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老太太就這樣撒手人世,對於她來說,守製可能會影響婚期不說,最要命的是她要因此背上將祖母氣死的罪名,永安王府定是不會再要她了。


    本是不耐煩被父親責罵的,然而這次確是她過於莽撞惹了麻煩,聽得父親的斥罵,藍如璿沒有頂嘴,低了頭跪在一邊。


    大少爺藍琅到現在才反應過來這件事的利害,不禁害怕道:“要是祖母她……那妹妹就不能進王府了,我們怎麽辦……”


    “小聲些!”藍泯打眼瞅了瞅不遠處侍立的丫鬟婆子們,叮囑道,“都給我好好跪著,就算老太太挺不過去,咱也得做出孝順樣子來,絕對不能背上忤逆罪名。”


    夜風瑟瑟,卷著枯葉劃過簷前,將父女三人吹得俱都發抖,然而他們誰都不敢起身,知道這一夜若是老太太挺不過去,他們即將到手的風光便要煙消雲散。


    三人自己罰跪的消息傳進屋裏,藍澤捂著頭嗤之以鼻,如瑾卻由此想起吉祥來,忙叫了小丫鬟過來問:“吉祥還在院子裏跪著?”


    “是,一直沒挪過窩。”


    如瑾忙著人去叫她起來,老太太眼看著命在旦夕,底下人都知道此刻該聽誰的,因此雖是老太太罰的跪,還是有兩個機靈的婆子去院裏將吉祥攙了起來。吉祥已經跪得麻木了,整個身子都是僵硬的,根本不能伸直腿走路。婆子隻得將她架著回了下人房裏,送了開水給她燙腳暖腿。


    藍如璿眼見著吉祥被人伺候得妥貼,自己卻要跪在冰涼冷硬的石板地上受苦,暗自咬牙。


    街麵上的更鼓遙遙傳進院裏來,夜越來越深,越來越涼,藍老太太躺在**昏睡不醒,將滿屋人等得心焦忐忑。秦氏身子重熬不住,候到亥末時分倚在錦椅靠背上昏沉沉睡著了。藍澤頭疼得一直倒在椅子上捂腦袋,隻剩下如瑾帶著仆婢們伺候著。


    眼見著時辰越來越晚,子時過後是醜時,已經到了後半夜,老太太那裏還是沒有動靜。如瑾心中不禁暗暗擔憂,老人家這次恐怕真是撐不住了。


    記得前世,她入宮之後隔了一些時候藍老太太才在青州病逝,而這一次尚未到選秀時分,難道老人家就要離開人世了麽?如瑾說不清自己心中是何滋味。對於這位祖母,她自小並未太多親近過,說不上有多深的感情,更多時候祖母給她的不是慈愛和疼寵,而是來自最頂端家長權威的壓力。


    她重生之後與東府交鋒,大多要倚仗祖母的權威,她要揣摩老人家的心思,躲避老人家的猜疑,引導著老人家走入她的布置,有了這些盤算之後,祖孫之間又有什麽濃厚的親情呢?


    然而,此時此刻,麵對著病體衰微的枯瘦老人,如瑾心中卻滿是憐憫和悲涼。祖母畢竟是祖母,是血親,她的許多盤算和狠心都是不得已,祖母又何嚐不是?隻是兩人位置不同,所求不同罷了。


    經了這麽多的事情,老人家終於沒有撐住,而她藍如瑾還好好的活著,還要繼續麵對以後的艱難險阻。如瑾閉了眼睛,深深歎了一口氣。


    “姑娘,容我說句不中聽的話吧。”孫媽媽輕輕走過來,俯身在如瑾耳邊悄聲道,“雖然這話不好聽,但若是老太太就這麽沒了,其實……未必不是好事。”


    如瑾張開眼睛,目光漫無目的地落在架子床雲紋團壽的雕花上,靜了一會,低聲道,“媽媽是說藍如璿?”


    “正是。”孫媽媽掃了一眼周圍,屋中自藍澤秦氏以下所有人都精神不佳,甚至有個小丫鬟熬不住,站著幾乎都要睡著了,身子不斷歪斜,根本沒人注意這邊。孫媽媽這才繼續說道,“姑娘不想讓藍如璿進王府,如果老太太沒了,正好有了理由攔阻她嫁人,守製不婚這種事任誰也挑不出理去。我看侯爺也不大高興東院和王府搭上呢,到時姑娘稍微給他提個醒,他一定會以此為借口拖延婚期。”


    雖然妾室進門不算正經婚配,有時候其實不講究這些,但若正兒八經的提了出來,也不可能有人駁回。如瑾聞言點點頭,知道孫媽媽所慮所思都是正理。然而轉過頭看了看**氣息微弱的老人,她的心底依舊是難過,隻低聲道:“先看祖母情況罷,其他事過後再說。”


    不能因為不值得的人,她就要期盼祖母過世。


    丫鬟如意中間出去端藥的時候,回來稟道:“三姑娘,二老爺和大少爺大姑娘跪了大半夜了,霜寒露重的,要不要……”


    “他們願意跪就跪著。”如瑾淡淡說了一句,便回頭吩咐丫鬟們將秦氏扶到屏風後的短榻上歇著。


    她不信那三位是真心在懺悔贖罪,大約也是料見了不太好的前景,這才跑過來做戲的,既是主動,就讓他們做到底。


    沒過多久,外頭稍微雜亂了一陣,有小丫鬟進來稟報說是二老爺和大少爺跪暈過去了,如瑾點頭表示知道便不再管。碧桃低聲冷笑:“別人可以裝暈躲懶,大姑娘那個罪魁可不敢。”


    禦醫進來診視了兩三次,天色漸漸開始發白了,在椅上半夢半醒了大半夜的藍澤突然醒轉,站起來喊了一嗓子:“老太太怎麽樣了?”


    一聲喊將屋裏昏昏欲睡的下人們都嚇得清醒過來,更讓人意外的是,竟然連老太太也被驚醒了。“來、來人……”老太太半張了眼睛,含混說出幾個字。


    如瑾一驚,忙走到床邊探看,“祖母?”


    藍老太太的目光散漫了好久才聚集到孫女臉上,很吃力的張口說道:“不要……為難東邊……不管我如何都要將她……嫁過去。”


    藍澤也捂著腦袋撲到了床邊,聽見母親言語,臉色十分難看。老太太扇動著沒有血色的嘴唇,費力的還想說些什麽,但方才那句已經耗盡了她全部力氣,此時再也說不出來了。


    如瑾見祖母醒來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心中百感交集,轉頭吩咐丫鬟去叫禦醫,然後不想也不忍麵對這樣的老太太,借著避禦醫躲到屏風後去了。


    灰蒙蒙的晨曦透進屋裏,照不亮屏風後小小的方寸天地。秦氏和衣歪在小迎枕上昏沉沉睡著,隆起的腹部隨著她的呼吸微微起伏。如瑾蹲在榻邊,將頭輕輕靠在母親身上,望著窗外昏暗的天光,微微歎了一口氣。


    屏風之外,禦醫引經據典地描述著老太太的病情,藍澤不住勸著母親不要激動,丫鬟們來回走動發出極輕微的腳步聲,還有老太太呼吸時喉嚨在嘶嘶作響,高高低低的聲音匯聚到如瑾耳中,讓她一夜未眠的頭腦有些昏沉。


    然而她卻不敢睡,隻等著聽禦醫那邊的消息。朦朧著不知過了多久,如瑾被人輕輕推醒。


    “瑾兒,來,到榻上睡。”秦氏醒了,坐起來扶了女兒。如瑾顧不得睡,忙問老太太怎麽樣了,屏風外禦醫已經走了,碧桃低聲回稟道:“說是老太太現在狀況比較平穩,不似昨夜那麽凶險了。”


    如瑾一喜,眼裏差點湧上淚水來,連她自己亦未曾料到聽到這個消息會如此驚喜,忙問:“即是說,祖母性命無礙了?”


    “禦醫也沒有做這個擔保,隻說這些日子要好好養著,要是十天半月都無礙的話,到時再看。”


    年高體弱的老年人出了這樣的情況,尤其連買壽材壽衣的法子都想出來了,怕是哪個大夫也不敢亂作擔保,如瑾聽了亦是明白,便匆匆轉出屏風來到老太太床前。


    藍老太太在看診時又沉睡過去了,依舊是氣息微弱的躺在那裏,花白頭發蓬亂著散了一枕,枯瘦的臉被亮色的錦被襯得無有生氣,其實看起來的樣子並不比昨夜好到哪裏去。然而有了禦醫的話在前,如瑾心裏總算踏實了一些。


    屋外卻有些嘈雜起來,機靈的小丫鬟飛步進來稟報,“三姑娘,二老爺他們聽說老太太無礙了,要進來侍疾,您看……”


    自從昨夜老太太發病家裏就沒了主心骨,藍澤總是抱著腦袋萬事不理的,秦氏有著身子不管事,底下人遇事都在討如瑾的主意。未待如瑾說話,碧桃聞言便道:“他們這話說得有意思,聽說無礙了要來侍疾?既然無礙還侍什麽疾。”


    如瑾道:“祖母睡著不經吵,而且並不想見他們,將人轟走罷。”


    小丫鬟應聲而去,如瑾緊接著叮囑道:“你們用心辦事,不要陽奉陰違的兩邊討好。這裏應了我,那裏卻裝作攔不住。現下我將話放在這裏,若是誰放了他們進來,惹出老太太三長兩短的,一律打板子攆出去!”


    小丫鬟神色一凜,用力點了幾下頭,匆匆跑出去了。屋外嘈雜聲略微變大了,聽聲音依舊是在外間門口那邊,想是藍泯父女三人非要進,下人們不敢放行在那裏僵持。如瑾轉頭吩咐碧桃:“去告訴那幾個厚顏無恥的東西,老太太沒有遷怒她們,還特意叮囑了要將藍如璿嫁過去,讓她們安心走吧。”


    碧桃微有疑惑,但仍是出去轉達了言語,過了一會,果然外頭不在吵鬧,碧桃回來說藍泯幾個已經走了。如瑾冷笑:“真是孝子賢孫,昨夜老太太病危他們想的是什麽,今日好轉了他們又想的是什麽,竟無一刻為老人家擔心的。”


    秦氏扶著腰從屏風後慢慢走出來,連為之冷笑都覺得浪費力氣了,隻道:“她們向來如此,這麽些回了,誰不曉得她們的底。”轉頭看了看昏睡婆婆,低聲歎道,“聽說老太太醒來隻說了一句話,就是要大丫頭嫁過去,嗬。”


    孫媽媽和碧桃的眼睛都看向如瑾,顯然是在詢問她的意思。顧忌著屋中有老太太的丫鬟在,如瑾隻微微搖了搖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因了上次池水胡同藍家宅院進了刺客之事,皇帝當時特意吩咐了人去幫著藍家收拾晉王舊宅,並且讓欽天監幫著挑選喬遷吉日,顯是不滿藍澤因病拖延著不搬進去,變著法的催他快快搬家。


    欽天監挑選的日子是九月二十九,眼看著就快要到了,藍老太太卻突然病重,纏綿床榻不能起身。自從那夜凶險之後,連續好幾日都是一直昏睡很少清醒,食水湯藥都是在夢裏被人灌進嘴裏的。


    “侯爺,呂管事派人來傳話,說方才宮裏來了一位公公,告訴說新宅子那邊早就收拾好了,隻等咱們搬過去。後日便是欽天監選定的黃道吉日,宮裏提醒咱們別誤了時辰。那位公公還說了,若是咱們家裏搬家的人手不夠,他們可以幫咱分派些人來。”


    伺候藍澤養病的丫鬟低眉順眼回稟著事情,話未說完藍澤便從**直接坐了起來,“怎地不早告訴我!快,快給我更衣!”


    丫鬟忙道:“呂管事說不用侯爺過去了,傳話的公公說完話已經走了。”


    “放肆!宮裏來了人竟然不通報於我,他倒是替我接了話了!”藍澤立刻大罵呂管事,自從阻撓搬家一事之後,藍澤對這老管事是越發看不順眼。


    丫鬟退開幾步以防藍澤發怒傷人,小心翼翼地將呂管事傳進來的話說出來,“侯爺息怒……呂管事說,來傳話的公公隻是普通小內侍,看樣子是沒什麽品級的,來去也是匆匆,勸侯爺不必特意出去見……”


    “他懂什麽!”藍澤氣得扔了手中沒喝完的半盞湯藥,“再沒品級也是宮裏人,都得好好伺候著,他竟敢……”


    “侯爺,呂管事說那公公來去匆匆隻是傳話,沒有要見侯爺的意思,即便您趕去也是趕不及的。”


    “滾!呂管事說呂管事說的,這侯府是他的還是本侯的?你們都聽他的嗎?”


    丫鬟嚇得趕緊退下了,藍澤又打發人去外院問了一次,聽說傳話的內室果然早已走了,這才氣呼呼的將穿了一半的外袍脫掉,坐在**直喘氣,對呂管事憤憤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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