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向來倨傲慣了,從進門開始反客為主的傲慢她可以不予理會,但口中的言語卻著實讓她著惱。什麽“婚事”,什麽“鴛鴦”,哪裏是能夠用在小妾身上的詞語?對著她這個正室口口聲聲將永安王和藍小姐稱作鴛鴦,卻將她置於何地了!何況所謂“指婚”是皇上才能做的,太子隨便塞一個女人給弟弟,太子妃卻敢說是指婚,也不怕犯了大逆的忌諱。


    宋王妃神色不定,太子妃卻露出一個難得的寬和笑容來,並且做出推心置腹的樣子,言道:“咱們女人關起門來說話,本宮不怕你笑話,本宮自己是很不喜歡鶯鶯燕燕圍在太子爺身邊的。奈何他身為儲君總不能身邊無人,本宮沒有辦法隻能忍著。可是你不一樣,太子爺亂點鴛鴦哄了六弟高興,卻是給你添堵。你放心,這事算不得數,本宮這就去回稟母妃讓她給你做主,藍家那小姐就是不能抬進你家來!”


    宋王妃聞言心中納罕,萬萬料不到太子妃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言語,勉強壓住心中驚疑,得體笑道:“您這是說哪裏話呢?太子殿下此舉是為了我家王爺好,妾身這裏亦是高興的,聽聞那藍家小姐德容言功十分出眾,妾身願意有個出色的姐妹相陪,也好歡喜度日,一同為王爺分憂。”


    太子妃挑眉:“你真是這樣想的?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宋王妃眼神閃了閃,略有躊躇,身後乳母極其輕微的咳了一聲,她連忙醒悟,笑道:“妾身不敢欺騙您。”


    太子妃朝後仰了仰身子,慢條斯理說道:“聽聞那藍家小姐病在家中,似是十分沉重,你正好借了此次機會阻她進府……”


    “妾身不敢亦不會,您不要拿妾身玩笑了。”宋王妃打斷了她。


    “若是那藍小姐一病而歿,豈不正好。”


    宋王妃從椅上站了起來,正色道:“妾身不忍作此殘苛之想。”


    太子妃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停了片刻,方才慢悠悠說道:“本宮跟太子殿下說這話的時候,殿下還責怪本宮胡說,說弟妹和六弟必定都是心慈之人,即便那藍家小姐病痛纏身,你們也不會就此輕視怠慢了人家,若不是看在你們本性善良,他也不會將那般出眾的藍小姐指給六弟了。如今看來,果然是本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及殿下多矣,弟妹和六弟都是妥當人。”


    一番話說得宋王妃暗暗心驚,暗歎自己方才差點著了她的道,原來她這番作態都是在試探。當下連忙露了笑容,十分誠懇地說道:“殿下成就一樁美事,王爺和妾身俱都感激不盡。”


    太子妃輕輕歎了一口氣:“你們果然不錯,藍家小姐也算有福了。隻是聽聞她病體沉重,萬一要是就此病歿了,那豈不是福薄。”


    “怎會呢,誰不生個病,哪有……”


    宋王妃剛要客氣兩句,太子妃那裏打斷道:“聽聞她家裏還有一個胞妹,雖然年紀小,但也是十分出色的,萬一她福薄,你可接了她妹妹進來,也不枉殿下為你們籌謀一場。”


    宋王妃心中一驚,勉強陪笑,卻是氣得再也說不出客套的言語了。太子妃抬起下巴,倨傲站起:“好了,本宮看你臉色不是很好,就不擾你休息了,這便回宮去。”


    朝門口走了兩步,她又轉過頭來言道:“適才與你玩笑當不得真,其實本宮此來是要囑咐你一句話,若是那藍家小姐病情不見好轉,除了宮裏禦醫,本宮也識得幾個民間名醫,傳去給藍小姐治病便是。你千萬不要見外,咱們一家子兄弟妯娌,既然殿下管了這事,本宮也會幫他管到底,有難處隻管與本宮說,趕緊給她治好了,最要緊別誤了婚期。”


    “……是,妾身感激不盡。”宋王妃吞聲道謝。


    太子妃這才滿意轉身而去,耳旁貓眼墜子劃出晶亮弧線,像是刀光劃過了宋王妃的心口。鄭重恭敬地送了太子妃登車出府,回來的路上宋王妃一臉怒氣難掩,幾乎就要咬碎銀牙。還是身邊乳母提醒她收著些顏色,免得被王爺看出不妥。


    宋王妃站在院牆外靜默了好一會,才勉強平複了心情走回屋中。永安王已經從內室裏出來了,太子妃的言語俱都聽在耳中,他此時臉色並不比宋王妃好到哪裏去。


    “王爺……”宋王妃迎上去剛要說話,永安王沉著臉色揮手打斷她。


    “將你要派的人派到藍家去,好生告訴襄國侯,原定的日子不變。到時就是人病死了,也要給本王抬屍首進來。”緩緩說完這句話,永安王拂袖而去,大步出了內宅。


    水墨山水紗屏下小幾盈香,天青色細頸美人瓶中供著幾枝玉堂薔薇,雪一般柔軟嬌嫩的花瓣半含新蕊,未曾伸展完全,本是看著賞心悅目的,宋王妃卻順手將一朵最柔嫩的花苞掐了下來。


    枝條尖刺劃破了她的手指,殷紅色血滴垂落在雪色花瓣上,紅得刺目。乳母連忙上前奪了她手裏的花,用帕子小心擦拭包裹。宋王妃淒然一笑:“大字不識幾個的女人,處處要受著她的臉色,平日也就罷了,現下卻還插手到我跟前來。”


    她說的是太子妃,乳母連忙揮手遣退了屋中婢女們,輕聲勸道:“那樣的人您跟她置氣作甚,仗著娘家和太子而已,怎及王妃您書香出身,知書達理。”


    “知書達理又有何用,溫婉賢惠又有何用?王爺的心從來不在我這裏,嬤嬤你沒聽見麽,他在我跟前從來都是‘本王’這‘本王’那的,卻和穆嫣然你來我去,聽說還結發相約。”宋王妃頹然坐在椅上,已經沒有了方才給永安王量體時的心氣,低聲道,“如今藍家那位進府也成定局了,聽說自幼琴棋書畫的學著,知書達理不在我之下,她卻是世家名門的出身,比我不知高了多少。以後這王府裏還有我的立足之地麽?”


    宋王妃口中的穆嫣然乃是永安王側妃,威遠伯甥女,年幼時便曾和永安王有過幾麵之緣,待得成年嫁入王府,很得永安王的看重,總有一半時間是宿在她那裏的,有時倒把正室王妃冷落了些。


    提起這個,宋王妃的乳母無法深勸,知道越勸越惹主子傷心,便說起藍家那位,勸道:“這卻是您想左了呢,旁人且不說,單論藍家小姐進府的情勢,恐怕要比那數九天的寒冰還冷,王爺是絕對不會看重她的。”


    “怎會,聽說當日兩家一同上京,那位藍小姐在王爺跟前露過臉……”


    “就算當日真有什麽,如今被太子殿下一逼迫,王爺也不會對她有一絲好感了。每當看到她,王爺想到的必定是太子和太子妃對咱們府上的折辱,就算她生成天仙般的模樣,在王爺看來那也是惹人厭惡。您沒看見方才王爺走時的臉色麽?王爺那麽君子樣的人,連屍首都說出來了,可見氣得不輕。”


    宋王妃一喜:“真的?”


    “自是真的,您細想就能體會出來。”


    乳母的話讓宋王妃茅塞頓開,想到新人入府後將會受到的冷遇,連方才被太子妃折辱的悶氣也消散了,隻覺心中通暢。想了一想,忙道:“那……王爺還讓咱們往藍府派人,豈不沒用了,就算她病死了都要抬進來,咱原本的布置豈不……”


    “有用,派人去觀察著藍小姐的底細,早點知會了咱們,您也好早作準備,免得摸不清她的性情。”


    宋王妃點頭,“那麽,隻派咱們的人去就是了,不必再跟穆嫣然要人,免得她也摸清了新人性子。”


    乳母道:“這卻不是,仍然要穆側妃的人一同過去。之前是為了一箭雙雕,除了藍小姐之後安在穆側妃頭上,這次卻是要她的人一起去見證,萬一有個什麽事,有她的人在場,王爺不會對您有疑心。”


    宋王妃連連稱是,不免握了乳母的手:“虧得您在身邊幫著我,不然我哪裏應付得來這些事情。”


    主仆兩人盤算的妥貼,不料吩咐傳到穆側妃那裏,穆氏卻說自己身體不適,身邊人手不夠,實在騰不出人去藍府照顧了,死活不肯放人過來。宋王妃無奈最終親自登門去遊說,穆氏隻病懨懨躺在**連聲抱歉,態度十分謙卑誠懇,然而卻是咬死了不鬆口的。


    最後事情漏到了永安王那裏,永安王不但沒支持宋王妃,反而因了聽說穆氏身邊人手不夠,還讓宋王妃分幾個人過去伺候,隻將宋王妃悶得難受。回到自己房中生了半日的氣,被乳母好歹勸著,這才指派了兩個妥當的嬤嬤去藍府。


    “祖母,前日天氣太涼了,您睡得沉不敢驚動,怕您受涼才沒叫醒您,總之都在這宅子裏住著了,還怕沒有時候看景麽,等您好了咱們大夥陪您看個夠。”


    延壽堂老太太的內寢裏,如瑾坐在床邊錦杌上,微笑著跟祖母解釋。藍老太太難得清醒一回,卻不知怎地想起了前日進新宅時自己沉睡的事情,責怪底下人不將她叫醒,沒看見新宅景色。


    秦氏和如瑾晨起來請安的時候,老太太正在那裏發脾氣,連早飯都沒有吃,讓屋子裏的丫鬟們跪了一地。秦氏見狀,上前將那日的事情說了,隻說是自己吩咐不讓叫醒的,這才將丫鬟們赦了起來。不料,老太太放下丫鬟們,開始跟秦氏發起脾氣。


    如瑾溫言勸說著,老太太啞著嗓子含糊不清的數落道:“日後看……那頂什麽用,要第一日進府一路看進來才是,你們……你們自己看夠了,隻讓我什麽都看不見!”


    老人家昏睡得太久,清醒的時候神智也是不正常的,她這樣責備下來,秦氏和如瑾也沒法辯駁,隻得賠笑著哄勸。勸了好大一會,好容易勸著老人家吃了早飯,又哄著她睡了,秦氏母女這才得空出屋,卻已經是快到午時了。


    誰料剛走出去沒多遠,有個小丫鬟匆匆追過來稟報:“太太和三姑娘快回去看看,老太太又醒了,要懲治吉祥姐姐呢,奴婢們都勸不住。”


    秦氏就要下軟轎,如瑾按住她,“您累了這半日,回去歇著吧,我去看看便是。”


    孫媽媽陪著秦氏回去了,如瑾帶人返身回到延壽堂,內寢裏又跪了一地丫鬟,還多了一個吉祥。自從老太太罰了她跪之後,吉祥再不敢到老人家跟前伺候,每日隻在後頭做些雜事,一應重要事情都交給了如意。卻不知為何老太太突然又想起她來,而且立時就要發落。


    如瑾進屋的時候正聽老太太在那裏喊:“……不中用的奴才,打板子攆了出去吧,我這裏不要這樣的!如意你將她的事都接過去,該殺的人都給我殺了,一個也不許留,咱們侯府必須好好整治。”


    丫鬟們各自白著臉聽著,一聲不敢出,藥粉殺人的事情乃是隱秘,老太太這是病糊塗了才當眾喊出來。如瑾走到床邊勸道:“您老人家怎麽剛睡下就起來了,有什麽事睡完了再說。”


    “你也給我出去!要不是你教唆,怎麽好好的奴才會背叛了我!”老太太說得激動,忍不住又咳嗽了起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丫鬟如意趕忙上前給她拍背,服侍了好一會才讓她平複,老太太緊緊抓著如意的胳膊撐起身子,朝她道:“就你是忠心的,隻有你,就隻有你。”


    如意看一眼如瑾,低了頭不說話。老太太一指吉祥:“滾出去,打三十板子攆出去,再不要進藍家的門!”


    老太太情緒太激動,如瑾朝吉祥使了一個眼色,吉祥磕個頭不再求饒,跪行著出了內寢。如瑾目光在屋中眾位丫鬟身上掃了一圈,默不作聲也走了出去。


    “三姑娘救我……”吉祥一見如瑾出門就迎上來低聲懇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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