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子嗣是不假,可也不會看重藍如琳肚裏的那個。


    “這……當初的緣故不是跟你說過麽,你也沒反對,怎麽又提起來。再說,再說也是舅舅的消息有誤……”丁侍郎說起這個也是窩心,根本就不想多提。


    “呸!倒怪起我舅舅來,他不過隨口透個信,事情怎麽做不還是你拿主意的,難道他按著你非逼你迎那藍氏進門的?是你偏要借藍家的勢,倒怪起我舅舅來,這些年他幫了你多少?別得了便宜就上趕著叫娘舅,吃了虧就把事情往他身上推。”


    丁侍郎連忙賠笑作揖:“夫人說的是哪裏話,我哪有這個意思,這不是被藍家弄得頭大麽,一時說錯話,夫人可別見怪。”


    見夫君服了軟,丁夫人緩了臉色坐到椅上,“你也別煩惱,那藍家算是什麽東西,他們敢和你硬碰麽。我就不信他們能不顧臉皮,要真鬧起來,他家閨女那不知羞恥的事情還能遮得住?滿京裏都得看他的笑話。再說,他們要聯係勳貴,你就不會跟同僚訴苦去?最不濟還有我舅舅呢,四兩撥千斤,他那裏遞個話變個臉,襄國侯府吃不了兜著走,我舅舅可不是內務府孫英那麽好欺負的。”


    她的親娘舅不是別人,正是禦前大太監康保。


    當年家鄉受災,沒成年的康保自賣於人給家裏換吃的,不想卻幾經輾轉被帶到京裏,被迫淨身做了內侍。後來他在宮裏稍微混出了頭角,再回頭找家人的時候,發現爹娘兄弟早就餓死了,費盡力氣打聽了許久,才得知有個妹妹的女兒賣給富家做婢女,留得一命。當時那女孩是康保在世上唯一的血親了,宦官們沒有後代,最重血脈,康保便將外甥女當親生的閨女,著人尋過去。恰好那富家老爺有個窮朋友在家打秋風,朋友的兒子和家裏婢女生了感情,富家老爺就做主撮合了兩人。康保找過去的時候,兩人已經完婚了,那婢女自然就是他的外甥女,現今的丁夫人,而那娶了婢女的,就是丁謨。


    當時是先皇晚年,幾個皇子爭儲,宮裏氣氛比較詭異,康保身處其中一派,不想讓血親暴露在外人眼中,於是隻偷偷認下了丁夫人。後來丁謨科舉仕途之路頗得他的援助,多次提點通氣,使得丁謨一介無依無靠的窮書生愣是順風混到了侍郎之位,丁夫人有娘舅做靠山,在家裏說一不二,丁侍郎懼內之根源就在於此。


    所以丁夫人說話,丁侍郎不敢過多反駁。


    “夫人說得極是,方才是我糊塗了。”丁侍郎連聲附和著,心裏頭卻在琢磨,萬一藍澤真敢翻臉怎麽辦呢?他在官場混,求的不是能壓過誰,而是不沾事,這麽多年混得順利也不全是康保的提點,也有他本人圓通機靈的緣故。


    今天的事,就算最後借著康保的力量按住襄國侯府,可他也卷進了是非裏,內宅混亂給了人把柄,再惹上破落勳貴們,日後還不知會有多少煩惱。


    說來說去,都是夫人太強勢,讓他對家裏的事束手無策。


    當日康保透露藍家侯小姐得皇上青眼,他立刻知道兒子帶藍家庶女私奔的事情不能任著夫人胡來,好容易勸和了內宅,和藍家結了親,一門心思等著襄國侯小姐進宮得勢,他好跟著沾光。誰知最後康保的消息不頂用,那侯小姐竟然落選了,而且進了王府做姨娘的那位藍家旁支小姐還犯了大罪。這麽一來,襄國侯府短期內是興旺不起來了。


    丁侍郎知道自己這次鑽營徹底失敗,懊悔之餘便沒過多理會內宅,誰知夫人一聽藍家事,一刻都沒等,十分幹脆利落的處置了藍氏,還派人去藍家叫囂。


    這算怎麽回事啊,藍家是沒落,小姐是落了選,可也不能這麽踩啊,她還真當那娘舅是無所不能的?到現在康保和他們一家的關係都沒正式公開呢,連家裏兒媳婦都不知道丁府後頭站著的是誰。一個禦前端茶送水的奴才,暗中使力還好,鬧到明麵上,又能幫扶丁家多少呢?


    “無知婦人,一貫蠻橫霸道,真真給人添堵。”丁侍郎隻能暗地惱火。


    他不怕藍家,怕的是被藍家杠上卷進是非,給別人把柄和機會攻訐他。事已至此,他又壓服不了自家夫人,隻能想別的轍。


    最好是讓藍家沒機會沒精力對付他?


    丁侍郎立時想起了王府藍姨娘的事。皇上還沒有為此處置藍澤,是忘了,還是根本就沒打算處置?晉王被誅有藍澤參與在內,皇上若是念著這個不予追究,藍府起碼還能挺立,那他丁家就要沾事了。


    不行,讓藍澤疲於奔命,沒空來理會庶女的事,才是萬全之策。


    丁侍郎琢磨了一會,晚飯也沒吃就出去外院找幕僚商量。


    這日晚間,如瑾在秦氏房裏陪坐,算算已經快要到小妹妹滿月的時候,母女兩個盤算著滿月酒要怎麽辦。


    “東府出了事,興許會牽連咱們這邊,我是不怕的,不過卻要照顧別人家。滿月酒就不要請你表伯父他們了,咱們娘幾個在家自己過。”秦氏抱著小女兒,輕輕撫摸她頭頂柔軟的碎發。


    小孩子吃飽了犯困,合上眼皮正要睡,不滿意睡夢被人打擾,撅嘴吐出幾個泡泡,像是小金魚。如瑾好笑的掏帕子給她擦口水,戳了戳她粉嫩的小臉蛋,惹得她扁嘴要哭。


    “唔,好了好了,不哭,咱們睡覺覺。”秦氏搖著手臂輕聲哄著,小孩子不滿的瞧了如瑾一眼,打個嗬欠,紮著兩隻小手睡著了。


    秦氏抱了一會,待她睡得安穩,回身交到了乳母手中。馮二家的抱著小小姐去了隔壁安頓,秦氏笑歎:“看你妹妹這脾氣,和你倒是有幾分像,你和她這麽大的時候也是不讓人碰,稍不合意就要哭鬧。”


    “像我才好,省得被人欺負。”如瑾笑著應聲,心裏卻想著,要是妹妹真和自己脾性相似,可要好好教導著,莫像前世的自己,一味不沾煙火,最後任人宰割。


    秦氏又說起滿月酒的事:“咱們在京都許多不便,隻能委屈她了,來年回了青州,周歲時再給她好好辦一場吧。”


    如瑾還沒和母親說起長平王的事,也不知來年能不能回青州了,聞言隻應道:“是,您考慮得對,這次不能邀劉家的人,免得走動太近,萬一上頭要給咱們處置卻牽連上他們。”


    藍如琳的事情還沒有告訴秦氏知道,如瑾想著,要是兩下裏鬧開,也許要牽扯許多人許多事,她不想讓劉家卷進來,因此妹妹的滿月酒不請她們最好。


    秦氏的身體還很虛弱,抱了一會孩子,說了幾句話,就已經很疲累了。商量了飯食菜式,將滿月酒的事定下來之後,如瑾扶著她躺下,掖好了被子又叮囑丫鬟好好服侍著,去隔壁看了看熟睡的小妹妹,然後帶人回了自己那邊。


    吳竹春親自來報信,她早晨接了藍如琳回家,又易裝跟著何剛出去了一趟,回來稟報如瑾囑咐的事。


    青蘋在門口做針線守著,隻有碧桃在裏屋,吳竹春細細說著經過。


    “……所有言辭都是按著姑娘的吩咐和他們交代的,奴婢回來之前,他們已經將折子遞到了通政司。去市麵上鼓噪的幾個人也做了保證,最遲明日晚上,就讓滿京裏人都議論起丁家的三公子。姑娘放心,這幾人在京裏都是有親人的,崔領隊著人盯著呢,不怕他們接了銀子不辦事。”


    如瑾點頭:“辛苦你了。這幸虧你知道那丁崇禮一些底細,不然我就是想快刀亂麻,也尋不到好的把柄。還虧得你做事機靈周密,我才能放心派你出去籌謀。”


    上午孫媽媽她們一回來,就和如瑾交待了丁家的態度。如瑾從上次段尚書因為兒子逼死人命而致仕獲得靈感,丁家婆子一來挑釁就存了借此參劾丁侍郎的心,今日兩家徹底撕破臉,她決定立時出手。


    不過藍如琳畢竟失德在先,不到萬不得已如瑾並不想主動揭開此事,丁崇禮向來風流,她想先從其他事尋找機會。碰巧吳竹春原先所在的那個地方,丁崇禮經常流連,許多連丁家人都不知道的荒唐隱秘事她都曉得,回憶著說出來一兩件能當罪狀的,如瑾立刻喊了崔吉著人去核實,一經查證,便打發了何剛和吳竹春去外頭會館之類的地方找人。


    如瑾還想找禦史,也是吳竹春提起一個經常跟人混吃喝,比幫閑還不如的窮禦史。有錢能使鬼推磨,那禦史接了錢,很快聯係了朋友一起寫折子,而何剛找的人們也開始在最著名的會館裏鼓噪放消息。


    接銀子指摘侍郎的不是,對於這些人言官來說是名利雙收,何樂不為?如瑾就是要先下手為強,藍如璿那邊宮裏意思不明,早點解決了丁家事,免得日後出變故。


    結果到了第三日,戶部侍郎縱子**。亂的醜事便成了京中最新鮮的話題。


    人學子們義憤批判,市井百姓當樂子瞧,而朝上大小官吏卻是冷眼旁觀,靜等下。


    段尚書因兒子犯罪而被迫致仕,這次又是丁侍郎。結果會怎樣?戶部可是肥差,已經有人開始暗中活動,專等丁謨一丟官就頂上去。還有人因此幫著最開始參奏的禦史造勢,兩天的工夫又多了十幾份言官折子,也不知其中有幾份是真義憤,幾份是為了那肥缺。


    聽說都察院裏還有人專門為此事吵了起來。


    這個說:“教子不嚴父之過,丁謨有子如此,定是上梁不正,如此不堪之人不配為中樞之肱骨,該當遣送還鄉。”


    那個說:“丁家子曾為女人一擲千金,他哪裏來的銀錢,靠他老子的俸祿嗎?丁侍郎定有貪墨之嫌,合該嚴查!”


    有人反對:“那奏折不過是說丁家少爺逼良為娼,哪說一擲千金來著?逼良這件事還有待考量,不能妄自給他定罪啊。”


    一群人反駁他:“證據確鑿,考量什麽?苦主現還身陷煙花之地,那紅玉樓李大人敢說自己沒去過,不識得那名為潤子的姑娘?”


    那人急了:“為公除害我不管,但若有人懷私欲要掀落朝員,我是斷斷不答應!”


    旁人才不管他答不答應,照參照奏,還翻出了曆年稅糧不足額、庫銀被置換等舊事,隻要是戶部的官司,不管是不是丁侍郎主管的,全都一股腦扣了上去。恰好此時京中人學子雲集,各地來參加春闈的不計其數,一傳十十傳百,言辭比禦史們激烈多了。


    霎時間,朝野一片盈沸。


    如瑾在家裏閑坐,聽著何剛和淩慎之傳進來的消息,身為始作俑者,卻也被現下的情勢震撼,未免瞠目。


    她還盤算著好幾著後手呢,現下連一家勳貴都沒聯係,丁侍郎就陷入了四麵楚歌的境地,真是出乎意料。


    她可從沒想過要鼓噪到這種程度。並不是人命官司,比當初段尚書之子的事要輕,但言流卻比當時熱烈幾倍。這明顯超出了她的期望,也脫出了她的掌控。


    恰好吳竹春來稟報後續:“那個被丁公子逼入娼門的女子,奴婢已經聯係舊識和她打了招呼,說清了利害,她不會被人壓著反口的,隻會如實陳述。當初是丁崇禮設計絕了她家的生計她才賣身,這是大仇,知道丁家有倒台的希望,她一心盼著火上澆油,姑娘隻管放心便是,外頭這個情形,丁家這虧吃定了。”


    原來這也是丁崇禮一項風流債,如瑾安排人參奏並不冤枉他。那是兩年前,丁崇禮看上了一戶小酒肆的女兒,人家不從,他就設計讓那酒肆關了門,還把人家弄得身無分走投無路,最後那家女兒被強行賣入勾欄院,丁崇禮親自過去梳攏,過了段時間膩煩了,便丟開手。他是一時興起,卻讓那女子從此委身煙花,斷送一生。從此那女子便記恨著尋機報仇,好容易逮著這個機會,吳竹春悄悄著人去說,她自是無不應承,專等官府過去查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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