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有些孤注一擲的心思,把握本就不是很大,再有如瑾橫在中間,成功的可能就越發小了。佟秋雁越想,越是焦慮。


    也不知長平王在屋裏做什麽,這麽長時間也不出來,莫非真是在睡覺嗎?


    睡覺……


    佟秋雁咬了咬唇。


    每個人睡覺的時候,防備都是最鬆,比較容易被接近,如果人家求懇什麽事情,答應的也會痛快一些。而且男人睡在**,迷蒙之間看到姿色出挑的女子靠近,會發生什麽?


    她瞅著如瑾的背影,眼中怨色更深。


    “如果不是你攔著,這一次,恐怕王爺會……會真的接納了我。待我再表明會一心幫他渡過難關,從此以後,在他心中占上一席之地也說不定。都是你擋了我的路!”


    佟秋雁嘴唇顫動,默默念叨,渾然忘了若是沒有如瑾在這裏,恐怕她連樓都上不來。


    約摸過了兩三盞茶的工夫,內室的簾子才被挑起,長平王一身寬鬆襖袍慢慢踱步出來。隔得遠,他的身影落在佟秋雁眼中,越發顯得芝蘭玉樹一般挺拔俊逸。


    “王……爺。”她張口欲喚,卻在看到他朝如瑾露出笑容時,將後一個字吞進了喉嚨裏。


    他此刻的笑容,夏日陽光一樣燦爛,她從來未曾見過。心裏頭突然就空蕩蕩的酸澀起來。原來,原來王爺會這樣朝人笑的麽?


    她匍匐在地上,眼巴巴地看著長平王坐到了羅漢床另一邊,隔著矮腳長桌和如瑾對坐。他看如瑾的眼神那麽溫和,一眼也不朝自己這邊看,直到如瑾回身朝這邊指了指,他才瞅過來。


    “王爺!”佟秋雁終於叫出了口。


    長平王隻淡淡看了一眼,又轉臉去和如瑾說話,說了半天,還笑了笑,直到佟秋雁等得心都快涼了,才有吳竹春走過去,將她的腳解開,手依然綁著,連拖帶拽弄到了羅漢床前。


    “王爺……”佟秋雁不敢跟吳竹春動手,老老實實被拖過來,眼圈早就紅了,吳竹春一撒手,她就跌在了地上,咬唇,可憐巴巴看向長平王,哽咽難言。


    “你什麽事?”長平王問。


    佟秋雁瞟向如瑾。


    如瑾居高臨下斜睨她,見她看過來,就淡淡和她對視,嘴上卻和長平王說話,“王爺,佟姨娘要單獨和您說話,自稱事關重大不可被人聽見,那麽我這就回去了。樓下銀吊子裏熬著甜湯,睡前記得喝。”


    長平王按住,“走什麽,今晚留下。”朝佟秋雁道,“有事快說。”語氣裏已經帶了一些不耐煩。


    這明顯的親疏態度,讓佟秋雁感到非常難堪。


    卻不得不忍了心中苦澀俯首下去,低聲懇求,“王爺,的確是事關重大,涉及府中許進不許出的禁令,妾身……想和王爺單獨談談。”


    長平王的臉色就冷了下去,“瑾兒是你故舊,也是府裏的主子,避開她作甚?”


    “王爺……”佟秋雁心中冰涼冰涼的,看這意思,如瑾已經獲得了長平王絕對的信任嗎?尤其那一聲“瑾兒”,親昵至極,聽得刺耳。


    “說是不說?不說就下去。”


    “說!妾身沒別的意思,就是怕藍妃擔心而已。”佟秋雁連忙解釋。可長平王已經不看她了,眼中閃過一絲戾氣,顯見著不耐煩到了極點。


    如瑾淡淡垂著眼睛,看麵前的賬冊,對故舊的舉動漠不關心。


    佟秋雁怯怯盯著長平王,睫毛忽閃,眼見著他的臉色越發不好看,不敢再做拖延,更不敢再請求讓如瑾回避,臉頰帶淚,低低說出了早就想好的話。


    “王爺,宮裏傳旨禁止咱們府中的人往外去,妾身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卻知道外麵定有變故。能否出去並不要緊,府裏的糧食盡夠咱們吃用,隻是妾身私下裏想,若是一直這樣等著禁令解除,實在太被動了,和坐以待斃也沒什麽區別,要趕緊和外麵通消息,探聽到底出了什麽事、該怎麽解決,才是上策呀王爺。”


    自從佟秋雁弄了妹妹進府,如瑾便知道這個人和青州太守府裏安靜待嫁的小姐全然不同了,現下又聽她對宮中禁令置喙,越發佩服她的勇氣。


    隻是,勇氣可嘉,不知腦子怎麽樣。


    如瑾靜靜聽著,等著下。


    長平王說道:“你就為了陳述這些?”


    佟秋雁微微擰一下身子,掙了一下手上的絛帶,沒有掙開,隻好低著頭繼續以狼狽的姿勢回話:“不是,妾身是想說……”她看了看如瑾,“想說,妾身願意想盡辦法出得府去,為王爺溝通消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隻要王爺允許,妾身一定會將事情辦妥,並且不帶累王爺一分一毫。”


    “哦?你有辦法出府?”


    “妾身願意勉力一試!”斬釘截鐵的回答。


    “那麽,你打算怎麽勉力呢?”


    “妾身可以扮成雜役,將所有細軟拿出來賄賂看守。如果被識破,妾身就自認見事不好要做逃妾,與王爺無關。”


    長平王聲音帶了笑,“逃妾?你知道做逃妾是什麽下場?”


    佟秋雁露出視死如歸的神情,“大燕律法,逃妾必死。但隻要能為王爺分擔一絲一毫,妾身都不退縮。”


    “哦,嗬嗬,可是府外沒有看守,你這個辦法行不通呀。”


    佟秋雁一愣,不是許進不許出麽,怎麽會沒有看守,不派人看著,叫什麽禁令?


    “那……那妾身也願意為王爺出府,或者,派人給父親遞信,讓他將外頭事情打聽清楚了再告訴王爺。”


    “除了這些,你還想說什麽?”


    佟秋雁詫異地看著長平王,為什麽他的樣子和預期一點不一樣?沒有感動,沒有欣賞,沒有沉吟思索,似乎還有點事不關己。


    “王爺是……嫌這個辦法不好麽?那妾身再想別的法子,總之,一定會幫王爺傳遞消息。”


    長平王沒理她的表忠心,隻問,“如果這件事辦成了,而且如你所說,本王因此得以脫困,那麽,你想要什麽獎賞?”


    “妾身……”佟秋雁有點不適應這樣快的話題轉換,一時沒想好怎麽答複,遲疑了一下才怯怯地說,“妾身什麽獎賞都不要,隻要王爺好好的,妾身就心滿意足了。”


    “倒是一個忠心耿耿的人。”長平王傾身向前,更近地俯視她,“做姨娘是不是委屈了你,提個貴妾如何?或者——本王的側妃還空了一個位子,改日便奏明宮裏,將你補上?”


    佟秋雁冷不丁被他欺近,驚懼未過,突然聽得貴妾側妃的名頭,一晃神,狂喜的表情就沒掩飾住。雖然她馬上反應過來,趕緊恢複了之前的怯弱委屈,但麵皮上那一閃而過的笑容卻是實實在在落進了長平王幽深的眼裏。


    “不不不,王爺使不得……妾身隻是做自己應該做的事,不指望王爺獎賞,更別說是提升位份,妾身著實當不起!”她趕緊推拒。


    “哦,那你就別指望了。”長平王收回了身子,重新靠在迎枕上,“本王和你開玩笑而已。”


    “……”


    佟秋雁有點受不了這樣的乍喜乍驚,僵住。


    長平王說:“本王不需要府外的消息,你退下吧。”


    “王爺……”


    長平王閉了眼睛養神。


    “王爺,您聽妾身說……”


    如瑾目視吳竹春,“鬆綁,帶下去。從此刻起禁足,不得讓她再出房門一步,更不許往外遞消息。否則,跟前服侍的人各領五十板子再來見我。”


    吳竹春應一聲,上前就動作。


    “藍妃!你說什麽?你怎麽可以?”佟秋雁掙紮,眼巴巴看著長平王。


    長平王隻是闔目,對如瑾的吩咐默許了,且微微皺眉,“吵人,快拖走。”


    “王爺!妾身是誠心誠意為您著想啊,您睜開眼睛看看妾身!”佟秋雁覺得肯定是方才如瑾和長平王私下說了什麽,才讓長平王對她有了這樣深的成見,什麽話都不肯聽,“藍妃,我到底犯了什麽錯,你憑什麽禁我的足,憑什麽?王爺您不要偏聽偏信,妾身是一片赤誠,就是說錯了什麽話,也沒有壞心,您……”


    “太吵了,帶下去吧。”如瑾揮揮手。


    吳竹春抓了旁邊條桌上一幅蓋茶盅的絹巾,堵了佟秋雁的嘴,拖她下了樓。


    佟秋雁嗚嗚咽咽的聲音漸漸遠去,如瑾鬆口氣,也靠在了迎枕上。


    長平王這才張開眼睛,“生氣了?要是以後不想再看見她,讓她‘病死’就好。”


    “王爺。”如瑾揉揉眉頭,“多大點事就要人命,您省省吧,禁足就夠了。”


    “這種人有什麽好姑息的,心術不正,留著她作甚。不過隨你了,你愛怎樣便怎樣。”


    “王爺既然知道她心術不正,當初為何要千裏迢迢從青州帶了她進京,又何為要提她做姨娘?她變成這樣,難道就沒有王爺推波助瀾的緣故嗎。您要是不待見她,就別一次次給她希望,讓她覺得努力一把也許就能成功,才這麽著三不著兩的不斷做蠢事。”


    經這一次,如瑾算是徹底看出來了,長平王根本不把佟秋雁放在心上,而且頗為反感她的小心機,於是,便對他做事的態度感到不滿。


    長平王愕然,“怎麽還怪上我了?我當初一句玩笑,她妹子都沒怎樣,她卻跑去我房裏自薦枕席……”


    “所以王爺就收了她?”


    “沒啊,到現在也沒收,不信你去問她,讓嬤嬤驗身也行。”長平王覺得必須把這點說清楚。


    如瑾卻微微紅了臉。她說的“收”,可不是這個意思。


    不過他的話也讓她頗為吃驚。他沒必要在這種事上騙她,所以,那佟秋雁還……還是姑娘?


    太匪夷所思了。


    “……王爺既然不碰她,白白養她在府裏做什麽?”真是難以理解。


    “本王喜歡沾花惹草啊。不收些無關緊要的人進來,哪裏來的花名。”他答得理直氣壯。


    所以佟秋雁不過是一個為成全他花名的無關緊要的人?


    倒是,如果隻是為了製造虛假花名,佟秋雁的身份低微,翻不出浪花,倒十分合適。可……


    如瑾還是沒辦法認同他做事的方式。


    為了自己的名聲,就平白斷送別人的一生?如果沒有這茬事,佟秋雁可在家裏乖乖待嫁呢,會在一個並不高貴卻富足的家庭裏當主母,生兒育女,過尋常日子。


    “誠然,是佟秋雁咎由自取,心術不正自薦枕席才有了今日苦果,可王爺,世上能忍受**的人畢竟不多,您到底還是讓她選擇這條路的誘因。以後……還是別做這樣的事了吧。”


    “嗯,以後我也不需要這麽做了。”


    這不是需要不需要的問題……


    如瑾覺得該和他稍微說一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他謀的是帝業,尋常一個女子的喜樂自然不曾入眼也不必入眼,可如果有辦法避免傷害,為什麽不選擇不傷害別人的路呢?


    “王爺說過,您想要一個人心安定的天下,可我覺得天下這麽大,讓每個人都安定那是不現實的。也許王爺能做的隻是讓更多的人安定而已。那麽‘更多的人’從哪裏來?除了臣武將以及一地又一地的百姓,您身邊人的安定也是必需的,不是嗎。您跟前佟秋雁這樣的人越多,府裏就越不安穩,與其花時間和力氣去平息,為何不從一開始就避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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