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倆下去歇著吧,讓吉祥和竹春來就可以了。”如瑾還不習慣被陌生人服侍洗澡,就是吉祥兩個她也才剛剛適應,以前都是碧桃她們做的。


    不料荷露和菱脂都不肯走,說:“姐姐們興許不知道浴池該怎麽用,這次讓我們教會了,以後再讓她們服侍主子。”


    浴池?


    如瑾沒想到還有這個。她以前在宮裏用過,是極盡奢華的暖玉池,不知長平王府裏和宮裏的一不一樣?


    她感到緊張。


    自從得知婚訊之後便一直壓抑的情緒,終於被荷露的話挑撥,釋放了出來。


    刻意不去想,以平和無波的心態對待出嫁,她終於還是不得不麵對將要成為女人的事實。宮中每逢有嬪妃被宣召侍寢,必要經洗浴之禮,受寵的可以被賜用暖玉池,像慶貴妃那樣的人,自己宮裏還有私用的池子。


    如瑾身子發硬。


    浴池,對她來說一直和男女之事相連,而且回憶並不是那麽美好。


    經過了古怪的敬茶波折,長平王今夜難道還會來嗎?


    她耳根發熱。小丫頭荷露卻以非常嚴肅的表情,帶著幾人朝寢房後麵走,仿佛要去做什麽頂天重要的事。


    如瑾跟在後麵,一路從堂屋走到內裏寢房。這所房舍是三間,堂屋稍大一些,用半人高的鏤空花格分出了兩片地方,用作宴息,再往裏就是內寢了。


    花梨木的雕花拔步床兩邊幔帳低垂,一麵是比較寬敞的掛衣換衣之所,另一麵則是盥洗處,內裏有個小門,荷露過去打開了,露出裏頭的浴室來。


    如瑾聽到了泉泉的水流聲。


    吉祥扶著如瑾走進去,眼裏頓時露出驚異之色,大約是怕被荷露菱脂看輕,才沒說出讚歎的話。


    也難怪她如此,藍家是沒有這樣的地方的。如瑾一腳踏進去,看見的是一個縮小的宮廷暖玉池。幾乎差不多的布置,漢白玉圍出的池子,精美花紋裝飾的屋頂牆壁,鎏金燭台掛在牆上照得滿室亮如白晝。池子四周有鯉魚形狀的凸起,魚嘴裏流出滾熱的水,嘩啦嘩啦淌進一丈見方的池中。池邊還有玉製桌台,擺放著茶點瓜果,以及柔軟單薄的浴衣。


    荷露和菱脂走到池邊,分別扳動兩處蓮花狀的扳手,“主子和姐姐看,這個是放熱水的,這個是讓池水往下麵的水道裏排的。”她們動了幾下,池中和鯉魚嘴裏的水就流流停停。她們又指著池邊台案上的幾十個小瓶小碗,一一告訴哪個是擦身的,哪個是洗浴的,哪個是往水裏添的。


    這府裏的主人還真是會折騰。如瑾腹誹,池子弄得跟皇宮差不多就算了,沐浴用的香料比宮裏還多。她聽著荷露清脆的聲音喋喋不休,耳根上的熱度漸漸蔓延了臉和脖子,直到全身。


    難道她就要在這池子裏洗得幹幹淨淨,一聲香氣的等著長平王進門?


    念頭一起,她的身子更僵硬了。


    “主子,主子?”荷露的聲音將她從愣怔中驚醒。


    她沒聽清後麵荷露都說了什麽,隻看見這小丫頭的嘴一張一合。“嗯?”她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荷露將方才的問話又重複一遍:“您喜歡什麽香氣,玫瑰?丁香?”小丫頭挑揀花花綠綠的瓶子,準備往池子裏倒香露。


    菱脂在一旁歪頭想了想,說:“花公公上次好像說,王爺最近用了兩次水仙。”


    荷露就問:“主子喜歡水仙花的氣味嗎?”


    如瑾被問得發懵。


    荷露又問了一遍,非常一本正經的問。圓頭圓腦的菱脂還在一旁提建議:“要麽主子就用這個吧,王爺最近喜歡。”


    “我不喜歡。”如瑾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憑什麽王爺喜歡她就要用水仙氣味的香露?還是“最近喜歡”,下次他又換了別的愛好,難道她也要跟著換香露嗎。


    兩個小丫鬟對主子幹脆利落的拒絕表示不解,荷露張大了眼睛問:“那主子喜歡什麽?”菱脂就撥弄那些瓶瓶盞盞,發出叮咚脆響。


    如瑾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些我都不用,你們去吧,池子我已經知道怎麽使了。”


    “可是……王爺讓奴婢們好好服侍主子沐浴。”


    小丫鬟將“好好”兩字咬得很重,很嚴肅。


    如瑾覺得太陽穴疼。“好了,我自己會洗。”她看了看吉祥和吳竹春,“你們也出去,讓我靜一會。”


    吳竹春就笑盈盈招呼兩個小丫鬟:“咱們都出去吧,主子喜靜,你們以後就知道了。跟前人越多她越不自在,王爺可沒吩咐你們給主子添煩吧?”


    荷露菱脂疑惑地看看如瑾,仿佛是經過了很大的內心掙紮,最後咬著嘴唇點點頭。


    吉祥輕聲說:“您小心些,這池子有些大,水又熱,泡久了頭暈,感覺不舒服您就喊我們。”


    如瑾揮揮手,坐到了池邊的玉台上。


    幾個人都出去,屋裏剩了她自己,隻有氤氳的水汽和鯉魚嘴裏嘩嘩的水瀉聲陪著。有些悶,她脫掉了外麵厚重的嫁衣,隨意丟在漢白玉鋪成的地麵上,然後靠著牆壁麵對一池子香湯獨坐。


    在這裏,她很難壓製對宮中暖玉池的回憶。八個宮女圍著,搓洗,擦身,塗香料,修指甲,全套的服侍,隻為了最後將收拾幹淨的女人送到龍**去,奉獻給那個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


    兜兜轉轉的前世今生,她竟然陰錯陽差的又要麵對這樣的事情。


    一個縮小了的暖玉池,一個皇子,她仿佛在以另一種方式重複前生的道路。如瑾驟然間升起一個念頭,真希望自己能是一個男子,那樣她就可以去讀書科考,去遊曆,或者習武去邊關,或者像淩慎之一樣做個行醫的,甚至可以遁入空門,而不是待在內宅閨閣裏等著被人安排命運,然後被送進誰家的浴池。


    她悶悶的坐著,淩亂想著兩世為人的片段。這輩子她算失敗了嗎,她沒能阻止藍家和皇家牽連。以後又會麵對什麽呢,藍家會平平安安的嗎。


    也不知過了多久,落地簾外響起吉祥試探的詢問:“主子?”


    大概是怕她被熱水泡暈了出事吧。如瑾懶懶的應了一聲“我在”,簾外便又沒聲音了。


    被這一聲呼喚打斷思緒,如瑾深吸了一口氣,又呼出去。她站起來。


    既然都已經進來了,再想那些又有什麽用,是她自己親口答應長平王的,要麵對什麽,她不是早就知道麽。包括今晚,也包括未來。


    她走到池水邊將釵環首飾全都卸掉,褪去了中衣,以及內裏的小衣,然後踏進水裏。


    及腰深的熱湯,不用加香露,原本的水裏就帶著淡淡的香氣,若有若無,隨著蒸騰的熱氣擴散到整個屋子。水下有坐台,她坐上去,隻露了頭和肩膀。長長的頭發像是逐波水草,飄在水麵蕩了一會,被浸透了,又一綹一綹的沉下去。


    她拿起澡巾擦洗身體,一點一點的,沉默而認真。


    其實她從來沒有自己洗過澡,以前不是丫鬟便是宮女服侍,所以她不知道原來這也是個累人的活。從頭發到腳尖,徹徹底底的洗完了,她兩條胳膊累得發酸。看著自己被搓洗的有些發紅的皮膚,她扔掉香巾,緩緩靠在池邊歇息。


    將頭枕在池沿的軟墊上,她看見屋頂雕琢細膩的花卉,那麽精致,和真的一樣,從春到冬各種時令的花草,放眼望去就是整個四季。真是奢侈啊,她迷迷糊糊的想。水汽氤氳中,她似乎能看到每朵花從結苞到綻放的過程,然後枯萎,再結一朵新蕾。


    水溫很合適,她快要睡著了。


    朦朧中突然聽見屋外有人說話,低沉的男子聲音:“她在浴室裏?”


    如瑾猛地驚醒。


    竟然在這裏睡,自己是怎麽想的!她慌亂站起來,卻忘記了水有些深,一腳踏空,整個身子歪進了水裏。


    “多久了?”


    “……有一會了。”


    屋外的人還在說話,如瑾慌忙在水裏拍打撲騰兩下,還是沒站穩,在水流的鼓動中徹底倒了下去。


    水隻齊腰,栽倒的那一刻她想,一會憋著氣從水裏站起來就好了。


    這刹那她的視線是混亂的,水汽和被她攪起的水珠子占據了視野,急速的躺倒間屋頂和牆壁都在眼前晃。


    可是她沒有如預料那樣摔進水裏觸到池底,而是突然被人拽了起來。


    特別大的力量,她沒明白是怎麽回事,隻感覺手臂被握住,然後整個人就從水裏飛了起來。


    沒錯,是飛了起來,仿佛垂釣人甩了釣竿,她就是那條倒黴的被勾住的魚。


    渾厚的男子氣息包裹了她,夾著好聞的清氣。她的眼前一片黑,耳邊是丫鬟驚訝的呼叫。


    “主子!”


    “姑娘!”


    “王爺恕罪!”


    額頭被寬厚的手掌籠住貼了一下,她聽見長平王的聲音。“怎麽不在跟前伺候,更不知調水溫,再過一會她便要熱暈了。”


    荷露菱脂的回話帶了壓抑的哭腔。“主子說要一個人靜一靜。”“她不讓奴婢們在跟前。”


    吉祥也跟著說:“方才奴婢叫過主子,她那時……很好。”


    如瑾終於回過神來,發覺自己正被長平王抱在懷裏,眼前的黑色全是他的衣衫。而關鍵是,她是赤條條的!


    如瑾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熱暈,這一刻她馬上要被嚇暈是肯定的。


    “放我下來。”她用力推開摟著自己的人,努力從他胸前揚起頭,大口呼吸。


    快要悶死了!


    可是長平王隻容她露了腦袋,大手一按,又將她按在了懷裏。


    如瑾立刻聽到咚咚的聲音,她反應過來,那是他的心跳,強壯而有力。她連腳趾尖都紅了。


    她身子是蜷縮的,長平王蹲坐在地,將她卷在懷裏,寬大的衣袖遮蓋了她大半身體。然而這並不能漸少她的窘迫,如瑾現在隻想鑽回池子裏,寧可淹死也不要這樣。


    她偷眼去看丫鬟們,發現她們全都跪著,荷露菱脂的腦袋還觸在地麵上,身子也在發抖。吳竹春臉色青白,吉祥神色慌張,顯然都被她的栽倒嚇得不輕。


    而長平王還在那裏教訓人,“做錯了事,還要狡辯。”


    他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一絲怒意,可卻讓人發寒,如瑾從來沒聽過他用這種口氣說話,一時也覺得有些緊張。


    這個人的氣場太過強大,能輕易左右別人的情緒。


    兩個小丫鬟一聲也不敢出了,隻跪在那裏瑟瑟,吳竹春和吉祥也伏了身子。


    “去廊下跪,別在本王跟前礙眼。”


    隻有吉祥抬頭看向如瑾,卻又被長平王淡淡的眼神嚇了回去。其他三個人一聲不吭爬起來就出了門,吉祥也隻好跟了出去。主子光溜溜的躺在王爺懷裏,她覺得此地不宜久留。


    浴室裏隻剩了二人相對。


    如瑾渾身不自在,又羞又窘,努力蜷縮著身子想藏起裸在外麵的肌膚。可是這太難,她就在他懷裏。他的夏衫很薄,她能清晰感覺到他手臂和胸膛的肌理,堅硬而有力,牢牢的箍著她。


    “……放我下去。”她埋著頭,聽見自己聲如細蚊。


    這太羞人了,她再有準備,也沒預料過這種情景。


    長平王卻好像沒聽見她的話,仍然箍著她,問道:“頭暈麽?”他伸手扳動了蓮花凸起,鯉魚嘴裏流淌的水停了。就算用一隻手,他也能將她牢牢禁錮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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