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到一個名伶那裏吃酒,撞在一起,口角了幾句。”


    “伶人?還有這個愛好啊。”


    毛莊頭眼睛簡直眯成了一條縫,舔舔嘴唇說,“他那個被災民打死的師爺,年未及弱冠,唇紅齒白,風流俊秀。”


    說到這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長平王對毛莊頭的猥瑣表情側目而視:“所以你想好怎麽辦了?”


    毛莊頭點頭如雞啄米:“王爺早就教導小的們,隻要有用,無論什麽人都可以用,而且壞人往往比好人更得用。小的時時不敢忘記王爺金玉良言。”


    長平王不搭理他油嘴滑舌的馬屁,說起另一件事:“遼鎮那邊的消息讓人勤快著點報過來,別漏了。六哥動了嫡係官吏,消息一到,太子大概也不會袖手,總要絞在一起角力一番。官怎麽鬥都不妨事,軍隊不能有異動。”


    “小的明白。”宋王妃父親是兵部侍郎,慶貴妃娘家盤踞遼鎮邊軍多年,若是鬥改了武鬥,那可要捅了天。


    水榭不遠處的夾道上立著賀蘭,正在那裏教訓小廝。帶著兩個內侍,搬了一大筐新鮮瓜果的花盞笑眯眯走過來,看見賀蘭站住腳。“賀管事和小孩子生什麽氣,扔給下頭人教訓就是了。”


    賀蘭拍了那小廝一巴掌,回頭笑道:“這群兔崽子一貫不長記性,每次弄得我冒火才罷休。我不及花公公會調理人,手底下一個一個都不盯用。”


    “嗨,你就是心慈手軟太過了,跟我們似的動不動就拿板子出來拍屁股,任什麽人也都調理好了。不瞞你說,原來在宮裏,我也是這麽著被師傅打出來的。”花盞一邊說著一邊帶人朝前走。


    賀蘭叫住了他:“公公且慢,王爺裏頭生著氣呢,緩一會再過去比較好。”


    這麽著,後來回返的小雙子、六喜等人,都一一被賀蘭擋了下來。


    莊頭毛旺直到戌末才從水榭裏出來,手裏提著個布兜子,原來塞在懷裏的貢李全都裝在了兜子裏頭,若是被日常打掃水榭的仆人開了,一準能認出來那兜子是用琴台上的桌布係成的。


    走到夾道附近,賀蘭早就不在那裏了,但花盞一眾人誰也沒往前湊,都等在那裏,等著裏頭出人來叫他們過去。見了毛莊頭出來,花盞上下打量他,笑著問:“莊頭要走了?看您老這模樣,倒不像是受了王爺的火。”


    毛莊頭眼珠子一轉,嬉皮笑臉的迎上去作揖:“花公公在這兒吹風涼快哪?您領著徒子徒孫不進去,原來是怕撞上王爺發火呀。嘿嘿,實不相瞞,小的別的本事沒有,哄人的本事一流,任誰發了多大的火都能立時給他熄了。上一刻打雷下雨,下一刻就能日頭高照。”


    花盞甩了一下拂子抽在毛莊頭身上,笑罵:“老貨慣會耍嘴!既然立時能熄,怎麽耽擱這麽久出來,倒讓我們好等。咱家沒空聽你耍嘴皮子,王爺賞你的東西都在這裏,一樣樣點清了帶回去吧。”


    毛莊頭摸著被拂子抽到的肩膀,眼睛往後頭內侍們拿著的瓜果衣衫上亂瞄,一副撿了大便宜的樣子,嘴裏還胡說個不停:“公公這一下抽的人真是舒服,有空您再給小的抽兩下子,小老兒一身的毛病就全都治好了,回去給您立個長生牌位在堂屋裏,上頭就寫‘妙手回春’四個大字,子子孫孫都供奉著您。”


    花盞啐了他一口,抱著拂子直往水榭裏去了,後麵跟班小雙子笑著踢了毛莊頭一腳:“快走吧,再杵這裏賣嘴小心師傅扒你的皮。”


    毛莊頭被踢了也不以為意,褲子上一個大腳印子都不帶撣灰的,又跟小雙子說:“公公上回要蟋蟀,我回去讓人進山抓了好多,撿著漂亮的養在籠子裏,這回全都給您帶來了,才剛進門時就讓人送您房裏去啦。”


    這回臨到小雙子抽他了:“快別提你那些破玩意,咱家剛才去看了,一個個半死不活的,光漂亮有什麽用,得能掐能打的才行,你們這群土包子什麽也不懂,趕緊把那堆蟲子都拿回去,別在府裏吵人。”


    “啊?不行嗎?那我回去再讓人捉,下回送來一準合您的意。”毛莊頭一邊翻騰賞賜的衣裳,一邊賠笑臉,“公公給派輛車吧,這麽多東西我兩隻手提不走呐。”


    “去去去,找賀管事去。”


    “那您讓這幾位公公幫我把東西抬到大門口成不成?”


    “讓賀管事給你找人,咱們要伺候王爺去了,別在這裏擋道。”小雙子帶人一溜煙往前去追花盞,不搭理毛莊頭的懇求。惟獨一個內侍停下來說:“甭在意那狗腿子的嘴臉,東西你先放這,去找賀管事派人給你抬,車肯定也有,總之不會讓你抓瞎。今兒個天晚了,不如住一宿明早再回去。”


    “哎,哎,多謝喜公公。”毛莊頭哈腰道謝。


    這內侍正是六喜,說完了話,也跟著朝前往水榭裏去了。小雙子還沒走遠幾步,耳朵裏聽見“狗腿子”幾個字,冷笑兩聲,“什麽東西,不是師傅寬宏,咱家早剁了你喂狗。改日犯在咱家手裏,可別怪咱心狠手辣。”


    其他內侍眼觀鼻鼻觀心,隻當什麽都沒聽見。


    鳳音宮。


    皇後最近心情還算不錯,被選秀賜婚等事惹起的煩惱漸漸淡了,宮裏嬪妃們誰起誰落,哪個侍寢的次數多少,雖然不盡然全能掌控了解,但大體也都在正常的容忍範圍之內。在後位上坐了這麽多年,皇後早已對這些事習以為常,舉重若輕的處理著,平衡著,日子過得還算可以——如果慶貴妃不時時甩臉子說風涼話,那就更好了。


    這一日嬪妃們請安散去,各處來討示下回話的人也都陸續走了,鳳音宮裏歸於平靜,藍汪汪的天高高在上,日光明媚,天氣不冷不熱,無端讓人心情舒暢。皇後坐在屋裏,臨窗榻桌上擺著各色絲線絨繩,正對著花樣冊子打絡子。


    這種事原不用她親自動手,針工局裏有專門精通絡子的宮女,再不然本宮裏秋葵底下幾個人也很是手巧,什麽繁複的花樣都拿得起來。但是,這是皇後的愛好。閑來無事的時候,或者心情鬱結的時候,手裏編著東西她才感到妥貼心安。若是心情好了,更願意打一些顏色鮮亮的東西出來。


    這天她打的是一隻蝴蝶。將長線兩頭釘在藤墊上,手裏拿著各色絲線往來編織,蝴蝶的翅膀,身子,連眼睛觸須都是要編出來的。就隻見她滿手攥了許多條金線珠線,往來穿梭翻挑,或鉤或抹或撚,有時候還要用牙齒咬了線輔助兩下,不一會,大半個蝴蝶就編了出來,活靈活現的金翅鳳蝶,隻需再往下編兩條鳳尾,一副漂亮的蝴蝶絡子就要完工了。


    秋葵端了新沏的茶來,悄無聲息的在旁邊瞅了一會,輕聲笑道:“娘娘的手藝越發好了,針工局裏最巧手的也及不上您,就是偶然有一兩個能勉強過得去的,編出來的東西也沒您的大氣華美,因為她們幾輩子也學不來您的氣度。”


    皇後忍不住笑了,手底下卻沒停:“跟誰學的貧嘴薄舌,敢拿本宮打趣。”


    “怎麽是打趣,奴婢說得可是真心話。”秋葵將熱茶輕輕放在桌角,見皇後興致不錯,就說起剛剛得來的信,“七王爺在家讀了好幾日書,今天也沒例外。”


    “今兒讀的什麽?”


    “《洪光政要》,說是前陳太宗時候的政務國策之類的記載。”


    “哦,本宮知道。”皇後咬住一根金線在上頭編鳳尾的垂翎,眨眼間編完了,左右看看,又開始編另一根,“老七這功用得太過了,這才幾日,換了好幾本史書策論,幾乎每天看一部了。那麽多的字,有的一部好幾本,就是煮來吃也吃不了這麽快,何況是一個字一個字的看,擺明了讓人說他裝腔作勢,不是真看。”


    秋葵笑說:“不管怎麽說,看書總比不看好,到底是個上進的樣子,也不枉娘娘將六小姐給了他。說起來也是咱們六小姐的本事,以前皇上不是沒說過七王爺,哪一回他真的改了?弄得這些年皇上都不怎麽搭理他。這不,咱們六小姐才進府,王爺就跟換了個人似的,皇上一說他就知道聽話,顯見是六小姐賢良有本事,知道規勸管束夫君,而且也管得住。”


    “她要連這點本事都沒有,就別做本宮的侄女。”皇後手指翻飛幾下,整個蝴蝶盡都編成了。


    秋葵稱讚不已:“這要是拿到花前掛了,一準能引得真蝴蝶飛來,除了娘娘,誰還能編出這樣的荷包來。看這顏色十分配金與黃,娘娘是給皇上打的吧?奴婢記得皇上有件淺色的便服,圍了那條石青盤龍紋的腰帶,掛這個倒是正合適。”


    皇後先前還笑眯眯聽著,後來見說起皇上,臉上就露出一絲少見的靦腆來,“皇上不一定願意掛,蝴蝶的樣子到底有些媚氣。”


    “哪裏媚了,娘娘打的一派雍容氣,和尋常蝴蝶不一樣,掛上了除了好看就是好看。下午奴婢往禦前送鮮羊湯去,順便就給皇上送了這個。”說著回身就去櫃裏找匣子,要把絡子裝起來。皇後也沒說什麽,任由她去找,低頭又從盛放零碎珠玉的檀木匣中挑出兩顆渾圓的東海珠,在荷包底下綴了,拎起來看看,覺得甚為滿意。


    放了絡子,皇後想起別的事來,就問:“老七除了在家看書,他府裏沒有別的事吧?”


    “沒有,六小姐將姬妾們管得老老實實,府裏清明多了。這幾日六小姐正在理王府的舊賬,一麵接手內宅各處事宜了。”


    “那藍氏還安分?”


    “安分,王爺委了她跟著六小姐處理內宅,她隻以六小姐為主,自己不胡亂行事。”


    “倒是比她那堂姐強些。”


    秋葵找了個一尺多長的香檀匣子過來,比了比大小正合適,看皇後不反對,就將絡子盛了進去,一麵說:“就算不比她堂姐強,見了她姐的下場,她也不敢起別的心思了。安分就好,若是不安分,六小姐也不是糊塗人,還能讓她得了勢麽,娘娘隻管寬心就是了。”


    “自然寬心,不寬心的隻有七娘那邊。”皇後歎口氣,“教了這麽久,本宮看她還是那個樣子,和她娘一個模子刻的,小家子氣,隻給張家丟臉。”


    秋葵自然得勸:“七小姐年歲還小呢,娘娘幫襯她兩年就好了,在家裏有四太太寵著她,進了王府,由不得她不將事事都從頭學起,曆練一段時間肯定要好得多。”


    “進了王府就讓她少回家,她那個娘,沒的帶壞了孩子。”皇後說起四弟妹就心裏發堵,口氣也不好起來,“過繼她一個孫子,倒像割了她的肉,若不是本宮鎮著,她險些要把國公府翻過來。孩子到了大哥那裏難道會有苦吃麽,日後承了蔭封,豈不比在她手裏強得多,鼠目寸光。”


    “哪能人人都有娘娘的心胸。”秋葵趕緊說些高興的事,“近日禦史翰林們遞了好多折子稱頌娘娘國母之風呢,娘娘省吃儉用救濟災民,史上有幾個皇後能做到娘娘這樣。四太太眼界小,您自然不和她一般見識。”


    提起這個皇後興致稍微好了點,順勢想起出京的永安王:“本宮若沒有一點心胸,早就住不穩這鳳音宮了。來日老六回來,本宮要好好褒獎他一番,他娘怎麽不討喜是她娘的事,本宮不會因此疏遠了他。”


    “娘娘聖明。”


    被皇後評為“不討喜”之人的媛貴嬪,自從要了張七娘做永安王的媳婦,不久就又病了,皇帝去了她那邊幾次,幾次都未得留宿,後來政務一忙也就漸漸丟開手。媛貴嬪每日一副湯藥,自己窩在崇明宮裏休養調理,也不出門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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