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換來淡淡的回應。


    佟秋水愣住。看著長平王晃晃悠悠的背影沉默一瞬,咬咬牙,又跟了上去。


    “王爺,您是吃了午飯去消食吧?正好我也想散一散,錦繡閣後麵的園子我還沒去過呢,您帶我去見識一下?”她盡量將語氣放得柔和,模仿姐姐的溫柔。


    模仿得有些生硬,但是,希望自己誠心的努力能得到他的肯定。


    顯然長平王也注意到了她的模仿,姐妹兩個嗓音相似,隻一個說話輕聲細語,一個語速快些,爽利些。快的那個刻意放慢語速,倒也差不多。


    他就停了腳,轉過身,“怎麽學起你姐姐來了?”


    “……”佟秋水微愣,繼而反應過來,忙說,“沒學她,許是……親姐妹之間總有些相似處。”她微微偏臉垂首,學著姐姐日常溫順的神態,期望喚起長平王的記憶,使得他念起舊情放了姐姐。


    不料卻等來一句冷冰冰的評價:“好的不學,偏往歪路走。”


    “王爺?”佟秋水愕然。


    長平王示意內侍推開,朝她招了招手。


    她就愣愣地走過去。


    長平王麵無表情看著她,問:“知道為什麽要收了你麽?”


    “……”佟秋水不敢答,怕答什麽都是錯。他的眼神讓她害怕。


    長平王倒也不期盼她回應,自問自答,“因為,想讓瑾兒看看你是什麽樣的人,可以做出什麽事。”


    佟秋水如遭雷擊。


    “王爺……”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手也不受控製的哆嗦起來。


    “也想讓你自己看看自己,到底長了一副什麽心腸——別用襄助胞姐的理由欺騙自己,你為什麽會留在這裏,需要本王詳細說給你聽麽?你願意聽,本王可沒那個時間幫你剖析自身。夜裏對著月亮好好照一照,看你心裏住著什麽樣的影子。”


    佟秋水口幹舌燥,腦中轟然一片,連簡單的“王爺”二字也說不出來了。


    “再告訴你一件事。”長平王眉頭微揚,打量著她,“你的確是長得不錯,不過,本王從一開始也沒想要你。佟府後園一句玩笑,你的姐姐就主動潛入我房裏去了。和你一樣,本王沒有強迫,是她自願。”他審視她臉部皮肉不能自持的顫抖,加了一句,“她為你獻身,你為她獻身,可本王誰的身子也沒要,你們不是一個笑話嗎?”


    佟秋水直挺挺倒了下去。


    長平王瞅著倒地的美人皺了皺眉,“還沒說完呢。”——顯然對佟秋水的承受能力非常不滿。“抬走吧。”他揮揮手。


    花盞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王爺,抬到哪裏去?”


    自從鬧刺客後小雙子等人死去,至明在主子跟前的時間比他長,花盞這個名義上的領頭太監就越發怕說錯話,做錯事,幹什麽都有點戰戰兢兢,不如以前利索了。


    長平王轉身走了,沒理他。


    至明上前招呼了兩個跟班,低聲吩咐將小佟姑娘抬回西芙院去。花盞恍然,亦步亦趨地跟上主子,額頭冒汗。


    長平王晃晃悠悠朝園子裏去,走了一段路,才突然拉家常似的說:“花盞,你這段日子過得怎麽樣?”


    花盞一個激靈,忙低頭回答:“承蒙王爺關照,奴才不勝感激。”


    “嗬嗬,本王關照你什麽了?”


    “……”花盞沒有馬上回答,腦子裏飛快琢磨該怎麽答才能讓主子滿意。


    徒弟小雙子的死透著古怪,他還沒有笨到單純以為那是刺客幹的。王妃禁足不出,表明皇後的力量在這個府裏受到阻礙,身為皇後指派過來的人,他的地位非常尷尬。該怎樣回答,才能讓王爺覺得自己忠心耿耿並無外心呢?琢磨著,思量著,回話就慢了。


    長平王微微一笑,替他說了:“本王關照的,是你的命啊。”


    花盞更不敢接話了。


    論及生死,怕一不小心就禍從口出,丟了性命。


    進了錦繡閣後頭的小園子,長平王到亭子裏歇腳,後頭快步有內侍走上來往亭中的石凳上鋪軟墊。長平王坐了,看著臉色泛白的花盞,說:“不用怕,你還沒做過不好的事,這些年中規中矩服侍在本王身邊,本王暫且不想要你的命。”


    花盞撲通一下跪了下去。“多謝王爺!多謝王爺開恩!奴才以後一定更加努力侍奉!”


    感激涕零到有些失了體統的叩謝,當著手下的麵,他卻一點不覺得丟臉。


    比起命,臉算什麽?


    原本對徒弟之死的猜測,對長平王和皇後關係的猜測,都在此時被挑明了。花盞渾身都在冒汗,冷風一吹,衣服貼在身上冰涼涼的。在慶幸保住了性命的同時,也戰戰兢兢的琢磨那個“暫且”是什麽意思,難道……以後還有丟命的機會?


    “起吧。”長平王道,“你以前做什麽以後就還做什麽,本王既然留了你的命,也就不動你的位份。你以前在鳳音宮伺候,但以後隻能是這裏的人,死了,也是這裏的鬼,懂麽?”


    “懂!懂!奴才明白!奴才從來沒有做過違背王爺的事情,請王爺明察。”


    “要是做過,你此刻還有命嗎?”


    花盞擦汗。


    長平王隨意地說著:“你不過是個幌子,皇後在內侍裏安排的眼線都藏在你身後,六喜是個老手,身上還帶著不弱的功夫,你那徒弟最近也不安分。不過他們藏得再深,本王都能挖出來除掉,所以……”


    “所以奴才任憑王爺驅策!”剛剛站起的花盞膝蓋一彎,又跪了下去。


    來王府侍奉好幾年了,他還是第一次知道皇後派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前後許多事一聯係,脈絡就清晰起來,以前不少疑惑的地方也漸漸明白——自己,果然是個招風的幌子。


    如果長平王沒有深挖的本事,那麽一旦出了什麽事,先被處置的豈不是他這個幌子?


    不由,心中就起了怨憤。


    反應並不慢的他,第一時間做出選擇,表了忠心。


    換來長平王滿意的點頭:“你果然不笨。”


    花盞暗道賭對了,叩首再拜:“奴才是鳳音宮來的,王爺留著奴才的位置不動,那麽奴才能做的,就不隻是伺候王爺。”


    長平王“嗯”了一聲,不置可否,讓他起身歸隊。


    花盞站在領頭內侍的位置上,身旁是近來突起的至明,後麵是兩溜垂首恭順的手下。頭一次,他發現這些平日裏任他差遣的手下,原來比自己更要得王爺信任。


    不然,為什麽王爺敢當著眾人的麵,和他說這些話呢?原是他們早就是王爺的人了啊!


    意識到這一點的花盞再次冒了一身冷汗。


    大晌午的,他覺得自己在鬼門關轉了一圈。


    小雙子是自己的跟班加徒弟,平日裏看著很普通的人,還有急躁壞脾氣;六喜是向來就和自己不對付的家夥,因著覺得他有些古怪,才一直沒動他——不成想,這樣的兩個人,竟然都是宮廷的眼線?


    還有同被“刺客”殺掉的其他人,都是主子借故順勢除去的嗎?


    越想,花盞越驚心。


    以至於長平王跟他說話,開始他都沒聽見,木木呆呆的,直到至明碰了碰他的手肘。


    “嗯?啊……王爺您說什麽?奴才該死,奴才……”膝蓋一彎又要跪。


    “行了。”長平王揮揮手,“命都保住了,這麽緊張作甚?本王剛才說——本來不想留你的,日後找個機會將你除掉便是,你以前沒做什麽,誰能保證以後不做?”


    “王爺……”花盞腿軟。


    長平王話鋒一轉,“不過藍妃曾勸說,對無關緊要的人,得饒且饒,才是長久之道。本王想想也有道理,所以,你能不能一直保住性命,就由你自己決定了。”


    “奴才明白!”


    花盞頓時覺得藍側妃形象高大起來。


    主子自來是什麽脾性他清楚得很,藍側妃是怎麽勸動主子的?


    驟然想起方才的事,他一愣。“本王誰的身子也沒要”——這話太詭異了。怎麽先後受寵的佟氏姐妹都……都不曾……嗎?佟姨娘是王爺從青州帶回來的,藍側妃又是佟姨娘舊識,兩相對比,難道,王爺和藍側妃很早就……


    花盞頓時又是一個激靈。


    聽到了這些話的自己,除了投靠王爺,還有其他選擇嗎?恐怕方才的表忠心稍慢上一點,結局都難料吧……


    癡愣間,賀蘭來了。至明領著眾隨侍退避到很遠的地方,每人占住一角,將可以進園的通路都看住。花盞恍恍惚惚跟在至明身邊,遠望亭子裏相談的主子和賀蘭,深深意識到,這府裏的高低親疏,要從頭再認識一番才行。


    荷露隨著梅瓊在園子裏亂晃,身邊還有梅瓊的隨身丫頭,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樣,看見綠葉子的花草也要驚歎“怎麽北方冬天也有綠葉”。荷露很看不上這主仆兩人的樣子,不斷腹誹:看起來漂漂亮亮的皮囊,內裏包的都是蒿草。


    不過秉著待客之道,還是很有耐心地陪著兩人。


    王府占地不廣,但花木種了不少,冬天也到處都是綠葉子,除了尋常越冬的鬆竹梅樹,還有宮裏花房培植的名貴品種,一眼望去四處都有綠意,配著蜿蜒的半結冰的曲水,實是冬日裏難得的景致了。


    梅瓊從辰薇院裏出來,一邊欣賞景致,一邊和荷露聊天拉家常,遇到好看的樹木山石就停下來觀賞半晌,不斷讚歎。荷露支應著,卻越來越不耐煩。


    因為梅瓊問的都是內宅雞毛蒜皮,什麽王妃好不好看,府裏一共有多少姨娘,什麽丫鬟婆子是不是都穿綾羅綢緞,睡楠木大床,什麽你們見過皇上皇後沒有,他們是慈祥還是威嚴,拉拉雜雜,仿佛她關心的都是這等事,眼界小得可憐,一副鄉巴佬進城的模樣。


    府中花木到處連通,除了張六娘的舜華院和長平王的錦繡閣被荷露攔了說不能隨意去,其他地方,差不多都被梅瓊一邊賞花木一邊逛到了。西芙院和錦瑟院附近她停的時間比較長,對往來進出的姬妾樂女們非常感興趣,不斷暗中觀察人家的穿戴。


    府裏女人多,平日裏沒事就在脂粉衣飾上留心,自然是爭奇鬥豔,惹人注目。


    聽說是側妃的客人,大家對梅瓊的注視保持了一定容忍,脾氣不好的也沒有翻臉,瞪兩眼就過去了。


    在西芙院附近的時候,恰好祝氏帶人出門,丫鬟手裏提著食盒。祝氏見了荷露,就打招呼:“怎麽不在藍妃跟前伺候?”


    “陪梅姑娘散步呢。您去哪裏?”


    “給王爺送點心去呢。”


    “這時候送點心?王爺怕是剛吃過午飯吧,哪裏吃得下。”


    “他吃不下就讓賀管事吃,他們在園子裏說話呢。”


    一問一答的聊了一會,祝氏才上下打量梅瓊,“喲,好俊俏的小姑娘,藍妃還有這樣的朋友嗎,也不早些介紹給大夥見識見識。”


    梅瓊被誇得臉色微紅,低了頭。荷露看不上她的小家子氣,笑嘻嘻回答祝氏:“不是我們主子的朋友,是江府五小姐帶來的,她家姨娘的侄女。主子她們在院裏吃飯呢,我陪她出來逛逛。”


    梅瓊臉色更紅,這次不是害羞,是尷尬。


    一個府丞本來就不入王府諸人的眼,她又是姨娘的親戚,實在太低微了。冒著藍妃朋友的名在園裏亂晃還好,一挑明,覺得別人看她的眼光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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