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殿笙簫笑語之中,這一年的除夕宮宴就這樣結束了。子時過後就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年。如瑾隨著長平王忍耐了宴會上無聊的各種針對,一同回了王府。張六娘這次倒是沒有請求長平王去她院子裏住,一下車,就主動道別自己回去了。長平王隻看了她端莊的背影一眼,便將之撩開不理。


    回到辰薇院,如瑾嗬欠連天,一邊說著“早點睡”一邊上前搭手幫長平王盥洗更衣。長平王揉揉她的頭,“我自己來,你快收拾了睡吧。”如瑾便也沒客氣,讓丫鬟服侍著草草梳洗完畢,倒頭躺了。長平王很快也收拾妥當躺了過來,熄了燈火,摟住她。


    如瑾眼皮睜不開,在他懷裏挪了挪身子,調整成舒服的姿勢,很快就要入眠。長平王笑道:“怎地困成這樣子,第一次和我一起過年,不激動麽?”


    有什麽可激動的,也不是第一次呀,如瑾還沒忘了去年他跑過去“守歲”,弄得她第二天一整天都沒精神的事情。不過她現在困得厲害,也懶得和他爭辯什麽,任由他亂說。


    長平王等了半天不見動靜,懷裏人的呼吸卻越來越綿長了,他感到一絲無奈。第一次和親近的人在除夕夜獨處,他心中感慨頗多,本有一肚子話想說,可如瑾的感覺顯然沒和他同步。“瑾兒。”他輕輕拍著她的肩膀,一下一下,將她摟得更緊了一些,用實際的接觸感覺她的存在。


    可半夢半醒的如瑾卻覺得呼吸困難,掙了兩下,從他懷裏脫出去,尋了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擁被而眠。長平王被推到一邊,愕然一瞬,繼而有些賭氣似的伸手又將她拽到了懷裏。如瑾睜開眼睛,“……還不睡?”


    “你睡的著?”


    為什麽睡不著?如瑾努力將疲憊的意識凝聚起來,在朦朧的黑暗中尋找他眉眼的輪廓。“阿宙,你有事要和我說嗎?”


    自然沒什麽事。長平王答不上來。他隻不過是想和她一起體會彼此相伴過除夕的感覺……


    如瑾想了想,問:“是在為宴會上的事生氣?為太子妃她們嗎?沒必要的,幾個碎嘴的女人,當她們是嘰喳山雀就是,理她們呢。”


    她的聲音低低的,帶著困意,似春風呢喃,長平王感覺身子有些熱,知道她累,趕緊自己平複了,拍著她後背說:“小看我,我會為那等人生氣麽?她們惹咱們,等有空給她們一個教訓罷了。”


    “……別衝動,幾句話而已,我並不放在心上。你在外頭做事,別被這些瑣碎影響了心情。”如瑾清醒了一些,趕緊提醒他。


    “嗯,我有分寸。”


    如瑾努力眨了眨眼睛,驅走困意,“既然不是為太子妃那些人,你有什麽睡不著的,是……因為蕭綾?”她遲疑一下才說起這個名字。在長平王跟前提起此人,會讓氣氛變得怪異,她平日裏盡量不提的。然而蕭綾酷似自己的樣貌和皇帝給予的盛寵的確是明晃晃閃眼,今晚又一次的連升三級,長平王是不是介意了?“你對今晚的事怎麽看?”如瑾問他。


    “沒什麽,父皇心意向來難測,一個毫無背景的低等宮嬪而已,理她作甚。”長平王語氣淡淡的,顯然是不想多說這件事。


    如瑾便也不提,這種事,總是不好細談。何況帝心難測,她本來就沒想琢磨皇帝的心思。


    她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那你在想什麽,為何睡不著?如果有煩惱的事情,跟我說說?”


    長平王為她試探的語氣感到無奈。“你在琢磨什麽呀!”他將她按在自己懷裏,“我有什麽煩惱?我煩惱你頭次跟我過年竟然隻知道睡覺。”


    這共度的第一個除夕,不應該是充滿溫馨的夜晚麽?


    如瑾愣了愣。


    他是說真的嗎?他在氣惱?


    她仔細回味了一下他方才充滿抱怨的語氣,才漸漸確定他真是在氣惱。於是不由好笑。


    “阿宙。”她在他懷裏叫他的名兒,聲音悶悶的。他寢衣上有殘餘的皂莢香氣,她吸了兩口,輕輕摩挲衣料上的花紋,“阿宙,我困了,所以就想睡覺。明天是初一,還有好多事要做呢,不早點睡怎麽行。至於這第一個除夕的特別,不是我不在意,而是覺得,我們這樣一起安睡就好呀。以後還有很多個除夕,這樣一起聽著彼此的呼吸同榻而眠,不是最好的事情嗎?”


    長平王靜了一下,心中頓時充滿鼓蕩的溫熱。


    她在他懷裏的聲音軟軟糯糯,和平時完全不同了,說的又是這樣的話,他哪裏還顧得上抱怨氣惱,隻覺非常感動。


    “是,是最好的事。”他很快肯定。毫無疑問,他喜歡她所說的,“以後還有很多個除夕”。


    如瑾在黑暗中抿唇而笑。原來他這樣好哄的。


    她挪挪身子,再次尋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他肩頭閉眼睡覺。這次他沒有再打擾,而是輕輕地摟著她,也閉了眼。


    正月向來是又忙又閑的月份。


    忙的是要到處走親訪友,相互拜年,拜完了東家拜西家;閑的是除了拜年聚會之外基本就沒有其他事可做了。這一忙一閑對如瑾來說,忙隻忙了幾日,閑卻閑了多時。因為,長平王府地位不同,沒那麽多親戚朋友可訪問的。


    正月的頭幾天她還忙一些,要進宮拜帝後,要接受闔府下人的問好,發賞,安排過年事宜,回娘家拜了一次,到劉府走了一趟,另外又去了熙和長公主府,再之後,就沒有可忙的了。其他親戚不是沒有,但都不是她這個側妃該走動的,張六娘不出去見客,她沒必要攬了這事過來,純屬受累不討好。


    以前隻派家中下人來過的安國公府,借著過年,終於有主子登門了。來的是張六娘的小侄子。侄子給姑姑姑父拜年,天經地義。隻不過她這個侄子年歲太小,才四歲,話還說不利索,走路還需要身邊乳母嬤嬤和丫鬟們時刻照看。


    長平王府的婆子將來人引到舜華院,張六娘見了侄子,不但不親近,還擺了冷臉,將跟來的乳母嬤嬤弄得十分沒麵子。小孩子跪下磕頭拜年,張六娘隻淡淡吩咐丫鬟發壓歲錢。


    那乳母嬤嬤訕訕笑著,上前說:“王妃最近過得可好?老爺太太不能親來,特地囑咐小的給王妃問好,並讓小的問一問王妃,您什麽時候回國公府呢?大年下的,家裏熱鬧得很,兄弟姐妹們都很想您。”


    張六娘微微一笑:“他們是覺得我初一進宮拜年,初二就要去安國公府問好吧?好幾日不見動靜,才打發個小孩子過來探風向。”


    乳母嬤嬤不好接話,小心翼翼賠笑。


    張六娘神色淡淡的:“其實他們何必這麽小心,莫不是心裏覺得對我有虧欠?都是親生骨肉,這不見外了麽。”


    乳母嬤嬤拿眼一掃廳中婢女,見有不認識的,料著是王府中人,就沒敢明言,隻吞吞吐吐地說:“……咱們太太其實很心疼王妃,日子久了見不著您,私下哭了許多回,隻是……”


    “隻是皇後娘娘壓著全府的人,不讓他們親近我吧?”張六娘不客氣的一語道破,未施脂粉的素麵微微揚起,“我要是有個在外頭過得不如意的女兒,就是拚死也要想法見一見她,親眼瞧瞧她是不是瘦了、餓了、被人欺負了,別說皇後,就是皇帝親口下旨不準見,我也要見。”


    乳母嬤嬤久不見張六娘,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尖刻的話,不由呆了半晌,臨行前被囑咐的許多話憋在肚子裏,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張六娘冷冷道:“你們走吧。以後,不用派這孩子過來了。要是家裏真在意我,還不如打發個貼身的丫鬟來,好歹還能說兩句利索話呢。”


    小孩子眼巴巴看著姑母,知道自己是被嫌棄了,十分委屈。


    張六娘見他眼淚汪汪的樣子就更煩,催促他們快走。乳母嬤嬤乍著膽子請求:“王妃……小少爺頭次上門,還沒見著王爺的麵呢,要不……容小的帶他去給王爺拜個年再走?還有府裏的側妃、姨娘們,到底都是親戚,見一見也好。”


    “是他見還是你見?要旁敲側擊我在王府的地位麽?”張六娘輕輕哼了一聲,“藤蘿,帶他們去,至於王爺他們肯不肯見,可不是我能左右的。”


    說罷,起身進了內室,將客人撂在了冷清中廳。


    那乳母嬤嬤臉都灰了,敢怒不敢言,還得安慰眼看就要哭的小主子,別提多尷尬了。丫鬟藤蘿暗暗歎口氣,上前領了她們出門,少不了解釋一番:“最近王妃心情不好,您多擔待。”


    乳母嬤嬤牽著小主子去見長平王,一路上問起張六娘的近況,“……王妃怎地這般說話了?她出嫁之前可是一等一的好性兒啊,現在……這、這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竟跟以前七小姐的脾氣一樣了,動輒冷臉,出言就傷人……太太特意囑咐我好好和王妃說話呢,這可怎麽好。琅環,啊不,藤蘿姑娘,你快告訴告訴我老婆子,王妃到底是怎麽了?她這樣子我回去怎麽跟太太交待啊,太太還不哭壞了!”


    藤蘿深深歎氣,壓低聲音,將王府裏前前後後的事情都簡略說了一遍,直將嬤嬤聽得目瞪口呆。


    “這如何是好!皇後娘娘生著氣呢,告訴家裏不要搭理王妃……王妃自己又不上進,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喲……”


    又打聽藤蘿改名的緣由,“……好好的,你怎麽就改了名兒呢?”


    “王爺賜的名。”藤蘿臉色灰暗。


    乳母嬤嬤隻好住口。眼看著到了錦繡閣,院門是緊閉的,門口內侍進去通報了半日,幾個人在外頭都快凍僵了,這才等來回複。


    “王爺正在讀書,騰不開時候見小少爺,幾位請回吧。”內侍拿了一個裝著銀裸子的荷包遞過去,說是王爺給那孩子的壓歲錢。


    接了錢,年就必須得拜了。乳母嬤嬤領著小孩子在院門口朝內磕頭,一絲不錯地行禮完畢,才敢離去。


    藤蘿悄聲建議:“您老這就領小少爺回府吧,側妃等人那裏就別去了,王爺定然不喜歡你們過去。”


    乳母嬤嬤心裏也是打鼓。


    臨走前,太太本來囑咐她若是看著王妃不好過,就幫忙打壓一下妾室們的威風,可看眼前這情形,要是真按著太太說的做了,恐怕王妃以後會更不好過。


    “唉,帶我去給側妃拜個年吧,其他人那裏就暫時不去了。”


    於是沒一會,正在給劉雯寫回信的如瑾就接到了丫鬟稟報,說王妃的侄子要進來問好。


    “請進來吧。”如瑾撂了筆,起身往外廳去。張六娘有客來她是知道的,卻沒想到這客眨眼到了自己這裏。到也勉強算是正常的親戚走動吧,伸手不打笑臉人,接著就是了。


    須臾,衣著整潔的乳母嬤嬤就陪著四歲的小主子進了屋,依照規矩大禮拜年。


    如瑾笑著叫起,命丫鬟看賞。小孩子接了沉甸甸的紅包心裏高興,丫鬟端來點心水果擺在桌上,都是精致的香噴噴的模樣,他就想伸手去拿。


    乳母嬤嬤趕緊拉住,一麵朝如瑾賠笑:“小孩子不懂事,藍妃別見怪。”


    如瑾道:“本來就是待客的東西,見怪什麽。”


    乳母訕訕,到底沒讓那孩子吃。如瑾知道對方心存芥蒂,也不強求。不吃正好,不然過後出了什麽差錯自己還要擔責任。她捧著茶盞端坐,帶著笑,卻不主動攀談。


    場麵很冷。


    乳母嬤嬤沒話找話,左一句右一句的拉家常,如瑾摸不準她到底要說什麽,就敷衍應著,有時懶得答話,便由吉祥替答。聊來聊去,場麵越發尷尬。那乳母嬤嬤幹笑半晌,提起藍府,“……不知襄國侯夫人整日在家都做些什麽?兩家做了姻親,我們太太還惦記著有空跟藍夫人見麵走動呢,可總有事忙,一直沒騰開身。這不正月了,大家都閑下來,要是藍夫人沒什麽事,太太讓小的問一問,看能否找個空閑大家聚一聚,彼此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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