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首輔位置上王韋錄坐得紮實,護得嚴實,旁人插不進手去,何況王韋錄的年紀又比段騫小,身體硬朗得不行,是以若要比誰老死得快,段騫在這上頭大約是沒指望的。因此,‘位極人臣’這一點,段騫這輩子是做不到了。即便老天有眼讓王韋錄死在他前頭,現還有次輔貝成泰排在後頭呢,也是輪不到他做候補。”


    “官階指望不上,他還求什麽,就是求財了。禮部尚書雖是清貴至極,賺了聲望能有機會扶搖直上升成首輔次輔,但王韋錄堵了他的路,他不盯著戶部的油水,又該盯著哪裏?若是他染指了戶部,以他如今的年紀,賺夠銀子也就該到告老還鄉的年紀,豈不是正好。”


    話音一落,下頭三人都是恍然,才知段騫真的很有可能是行此事的人。賀蘭不由說道:“奴才明白了,如今皇上和王首輔兩人之間暗潮湧動,朝野上下正是異常**的時候,襄國侯作為造成這局麵的始作俑者,他若是出了什麽事,那麽很可能皇上和首輔之間勉強維持的平衡便會被打破。而打破這個平衡的人,首當其衝就會遭殃,率先承受某一方的怒火。”


    唐允道:“不管哪一方的火氣杜尚書都承受不住,在戶部做了這麽多年他怎麽會幹淨呢?隻需稍微揭出一點什麽事情,他官位必定不保而落入旁人手裏頭,再挖深點的話,滿門獲罪都是有可能。”


    一直沒說話的關亭開言道:“如此說來,此事必是段騫做得無疑。王爺,咱們怎樣懲治他?您吩咐下來,屬下立刻去安排。”


    “卻也不用這樣篤定,本王隻是說一個可能罷了。興許是段騫自己,興許是王韋錄指使,現無定論。”長平王沉吟道,“不過,不管主使是誰,行事的便是段騫和張寒無疑了。張寒那裏,關亭你自己處置了就罷,你手段多,本王就不管了。至於段騫,唐允你拿個法子出來,上次本王說過要他致仕的。禮部的人最怕什麽你可知道?”


    唐允便低聲回稟:“禮部清貴之地,得士林儒生之向往,是以他們從上而下的人自然最怕名聲有損。”


    “有損名聲的事麽,”長平王修長的手指在床沿鑲嵌的珊瑚珠上輕輕點扣,“本王記得似是他那兒子十分潑皮?”


    唐允道:“王爺記得不錯,段尚書家中小兒子年未及弱冠,已在家中蓄養了許多美姬服侍,偶爾趁父親不備還去外頭眠花宿柳。”


    長平王揮手一笑:“那便用此做章好了,所謂天理昭昭自有報應,他怎麽讓前任尚書致的仕,你便讓他重蹈覆轍,一切無需本王多說了罷?”


    “小的明白。”


    “關亭,你那邊怎麽樣?”此事已了,長平王開始詢問下一件事。他底下三個做暗事的屬下,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呈報流水事項上來請他過目,重要的事情則由幾人麵談商討。


    關亭躬身上前,剛剛開口說了兩個字,眼神猛然一變,整個人便如一道黑影消失不見。光線幽暗的屏風之後,長平王與荷蘭唐允都屏息靜聽,憑著過於常人的耳力,知道關亭是順著樓梯輕聲快步跑了下去。


    凝神再聽,關亭的腳步聲也不見了,屋裏屋外一瞬間靜得死寂。


    靜靜的聽了許久,亦是有些功夫在身的荷蘭確定周圍沒有異常響動了,用比方才更細更低的聲音稟報道:“方才有人掠過,怕是想偷聽,或者來暗中觀察王爺。”


    錦繡閣內外都藏有暗衛,是除了長平王和有數幾人之外,別人完全不知道的事情。能夠躲過暗衛設置的障礙而進入三樓內寢,那麽這個人不是功夫極好,就是剛好潛伏在今夜在一樓值夜的丫鬟內侍中。


    等待關亭的時候,長平王微微合了雙目養神,反而安慰兩個手下不要慌。“父皇對兒子們不放心,安插一些人進王府,隔三差五讓他們探聽一些消息亦是尋常。”


    賀蘭道:“關亭身手好,定能打發了盯梢的。”


    “嗯,”長平王閉著眼睛似是困了,抬手朝兩人道:“若是累了,先在地上歇一會,羅刹國新貢的雪駝錦毯,抵禦寒氣的。”


    賀蘭唐允兩人低頭看了看在微光中依然熠熠的金絲貢毯,誰都沒有坐下或躺下休息,在長平王跟前,他們覺得自己除了站和跪,其他任何姿勢都是不妥當的。


    約摸小半刻之後,關亭悄然返回,無聲無息就似他掠出去時一樣。“是內侍。”他略略說了形貌,賀蘭立刻道:“正是半月前宮裏皇後娘娘新賞進府來的人。”


    長平王依舊合著眼睛:“你把他怎麽樣了?”


    關亭道:“沒有王爺吩咐,屬下不敢輕舉妄動,墜在後頭看清了是誰就悄悄回來了,期間沒有讓他發現。”


    “那就不用管他了,留著這個明樁子,總好過人家再送暗樁進來。”長平王打了個嗬欠,朝關亭道,“接著說你那邊的事。”


    池水胡同藍家的院子裏,明與暗是涇渭分明的。


    東院,藍泯父女三人的住處,前前後後都是燈火通明,大紅燈籠掛滿了各處,將先前的一些非紅色的羊角琉璃等風燈都換了下來,紅紅火火似是在過年。而西院,因著藍澤的病痛和老太太的不悅,整個院子都是死氣沉沉的。


    藍澤白日因為急怒和憋悶暈倒在母親房中後,一直沒有離開,輪番的大夫請進來,除了什麽都診不出來隻說是風寒的,便是篤定他得了頭風的。藍老太太見沒個定論,便要著人去宮裏遞牌子請禦醫,被中途醒來的藍澤趕忙攔住,好說歹說的勸著母親打消了念頭。現如今藍泯那邊跟永安王搭上了關係,藍澤對皇家又有了一種莫名的恐慌,跟他才進京未曾參加大朝會時一樣,總擔心會有什麽事情發生,因而不敢沾惹宮裏。


    最後還是隔了大半個京城去請了一位口碑甚好名望極高的老大夫過來,這才確診了藍澤的確得了頭風。


    “侯爺遠途來京未免水土不服,路上辛苦又受傷,正是體弱的時候,加之如今是換季時分,是以感了頭風之症。從脈象上看,侯爺肝氣鬱滯,氣血逆亂,陰虛陽亢,該是近日思慮過甚至,動怒太多的緣故。須知七情傷人,唯怒為甚,水不涵木,內風時起,這頭風之病,便是內外交加引出來的。”


    老先生侃侃而談,一時將藍老太太說得連連點頭,“總算找到一個明白人,先生說的這些的確是如此。不知該怎樣診治才能痊愈?”


    那位老大夫說道:“頭風之症經久難愈,而且極易複發,說要徹底痊愈實在是不容易的。老夫這裏開一貼方子緩解侯爺眼下疼痛,而日後的調理將養,還要內外兼修,保持心平氣和的情緒方能有望治愈,若是喜怒波動太大,憂思過甚,便是神仙來了也得束手,要想根治那是遙遙無期。”


    大夫開方子走了,藍老太太一時心情沉重。雖然一直偏疼著小兒子,但大兒也是骨肉,做母親的哪有不心疼的,眼見大夫說的句句在理,老太太未免憂思難安。家中連番有事,藍澤的病就是一件事一件事累積而成的,要說心平氣和養病,哪有那麽容易的事情。


    老太太陪坐在藍澤床邊,陪了一會,自己也熬不住了,十分疲累地回到自己房間躺下休息。於是,前院正房裏東間躺著老太太,西間躺著藍澤,兩人都是身體不適心情不好,將一眾仆婢弄得又忙又怕。


    如瑾在後頭聽見父親頭風的消息,不禁感慨。淩慎之給的藥物她隻用了一次,維持三五天的風寒形狀而已,接下來的日子都是藍澤自己在鬧毛病,到現在更是得了頭風,再不用她使藥令其假病。


    “自作自受。”秦氏聞信之後隻是簡單說了四個字,與上次在荒郊客棧裏對藍澤負傷的急切大不相同,實是這些日子對之怨憤太深。


    這個夜裏,藍家東院喜氣洋洋,映得西院裏更是沒有生氣。到了夜間安寢的時候,更是依然像之前一樣,總有受驚太過的丫鬟婆子從睡夢中哭喊驚醒,連帶著吵醒旁人。如瑾睡得卻是很沉,因為之前實在是太久沒有合眼,身子撐不住,頭沾了枕頭不一會就睡著了。


    到得第二日清晨起來,卻有底下人來報與秦氏:“四姑娘病了,在屋子裏躺著不能起床。”


    因了昨日誣陷如瑾的事情,秦氏對藍如琦生了嫌惡,聽得消息隻道:“現今老太太掌家,若是要請大夫自去找她老人家便是,我這裏幫不上什麽。”


    如瑾自然也不會管這個妹子,就當不知道這回事,陪著母親梳洗用飯畢,母女兩個閑聊了一會。看看到了老太太起床的時辰,便去前院請安問候。臨行時如瑾悄聲囑咐孫媽媽:“外院有個叫慶喜的小廝,您安排呂管事去查他,就說是我的意思,但是別讓他露出我來。”


    “姑娘是要?”孫媽媽不知底細,十分詫異。


    如瑾道:“您著人去辦便是,若是呂管事不肯聽話,您自己安排人查他的鋪蓋箱籠亦可,發現了什麽,隻管往出喊。”


    孫媽媽帶著不解去安排了,如瑾陪著母親自去前頭。


    藍老太太的屋子裏藥味彌漫,她自己本身一直吃著藥,整日就用檀香氣息遮蓋藥味,如今再加一個藍澤,那藥味便怎麽也蓋不住了,直從屋中蔓延到院子裏。藍如琦的廂房裏十分安靜,聽院中做事的婆子說,已經有人出去請大夫給她看病了,秦氏和如瑾便沒理會,直接進正房。


    藍老太太剛起,但也沒有下床,蓋了一層薄毯斜靠在迎枕上歇著,見了兒媳和孫女並不親熱,問了問秦氏腹中孩子是否安穩就不再說什麽。如瑾惦記著永安王的事情,主動和祖母說話:“容孫女多嘴問一句,昨日說起的永安王府之事是否有定論了,咱們家真要送女孩進去麽?”


    一旦有人進去做妾,那麽藍家和皇家的關係再怎樣躲也躲不過了,算是真正進入了皇權和朝堂的漩渦,即便自己不做什麽,處在那個位置上就是是非,更何況藍澤又是個要“進取”的。如瑾隻希望這件事能有轉折。


    未曾想藍老太太直接說道:“已經定了,璿丫頭去。”


    秦氏如瑾俱都驚愕。“怎會是她?”如瑾甚為不解,父親怎會允許東院的人進王府。


    老太太道:“是永安王自己的意思。”聽語氣,她對此也並不十分滿意,但還是吩咐媳婦和孫女說,“既然如此,以後東西兩邊就是一體,我告訴你們一句,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麽,日後你們都不許再生是非,隻當一家人過日子。懂麽?”


    如瑾心中掀起巨浪,不為祖母的叮囑,隻為藍如璿要進永安王府的事實。與東西兩府的恩怨相比,永安王主動提出要納藍如璿為妾才是更為重要、更加危險的事。


    如瑾幾乎在一瞬間就篤定,藍如璿若是進了王府,日後肯定是要對西府這邊睚眥必報的。而且,待在皇子身邊,依照她以往的性子和野心,她會做出什麽蠢事完全無法預測,牽連了整個藍家都有可能。


    “祖母,永安王怎會主動要納大姐,莫非是她做了什麽事情給王爺留了印象?依孫女看,恐怕不妥。”如瑾言有所指,暗示藍如璿品行不端。


    藍老太太聽得出來,臉色沉了下去:“你自己出府的事情尚未處置,若說不妥,你比璿丫頭又強到哪裏?你姐姐進府的事情已經定了,你多說無益。”


    如瑾不禁暗自憂心,心中轉著念頭,尋思著解決此事的法子,一時無有主意。片刻後就聽院子裏有些輕微的嘈雜聲音,如瑾立時想起外頭的事,趕忙皺眉道:“是誰這樣沒規矩,祖母和父親都身子不適呢,怎可吵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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