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知道。”如瑾保持著得體微笑。


    張六娘這才點了點頭,準備進院去,卻又問如瑾要不要一起吃午飯,如瑾趕緊說不用,“天熱出了一身汗,我要回去洗個澡鬆快一下。”


    張六娘就一臉明悟的看了如瑾腰上的香袋一眼,放人走了。


    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如瑾捧了吉祥端來的溫熱的綠豆汁喝了大半碗,讓荷露弄熱水去,添到浴桶裏好好洗了一下。


    盥洗隔間裏有隻光亮簇新的浴桶,比後頭那浴池用起來方便多了,如瑾坐在熱水裏,枕著桶沿的軟皮墊子泡了好大一會,覺得渾身都泡舒坦了,這才起來穿衣。


    張六娘一定是誤以為她趕著回來洗身上的味道了,可她要洗的,是這一趟進宮的晦氣。


    跟皇後等人周旋一番,如瑾覺得從頭到腳都是黴味。她決定以後能不進宮就不進宮,少跟那群深宮怨婦接觸。


    午飯吃到一半的時候長平王回來了。


    如瑾瞅瞅外頭刺眼的午間日光,放下筷子迎了上去。“王爺頂著大日頭跑馬麽,也不怕中暑。”


    長平王伸開了胳膊讓荷露除掉外衣,去洗了洗手臉,換了家常的軟袍子,笑著說:“你說對了,我還真是有點中暑,已經打發人請太醫去了。”


    “是麽?”如瑾忙讓吉祥去端綠豆湯,“王爺先喝點這個解解暑氣,天氣太熱,本就不該出去跑馬,您頭暈不暈?”


    長平王一仰頭將整碗湯喝了底朝天,隨意將碗扔到桌上,轉身過來握住了如瑾接碗的手,“怎麽,心疼了?這府裏還真沒人如此念叨我。”他眼裏含笑,神色舒緩。


    如瑾飛快瞥了一眼旁邊幾個丫鬟,紅著臉抽回手,好在長平王沒用力抓著,被她一下就抽了回來。但看見丫鬟們低頭回避的神態,她還是起了薄怒。


    這個人,怎麽能當著丫鬟的麵和她調笑!


    “吉祥去告訴廚房添菜來,給王爺布碗筷。”她臉上火辣辣的走開到一邊。


    長平王見她著了惱,搖著頭入了席。如瑾說:“這次就算,時辰不早了,王妃那邊定是撤了午膳。不過晚膳您還是去那邊吃吧,早起在宮裏,慶貴妃還說起您不在正院吃早飯的事,若是一日三餐全在我這裏,下次進宮她們又該有的念了。”


    長平王拿起了筷子,聞言挑挑眉,“我在哪裏吃飯關她什麽事,閑吃蘿卜淡操心,有空她還不如去管管太子妃。”


    如瑾沒料他說起宮妃言語這麽無忌,將村俗俚語都搬出來了,忙朝著屋外看了一眼。一群內侍遠遠站在廊下,好像是聽不到什麽。


    長平王動了筷子,食不言寢不語,如瑾就不說其他了。兩個人默默吃完了飯,長平王拽著如瑾進了裏屋。


    “來,說說今日進宮有什麽事。”他躺到了鋪著簟席的美人榻上。


    “沒什麽。”如瑾做到榻邊小杌上。


    “沒有人惹你?”


    “那算什麽惹,深宮女人說幾句嘴,不值得放在心上。”如瑾想了想,說,“隻是沒有機會和母妃說話,倒是有些遺憾。”


    “那不打緊,以後有的是機會。”長平王似乎不滿意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伸手,將如瑾拽倒在了榻上。


    “王爺!”如瑾猝不及防,驚呼了一聲。長平王眯著眼睛笑,不肯放手。


    如瑾又羞又氣的時候,靜悄悄的院子裏出現了說話聲,她如蒙大赦,連忙說:“快放手,有人來了。”


    丫鬟們是不會大聲說話的,而花盞那群內侍,連走路都訓練有素的不發出動靜,更不可能將說話聲傳到屋子裏來。


    長平王手下不放鬆,隻衝外間問了一句,“誰來了?”


    馬上有荷露的聲音清脆響起,“稟王爺主子,是西芙院的佟姑娘。”


    長平王無所謂的“哦”了一聲,就吩咐荷露,“本王午睡,誰讓她亂闖的,攆出去。”


    如瑾恨不得在他身上咬一口,“是佟秋雁姐姐嗎?王爺且在這裏睡,容我去見見她可好?”如瑾不知道佟秋雁為什麽這個時候來,但從昨日進府開始一直沒得空去看她,也覺得心裏過意不去,本打算午後就找她的。


    長平王的手不但沒鬆,反而一側身將如瑾按在了榻上,“你也睡,府裏有府裏的規矩,午睡時間大家都不許亂跑,你剛來就要破例嗎?”


    如瑾從沒聽過還有這樣的規矩,一時不知真假,不過涼榻實在太小了,兩個人這麽一躺身子全都貼著,她頓感渾身不自在。


    “王爺,佟姐姐已經來了,您就讓我去見一麵吧,我們說兩句話就讓她走,不打擾您休息。”


    長平王抱著她閉了眼睛,“睡覺,本王頭暈。”


    這麽會的工夫,院子裏的說話聲已經沒有了,荷露返回來隔簾回稟,“佟姑娘回去了。”


    於是長平王就張開眼,一副“我現在放了你也沒用”的神態,將如瑾弄得無奈,覺得應該生氣,可又不知道該往哪裏撒氣。


    “王爺您真的中暑了嗎?”一頓飯下來,她真沒看出他哪裏不舒服,而且此時箍著她的力氣一樣不小。


    “當然,本王頭暈得厲害。”長平王一閉眼又睡了。


    如瑾瞪著他。拿頭暈當借口?


    可她真不確定這人到底暈不暈,被他箍著,又不能亂動,一動兩人的身子就貼得更緊,如瑾覺得難受極了。長平王的呼吸卻漸漸均勻,似乎真的睡著了。


    他這一睡,如瑾更不敢再動,怕將他吵醒了,畢竟兩人的距離太近,他睡著反而安全一點。於是一室靜謐無聲,唯有窗外鳴蟬嘶嘶叫了兩嗓子,很快就被廊下內侍拿著粘竿解決了。


    窗外送進的是熱風,如瑾渾身是汗,被風一吹,頭也暈沉沉的。近在咫尺的人呼吸均勻,氣息裏帶著好聞的清冽味道,她緊張的心情竟然漸漸在暖風中,在他胸膛的規律起伏中漸漸放緩了。許是昨夜一夜無眠的疲憊湧了上來,她竟在窄小的短榻上,睡在了他的懷裏。


    絲毫不知道半裏之遙的西芙院裏,緩緩進院的佟秋雁正帶著自嘲的笑。


    長平王午睡一直睡到日頭偏西,醒了之後太醫又進府來看病,說他的確中暑了,留下方子,如瑾就叫人去煎藥。待到服侍了長平王用完藥,又是晚膳的時辰,吃完飯,該掌燈了。


    長平王沒有留下,回了自己的錦繡閣那邊去睡,如瑾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想起中午的事。


    她讓荷露去西芙院請佟秋雁。


    “給側妃請安。”佟秋雁來得很快,一進屋就對著如瑾跪了下去,行初見的大禮。


    “咱們之間行什麽禮。”如瑾趕緊把她拽起來,扶了她肩膀仔細端詳,發現她瘦了不少。“秋雁姐,你……好麽?”兩人最後一次見麵是在來京的路上,如瑾還記得她漏夜前來,提醒自己小心藍如璿。如今藍如璿已經不在了,如瑾卻進了長平王府,兜兜轉轉的,頗有世事滄桑之感。


    佟秋雁和在家時候一樣,仍然是一身素麵褙子,發髻齊整,臉上帶笑,讓人一見就覺她是很有教養的官家小姐。


    她的眉眼和佟秋水很相似,但秋水眼睛大一些,亮一些,她則是圓圓的杏眼,且喜歡溫和的彎起來。隻是她比在家時瘦了許多,眼睛便也顯得大了。


    “我很好。倒是你……沒想到你也來了這裏。”佟秋雁斜簽著身子坐在下首,對前來奉茶的吉祥欠了欠身,弄得吉祥連忙福禮。佟秋雁卻對她說,“你不必跟我行禮,我不是什麽太守小姐了,咱們如今是一樣的人,你在瑾妹妹跟前,我還得仰仗你。”


    吉祥錯愕,如瑾也有些意外,“秋雁姐,你既然肯叫我一聲瑾妹妹,還說這樣的話作甚。我這次接待的是舊年姐妹,可不是王府的人,不然你看看其他人,我說要見她們沒有?”


    佟秋雁待人接物素來周密,可這麽拘謹,說的話太遭心了,如瑾也不免有了些怨怪。然而一想她孤身一人遠從青州來京城,在長平王府裏無依無靠,剛升起的怨怪又滅了,歎口氣,換了笑臉和她繼續說話。


    佟秋雁一一回答著如瑾的問題,在府裏還好,沒有受太大的欺負,王爺對她也不錯,就是有些想家。


    如瑾想起還在京城的佟太太和秋水,就說,“改天我若得空出去,問問王爺可不可以帶你,最好能和她們見上一麵。我看佟太太一直在京裏不走,恐怕也有想尋機見你的念頭。”


    佟秋雁就含了淚,“不管能不能成,都先謝謝你了。不過……王爺能答應麽?”


    “能不能,問問就知道了,這又不是宮裏,還不準人隨意出入了嗎。”如瑾覺得這不是什麽為難事。


    佟秋雁卻說:“可是還有王妃呢,即便王爺能順你的意,萬一王妃不高興,我豈不是給你添麻煩。”


    如瑾聽著這話有點別扭,什麽叫“王爺能順你的意”呢,好像長平王很寵自己似的,自己過門才一天,何來此言。“秋雁姐,見親人本就是人之常情,王爺王妃應該都不會阻攔,你別把事情想得太難。”


    佟秋雁點點頭,兩個人又聊些別的家長裏短,佟秋雁說她的事,如瑾說藍家的事,一直聊到了將近三更。看時辰實在晚了,佟秋雁才起身告辭,臨走時還說:“我那邊人多你不方便過去,我就不請你了,可你得了空千萬想著我,找我過來說話解解悶,滿府裏隻有咱們同鄉。”


    如瑾答應,親送她出了院門,看見她的燈籠去的遠了,這才返身回房。


    跟前沒別人的時候吉祥就說,“不知是不是奴婢錯覺,總覺著佟大小姐和以前不一樣呢。以前她是比佟二小姐穩重,可行事說話都還大方得體,不似如今這麽……”她想了想,用了“過分拘謹”四字。


    如瑾有同感,和佟秋雁的這次見麵,即便不願意承認,可心裏的不舒服是騙不了自己的。佟秋雁不隻是過分拘謹,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勁兒。如瑾想了半天,最終對吉祥說:“秋雁姐一個人在王府裏,興許有不少為難的事,舊日性子被磨掉了也是難免。”


    吉祥聞言點頭,“大概是吧,換了生活的地方,性子是會變。但願咱們來了,她能好過一點。”


    張六娘對佟秋雁進如瑾的院子沒有表示意外,第二日早晨如瑾去舜華院請安,張六娘說:“佟氏似乎頗得王爺看重,咱們總算有了一個熟悉府中事的親近人。”


    她用的是“咱們”,如瑾對這種刻意的拉近感到不適,隻說:“佟姐姐進府時間也不長,性子又太安靜,並不一定熟悉王府。”


    “不要緊,總比咱們熟悉得多。”


    如瑾沒接話,問起能不能帶佟秋雁出府的事,張六娘說:“我覺得可以,不過,待我問過王爺吧。”


    如瑾就等著她問,結果自然是可以。如瑾又特意帶著佟秋雁去跟張六娘道了謝,佟秋雁還拿了兩條繡帕作為答謝送給張六娘,回頭就跟佟太太和佟秋水約了時間,約好次日相見。


    於是這日早晨如瑾請胡嬤嬤知會外頭備車,準備帶佟秋雁出府。


    結果長平王一大早跑來了,袍子裏罩著箭袖,“走,今日帶你出去跑馬。”


    如瑾無奈:“王爺不是中暑了麽,太醫要您好好休息。”


    “病了多活動才能好得快。”長平王振振有詞。


    “……可我約了佟太太見麵。”


    “人家母女相見你杵在旁邊礙什麽眼,跟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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