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瑾就安排人去人學子裏傳揚。找上一兩個名聲不錯的想辦法搭了關係,隻要他們互相送禮時用上,漸漸的,這種擺件就有可能成為流行。現在放出去的貨貴精不貴多,每樣都留了一個“不羈館”的落款,等鋪子開起來,標有這種落款的貨物會作為店中精品,與普通貨物區別開來。


    一切就緒隻欠東風了。已經快要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等二月過去,陽春三月風景好,整日陽光明媚的,逛街的人會越來越多,是新鋪麵開張的好時節。


    如瑾放下信,因對前景滿懷期待,心情大好,嘴角不由翹了起來。


    吉祥進來送東西:“主子今兒這麽高興?”


    如瑾接了她遞上來的帖子,“誰的?”打開來,似曾相識的紙張和筆跡……看落款是威遠伯府的海霖曦。怎麽她突然送了帖子來?如瑾都快把這個人忘了。自從去年選秀過後,兩人還沒見過麵呢。是邀請她過府參加三月三春宴的帖子,但無論是春宴這檔子事還是海霖曦這個人,如瑾都比較反感,當時就給海霖曦寫了回帖,稱病不去。


    沒想到碧桃卻從藍府秘密送了消息過來,說海家也往藍府下帖子了,是給三小姐藍如琳的。


    藍府,藍澤正在和女兒商量。


    “你雖然是從丁家出來的,但丁家現在灰頭土臉,咱們又有你長姐的名頭壓著,別人也不敢太過議論什麽,所以,你在外頭的名聲也不算怎麽壞。看,這不,威遠伯府的小姐請客還要給你下帖子呢。好好收拾準備著,到時候體體統統去赴會,莫墮了咱們藍家的臉麵。”


    藍如琳自從接了帖子之後就是喜憂參半。喜的是終於有機會接近京城貴族圈,憂的卻是現在自己身份尷尬,去參加閨閣女兒的聚會恐怕不妥當,首先這頭發就難搞,梳女孩子的頭肯定不行,若是梳婦人發髻,被人問起的話可該怎麽辦?難道要把悔婚私奔又被休的事情和盤托出嗎?丁家又不是普通人家,可以任由她編排……


    聽了藍澤的話,藍如琳心裏不痛快,什麽叫“有你長姐的名頭壓著”?她好好的一個人,是靠著藍如瑾過活的?當下就起了逆反之心。


    “父親,我和威遠伯府海小姐從來不認識,這春宴我就不去了。”


    “不行!”


    藍澤板了臉:“必須去。難道你要這樣在家待一輩子?多出去見見世麵,多認識一些人,待時機成熟為父給你找個合適的人嫁了,以前那些事才能被揭過去,你的名聲和藍家的名聲才能正過來。聽著,好好考慮赴宴時如何與人結交,不許疏忽懈怠。要準備衣服首飾隻管和你母親支錢去,務必做到最好。”


    藍如琳輕哼一聲:“府裏正沒錢呢,準備最好的衣服首飾?恐怕拿不出來。”


    藍澤想起錢的事就頭疼。


    正好秦氏派了人過來傳話,“……太太說,威遠伯府的聚會三小姐最好還是別去了,去了定會被人問起丁家,未免尷尬,且與府裏名聲有損。”


    藍澤登時就火了,將傳話的婆子罵了個狗血淋頭。


    秦氏也不理他,隻讓人看住藍如琳,到時候不讓她出府赴宴就是了。


    藍如琳跟藍澤頂嘴的時候拒絕赴宴,這下真的被秦氏管住不讓去,她反而又覺得不平,一天之內往藍澤書房跑了好幾趟,終於把藍澤對秦氏的不滿挑得更烈。最後一次她頭腳出了書房,後腳藍澤就去了明玉榭。


    板著臉問秦氏:“你像個嫡母的樣子麽?琳丫頭不是你生的,你便不讓她出去交際見識,耽誤了姻緣,以後你準備養她在娘家一輩子?”


    秦氏愣了半天才明白藍澤在想什麽,登時氣得發暈:“侯爺,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覺得如琳能有好姻緣?是我阻了她?我若不是個好嫡母,早就把她送到廟裏清修去了,哪裏還容她留在家裏!她做的都是什麽事你不知道?當初在青州時你不就說她性子不好,所以才訂了縣令家讓她嫁嗎?現在卻來問我!”


    因為如瑾的關係,藍澤對秦氏的態度不敢太生硬,見秦氏動怒,他反而壓住了火氣,耐心解釋。


    “……上次宮中赴宴得見威遠伯,我與他一見如故,幾番結交下來發現他是個非常難得的開明之人,且有林下之風,對虛名不甚在意。以前不敢讓琳丫頭嫁高門,那是怕她被人輕視,可若對方是威遠伯這樣的,又何嚐不可?他的次子原配過世多時,正缺一個繼室,我見過那孩子,是個不錯的,琳丫頭若能嫁過去,有威遠伯父子開明做底,她定然不會被欺負。即便她惹出什麽禍來,威遠伯與我關係親近,也不會為難她。”


    秦氏一句話也懶得分辯了,擺擺手讓藍澤出去,“我累了要歇著,侯爺請回吧。如琳絕對不能去海家赴宴,這事沒的商量。”說完獨自進了內室。


    藍澤意欲跟進去數落卻被丫鬟們攔了。要放以前,說不定他一生氣就要讓人把攔路的丫鬟架出去打板子,但也是因為如瑾的緣故,他如今不在明玉榭耍威風了。被攔住,隔簾喊了幾句不見秦氏搭理,最終也隻得悻悻回去。


    如瑾很快得了消息,特意派了吉祥回藍府傳話,不許藍如琳外出赴宴。用的理由很簡單,海家和永安王府沾親,皇上正對永安王不滿,此時絕對不能和海家來往,不但藍如琳不能去,就是藍澤和威遠伯的交際也得停下來。


    藍澤聞言怔忪半天,“……這、是這樣。原來如此。”


    吉祥將他當時的反應轉告如瑾知道,如瑾頓有恨鐵不成鋼之感。


    好歹是一門侯爺,又在京裏住著,怎麽能對朝堂上的事情如此遲鈍?隻知道四處結交朋友,就不明白有些人可交而有些人絕對不能交嗎?她怎麽就攤上這樣一個糊塗父親!


    如瑾不由想起前世。


    藍家滿門受難,官麵上的理由是因為襄國侯對先帝不敬,在祭奠儀式上言行失度。但誰都知道,光憑這點就被削爵實在是沒有道理。聽說當時還有一些言官上書勸諫,最終也沒能勸得皇帝收回成命。一定是藍澤做了讓皇帝非常惱火的事,這才被借題發揮的。


    會是什麽事?


    前世的如瑾不知道,今生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因為一切都變了。


    不過,看藍澤現在沒頭沒腦的糊塗勁,大概也能推測出當年他犯了多嚴重的錯。不說別的,就是被佟太守挑唆告發晉王的事,那是有腦子的人能做出來的嗎?


    “去,你再跑一趟,當麵清清楚楚地告訴侯爺,海家他一定要斷了聯係,再不許和威遠伯來往!”如瑾鄭重吩咐吉祥再回藍府,“永安王和咱們王爺自來關係親厚,永安王禁足的時候咱們王府還被牽連了呢,現在永安王不出府門,藍家卻和他的寵妃娘家過從甚密,這算怎麽回事?侯爺難道是想把咱們王爺跟永安王綁在一起嗎,提醒皇上連七兒子一起罰?”


    吉祥匆匆來去,將如瑾的話一字不差講給藍澤聽,當時就把藍澤嚇了一身冷汗,再三保證一定聽從。


    如瑾長出一口氣,“但願他說到做到吧。”


    上一世,藍家遭難有藍澤的責任,也有她的責任——藍澤的罪過隻導致削爵,而她在宮裏無所作為才讓人鑽了空子,煽風點火,硬生生在削爵之後又追了抄斬。所以,這一世她一定要把家裏看好了,把藍澤牢牢管住。


    次日她就讓賀蘭幫著挑了兩個機靈可靠的小廝,送回藍府“伺候”藍澤。


    藍澤吹胡子:“怎麽,翅膀硬了,要監視本侯了!”饒是再忌憚在意女兒的地位,他也還記著自己是當爹的,哪能讓孩子派人來看管?


    小廝掏出幾張銀票恭敬奉上:“侯爺,藍主子知道侯爺為府中開支殫精竭慮,特意讓小的們送來一千兩銀票解燃眉之急。”


    實打實的銀子在手,藍澤心裏的火氣頓時消了大半。無論什麽時候,沒人願意和錢過不去。


    兩個小廝態度又謙卑:“藍主子是遣小的們來打雜的,侯爺先用著,若是覺得我們可以栽培再提拔,若是不滿意盡管使喚我們跑腿灑掃便是。”說著就主動退出了書房,跟下頭仆役找活幹去了,不經傳喚絕對不往藍澤身邊湊。


    藍澤這才漸漸散了火氣,感覺舒坦許多。


    他卻不知道,監視看管這種事,根本就不需要寸步不離時時跟隨。


    藍如琳在自己房中悶坐。如瑾派人回家傳話的事她聽到一絲風聲,料想著大概和海家的邀請有關,果然,從此之後再不見藍澤讓她去海家赴會了。試探著去和秦氏要銀子置辦衣服,也被斷然拒絕。


    這讓她憤懣不已。也終於從這件事裏認清了自己的處境。


    威遠伯府是絕對去不成了。那以後呢?難道一輩子都要被囚困在冷冰冰的家裏了?這是多麽絕望的事情。


    她想起庶姐藍如琦。許久不見,藍如琦是死是活?若是活著,人在哪呢?離開了藍府是不是會過得自由自在,再也沒有人壓著,沒有人管著?藍如琦現在幸福嗎?


    默默想了幾天,藍如琳決定,離開!不管藍如琦幸不幸福,反正她是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既然在藍府隻能幽居終老,為什麽不出去找找另外的天地呢?丁崇禮雖然對不起她,但她很懷念當初私奔做外室的日子。那是她十幾年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當天夜裏,她就收拾了一包貴重細軟,換了一身普通丫鬟的衣服,趁身邊人不備,偷偷溜出了自己的小院。然後她沒有馬上出府,而是繞到香雪樓附近的樹叢,悄悄放了一把火。


    冬日未曾離去,早春的氣息尚且遙遠,依然是天幹物燥的時節。夜裏有風,一簇小火很快就變成了大火團,最後,熊熊燒了起來。香雪樓是如瑾以前的住處,現在空置著,藍府人手少,這邊隻留了兩個看屋打掃的婆子,夜裏睡得沉,一時沒發現起火。等到遠處人看見火光趕過來,火勢已經燒壞了大片樹叢,飛快朝香雪樓蔓延。


    “三姐姐,哦不,長姐,我現在奈何不了你,燒一燒你的屋子也是好的。這把火祝你鴻運當頭,在王府紅紅火火。”


    藍如琳躲在不遠處的暗影中,冷眼看著下人們亂跑亂竄取水救火,聽著火勢劈啪之聲,以及沸沸人聲和喊救火的鑼聲,隻覺心裏鬱結舒緩了很多。眼看著人越聚越多,幾乎滿府的人都往這裏慌張跑來,她才微微一笑,拎起包裹奔向角門。


    因為起火的騷亂,角門上的婆子也隻剩了一個,踮腳抬頭隻管往火場方向看,藍如琳就沿著牆根陰影摸了過去,繞過她身後,偷偷溜出門禁。這時辰角門還未上鎖,最是容易混出去。


    “哈!”奔出家門的藍如琳伸了一個大懶腰,狠狠吸了幾口夜晚寒冷的空氣,有一種死囚犯突遇大赦天下的感覺。她找了個僻靜處,所在角落裏將丫鬟衣服換成了普通小廝的衣服,頭發挽起包在腦後,打扮成了一個年輕小廝。當年在青州她就是這麽逃出府門的,深知女子在外行走要掩飾身份的道理。


    “藍如瑾,等著瞧。總有讓你後悔苛待我的一天!”


    她握了握拳,發狠嘀咕一句,背起包裹昂首朝前走,踏進茫茫夜色。


    隻是,還沒走出半條街,眼前一個黑影突然閃過。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腦後便是一陣劇痛。“有人害我!”昏迷前,她隻來得及轉過這個念頭。


    “用水潑醒她!”


    嘩——


    藍如琳渾身打了一個寒戰,抽搐一下,茫然睜開眼。略微動一動,腦後就是生疼。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極其華美的房間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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