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老天聽到了他內心的呼喚似的,迎妝隊伍要出府時,府門外突然又來了一隊人。


    進來的是劉衡海府上的大管家,之前跟著劉家人來過藍府,熟門熟路走到正院給藍澤行了禮,當著內侍張德和禮部官員的麵說:“總算沒誤了侯爺的事。您之前托我們老爺給大姑娘辦的嫁妝都齊了,因為過運河漕關時耽擱了時候,我們老爺還以為要有負所托,可喜昨夜緊趕慢趕到了京郊,小的們沒敢耽擱,天亮城門一開就趕緊到侯府來,終於趕上了迎妝的隊伍。請侯爺示下,是您驗看盤點了東西再讓他們迎走呢,還是直接並入迎妝隊裏?”


    一番話解釋清了原委,張德等人沒什麽,藍澤卻聽得一愣一愣。


    他什麽時候托劉衡海給女兒辦嫁妝了?


    劉府管家躬身請他:“侯爺隨小的去門外看看東西?”


    藍澤木然點頭。


    張德等人自是不需要跟去的,就在院子裏等。那劉府管家引著藍澤一路向外,一邊解釋清了這是劉衡海特意的饋贈,感謝臘月時藍家護衛幫忙的。


    藍澤非常意外。


    臘月那事他不知道詳細,更不知道如瑾養著一批人在劉府出了力,還以為是明麵上的藍家護衛立了功呢,不過那幾個跟去劉府的明麵護衛都亡在那裏了,他也來不及找人細問經過。聽了劉府管家的話,還真以為是那幾人的功勞。


    “這怎麽敢當……”藍澤看見滿滿五大車的東西,驚得瞪眼。


    劉府管家說:“侯爺請別推辭,務必收下,不然小的回去一定被我家老爺嚴懲,您就當可憐小的了。我家老爺說,再多東西也抵不過人命,這點子物件也難償侯爺的情意,您別嫌少。”


    怎麽會嫌少?藍澤暗中算了一下,這幾車東西就是緊趁著裝也能成八抬嫁妝,若是寬鬆些,湊十六抬也是可以的。比他們原來準備的可多多了。


    藍澤覺得受之有愧,不好意思收,劉府管家軟磨硬泡,最終搬出了迎妝的:“禮部那位老爺和宮裏公公們可都聽見了,知道還有嫁妝要接,您讓我們回去,一會他們問起來新到的嫁妝在哪,可要怎麽回答呢?”


    藍澤躊躇,“要麽……你們留下一車罷了。”


    “這不行。”府門口也有內侍站班,劉府管家指了指他們,“都看著呢,您全收下別為難小的,要是覺得過意不去,回頭跟我們老爺當麵說,實在不行您再付給他銀子都成,隻容小的將東西留下。”


    話說到這個地步,藍澤勉為其難的收了五車東西,叫來下人規製箱籠,真的湊出了十六抬。於是將女兒的嫁妝一下漲到了二十四抬。再加上寂明和皇後的贈賜,這份嫁妝抬出街麵上,任誰都要交口稱讚了。


    至於轉頭付給劉衡海銀錢的事,藍澤後來倒是真說過,不過劉衡海拒絕接受,而且他自己手裏真是沒錢,於是漸漸的拖了下去,到最後也沒付諸實踐。


    那都是後話。這眼前的事,就是迎妝的隊伍加派了人手,將二十四抬嫁妝敲鑼接進了長平王府。


    一路走過街市,路邊的百姓們聽說是皇子側妃的嫁妝,當頭還有寂明**師加持過的佛蓮,一傳十十傳百,圍觀者甚多,將整個迎妝隊伍弄得速度慢吞吞,直走了兩個多時辰才到王府門口。


    到達之後還有尾隨而來的百姓追著看,全都被府外的衛兵攔在街角。


    這些人都是虔誠的香客信徒,之前寂明出山隻在小範圍的貴族之中流傳,底下的百姓並不知道,這下聽說有佛蓮過街,一個個全都跑過來,隻為看那佛蓮一眼,盛況空前。


    張六娘在府裏聽說,對著府門的方向發了半日的呆。


    張六娘住的地方是王府內宅中路的正屋,因為庭中遍植木槿,名為舜華院。此時正值花期,張六娘一身粉玉色的衣裙往院子裏一站,人麵與花相交映,正是一景。


    不過周圍可沒有觀景的人,隻有她隨侍的丫鬟。


    “王妃,午後暑熱熬人,咱們屋去吧?”琅環見主子臉色不大好,細聲勸說。


    張六娘沒理她,又站了一會,側耳細聽:“什麽聲音?”


    有年輕女子的喧嘩吵鬧聲傳進院子,且越來越近,琅環衝小丫鬟使個眼色,打發人去查看。不過還沒等那丫鬟走出去,大開的院門外已經出現了穿紅著綠的一群女子。似乎是沒想到舜華院這裏會開著門,也沒想到張六娘正站在院子裏往外看,這群人瞥見正室王妃,嘰嘰喳喳的嬉鬧聲停了一下。


    張六娘跟前的乳母章氏正陪在跟前,見了這情景,幾步走到了門外,板了臉。


    “各位姑娘,說話走路都要穩重端方,莫讓人笑話。幸好王妃午睡起了,不然你們這樣一吵,豈不驚了她?你們這是要去做什麽,不會安安靜靜的像個淑女樣走路麽?”


    這群女子都是王府裏沒有名分的姬妾,還有幾個是琴女舞女,章乳母認不全,但知道這府裏除了自家主子就沒有地位高的女人了,身為王妃的乳母,自然能對她們加以顏色。


    眾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有一個穿著藍綾衫子的姑娘開口說:“這位媽媽午飯吃的什麽,吃出好大的脾氣來,下回再要教訓我們勞煩想個好理由,這都什麽時辰了還午睡,咱們王妃不至於這麽喜歡睡覺吧?”


    章乳母臉色鐵青。


    “你們懂不懂得上下尊卑,敢拿王妃說嘴。”


    “我可沒拿王妃說嘴,是您先提起她的,也是您說她日頭西斜了還要午睡,關我們什麽事。”藍衫子姑娘眼皮一翻,伶牙俐齒的回嘴。


    “你、你叫什麽名字?”章乳母在安國公府是積年的老人,上下都給她幾分薄麵,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氣。要在安國公府,這樣頂撞她的人早就被管事媽媽們拖去打嘴了。


    “你管我叫什麽,不知道我是誰就胡亂耍脾氣抖威風,你才來幾天,府裏的路還認不清呢吧?”


    其他姑娘笑嘻嘻的看著兩人打嘴仗,沒人幫腔,也沒人勸。


    章乳母覺得這簡直是要反天了,哪家的姬妾敢跟主母的嬤嬤這樣說話。她覺得非得行家法立威不可。


    張六娘帶著丫鬟們走過來。她看看站在自家門前的十來個女子,發現大多都不認識,大婚的次日長平王曾召來幾個姑娘給她請安問禮,想必那幾個是府裏地位較高的。聽說還有許多女人,但她進府時候短,還沒認全。


    她看到人群中有一個見過的麵孔,就衝著那人說:“你們要做什麽?”


    至於和章乳母拌嘴的那個姑娘,她沒有給正眼,以她的身份,自不能降低姿態和無禮姬妾說話。


    被問到的女子越眾而出,梳著雲頂髻,露出光潔寬闊的額頭,一雙大大的杏眼帶著笑意,規規矩矩的福身行了個禮,回答說:“我們要去前頭看藍側妃的嫁妝,聽說有皇後娘娘特賜的大玻璃磚鏡,大家去過個眼癮。”


    章乳母在一旁聽得眼角直抽抽。


    “祝姑娘,和王妃說話要自稱婢妾。”她忍不住提醒。


    剛才那個和她拌嘴的藍衫子姑娘就說:“祝姐姐和王妃說話,你插什麽嘴,有你說話的份麽?”


    章乳母狠狠咬牙才忍住了回嘴的衝動,她不能再跟這丫頭對嘴了,太**份。她轉頭看向張六娘,示意其拿出主母的款來。


    張六娘隻當沒看見她的眼神,瞥了那藍衫姑娘一眼,問祝姑娘說:“這位是誰,性子很活潑。”


    祝姑娘笑道:“是錦瑟院的窈娘,彈得一手好琵琶,常被王爺稱讚。”


    原來是個琵琶女伶。


    章乳母五內翻腸,自己竟被一個連婢女都不如的樂伎搶白了。


    張六娘聽了,隻略略一點頭,並沒有追問窈娘對自己乳母不敬的事,隻朝祝姑娘說:“那你們去吧。”


    祝姑娘應了,拉起窈娘,招呼了眾人朝外走。


    章乳母發急,不過當著外人又不能駁回張六娘的吩咐,直等那群花紅柳綠的姑娘繞過幾叢花木看不見蹤影了,才皺眉道:“王妃,您不能這麽寬和,您才是這府裏的正室主母,怎麽能讓她們在眼前對嘴對舌的叫囂,尊卑都沒了。以前這府裏是沒有女主人,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野慣了,您得把規矩一樣一樣的立起來才行,老這麽亂下去哪裏還像個王府了。您看那個琵琶女,見了您禮都不行一個,還有祝姑娘也是,跟您你來我去的成什麽體統!”


    “我心裏有數,嬤嬤且別管了。”張六娘回身往院子裏走。


    章乳母覺得王妃一點都沒數,跟在後頭繼續進言:“您是不是覺得她們在府裏日子比您長,又受過寵,懲治她們怕王爺怪罪?這事您想左了,您是王妃,懲治誰不是您說了算,況且初來乍到,您得立威站住腳,以後才能轄製眾人。您要是不想讓人說嚴苛,老身替您辦了就是。府裏女人再多,您恩威並施,分撥親疏,理順了也不是難事。您現在隻需要將滿府裏的人都見一見,然後慢慢調理,到時候……”


    “嬤嬤別說了,我渴了,去端茶來吧。”


    張六娘打斷了乳母的喋喋不休。


    當著琅環幾個的麵,章乳母覺得麵子上有些下不來。香縷主動去端了茶過來,遞給章乳母。章乳母看看張六娘的臉色,知道不宜再勸,奉了茶,安靜站到了一邊,暗自琢磨是不是要回去找太太說說,不能任著主子這樣下去。


    張六娘坐到了回廊的美人靠上,對著日頭下的花影默默不語。


    府中女人們熱熱鬧鬧的去看嫁妝,她怎能毫無芥蒂?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她們大大咧咧的打她門前過,嘻嘻哈哈的吵鬧,當麵說什麽皇後賞賜的大鏡子,一舉一動都在打她的臉。


    她是正室,側室的嫁妝進門,也該由她親自過目,這群女人卻等不及嫁妝進內宅,火急火燎的就要跑去前頭看,成什麽事了。


    而且皇後是她的親姑姑,給別人的賞賜比給她的那份還多,祝姑娘當麵提起來,不是在笑話她麽?


    她才過門幾天,受這樣的氣,怎麽可能不窩心,怎麽不想行使主母的權力!


    可是她能麽,敢麽?夫君連續幾夜和她同屋分床,她睡了兩晚的椅子,第三天才有了一張臥榻。她算什麽主母。


    那你們去吧。


    她隻能由著姬妾女伶們隨心所欲。


    什麽時候她才能威嚴端肅的說一句,都給我站住,哪兒也不許去!


    如瑾在嫁妝出門之後才聽說劉府運來五車東西。


    她頓感哭笑不得。這叫什麽事啊,定是怕她阻攔,劉家伯父伯母才鬧了這麽一出,哄著糊塗的藍澤收了東西。


    怪就怪晉王舊宅太大了,她在內宅最裏頭待著,聽到前頭的消息都要隔一段時間,攔都攔不及。


    待拿到了那五車東西的清單,如瑾更是頭疼,林林總總的用具擺設大件小件,算下來怕不要兩三萬銀子?這人情可讓她怎麽還。


    趕緊寫了一封言辭誠懇的信件送去了劉府,對劉衡海夫婦表達了深深的感激。除了感謝其他的話也不能說了,東西都收了,還推辭個什麽勁兒,唯有暗自下決心日後尋機還了這份情意。


    有了這筆人情債,她更加期盼著繡品鋪子能早日開起來。


    大江大河也是一滴一滴的水匯聚而成,鋪子雖小,好歹是個起步。


    那個彭進財辦事的速度很快,這沒幾天,就將那天商量的人事都做了些眉目出來。彭母來見賀姨娘,帶來了街坊婦人們的繡品樣子,並夥計和采買的候選名錄,清清楚楚標識著每個人的來曆能力家庭狀況等等,可以看出彭進財做事的細心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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