀打哈哈:“藍小姐說的是什麽,在下……”


    “小姐說賊人蹊蹺在哪裏?”低沉的聲音響在門口,先前那個精瘦男子無聲無息進來,身後寒芳一臉畏懼地墜在後頭,想攔又不敢攔。


    如瑾微驚之後,揮手讓寒芳退了出去。那男子走到跟前,幽黑的眼睛看住如瑾。


    “請教恩公大名?”


    “不必客氣,在下崔吉。”他灼灼看著如瑾,眼中大有審視之意,淩厲的壓迫感又無形散出,讓一旁楊三刀都捏了一把汗。


    如瑾被這樣的目光盯著,忐忑的心反而定了下來,整理了一下思緒,她直接說道,“崔恩公,今日多得二位相救,但實不相瞞,我覺得今日的賊人有些古怪,還請恩公解惑。”


    “請說。”崔吉的話很短。


    “當時情形凶險,但現在細細想來,賊人似乎下手殺仆役時動作很利索,到了父親那裏就有遲疑,幾次都被父親躲了過去,我覺得,按照父親跌跌撞撞的速度,若是他們下殺手,怕是躲不過去,因此我疑惑,他們似乎並不是真要來拿父親性命的。”


    崔吉目光一動,隻道,“當時小姐險些喪命。”


    “賊人殺我時也並未遲疑,為何偏偏幾次三番砍不到父親?若真是晉王餘孽,可比當日上京途中的差了太多。”


    崔吉道:“就算賊人真有古怪,又能說明什麽。”


    “朝堂之事我了解不多,但藍家的功勞牽扯了皇族和大臣,會有什麽事發生實在難測。所以今日,兩位恩公若是肯透露一些底細給我,我感激不盡。”


    楊三刀轉目看崔吉,顯然是做不了主的。崔吉點頭道:“我明白了。”


    說完,竟是直接轉身走了出去,依舊和來時一樣無聲無息。楊三刀匆匆跟上,隻朝如瑾抱了抱拳。


    如瑾坐在原處,眉頭慢慢蹙起。賊人來的古怪,這兩位救人的也是古怪,她和他們說出疑惑之處是冒了風險的。世間之事波譎雲詭處頗多,她在宮裏的時候深有體會,對你好的不一定是好人,看似是壞人的卻不一定是敵人。然而她不得不冒這個風險,父親那裏不可靠,外間處理成什麽樣子還不得而知,她這裏對外間事所知太少,想要保全家族豈是容易的。助力少到幾乎沒有,她不得不憑著直覺賭一賭,賭這兩個人沒有惡意,能透些消息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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