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句句都說到藍澤心上,他此番進京最納罕的就是連遭冷遇,其中就包括路上還算可以,進了京卻再無來往的兩位王爺。若不是今日永安王突然派人來,他幾乎有種錯覺,以為自己無意中把兩王得罪了。


    明明知道如瑾的話十分有理,他打心眼裏卻是不肯承認的,藍老太太卻已經替兒子說了:“怎地不是交情,不然永安王爺怎會要咱們家的姑娘做妾。”


    這次是如瑾驚愕了。


    藍老太太看她神色,叮問道:“你說見了佟小姐,卻連此事都不知道麽?永安王要納咱家女兒為妾。”


    如瑾忙將心中驚濤駭浪掩下,維持著麵上平靜回複祖母:“相見匆匆,沒時間提及太多事情,佟姐姐隻讓父親注意行事,略說了說朝堂形勢就別過了。再說永安王想納妾也不會嚷得滿城皆知,她恐怕也不一定知道。父親,永安王是怎麽回事,為何要如此?”


    藍澤未顧得上回答女兒的問題,隻盯問朝堂什麽形勢。如瑾又哪裏知道,便將閣老們不喜藍家的事情提起,警告父親低調行事,細節處,就用佟秋雁也不知道的理由搪塞了。


    一番對答,老太太仍是半信半疑,藍澤已是信了大半,若是再到外頭問出後宮雲氏的事情,恐怕就會深信如瑾所說了。


    如瑾一直暗暗觀察著兩位長輩的神色,知道自己躲過了這一關,接下來印證的事情,就落在雲氏、何剛和楊三刀崔吉的身上了。對此,如瑾心中並不是很有把握。


    事先沒有對過說辭,何剛那裏她叮囑過,是不會說出對她不利的話的,但楊三刀二人來得突然,她實在摸不準,也未敢冒然叮囑這樣的事。而至於雲氏,因了重生之後一些事情的變化,她也不敢確定雲氏是否真如前世一樣在最近晉成新寵。她能應付的隻是眼前,後頭,還需要尋找機會見縫插針。


    而此時讓她最不安的並不是這個,而是永安王。怎地永安王突然會生出這種念頭來,難道喜歡與女子結交的不應該是長平王麽?再說如今藍家這個形式,永安王是不是睡迷糊了,敢這樣沾惹襄國侯府。


    要納藍家的女兒,五姑娘藍如琳已經有人家了,剩下自己和藍如琦,無論是誰都麻煩。


    如瑾心中驚疑,顧不得問得不合時宜,“父親,永安王要……要納誰?”


    藍澤自從聽了如瑾的話,一直眉頭深鎖,已經按捺不住了,恨不得立刻就到外頭找人問個究竟,問問雲氏到底是誰,問問閣老們是否真的對他不滿。急怒之間他的頭疼又厲害了許多,越是思量,越是難受,聽見如瑾詢問,他隻是不耐煩的揮手,“別吵我。”


    到此時就不得不佩服藍老太太的沉穩,看見兒子痛苦又焦心的樣子,老太太皺眉道:“難受就回去躺一會,趕緊吃了藥,不行叫個大夫進來瞧瞧。如今有了永安王爺的關係,叫個禦醫來也方便。其他事容後再說。”


    又對如瑾道,“你回去。別以為自己撇清了,事情沒有結果之前,在房裏好好待著,若再做出什麽事來,可別怪我不饒你。原本這件事就是你的錯,不管為了什麽,閨閣女兒出府都是大罪!”


    如瑾欠身:“是。”


    見著兩位長輩都不願再多說什麽,如瑾知道問不出來了,隻得先行告退。走到屋外卻看見秦氏等人俱都沒走,還在門外等著消息。


    “母親,我沒事了。”如瑾朝秦氏笑了一笑,轉目去看董姨娘和藍如琦,“至於你們,我既無事,你們就好好想法子跟祖母解釋罷。”


    藍如琦咬唇不語,董姨娘看看周圍眾人,低頭道:“三姑娘的話我聽不懂。私自出府的是你,四姑娘不過幫襯而已,老太太和侯爺若不和你計較,她怎會……”


    “姨娘不用做這怯弱樣子了,等著祖母處置了四妹,興許還得問一句是不是你教壞了她。四妹的詩念得好,日後你們相依為命的時候,盡可好好唱念便是。”


    旁邊還有婆子丫鬟,聞言俱都低頭。如瑾扶著秦氏慢慢回去,不再理會她們。一路上簡略告訴了母親方才的言語,秦氏慶幸不已,“還好你見機得快,這些說辭母親是無論如何想不出來的。日後你可要小心些,千萬別做這樣的事情了,不為著他們會懲治你,母親也是擔心得緊啊。”


    “日後是日後,眼下咱們的事還沒做完。”回到房中,如瑾扶著母親在**歇了,自己也繼續用藥膏敷小腿上的淤腫。


    孫媽媽端茶過來,問道,“姑娘可是說懲治董姨娘和四姑娘?合該這樣的,她們這次太壞了。”


    如瑾所思是永安王的事情,聽了孫媽媽的話隻道:“她們不足為慮,即便祖母和父親不懲處,我也有法子除掉董姨娘,她不能留我早說過,隻是一時未騰出手,也不想家中事情太多惹了祖母猜忌,才遲遲沒動她。事到如今卻不能等了,免得她再生事端。”


    “姑娘要怎麽做,如今碧桃她們被關著一時放不出來,姑娘吩咐老奴便是。”


    “卻也不急。”如瑾的心思不在這上頭,滿腦子都是永安王。“母親,今日家中是不是來過客人?怎地父親突然提起永安王納妾的事情。”


    秦氏疑惑,孫媽媽道:“太太那會睡著,是聽說外院來了王府的內侍,不知與侯爺聊些什麽。”


    這便是了,果然父親和祖母是今日才知道的。如瑾暗忖,既然已經明裏派人來藍家,永安王要納藍家女兒的事就已經過了明路,皇帝那邊也是允許的了。這該如何是好?


    前院正房,隨著秦氏與如瑾的離開,董賀兩位也都散了。家中多事,賀姨娘自去回房待著,無有事宜輕易不出房門,以免不小心沾上什麽事犯到正在立威的藍老太太手上。董姨娘卻是急匆匆拉著藍如琦回到自己房間,遣退所有丫鬟關了房門,不知道說些什麽。滿院子丫鬟婆子各都安分守己的做事,一因才遭血腥的驚悸未退,二來更怕主子們遷怒,即便不知如瑾出府底細的人也都嗅到家中氣氛不對,俱是謹小慎微。


    秦氏和女兒在後院裏說話,前院那邊,藍老太太也在跟兒子藍澤密議。門窗緊閉的內室之中隻有母子兩人,便是吉祥如意也不能在跟前伺候的,都侍立在外頭把守著不讓旁人近前。


    因了屋中太久沒有通氣,旃檀又燃得太多,屋中辛香氣息已經堆疊得太過厚重,飄散無形的煙氣似是化成了實質,壓在藍澤頭上肩上。他的身體並不強健,當日來京路上所受的箭傷還未曾愈合完全,又加了頭疼的毛病,連日來一直怒氣攻心,頻繁發火,這傷病交加之下他越發覺得身上難受。


    如瑾離開了好一會了,他仍然將頭枕在鏤雕圈椅的靠背上,緊緊合了雙目聚養精神。腦中疼痛一陣緊似一陣,藍澤十分痛苦,想認真靜下來思慮事情亦是不能。


    藍老太太心疼兒子,說了幾次要請大夫進家來診治,但是都被藍澤揮手阻止了。藍澤靠在椅上半日,總算睜開了眼睛,長長吐了一口氣,“我無妨的,先料理了這兩個丫頭要緊。”


    “那麽就先做事,事了再好好請個大夫來診治,你這頭疼好些天了,若隻是風寒不該這麽嚴重。”藍老太太見藍澤堅持,便先說事情,“你是怎麽打算的?”


    藍澤道:“自然先去外麵探聽情況,若三丫頭所說不差,外間我得加倍小心一些。”


    讓首輔大臣不滿可不是鬧著玩的,滿朝上下除了皇帝之外,最有分量的也就是內閣重卿們,權柄煊赫之處不是旁人可比,而作為內閣之首的首輔大臣更是輕易招惹不起。所謂公侯伯爵,在普通人眼中都是頂級尊貴的存在,然而若是沒有實際的權柄在手,或是宮裏沒有靠山,這些人在閣老們跟前都不值一看。


    藍澤窩囊了多年,好不容易揚眉吐氣了這一回,還沒真正風光過呢,怎敢惹上首輔。如瑾當時一開口,就將他嚇得不輕,要不是現下頭疼得厲害,他早就要竄出去找舊交探聽了。


    藍老太太聽了兒子的話,歎了一口氣,說道:“你在外頭的事情我不管,我整日在家裏所知太少,想幫你也幫不上什麽。來京裏這些日子我身上不好,也沒來得及去結交舊日要好,所以外間事暫時都得靠你自己。”


    “我知道,母親不必憂心,我能處置好。”藍澤腦中又抽疼了一次,皺眉忍了一下。


    藍老太太道:“外頭的事我不管,家裏我得幫你安頓好了,不能讓你再有後顧之憂。連日來家中不安穩,又因為我……招了一場血光之災……”


    “母親怎地又自責,原是我這邊惹下的麻煩,晉王餘孽一直盯著咱家,就是不扮成道士也得有別的門路,此事不怪母親。”


    “罷了,暫且不說這個。”藍老太太擺手,“說今日的事吧。三丫頭和四丫頭,你打算怎麽辦?”


    藍澤一邊揉著額頭緩解疼痛,一邊答道:“等我探聽出了虛實,若是三丫頭說謊就處置三丫頭,若是四丫頭說謊就處置四丫頭,現下先關著她們在家裏,勞煩母親幫著看好了,別讓她們再出什麽事。”


    “然後呢?”


    “然後?”藍澤愣了一下,抬眼看看老太太才反應過來,“你是說永安王府的事情麽?這個……這也要等事情有個決斷了再說,若是四丫頭說謊,便是品性不端,也隻得送三丫頭去了。”


    藍老太太皺眉:“這又是什麽話,連個側妃的位份都沒有,怎能送三丫頭,你的臉麵還要不要了,侯府世代的臉麵還要不要了?”


    “可若是四丫頭……”


    “就算四丫頭居心叵測誣陷親姐,就算她品性如何不好,也得送她,絕對不能送三丫頭,三丫頭可是正統嫡女,你就算不喜她,也不能拿藍家的體麵做代價!”


    雖然兒子已經襲爵多年,成了名義上的一家之主,但藍老太太多年積威甚重,在家裏說一不二,藍澤又是崇尚孝道的,因此極怕這個母親。


    眼見老太太變了臉色,藍澤連忙賠禮:“母親莫氣,是我一時糊塗了,思慮不全。”


    “我知道你顧慮什麽,怕送個品行不過關的丫頭過去,萬一做出什麽不好的事來讓王爺嫌惡,日後會帶累全家,是不是?”


    藍澤沒答言,也就是默認了,藍老太太道:“內宅之事你不懂,是非多了,沒有誰是幹淨的。即便四丫頭故意陷害親姐,也是她們姐妹之間的事情,跟品性無關。我隻看誰能給家裏帶來好處,若是四丫頭有這等算計,我反倒放心了。”


    “這……這是為何?”


    “難道真要送個窩囊廢軟柿子進王府麽?”藍老太太對兒子在這上頭的糊塗感到不耐,“王府裏是什麽地方,送個怯懦膽小,一錐子都紮不出一句話來的人進去,沒幾日就能讓人吃得骨頭都不剩,倘若陷到什麽事裏,到那時才真是帶累全家。”


    藍澤汗顏,猶是不肯深信,隻道:“永安王爺為人寬和,平日多是吟詩品茶,想必王府裏也是有規有矩的。”


    “人還道你是端方君子呢,你的家裏是一團和氣麽?”藍老太太一語戳破。


    藍澤尷尬閉嘴。小彭氏和東院的髒汙事還沒過去多久,他這是自己打自己嘴巴。被母親說得窘迫,情緒一不好,腦袋又疼起來,不禁捂住了頭。


    藍老太太看兒子這樣也深悔自己失言,歎氣道:“好了,送四丫頭進王府的事情就這麽定了,不管今日私自出府的事情結果如何,你都莫要動她。”


    “是。”藍澤捂著腦袋點頭,問道,“母親還有別的吩咐麽,若沒有的話,我去外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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