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母身體不好,進京之後水土不服,一直沒調養過來,從不出門見客的。”如瑾淡淡地推了。


    乳母尷尬。如瑾掩袖打了個嗬欠,笑道:“不好意思,昨夜沒睡好,怠慢嬤嬤了。”


    “豈敢豈敢,是小的打擾了藍妃休息。”乳母嬤嬤趕緊告罪。再扯兩句,看如瑾神色越發倦怠,幾乎就要睡著,隻得訕訕告辭。如瑾讓丫鬟送她們出院,便關了院門。


    那乳母嬤嬤臉色漲紅,咬牙忍了氣,拉住小主子悶頭往前走,氣呼呼的。藤蘿趕緊拽著她提醒:“您老可別在王府撒氣,小心人看見!現下您也親眼見著了,這府裏是藍妃獨大,眼睛長在天上的,肯本不把王妃放在眼裏,又豈會給您老好臉色?您老且慢生氣,趕緊回去告訴太太想辦法是正經。王妃被欺負得狠了,整日壓抑,性子才有些左了,太太是她生母,要是太太都不疼她不管她了,她可真沒指望了啊!”


    乳母嬤嬤歎氣,腳步慢下來,“姑娘,不是我不管,也不是太太不疼王妃,實在是……太太在府裏做不得主啊。但凡她有點地位,當日小少爺何至於險些過繼給長房?如今皇後娘娘又發了話不準搭理王妃,滿國公府還有誰敢往前湊,就是今兒我領著小少爺過來,回去還不知要吃怎樣的掛落呢。姑娘,你還是勸著王妃跟皇後娘娘低頭吧,親親的姑侄,有什麽過不去的?王妃一日不肯低頭,她就一日得不到娘家的助力啊。”


    藤蘿默然。


    乳母嬤嬤再往舜華院去和張六娘道別,張六娘卻沒見她們,徑直讓藤蘿送她出去。藤蘿領命,送了客人出府,然後垂頭喪氣回返去跟主子回稟。一進屋,卻見張六娘正對窗垂淚,眼睛哭得通紅,顯見已經哭了大半日了。藤蘿嚇了一大跳,“王妃……您這是?”


    張六娘帕子也不用,隻恨恨拿袖子抹臉。


    “人走了?”


    “……走了。”


    “說了什麽沒有?”


    “說……也沒說什麽。”


    張六娘冷笑:“我就知道。她能說什麽,太太能說什麽,滿國公府的人又能說什麽?不過是讓我在此自生自滅罷了。過年這麽大的事,竟然隻派個乳臭未幹的小孩子和一個老眼昏花的婆子給我拜年,真真是我的好娘家人。”說著,眼淚就撲簌撲簌往下掉。


    藤蘿提心吊膽地聽著,半晌才試探著說:“您其實……可以回去問候老太太和老爺太太,畢竟您是晚輩,王爺現在又不限製您的自由……”


    張六娘一個眼風過去,嚇得她噤了聲,勸導跟皇後低頭的話一句也沒敢說。


    “晚輩?”張六娘淒然扯扯嘴角,“她們但凡當我是晚輩,也不會如此絕情。是生是死,是好是歹,任憑我自己承擔罷了。王爺此時不過剛得聖眷青睞而已,這段日子還被閑置了許久,安國公府就不敢得罪他,隻管順著他的意踩我。倘若日後他萬一發達了,安國公府的人是不是第一個要上門來建議他休妻?也不想想他為何厭棄我!若沒有他們,我豈會受這份罪。”


    自從香縷死了之後,藤蘿好久沒聽見主子這樣傾訴心事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順著也不是,逆著更不敢,有些手足無措。


    張六娘瞥一眼她的畏縮,隻覺心煩,冷哼一聲打發了她。


    此時的辰薇院裏,如瑾接著給劉雯寫信。吉祥在一旁伺候研墨,研著研著就走了神,差點將墨汁濺在桌麵上。如瑾笑問:“想什麽呢?念叨彭掌櫃嗎?”


    吉祥臉紅,“……不是!奴婢在想安國公府是什麽意思,派個婆子來,說的話顛三倒四,又不像敲打,又不像套近乎,打什麽主意?”


    如瑾一筆一劃寫信,寫完了,輕輕吹幹墨跡,才無所謂地說:“安國公府能打什麽主意,除夕宮宴上連皇後都沒關心張王妃,你怕什麽。”


    “倒也是。”吉祥想了想,隨即釋然。張六娘自掘墳墓和皇後鬧翻,王爺又不理她,還能怎樣。但,突然她又想到一種可能。


    “主子,您說……王妃不會是在以退為進吧?她要是跟娘家徹底鬧翻,時日久了,王爺知道了她與安國公府和皇後都沒關係……會不會……”


    “什麽?”


    吉祥欲言又止,試探著說,“到那時,王爺對她戒心一除,會不會……漸漸被她得逞?”


    如瑾微笑:“她未必沒打這個主意,隻不過,我們不需要擔心。王爺以後若真對她有意,那也無可厚非,她是正妃,談什麽得逞不得逞。”


    “可……”


    如瑾裝了信,打發她下去派人送信了。跟劉雯商量生意才是正經,理張六娘作甚。如瑾一點不在乎張六娘是真心閉門還是另有所目,因為,長平王值得信任。


    劉雯的回信很快,是讓送信人一路帶回的,幾乎是收到信立刻就寫了回複。


    如瑾拆開信飛快看完,笑容滿滿。幾番書信往來,劉雯不僅痛快答應了幫忙做微型擺件的生意,還要將私房錢拿出來入股,而且拉上了江五。這段日子江五和她往來頻繁,一直纏著她學手工,明明是通過如瑾認識的,可兩個人的交情似乎比和如瑾還鐵,就差拜把子義結金蘭了,劉雯要參與生意,自然拉上江五。


    於是隔天江五的書信也到了,又是洋洋灑灑好幾頁紙,廢話極多,總之就是表示對這筆生意非常感興趣,一定要參與,並且連鋪麵都幫著參詳了好幾處,都是繁華地段上的好地方,肯定是借了她父親的力。


    而劉雯,再次來信詳細說明了她做手工的大致方法,提出要招大量工匠才能撐起鋪子。幾人書信往來說得熱鬧,如瑾索性約了兩人一起見麵細談。


    這日早晨用過飯,如瑾便和長平王打了一聲招呼,帶人回侯府。和江五劉雯約定的見麵地點正是藍府,比來王府方便得多。


    長平王摟著如瑾膩了半晌,叮囑她晚上一定回來,別在藍府過夜。如瑾好容易推開他,佯怒,“還管著我回娘家了?我就要住在娘家,你待如何?”


    長平王眯眼:“還能如何,我再夜入閨房罷了。”


    如瑾臉紅。隻得點頭答應,不然這家夥真敢說到做到。


    收拾妥當帶人出府,丫鬟婆子帶了不少,還有一眾王府侍衛,且有相當數量的暗衛在周邊相隨。自從那回遇刺,她出門時一直是這個排場,長平王生怕她被人劫了似的,恨不得派一營軍隊來護著。


    馬車剛走出王府沒多遠,迎麵來了一輛體統車駕,在不遠處停下來。跟車的婆子過去相問,原來是林安侯紀夫人和羅編修的太太,正是王府裏紀、羅兩位姨娘的娘家人,一起過來拜年。


    聽說是如瑾車駕出府,兩位太太都下車過來拜見。


    如瑾啟開車窗與之相見,看見紀夫人領著一位容長臉的中年婦人,想是羅太太了。她便客氣地笑笑,言道:“不巧了,我正有事出門,不過王妃在家呢,請二位進府去吧。”


    羅太太恭敬應了,紀夫人卻賠笑相問:“不知王妃會不會見客?聽說她抱病,一律不肯見外人呢,連安國公府那邊都沒回去拜年。”


    如瑾道:“兩位讓人通稟進去便知,我也不曉得。”張六娘見客與否可不關她事。


    紀夫人笑容滿麵:“其實……其實妾身此來也是為了上次那件事。要是王妃不見客,您看能不能……讓我們見一見我家小姑和羅氏姨娘?羅太太好久沒見著女兒了呢,心中著實想念,是不是羅太太?”她將同伴往前推。


    羅太太有些不自在,往旁邊挪了挪,躲開她的手,朝如瑾垂首道:“讓藍妃見笑了。妾今天是給王妃和藍妃拜年的,見女兒倒在其次。”


    如瑾見她言行還算知禮,比紀夫人強上許多,態度就和藹些:“羅太太不必客氣。昨兒羅姨娘還說想回娘家看看,可巧您今日來了,可見是母女之間心意相通。你們請進吧,一切自有王妃做主。我還有事,就不陪了。”說罷命人放了車簾子。


    紀夫人還想說話,無奈車夫揚鞭要前行了,她隻好跟著羅太太行禮,退到路邊去。如瑾的車駕就駛出了長街,一擁人往藍府而去。


    吉祥笑道:“紀夫人上次回去,不是口口聲聲說要跟林安侯爺好好商量紀姨娘的事麽?這許久也不見動靜,難道今天是來稟報商量結果的?”


    如瑾抿嘴:“理她呢,願意稟報就和王妃稟去,我又不是管宅子的正主兒。”


    “王妃可未必見她。”


    “與我何幹?”


    主仆幾個俱都笑起來。


    進了侯府,如瑾在前頭和藍澤打聲招呼,又去看了看老太太,然後往明玉榭去。劉雯江五兩個人已經到了,正圍在秦氏屋子裏說笑,連帶逗小孩子,十分熱鬧。丫鬟通稟如瑾到了,兩人才停了話頭迎出外間,一見如瑾就抱怨她回來得晚。


    如瑾指了指天上日頭:“這才卯時剛過,倒嫌我晚了,我還要嫌你們來得太早呢。”


    秦氏聽了在裏間笑著責備女兒:“哪有這麽跟客人說話的,還不快進屋來,好好跟人家賠禮,奉茶道歉。”


    如瑾拉了兩個姐妹進內室,笑盈盈道:“母親您可別拿她們當外人,雯姐姐還好些,懷秀可是個臉皮厚的,您要給她太多好臉色,她指不定就住在咱們家了呢!”


    一屋子人大笑,孫媽媽領著丫鬟婆子們上前來給如瑾見禮,吉祥又帶著王府的婢女們給秦氏見禮,一時間十分熱鬧。


    江五作勢撕如瑾的嘴,“我臉皮哪裏厚了,哪裏?姐姐今天不說清楚,我和你沒完!”


    如瑾笑著躲開,躲到秦氏身邊挨著。旁邊小囡囡在青蘋懷裏扭來扭去,看著姐姐們打鬧她也十分興奮,張著小手啊啊地叫,口水流了一下巴,青蘋趕緊拿帕子給她擦。


    劉雯拽住了江五,將她按在椅子上坐了,數落:“別到哪兒都瘋瘋癲癲的,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有,怪不得江太太恨不得天天將你拘在家裏看著。”


    江五不以為然,“我可不是倒哪兒都鬧騰,瘋玩也要看地方啊。就比如以前咱們一起去威遠伯海家,你看我那時端不端莊,像不像閨秀?”


    秦氏笑道:“正是這個理。在外頭端方守禮就是了,回到自己家,姐姐妹妹們一處玩自然不必拘束著,不然豈不無趣。”


    “還是伯母疼人。”江五得意地瞥向劉雯。


    一屋子人親親熱熱說了半日話,無非是家長裏短的瑣事,但因為是親近人在一起,說什麽都是高興。小囡囡滿床打滾,見著人多,她也高興得什麽似的。


    如瑾不由暗自感慨。


    這才是她所期望的和美日子啊。


    雖然仍然有父母冷戰、祖母臥病等等的遺憾,但全家平安,有圍在一起說笑玩樂的時候,已經是非常難得的幸福了。前世的十五歲,這一切都不存在。現在,她不在深宮,母親也並沒因她名節受損的事情整日愁容滿麵,家裏該清理的人都清理掉了,還多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妹妹。她嫁給了善待自己的人,不在用書卷打發時間,而是投入到了煙火家常之中,過得很充實,還做起了前世想都沒想過的生意,有了可以一起玩鬧的朋友……


    這樣巨大的變化,是不是預示著,今生以後的路也會越來越寬敞呢?


    誠然,還有隱憂和危機,但人生不就是這樣麽,正因為有困難,才讓人鼓起勇氣一路向前啊。長平王一直在努力,就算正月裏也常在錦繡閣理事,如瑾想,她也會努力的。她暗暗握了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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