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簡單單幾句話,已將她與淩慎之的私情描繪得淋漓盡致。


    “四丫頭你怎地滿口胡言?”秦氏急得從椅上站了起來,“你三姐姐是什麽人,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小小年紀,你跟誰學的這樣居心叵測?”


    “你給本侯閉嘴!”藍澤揉著腦袋,仍是不忘厲聲嗬斥。


    藍老太太眸光漸漸緊縮,慣常穿的寶藍暗團福紋褙子本是端穩貴氣,此時卻映得她臉上籠了青黑色。“好,你們做的好事,想不到我藍家竟然還有如此鐵骨錚錚的子孫,真是可喜可賀!”


    如瑾朝母親搖了搖頭,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您不用著急,隻是四妹一麵之詞,祖母和父親想必還想聽聽我的。”


    “你還有何話說?”藍老太太銳利的目光盯住如瑾。


    如瑾瞥一眼藍如琦,抬頭道:“既然四妹不肯出去,那麽也隻得讓她聽了,事後祖母和父親想辦法讓她守口如瓶就是。您二位不必發怒,我這就把出府的事情說與大家知道,聽了我的話,祖母和父親若還想懲罰,那麽我也無話可說了。”


    “說,你說,本侯聽聽你還有什麽花言巧語,還要怎麽遮掩你德行有虧的醜事!”藍澤哼道。他對女兒用了“本侯”的字眼,已是拿如瑾當外人看了。


    如瑾看向他,婉聲道:“隻問父親一句話,您可有得罪首輔王大人?”


    “什麽?”藍澤顧不得頭疼,立刻張開了眼睛,挺直了身子。


    “女兒問您是否得罪過首輔大人,乃至他對您頗多微詞,很是不滿。”如瑾一字一句說得清楚。


    藍澤眉頭擰了起來:“你說的都是什麽?說你出府的事情,怎地扯到王首輔身上了?”他臉上都是震驚。為著女兒突然一反常態的提起朝臣,也為著首輔不滿的消息,驚疑不定。


    “女兒出府,正是與此有關,所以說起原委來才要董姨娘和四妹回避,朝堂上暗地裏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想必父親是明白的。”如瑾低眸斜睨藍如琦,“至於四妹口中所說的什麽蒲葦磐石的,女兒一點也不明白,待得事後父親仔細盤問她就是了。”


    藍如琦視死如歸的神情微有變化,幽幽看向如瑾。


    如瑾冷眼與之對視,隻知內宅陰私算計的人,聽到朝堂之事想必會十分驚訝的罷。這口口聲聲情深同心的妹妹費心栽贓於她,給她安了一死不能脫其咎的罪名,卻不知這世上本有比後院傾軋更大的事,可以被她輕鬆拿來解圍。


    費盡心機,不過作繭自縛,待得事了之時看你怎樣同父親解釋。如瑾安然而立,等著藍澤開口。


    果然藍澤是耐不住的,立時發問:“你出府和首輔有何關係,不要滿口胡言,以為光憑你幾句危言聳聽的話本侯就能饒恕你?”


    “女兒一個足不出戶,整日守在深閨裏的姑娘家,又怎會知道當朝首輔大人的事情?若是莫大的功業便罷了,自然會天下皆知,可首輔私下裏對父親表示的不滿女兒卻知道,父親不覺得奇怪麽,還會以為女兒是胡言脫罪麽。”如瑾無有怯意,侃侃而言。


    “我不知道首輔大人如何,隻是三姐姐……”藍如琦低低開口,“你既然說是首輔私下的不滿,是否也是杜撰的子虛烏有,總之父親又不能親自去質問人家。”


    藍澤本是驚疑不定,聽了藍如琦的話,對如瑾言語的半分信任也被打消,擰眉道:“你如何證明不是胡言亂語?若是為了脫罪而胡亂挑撥本侯和首輔,真是大逆不道。”


    藍老太太道:“內宅女子不得妄議外間事,你小小年紀竟敢拿朝臣們說事,可是嫌我太久沒用家法了麽?”


    “祖母父親容秉。王首輔和皇上是何關係,幾位閣老和晉王又是何關係,閣老們之間又是怎樣串聯與對立,種種情勢,女兒一個深閨裏的姑娘就算想也想不到,何敢妄言?”如瑾不疾不徐,緩聲解釋,“若是不信您便問問四妹,看她知不知道朝中有幾位閣老,都有誰能進內閣議事,可以進勤政殿奏事的又是什麽品級,這些事情您又沒有特意教過,若在平日我怎可知。”


    “你……”如瑾說一句,藍澤臉色就驚愕一分,“難道你知道?”


    如瑾淡淡一笑:“我不僅知道這些,更知道宮裏頭哪位娘娘最得寵,哪位娘娘就要勢敗衰微,知道誰家和誰家是一體的,皇後娘娘靠的是什麽,慶貴妃和媛貴嬪靠的又是什麽,這些,恐怕父親也隻是略知皮毛而不得深入罷?若是父親想聽,我很願意給您說一說。”


    藍澤已經是驚愕萬分,完全想不到女兒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一件閨閣女兒家出府私會男子的醜事,怎麽審到現在就牽扯出了前朝和後宮?


    “你這都是從哪聽來的……”藍澤臉色緊繃,眼神一動突然又似醒悟,“不對,閣老、內閣之事,定是以前上學時聽先生說的,至於慶貴妃媛貴嬪,她們生有皇子也是眾人都知道,你卻又拿來充當說辭?以為說些皮毛,便能讓本侯相信你不是去與人私會?!”


    “皮毛?那麽您問問四妹,或者去東院問我的長姐亦可,看當日授業的老先生是否跟她們說過這種皮毛。”如瑾輕笑,看住藍澤道,“若父親以為這是皮毛,那麽女兒就再問一句,如今宮裏新近得寵的嬪妃是哪位您知道麽?您若不知道,女兒告訴您。”


    “……是誰。”藍澤忍不住問出口。


    “是雲選……雲氏。”差點就要脫口說出“雲選侍”三個字來,如瑾回神立刻改了口。


    算計著現今的時日,雲選侍可還沒晉位呢,該是剛剛承寵的時候。至於到底是選侍下麵哪個位份,她卻也是記不清了,隻用“雲氏”替代便罷,總之低位的嬪妃到底是什麽名頭,隻有宮裏人相互斤斤計較著罷了,在宮外,還不都是一句“寵妃”或“寵姬”便被統統概括。


    “雲氏?雲氏是誰?”藍澤自是沒聽過。常年居住京外偏僻之地,遠離了政權漩渦最中心的區域,他對宮中風吹草動自然知之甚少,別說是低位的嬪妃了,就是高位數得著的那些,若不是受寵的,他也記不全。


    如瑾笑道:“父親這些日子臥病在家,想必不知道外麵動靜。何況依著父親端方君子的做派,就算是日日在外與人交往,也不會關心皇上又寵了哪位嬪妃罷。您若是不信女兒的話,大可以去外頭著人打聽,隻是記得要小心行事,不然若是被人知道了您打聽天子寵姬,怕是有人要說閑話了。”


    藍澤暗暗驚心,為如瑾所說的雲氏震驚,更為她小心行事的叮囑震驚。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從小養大的女兒竟然變得不一樣了,竟有了這樣的見識?他驚疑不已地盯著如瑾一直看,目光觸到她脖子上未曾完全消退的疤痕,立時又想起了那個夜裏女兒提刀對頸的決然。


    不隻是他,藍老太太、秦氏和藍如琦都是震驚非常。藍老太太也同藍澤一樣,有了重新認識這個孫女的覺悟,而秦氏震驚之餘卻是暗自欣喜不已的,她並不明白女兒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但卻已經知道女兒逃過一劫了。


    藍如琦緊緊咬著嘴唇,臉色灰敗,放在膝上的雙手不自主收緊,緊握成拳。


    藍澤雖是尚未打聽雲氏是何人,但已將如瑾的話信了七八分,概因如瑾所說實在出乎他的意料,而如瑾臉上的鎮定坦然之色更為自己增加了許多可信度。


    “你今日出去到底做了什麽,一字不漏的仔細說與我聽!”藍澤握緊了圈椅扶手。


    如瑾正欣賞著藍如琦的驚惶,聽得父親相問,抬眼道:“是不是讓四妹回避一下?她年紀小,似乎不宜聽這些。”


    “出去,快點。”藍澤立時吩咐藍如琦,轉目又看到秦氏,揮手道,“你也出去。”


    秦氏看看女兒,如瑾給了她一個溫和的笑,“母親且回去歇著,一會我再去陪您。放心,我沒事的。”


    秦氏點了點頭,知道這一場十分嚴重的事情就要輕輕揭過去了,心中大石落地,便起身出門。藍如琦跪在地上卻沒有立時起來,緊緊捏著拳頭,自己將嘴唇咬得發白。


    “四妹還不出去麽,莫非還有什麽詩句想背給祖母和父親聽,不若拿了琴來,我彈奏一曲與你為和?”


    藍老太太自聽了如瑾的話之後臉色一直明暗不定,聞得這一句,便將目光落在了藍如琦身上,如化山嶽,當頭罩下。


    藍如琦鬢邊滲出細微的汗珠,咬牙道:“三姐姐的確曾說過‘蒲葦韌如絲’,也的確說是要去找淩慎之的。”


    藍老太太沉聲道:“此事容後再說。你先出去,若是三丫頭的話不足采信,你再來說這些不遲。”


    這已經是將她排在了後麵,也幾乎給她定了結局。藍如琦直直從地上站起來,跪得久了竟也還能利索走路,一言不發,轉身就走出了內室。


    四合如意鴉青色圓壽錦簾掀開又落下,淺藕裙裾在簾後隱沒不見了,屋中靜了一會,如瑾這才抬頭看了看藍澤,低聲稟道,“女兒這次出府所為並非別事,是去見佟家大小姐了。”


    藍澤驚愕片刻,繼而將方才的話和此事聯係起來,麵上有了恍然之意,“……佟家小姐竟然知道了這樣多的事,難道真得了長平王爺的青睞。”


    如瑾默然不語,算是無聲默認。


    她就知道父親會如此聯想。朝堂和後宮的事情她本就知道一些,捕風捉影的拿出來掩人耳目卻也便宜,至於源頭,想來想去別無可放處,自安在佟秋雁身上便好。總之藍澤又不可能去找王府裏的姬妾質問,此事對佟秋雁也並無害,借個名頭,皆大歡喜。


    “她找你做什麽,還說這樣的事情?”藍澤回過神來,立刻想到了關鍵的問題。


    如瑾言道:“不是佟大小姐找我,是我去找她。當日在青州時我與佟二小姐交情深厚,曾受她所托,若是到了京城一定要替她看一看姐姐。隻是來京之後家中事多,一時沒得空,拖到今日方能成行。”


    “這是胡說。”藍老太太沉臉道,“你去看佟小姐又是什麽壞事麽,還要這般喬裝偷溜出門,難道你說與長輩知道我們還會攔著你?可見是你托賴的借口。”


    “祖母有所不知,這是佟姐姐特意囑咐的。當日同行上京之時她曾見過我一次,叮囑若是日後在京中相見,千萬不要明目張膽,偷偷去她安排的地方傳消息就好。”


    “這又是為何?”


    如瑾道:“當日我也曾問她緣故,她隻說自己身份低微,無名無份,親朋進王府頗多不便,隻叮囑我若是想要相見就莫驚動旁人,包括至親,隻當是女孩子私下見麵。若不是祖母和父親逼問,我信守承諾是絕對不會說的。”


    看看兩人神色,如瑾又道,“她這理由牽強,我也是百思不解。然而今日她出門也是喬裝,聽了她的話,聯想朝堂和後宮事,我這裏暗自忖度著,恐怕她是擔心我們姐妹交往被人誤會,讓人誤以為是父親和長平王爺有交情,是以頗多顧忌。”


    藍老太太沉吟不語,將信將疑,藍澤那裏卻驚愕,盯著問道:“我與長平王交往又能如何,難道上京這一路同行就不是交情麽?”


    “父親細想,若是同行有交情,為何進城之後兩位王爺不管不顧的獨自走了,咱們在京這麽多日子,為何他們也不派人來探望關切?”如瑾鎮定自若,連番反問,“再者,當日他們與我家同行可是為了交情?不過是因為咱們遭了難,父親又是奉旨進京的功臣,他們於情於理都不能丟開咱們罷了,難道您還以為是要與您結交麽。容女兒說句不中聽的話,咱們家落沒多少年了,偶爾得了個功勳而已,人家帝室之胄豈會因此而傾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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