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春,叫內侍們出去探,五個人全都出去!務必將整個宮廷走一遍,情況如何速度回來報我。探聽為先,不要驚動任何人。禁軍那邊一定要看看,看是什麽情形。”


    吳竹春和領頭的內侍三言兩語,立刻將分頭查探的路線敲定。


    “主子,我們四個出去,留下一個和吳姑娘守著您。”


    “不必。這裏輕易少有人來,我不會有事的。你們全去,快些。”


    如瑾神色堅定,吩咐一下,不容人辯駁。領頭的內侍麵露難色,吳竹春道:“你們聽主子的吧,我在這裏,不會讓主子有任何差池。你們快去快回。”


    內侍們便不在耽擱,領命而去。


    荒蕪的小小宮院裏隻剩了如瑾主仆二人和靜妃母子,以及歪在搖椅上鼾聲如雷的老內侍。


    你是哪個宮的,快走吧,這裏不是你這麽穿戴光鮮的人該來的。


    為什麽?


    這裏鬧鬼,小心染了不祥之氣,讓你失寵。


    鬧鬼?那你怎麽會在這?


    我半截快入土的人,還怕什麽鬼。


    昔日的對話浮現在腦海,如瑾想起當年和老內侍第一次見麵的情形。言辭不甚恭敬的老人給如瑾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以至於隔世再見,如瑾一眼就認出了他。


    “竹春,你方才對他做了什麽,會傷他身體麽?”


    “我封閉了他的氣血,暫時讓他昏睡,隻要解開的及時不會傷及身體的。”


    如瑾點點頭,“那就好。我們找王爺要緊,卻也別傷及無辜。”


    靜妃有些忐忑,“那……明兒的昏迷不要緊吧?”


    吳竹春道:“娘娘放心,十殿下用的是迷藥,兩個時辰之後自解。您若不放心,回頭讓禦醫配一劑安補的方子便是。”


    “哦,那就好那就好。”


    說話間幾個人的目光都落在十皇子身上,卻沒看到窗前角落的搖椅上,昏睡的老內侍稀疏睫毛微動,眼皮張開了一道縫。


    等待的時候,時間過得總是那樣漫長。


    如瑾站在雜草叢生的破敗院落裏,看著夕陽一點一點沉下半空,晴朗的天幕顏色漸漸加深。


    宮廷裏突然的變故讓她感到惴惴不安。


    並非隻是因為這場變故,更多是對未來的不確定。前世的這個時候,宮廷裏是沒有這種事發生的,皇帝一直康健精神,直到她被賜死,人家都在龍椅上好好坐著,根本沒有什麽暈倒摔下的遭遇。


    然而此生許多事都發生了變化。


    就像一條河突然改了方向,所經之處,兩岸的風景全都不一樣了,如瑾再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會去向何處。


    這固然令人欣喜,卻也充滿未知的危險。


    譬如此時此刻,長平王安全嗎?她們所有人都能全身而退嗎?太子在謀算什麽,會不會得逞呢?


    自古當權者必須掌兵,手裏沒有軍權,一切權力都是空虛的。所以無論朝堂宮廷出現任何波折,上位者在第一時間控製好軍隊,那麽一切危險就迎刃而解。如瑾前世讀了許多正史野史,深諳這個道理,所以她特意叮囑內侍們去探禁衛營所。


    “太子肯定沒有徹底控製禁軍。”


    如瑾對此非常篤定。否則前衛後衛加起來共計一萬多禁軍,要想控製宮門和各處宮院還不簡單?她也就不能那樣輕易闖進宮廷了,皇後和靜妃也不會順利脫困。


    所以,禁衛之中一定還有未曾像宮門守衛頭領李華那樣聽命於太子的人。如瑾需要知道這些人的現狀,看他們是對太子所為一無所知,還是睜眼閉眼地袖手旁觀。


    “主子,坐一會歇著吧,站久了小心腳疼。”


    吳竹春陪著如瑾站在院子裏,左等右等不見內侍們回來,怕如瑾累著,就從屋裏翻找出一個破舊的草編墊子,用帕子搭在上頭當罩麵,放在石階上請如瑾坐。


    如瑾自嘲地笑笑:“你這麽一提醒,我還真覺得腳疼了。到底是整日養尊處優慣了,稍微站一會也會累,不比習武之人身體康健。”


    靜妃抱著兒子在一旁湊趣,她現在沒有任何身為宮妃的架子,認定了此時宮中唯有如瑾身邊安全,就盡力討好,“瑾丫頭真會說笑,能養尊處優是福氣,許多人想也想不來的。”


    如瑾並不托大,還沒忘了靜妃的身份,將那墊子指給靜妃坐,“您抱著十殿下手酸了吧?歇一歇。”


    靜妃不肯坐,吳竹春又去屋裏翻找一通,找出一個破掉一半的墊子,湊合著用另一塊帕子遮了,於是兩個座位,如瑾和靜妃這才紛紛坐下。


    如瑾道:“不瞞娘娘說,我體質自幼不太好,所以很羨慕那些精氣神十足的人。去年底生了一場病,我就興起了練練拳腳的念頭,可是我們王爺不許我練,說練武辛苦,怕我練壞了身子。”


    靜妃笑道:“這是老七疼你。對了,似乎自從去年指了婚之後,老七家裏有了你們幾個,行事不似以往荒唐了,再沒聽說過他胡亂納姬妾或者沉醉絲竹,我就想著,果然還是娶了老婆才能成人啊。不過……我看你們王妃不大著調,想必平日都是你在規勸老七了,難得他肯聽你的,還這麽疼你。你放心吧,老七這次肯定沒事的,就衝他痛改前非的決心,老天也不會虧待他。”


    靜妃真是個能說的,奉承起人來不用打腹稿,在這種無處安身的時候還不忘說好話,可見是生來的口齒本領。


    順耳的話誰都愛聽,如瑾笑笑,接受了她的刻意討好,“承娘娘吉言,但願我們王爺吉人天相,此番能安然無恙。等過了今日不管他是否阻止,我都要好好練兩下拳腳了,倘若以後再遇上今日的事,起碼能勉強自保,不用單獨出個人護著我。”


    說著看向吳竹春。如果吳竹春也能和內侍們一起出去查探,多個人多分力,也許會快一點。


    女子練武拿不上台麵來說,尤其是如瑾這樣身份的人,要說練武隻會被人議論粗鄙。然而靜妃聽了卻極力讚成,說:“被你這麽一說,我也有些心動。隻是我年歲有些大了,肯定練不成。我就讓明兒在功課之外好好學武吧,有個防身之技總好過全然依賴別人。”


    兩個人這樣說著閑話,緩解著等待的焦灼。


    夕陽將要沉下天際,暮色漸起的時候,終於有兩個內侍翻牆返回了小院。


    “主子,禦前進不去!我們過去查探不妨被人發現,險些未能脫身,做掉了幾個人才得回來。”


    “主子放心,我們沒有打草驚蛇,發現我們的人都被處理掉了。”


    兩個內侍衣衫都有殘破,一個嘴角還掛著血絲,臉色有些發白。


    如瑾匆匆迎上去,“受傷了?傷到哪裏,重不重?”


    “無妨,些許小傷,還不如我們平日對練的時候傷得重。”內侍躬身回答,眼底閃過感激。


    “辛苦你們了,按理說此時宮中情勢不明,潛藏危險,不該讓你們出去冒險。”如瑾低聲道,“隻是這番事出突然,如果不靠你們,我實在不知道該求助於誰。王爺下落不明安危未知,也隻有你們才能四處找尋。”


    兩個內侍紛紛說這是分內之事,理當如此。


    如瑾道:“其他話我也不說了,這番你們辛苦搏生死,我和王爺都會記在心裏。禦前的情況如何?有許多看守麽?”


    “是不少,幾十個明樁暗樁守在宮殿四處,又有禁衛巡邏,我們隻突到十丈開外便再不能近前了。”


    那也就是沒能見到長平王。也不知道他此刻還在不在禦前。


    “其他人呢?”


    “我們在宮中四處轉了一轉,其餘宮室和鳳音宮這邊差不多,重要的娘娘們宮院周圍看守多,其餘地方零星有巡邏的。之後我倆去了禦前,他們三個去了禁衛所,此時想必還沒查探完畢。”


    禁衛所在北宮門東西兩邊,前衛後衛統共一萬二千人,距離鳳音宮這邊較遠,往返要多費些時候。但願他們不要有事。


    說話間,吳竹春第一個做了噤聲的手勢,側耳朝外細聽。兩個內侍也很快反應過來,悄無聲息潛到了院牆底下,伏在牆壁上傾聽。


    如瑾和靜妃不由有些緊張,雙雙屏住了呼吸。她們是什麽都聽不到的。


    兩個內侍聽了一會,悄悄翻上牆頭朝外看,隨後和吳竹春比了幾個手勢,夜梟一樣飄了出去。


    隔了一會之後,吳竹春才點點頭示意如瑾危機已解,低聲道:“方才有幾個人經過,聽聲音身手不錯,朝著鳳音宮方向去了。安子和福子跟過去看看,若是鳳音宮看守被殺讓人察覺,他們就把人引開,務必不會讓歹人過來這邊危害主子和娘娘。”


    過了這麽久,鳳音宮看守死掉的事也該被太子發現了吧?


    如瑾朝靜妃道:“娘娘,我們進屋吧。”


    站在院子裏太容易被人發現,屋裏雖然髒亂,總能暫時隱住身形。靜妃立刻答應,抱著兒子隨如瑾走進屋去。吳竹春隨後將石階上的草墊和手帕收起,細心抹去院中來過人的痕跡。


    屋裏已經非常昏暗了。沒有燈可以點,且也不能點,幾個人在黑黢黢的又陰又潮的屋裏等待著。


    如瑾此刻無比希望自己也能飛身上下,出去查看總比在這裏空等強。這陣子為鏢局的事情忙成一團,一時將要習武的念頭擱置了,她決定此事了結之後立刻付諸行動。就算練不成內侍們的身手,能稍微防身也好。


    太陽徹底落下的時候,又有內侍回來了。


    這次依然是兩個,領頭的回稟:“折了一個人。”


    折了,如瑾第一次聽到別人這樣表示死亡。


    一瞬間她腦中有短暫的空白。


    是那個圓臉的吧?她下意識問:“他叫什麽名字?”


    她從來沒跟那個內侍說過一句話,帶著人家進宮,派人出去辦事,結果,一條性命就沒了……


    如瑾對血腥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抵禦力,可是以往隻是看著別人死傷,這一次,是她親自派的人出了差池,她有一種深深的負疚感,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領頭的內侍不想如瑾問起名字,怔了一下才答:“叫阿林。”


    “姓呢?”


    “沒有。”


    如瑾想起來,以前聽祝氏說過,王府裏許多暗衛是沒有姓名的,大多是小時候無家可歸的孩子被撿了回來受訓,孩子太小的話,不記得自己的姓名,就由教頭起個名,姓也跟著教頭一樣。


    如瑾閉了閉眼,將心頭的雜亂情緒清理幹淨,再睜開時已經恢複清明。


    憐憫和內疚此時都要不得,理智是第一位的。


    “禁衛那邊如何?”


    內侍道:“前衛營裏比較安靜,後衛營的人隻有一部分在駐所,其餘都分散在四邊宮門附近。”


    “就是說,後衛營聽了太子的?”


    “我們去宮門附近看了看,是如此。各處宮門都緊閉,內外不許出入。東宮門那邊咱們來時尚且沒有什麽人手,此時已經鐵桶一樣。”


    後衛營六千人,守住四邊宮門輕而易舉,重重禁衛盯著,任是身手再好的也不能強行闖門了。一通亂箭射過來,神仙也要紮成馬蜂窩。


    “前衛營為何安靜,怎麽個安靜法?”


    “就是照常操練、吃飯,像平日裏一樣,隻是駐所不得隨意進出,所有人都在營裏。”


    兩營相隔不遠,後衛營這麽大的動作,前衛營卻像沒事一樣照常坐臥?看來前衛營的頭領是要作壁上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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