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不斷有百姓圍觀這個迎嫁隊伍,聽說是被寂明**師惠賜了蓮花的新娘子,觀者甚眾,將隊伍的行進速度拖得很慢,到了長平王府的時候日頭都已經墜到天邊去了。


    如瑾被喜娘叫醒的時候沒有遮蓋頭,張開眼睛看見金色的陽光透進轎子,微微怔忡了一下,繼而才想起自己該下轎了。


    “側妃請快些,莫誤了時辰。”喜娘一臉古怪的看著在轎裏睡覺的新娘子,悄聲提醒。


    如瑾忙抓過蓋頭遮到頭頂,由喜娘引著站在了庭院中。


    她嗅到馥鬱的花香。透過蓋頭下方的空隙,看到青石磚上雕刻的精美花紋。一朵一朵的蓮花瓣,她的繡鞋踩在上麵,一路踩到了屋子裏。


    如瑾不知道自己身在什麽地方,隻聽見有內侍在念頌吉祥祝詞,然後被喜娘引著下跪磕頭,禮敬天地人君。


    這套禮儀很繁複,不過時候並不長,很快她便又被引進了內堂,穿過後麵的後堂門,又上了一個內宅裏行走的軟轎,不多會到了另一個花香濃鬱的院子。


    進了屋,喜娘溫和的說:“請側妃稍事歇息。”


    如瑾有點疑惑,不去給王爺王妃行禮嗎,還沒到她歇息的時候吧。


    但是喜娘將她引到椅子上坐著就離開了,她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屋裏有人在走動,還有輕輕的磕碰聲,很細微,像是在桌子上放什麽東西。


    如瑾很快聞到一股香甜的飯食味道。


    她覺得更加奇怪了。宮裏來的那個教引嬤嬤曾經花了大半天時間講解進王府的禮儀規程,她在外頭禮敬完畢,該入內宅給長平王和張六娘磕頭才是。


    怎麽就擺起飯來了。


    蓋頭擋住了視線,她看不到外頭的情景,不知道旁邊是否有宮裏的執事看著,也不好亂動,隻得安安靜靜的端坐著。


    須臾,來回走動的腳步聲都停了,有個熟悉的聲音輕柔的說:“請主子用晚膳。”


    如瑾愕然。


    說話的是吳竹春,她沒聽錯。可她的陪嫁丫鬟現在還不能來服侍罷?


    疑惑間,她的蓋頭就被揭開了。


    麵前是吳竹春妥貼的笑容,衝她輕輕行禮,指了指屋子中央魚紋四方桌上的盤盞。吉祥站在一邊,還有兩個看起來十歲出頭的小丫鬟站在旁邊,除此之外,再無旁人。


    堂屋的門窗都開著,透過輕紗簾子能看見院中活潑茂盛的草木,成片的花海在金色餘暉中閃光。


    “怎麽回事?”最初的愣怔過後,如瑾首先想到的是她進府的禮儀還沒做完。


    難道是張六娘在為難她嗎?她還沒忘記張七當初的頻頻找茬。


    見她臉色不好,吳竹春笑著解釋說:“是王爺打發人來吩咐的,說到了晚膳的時辰,填飽肚子要緊,其他的都放一放,等飯後再說。”


    如瑾又看向吉祥。吉祥的臉色可不輕鬆,隻勉強笑了一下,說:“既然王爺這麽吩咐,主子就過來先吃東西吧。”


    如瑾看得出來,吉祥大概和自己想的一樣,並不認為先吃飯是什麽好事。


    不過事已至此,她總不能衝出去找張六娘問個究竟,讓吃飯,那就吃飯好了,反正她也餓了。於是她就坐到了桌前。


    屋裏另外兩個小丫鬟雙雙上前來磕頭,一個說奴婢叫荷露,一個說叫菱脂,以後就是側妃跟前的人。


    如瑾瞅著兩個清秀幹淨的丫鬟,緩聲叫“起”。兩人謝恩起來,就站在桌邊幫著吉祥竹春一起布筷添湯。


    如瑾這才認真看向桌上的飯食,一看之下又是意外,盤盤盞盞,和昨日母親在家裏給她辦的那桌差不多,都是她平日愛吃的東西。


    是長平王的饋贈嗎?


    這個人,竟然連她喜好的吃食都摸清了。如瑾不得不承認心裏是暖的,除了母親和身邊的親近丫鬟,還沒有人這麽對待過她。


    不過,被人窺探的感覺可不大好。她猜測著昨日吃飯時是不是有崔吉趴在暗處看。


    頓時覺得這念頭讓人心裏發麻,她趕緊壓了下去,拿起筷子吃東西。


    一口兩口下去,她發現這些東西的口味和家裏做得很相似,鹹淡火候都適宜,腹中餓了,於是她幹脆放開吃了個飽。


    飯畢,丫鬟們把桌子收拾了,端來一碗新鮮的酸梅汁。


    這也是如瑾的習慣,暑天裏飯畢不喜歡喝茶,常用上兩口酸甜汁子消食。如瑾一邊喝湯一邊問:“什麽時候去見王爺王妃?”


    吳竹春回答:“王爺說等他派人來傳。”


    於是如瑾就等著。待到一碗酸梅汁全都喝完,又過了片刻,外頭來了人。


    三四十歲的內侍,帶了兩個小跟班,走進屋裏朝如瑾作揖:“奴才花盞見過側妃,王爺請您去舜華院。”完了又解釋說,“舜華院是王妃的住處,奴才給您引路過去。”


    如瑾見他滿臉堆笑,禮節周到,便笑著起身,並示意吉祥給賞。花盞大方接了紅包塞入袖中,頭前引路。


    如瑾緩步跟在後邊,知道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就要來了。


    張六娘會怎麽對待她?是擺出正室的威儀,壓製她這個進門時間間隔太短的側室,還是溫和相待,上演妻妾和諧的美滿?


    長平王呢?


    當著正妻的麵,他又會如何對她?


    出門的時候,她回頭看見月洞門的上方,彎曲的篆書寫著兩個字,辰薇。院子裏倒是有一棵翠薇樹,藍金色的花朵開得正盛,所以院子以此為名麽?


    一路朝南朝西走,穿花拂柳,於是如瑾知道自己的院子是在王府東邊。府中景致不錯,到處都是花木,間有流水,因此在盛夏悶熱的傍晚也不覺得如何燥熱,不及晉王舊宅的華美,也算精致曲麗的好宅院了。


    晚風送來悠揚的樂聲。聽說長平王好歌舞,家裏養著不少樂工優伶,如瑾覺得這個人挺會享受的,在這樣夕陽西墜的迷蒙天光裏,聽一曲風中樂,真的是件美事。


    至於那些奏曲的是男是女,和長平王什麽關係,她倒是不太關心。


    這府裏沒有她時原本就是那樣,她可沒奢望過有了她會變得不一樣。


    所以在進入舜華院的時候,看見廊下有個嬤嬤以嚴厲的審視目光看過來,如瑾也沒有感到太過惶恐。她是來成禮的,僅此而已。


    她站在台階下麵等人通稟,透過輕紗簾子,可以看見堂上坐著一個人。熟悉的身影,墨色的衣袍,她認出那是長平王。從此以後,是她的夫君。


    而正妃張六娘呢?她沒有看見。


    花盞引著她進了堂屋。


    長平王揮手,讓花盞下去了,屋裏隻剩了二人相對。


    按理說,這裏該有王爺王妃二人堂上坐著,有宮裏來的嬤嬤監督著整個禮成,還有丫鬟捧茶過來,遞給如瑾,再由如瑾奉給夫君和正室。


    可眼下這是怎麽回事?


    如瑾隻好提了裙子,跪下去朝長平王一個人磕頭。磕了三下,這是禮。


    長平王溫和的看著她,等她磕完了,說一聲“起”。如瑾站起來就往桌子上瞄,忖量著要不要去倒茶禮敬,長平王就說:“王妃身子不舒服,所以先讓你吃了飯,不過她現在還是不舒服,這可怎麽辦呢?”


    怎麽辦?


    她如何知道怎麽辦?


    這顯然是張六娘給她下馬威了,她一個側室,難道可以將正妃揪過來強迫人家陪著成禮嗎?


    如瑾垂了眼睛不吭聲,她聽出長平王語氣裏的笑意,暗暗生了惱。


    他將她弄到王府來,就是為了看正妃欺負她,然後自己在旁邊取樂?


    隻聽長平王那裏又說:“王妃在裏屋,要麽你去裏頭敬茶?”


    如瑾抬眼看看他,問:“王妃不會嫌我……嫌妾身打擾嗎?”妾身這兩個字她還沒有習慣。


    長平王說:“應該不會。”


    這算什麽回答。


    好吧,他說應該不會,那就當是他吩咐的了,一會張六娘要是問起來就拿他搪塞。


    “王妃在哪邊?”


    長平王指了指東屋,如瑾就朝裏頭去。穿過鏤空花牆隔出的次間,來到內室門口。


    “王妃,妾身藍氏,來給您見禮。”她站在簾外自己通稟。


    長平王從後頭過來,徑直掀簾子走了進去,還示意她一起進。


    如瑾就跟進去。張六娘要是責怪她亂闖,照樣也拿他來說事好了。


    裏頭窗扇都關著,踏進去就是一股悶熱氣,如瑾看到一身家常襖裙的張六娘正坐在床邊,似乎是在發愣?長平王走進去,張六娘站起來,看看如瑾,沒說話。


    如瑾覺得這人似乎和前兩次見麵不太一樣,眉眼還是那眉眼,神情氣度卻有點變了,至於是怎麽變,又說不上來,總之就是有點怪。


    如瑾含笑看看她,主動說:“妾身來請安,聽說您身子不適,是哪裏不舒服?”她往桌子上瞥,看見有茶壺茶杯,利落的走過去倒茶。


    滿屋子裏連一個丫鬟都不見,這事她隻好親力親為。


    張六娘沒回話,隻拿眼去看長平王。


    如瑾發現這兩個人之間似乎怪怪的。她覺得還是速戰速決趕緊行完禮,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才好。


    茶壺是熱的,她倒了一盞,捧著走向張六娘。


    長平王恰好站在兩人中間,如瑾路過的時候,他順手將茶接了過去。


    “……”如瑾愕然看向他。做什麽,他拿去做什麽,這是她在給正室敬茶啊。


    長平王隨意揭開了杯蓋子,放到鼻端聞了聞,讚道:“很香,你嚐嚐?”他將杯子遞給張六娘。


    張六娘驚訝地看了他一下,不過很快就接過了杯子,真的放到唇邊抿了一口,然後說,“王爺說的沒錯,很香。”


    長平王就笑,極淺極淡的笑容。


    如瑾很識相的垂了頭站在一旁,將自己當成柱子。到現在她已經確定那兩個人之間肯定有問題了,敬茶禮弄成這樣,她不知道還要不要去重新倒一盞,索性先乖順站一會,看看動靜再說。


    她在心裏飛快琢磨著長平王、皇後、安國公府之間的關係,耳邊卻傳來長平王悠閑的聲音,是跟她說的:“王妃已經吃了你的茶,你且走吧,回去歇著。”


    如瑾看向張六娘。


    對於這麽離譜的事,這位正妃竟然沒有表示反對,竟然說了一句“妹妹慢走”。


    如瑾當機立斷,飛快衝兩人福了福身,轉身走出這個氣氛古怪的悶熱屋子。


    吉祥和荷露在院子裏等著,見她出來,雙雙來迎。


    “主子,咱們可以走了麽?”


    “主子,奴婢來引路。”


    如瑾呼了一口氣,朝花盞點了點頭,帶上丫鬟快步走出這個開滿了木槿花的院子。


    長平王和張六娘之間肯定有事,她才不要摻和進去。


    至於這根本就沒成的敬茶禮,暫且放下好了,反正是長平王做的主,日後張六娘要是找麻煩,大不了她補回來就是了。


    這真是一場古怪的出嫁。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荷露又介紹了一個嬤嬤並兩個雜役婆子,都是院中的下人。那嬤嬤姓胡,是王府裏的老人,聽說早年在宮裏時就在長平王跟前伺候了,如瑾含笑和幾人說了一會話,讓吉祥放賞。


    掌燈了,胡嬤嬤和雜役婆子都退出去,屋裏隻剩了丫鬟們。荷露紮著兩個朝天髻,一臉孩氣,卻一本正經的請如瑾去更衣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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