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瑾聽了頗為意動。


    若是真將藍如琳遣回青州去拘禁,或者隻拘在京城藍府,都隻能拘其身而不能正其心,日子久了萬一有個疏忽,不知道又會出什麽麻煩。最好就是這種能理順人心的地方,還能有讓藍如琳改頭換麵的希望。


    “這個覺遠庵,以前我怎麽從未聽過?”


    “主子才來京城兩年,不知道覺遠庵是正常,就是尋常京城人家曉得的也少。”吳竹春笑笑,解釋說,“覺遠庵是許多年前陳朝的末代公主修行之地,太祖進京時厚待前朝宗室,那公主要落發修行,太祖爺就允了,並在京郊建了一處庵堂給她。最初覺遠庵裏是陳朝一些宗室、官眷,曆代下來,也有咱們大燕的顯貴女眷進去,尋常百姓是不知道這等地方的。”


    原來如此。如瑾笑著看了看吳竹春,繼續吃飯。


    吳竹春主動回稟:“昨晚三姑娘還算安穩,一會將她送過去,這件事就算了了,主子以後再不用為她煩惱。隻是那裏路途頗遠,主子要親自送她去嗎?”又建議說,“主子不去也成,奴婢一定把事情辦妥。不過您要是去的話,不如回侯府將太太也帶上,一來讓她放心,二來太太很久沒出門了,借機出去走走也是好的。覺遠庵在山裏,那地方景致的確不錯,現在天氣轉暖了,白天並不是很冷,咱們趕著太陽落山前回來就不會受涼。”


    如瑾細細喝了兩口粥,隻微微點頭。


    吳竹春便又說:“如果到時太太勞累,在那邊住上一兩天也好,山中景致清幽,鬆柏長年青翠,是個養人的好地方。”


    “你很想太太過去?”如瑾突然問了一句。


    吳竹春一驚,一貫伶俐的口齒就稍稍停頓了一下,才說:“……沒有。奴婢就是隨口一說。”


    如瑾便沒再說話,默默吃完了一頓早飯。一旁伺候的吉祥奇怪地看了吳竹春一眼,吳竹春低頭做事,也不再言。


    張六娘遣了藤蘿來傳話。


    “我們王妃說,聽聞藍妃的妹妹昨天半夜到了王府,王爺回來後似乎還鬧了一場。我們離得遠,也不知詳細,天色晚了也不好過來勸和,王妃私下猜想著,是不是藍妃和令妹之間有誤會?所以打發奴婢來跟藍妃說一說,一家子姐妹,有什麽說不開的,一時鬧起來,過後還是親骨肉。譬如我們王妃和家裏七妹妹日常也時有磕絆,現在各自出嫁,卻是懷念以前在一起的日子了。七姑娘在永安王府重病,我們王妃不方便過去探望,一直惦記著,時常後悔閨中相處時沒有善待七姑娘呢。所以,王妃說,若是藍妃您的妹妹做事不妥,王妃願意做個和事老,給兩位勸和勸和。”


    藤蘿謙卑地笑著說了一大通話,如瑾聽得疑惑。


    張六娘不問世事良久,怎麽突然關心起藍家的事情來?而且昨晚的事,她怎會知道詳細?如瑾淡淡將屋中幾個丫鬟掃視一遍。


    吉祥立刻說:“藤蘿姐姐誤會了,我們主子和家裏三姑娘之間沒有誤會,不勞王妃勸和了。昨夜三姑娘也沒有鬧,不過是做噩夢驚著罷了,舜華院離得遠,怪不得會弄錯原委,倒辛苦姐姐白跑了一趟。”


    “原來是我們誤會了麽?”藤蘿聞言倒也沒驚訝,隻說,“真是不好意思,奴婢替我家王妃給藍妃道歉。王妃正有意請三姑娘過去坐坐,不知三姑娘現在何處?”


    “她身子不適,還未起床。”如瑾客氣婉拒,“勞姑娘回去轉告王妃吧,王妃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隻是家中有事,一會我們還要趕回去,就不去打擾王妃修身養性了。”說著起身離座。吉祥便上前兩步笑道:“藤蘿姐姐辛苦,我送你出去。昨兒主子剛賞了我兩支絹花,姐姐去看看喜不喜歡,我勻給姐姐一支。”


    “……不用,妹妹客氣。”藤蘿似沒想到如瑾這麽不給麵子,愣了一下才跟著吉祥往外走。


    內室裏,如瑾沉了臉,很快將幾個丫鬟都叫到了跟前。


    “昨晚的事是誰告訴王妃的?”


    屋中片刻靜默。荷露和菱脂麵麵相覷,吉祥和吳竹春各自沉默,最終是吉祥先開口:“主子,昨夜三姑娘喊得高聲,說不定是……院子外頭有人路過聽見的。何況,王爺帶來的至明他們也在後頭值房歇著,人多嘴雜……”


    “王爺跟前有口風不嚴的麽?院子外關亥幾個隨時巡守,深更半夜有誰會到這裏來‘路過’?”如瑾打斷她,肅臉道,“你們兩個是跟我從家裏過來的,荷露兩個是王爺分過來的,我隻將你們當親近人,誰知有人並不和我親近,另有想頭。”


    幾個丫鬟全都跪了下去。


    如瑾也不讓她們起來,隻道:“王妃當下失勢,我跟前有人通氣過去算不得什麽,我又不會傷筋動骨,任她打什麽主意都沒關係。可若她不失勢的時候呢?跟前有這麽一個喜歡通風報信的,我睡覺都要睜著眼睛。索性,你們便都離了我,府裏人多的是,我就不信挑不來幾個忠心耿耿的。”


    “主子!”幾人都唬得臉色發白。兩個小的已經急了,雙雙磕頭說“不是我”。


    如瑾吩咐荷露:“去叫胡嬤嬤進來,即刻領了你們走,分配你們好的差事去。”


    “主子……”荷露不願意去又不敢違命,嘴一咧,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都出去。”如瑾擺手,“一會我回藍府不用你們跟著,等我回來,希望你們已經搬出了院子,別再讓我看見。”言畢自去屏風後換出門的衣服,也不用人服侍。


    吉祥猛然轉頭盯住其他三人,一個個看過去,最終將目光定在吳竹春身上。盯了半晌,用眼神無聲詢問。


    吳竹春吸口氣,又緩緩吐出,站起來往屏風後走。吉祥一把扯住她裙子,“你要幹什麽?”


    “我和主子說話。”


    “要說就在這裏說!”吉祥揮手遣退了荷露菱脂,起身先擋在了屏風外頭,一副護主架勢,戒備甚深,“別靠近主子,我知道你有些力氣,還跟關亥學了兩手拳腳,可你若起歪心思,隻要我一喊,關亥他們立刻就能衝進來。”


    如瑾在內聽得兩人對話,一絲不苟脫衣穿衣,慢騰騰穿戴好了才走出來,掃了兩人一眼,揚臉示意吉祥出去,走到榻邊坐下,“竹春,說吧。”


    “主子,奴婢在這裏陪著您。”吉祥不肯走,依舊用身子隔開吳竹春。


    如瑾笑笑:“無妨,她大概沒有惡意。”


    吳竹春低頭:“多謝主子信任。”


    “信任也是有時限的。最好趁我還能信任你之前,把該說的都說出來,解釋清楚。”


    吳竹春看吉祥一眼,不肯說話。如瑾道:“吉祥,你去吧。”


    “主子?”


    “去吧。”


    吉祥躊躇再三,不甘不願地退了出去,臨走還警告地瞪了吳竹春一眼。吳竹春沒在意,隻在她走後端正朝如瑾跪下去,聲音極低:“奴婢不敢再隱瞞,其實……其實奴婢是……當初被唐頭領遣來服侍主子的。”


    如瑾揚眉。


    唐頭領,那不是管著長平王私產的唐允?


    那麽,當日街上的逃跑孤女……是徹頭徹尾的騙局?


    她靜靜做了幾次深呼吸,才緩緩開口:“你既是王爺的人,昨夜故意放如琳出來鬧事,打的又是什麽主意?”


    吳竹春驚訝地向上瞭了一眼,“主子……”


    “你當日能輕易製住佟秋雁,如琳又比佟秋雁強到哪裏去?被你看著,還能跑出來大喊大鬧,若不是你故意放的,又作何解釋。”


    吳竹春俯身跪下:“是奴婢自作聰明……”


    “給我一個理由。”


    “奴婢……是覺得三姑娘長此以往必成大患,而主子又太過寬厚,所以……”


    “所以才放她出來鬧王爺,好讓王爺下重手,免得我心慈手軟放過大患,日後給你家王爺惹禍?”如瑾臉色微沉,“你們王爺是派你來服侍我,還是來左右我的?”


    “主子!主子息怒,奴婢不是……”


    “別叫我主子,當不起。”


    吳竹春伏在地上不敢再言。


    如瑾道:“自進這王府開始我便覺得你有些奇怪,一日一日觀察下來,倒也沒見你做不得體的事,我一時還道自己多心。這次若不是你莽撞,繼二連三出昏招,我還要被蒙在鼓裏。”


    “不是奴婢故意欺瞞……奴婢從沒做過對不起您的事情,奴婢是一心向著您的!”


    “隻是事涉你家王爺,你便要向著他了吧?”如瑾語氣淡淡,“這也難怪。說吧,給王妃通風報信,你是為了什麽?照實說。”


    “奴婢……是想給她多做事的機會。”


    “多做就多錯,好讓我動手收拾她麽?”


    “……”


    沉默,就是猜得差不離了?如瑾又問,“你堅持讓太太跟去覺遠庵呢,又為什麽?”


    吳竹春先是驚愕,繼而欲言又止。她沒想到這都被如瑾察覺了,頓時有些背脊發涼。


    “你不願意說,等你們王爺回來,我自去問她。”


    如瑾突然感覺有些累。身邊藏著這樣的人,她竟到此時才發覺。夫妻之間貴在坦誠,長平王作甚安排吳竹春又不告訴她?若是婚前不便說,婚後也該告知才是,過了這麽久都不見一絲口風,便是兩人之間情意再深,也讓人覺得氣悶。


    “主子!這不關王爺的事!都是奴婢自作主張,您千萬不要去問王爺,他什麽都不知道的!”


    “那就你說!”如瑾眼風甚冷。


    吳竹春驚了一跳,“主子……”


    如瑾轉頭去看窗外日影。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昨夜枕榻間的溫存纏綿。他將她抱得那樣緊,仿佛要將她揉進身體中去,兩個人的汗水濕了床被,又相互浸潤在一起,分不清哪一滴是他的,哪一滴是她的。那樣的親近,仿佛天地之間再沒有更近的距離了。


    可是他為什麽要在自己身邊安一個人?


    這個問題像魔魘,深深占據了此刻她全部的心神。


    吳竹春是幫了她許多,可……這樣的隱瞞,終究還是讓人心中不痛快。


    她怔怔出神,連吳竹春說了什麽都沒聽清,好一會才轉過神來,“嗯?什麽?你說王爺如何?”


    吳竹春隻得重複,“……王爺最近似乎很累,外麵不安穩,他還要防著有人背地下手,上次燈會時的匪類肯定是有人幕後指使,但好像還沒查出來。王爺要將禍水往太子身上引,卻又有人私下傳出謠言說他用苦肉計扳倒永安王,又要對太子下手,居心叵測。皇上態度不明,這事有些停滯,朝堂上王爺奉旨在六部坐堂旁聽,那些堂官們大半與他作對。太子複出,聲勢比以往略弱些,勢力也還在,王爺其實有些艱難。”


    如瑾聽得入神。不管吳竹春所言是否全部真實,長平王這段日子的忙累她是看在眼裏的。他回來甚少提及外麵的難處,隻撿順利的說與她聽,她也知道他必然有阻礙,可他不說,她也不想多問,免得他在外要麵對那些,在家還要提起,豈不沒一刻輕鬆的時候了。如今從吳竹春嘴裏說出來,如瑾聽著,卻又是另一種滋味。


    他是想將她養在深宅不聞外間事,將她保護起來?


    “竹春,王爺難不難,和你讓太太去庵堂有什麽關係?”


    吳竹春很**地意識到如瑾又開始叫她的名字了,也就是說,氣消了?她暗暗鬆了一口氣,不過回答上依然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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