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林五暗暗低呼一聲,左腿中了一槍,瞬間血流如注。


    “喂,你們小心些,別傷了東宮小主子!”


    辛豫提醒外宮門的禁衛,他十分緊張,拿不定主意,原本要押著如瑾出宮的決定,在看到同僚不由分說動手的時候有了動搖。是就地拿下如瑾救出皇子皇孫,還是……相信太子要謀反的話?


    手下六個禁衛看著他,等他決定。


    辛豫提著腰刀,再次往如瑾那邊靠。


    如瑾警覺,緊緊握著短匕,“站住!送我們出去,不然我就帶著皇子一起死。”


    辛豫舉棋不定。


    那邊林五再中一刀,腳步踉蹌。她身手其實是不錯的,一直是王府內宅的主要護衛之一,不然也不會被派去看著張六娘。然而好虎不敵群狼,女子力氣本就不比男子,對方人數又多,見林五凶悍,乖覺地隻站在幾步開外拿長槍捅,林五手中抱著孩子更是難以支撐。


    “他們再不住手,就把太子的兒子殺掉!”


    如瑾朝林五喊,其實喊給禁衛們聽。


    “不行!”辛豫急了,朝著那群動手的同僚警告,“快停下,那女人懷裏抱的是東宮小主子。”


    “辛百戶真是糊塗,咱們接到的命令是絕對不許一人出宮,否則軍法處置,你難道忘了嗎?”


    宮外的禁衛頭領態度堅決。


    “可那是皇孫……”


    “什麽皇子皇孫,我眼裏隻有軍令,沒有其他!兄弟們加把勁,幹掉她們!”


    十幾條長槍繼續往林五身上招呼。


    這頭領怎麽回事?難道禁衛裏真有隻知軍令的家夥?還是他認出了皇子皇孫是假?或者,他是知道太子封宮底細的,不惜犧牲皇孫性命也要守住大門?


    然而不管怎樣,威脅不抵用,那就隻有一個辦法了。


    如瑾拖著懷裏的孩子連退幾步,退到距離禁衛們更遠的牆角,“林五,放下孩子衝出去,不用管我!按我事先交待的去做!”


    林五刷刷兩刀劈開襲來的長槍,回頭飛快看了一眼如瑾。


    如瑾與之四目相對的瞬間,傳達堅定的態度。“大局為重,快走!”


    林五也沒猶豫,旋身扔出了孩子,刀法更加淩厲,凶狠地急速突出。那孩子正好被扔到如瑾跟前,林五手法巧妙,並沒有傷著孩子。如瑾伸手將之拉在懷裏。


    兩個孩子都在昏睡之中,大約是睡得難受,眉頭都皺了起來。能做皇子侍從的孩子全是眉清目秀,眼看著兩張玉雪小臉,如瑾心裏滋味難受。


    在想出這個辦法的時候她就已經預料到最壞的結果了。若事情順利,她們當然能挾持人質出宮,兩個孩子也毫發無損。然而一旦有了差池,孩子們很有可能無辜受戮。


    如果林五突出去,留下來的人就麵臨刀槍加身的結局。


    死亡是注定的。


    連累了兩個無辜的小孩子,如瑾握緊短匕,緊緊咬唇。她無力救人,她隻能如此。如果有地獄或者來生,再讓她償還這兩個孩子吧!


    “嗬!”


    林五一聲輕叱,以刀奪槍,換了兵器在手。幾十個禁衛的圍攻之下,她剛突破一個缺口,就會馬上被其他人纏住。而她身上的傷口不住在流血,想要突出包圍實在困難。


    如瑾心中漸涼。


    “辛百戶,你優柔寡斷,此生難成大器。你一家老小的性命這一次就葬在你的軟弱上頭了。”


    林五掙紮之際,如瑾做最後的努力,試圖說服辛豫助她們突圍。


    可目光無意間瞥過上空,卻在高高的宮牆之上,發現一排新出現的弓箭手。


    天亡我也!


    如瑾終於承認了事不可為。


    即便有辛豫的幫助突破包圍,宮牆上強弩一發,她們全都要死在箭下!


    “算了,看來這一場謀反,我注定是要犧牲在其中的小人物。”如瑾無奈笑笑,看向辛豫的目光也沒那麽冷了,“但太子是不可能成功的,辛百戶,你也注定成為跟隨他的叛逆,事後登上斷頭台。”


    辛豫臉色發僵。


    如瑾道:“不過那都是以後了。今晚你還能活著,我求你一件事。”她將懷裏兩個孩子平放在地上躺著,“這兩個是十皇子的侍從,被我們弄昏了偷過來的,他們對一切毫不知情,你若有一丁點慈悲之心,就將他們送回宮裏吧。”


    她放下了刀。


    辛豫驚疑地看向兩個孩子。“怎麽……他們不是皇子皇孫?”


    突然意識到被如瑾騙了,然而,同時他也意識到,如瑾說得很可能是真話。


    太子真要謀反嗎?


    他抬頭看了看高牆上的弓箭手。


    就算是真的,可他此時此刻,又能做什麽呢……幫助眼前的女子?那肯定就會被亂箭射死。捉她回去?反賊之名就坐定了。


    除非,太子能成功。


    可太子是成是敗,別人可以旁觀做賭,他賭得起嗎?憑什麽他就成了進退兩難的那個,他可是小人物!一瞬間辛豫心念電轉,突然開始後悔進宮做禁衛。


    林五身上又添了兩處傷。


    可她仍在往外突,努力掙紮。


    如瑾緊緊咬著牙,絕望看著林五。看來她們兩個今天都要交待在這裏了。希望吳竹春和剩下的幾個內侍能安然無恙,並且接著把事情做成吧……


    “再砍兩刀!她要不行了!”


    禁衛們喊著欺近了林五身前。林五手握長槍,卻沒能阻止人近身。鋼刀劈下,她肩頭挨了重重一下,若是躲得不及時這下就要喪命了。


    “主子,抱歉!”


    她朝如瑾喊了一嗓子,顯然也知道了自己的結局。如瑾眼裏含淚,眨了兩下眼睛,將淚水逼回去。


    原來此生是這樣的死法。


    心裏像被掏空了一樣,連遺憾都無處安放了。


    此時此刻卻不容她思慮太多,記掛著的,唯有長平王的安危。她突然很想知道他現在在哪裏。


    一瞬間的恍神之後,如瑾突然罵了自己一句。“該死!就算是認命,也不能站著等死啊。”


    她重新握緊短刀,舉步朝林五和禁衛們的戰團衝去。


    “你做什麽!”


    辛豫驚呼。他看出如瑾完全不曾習武,這樣子衝過去拚命,簡直就是自殺。如瑾一直蒙著帕子遮臉,他不知道她長得如何,卻被她清亮迫人的眸子震得心神激蕩。


    看她不顧生死地往前衝,他突然有一種想和她並肩作戰的衝動。


    宮門前開闊的道路上響起急促馬蹄聲。


    四匹駿馬如離弦之箭一般從道路盡頭衝過來,眨眼到了十丈開外,仍沒有停住的意思。


    四匹馬,三個人,其中兩個人穿著禁衛衣甲,一個是內侍服飾,身子緊緊貼在馬上疾馳而來。


    “什麽人!站住!”外宮門的禁衛頭領高呼。


    對方疾奔不停。


    “放箭!”


    宮牆上落箭如急雨。


    衝向戰團的如瑾停住腳步,腦中飛快思忖如何利用這一變故脫身。腳步踉蹌的林五卻突然歡呼起來,“主子衝過去!快!”她勉力擋開幾條長槍,將準備去攔阻如瑾的人劈開。


    如瑾看不清馬上的人是誰,但知道習武之人目力極好,必定是林五認出是自己人?她沒多想,立刻聽林五所言朝來者飛跑。


    馬上兩個“禁衛”正是之前偷了禁衛衣服替換的王府內侍,箭雨紛飛,他們揮劍成扇,將一枚枚箭矢挑落,轉眼衝到了如瑾跟前。內侍頭領一把撈過如瑾放到馬上,另一個將空馬打向戰團。


    “林五上去!”


    他身後背著短弩,此時連弩齊發,將圍住林五的禁衛們射開。


    林五拚著力氣跳上了馬背,身上鮮血瞬間染紅白馬鬃毛。幾個人調轉馬頭向來路飛馳,身後禁衛氣急敗壞叫嚷著追趕,箭雨也更強勁。


    內侍頭領一手控馬一手揮劍,竟將射來的箭矢全都劈開,沒讓一枚落在如瑾身上。如瑾伏在馬背上緊緊抱著馬脖子,離開的瞬間回頭深深看了一眼辛豫,又目視地上兩個孩子。


    情況緊急,她來不及帶上孩子走,隻希望辛豫能發發善心,保護兩個無辜的小孩不被人傷害。


    幾匹馬非常神駿,轉瞬跑開了弓箭射程,將殷紅如血的宮牆拋在遠方。內侍頭領對宮廷周圍的道路非常熟悉,帶隊七拐八拐潛入深巷,沒過一會如瑾已經記不清來路在何方了。


    到了一處空無一人的巷子,大家棄馬,兩個內侍一個背起如瑾,一個背起林五,騰挪在屋頂高牆之上,片刻之後又跑出老遠。


    如瑾伏在內侍背上,這才有機會仔細看那個同行的人。方才四馬三人橫衝直撞,她一直沒看清跟著王府內侍們的第三人是誰。


    “啊……”


    一眼看去,卻是驚呼。


    低等宮廷內侍的灰衣,大塊的老年斑,枯瘦的身體,花白頭發……那個人,竟然……是之前荒蕪小院裏的老內侍!


    看起來一吹就倒的身子骨,竟跟著王府內侍飛高走低不落半步,精神矍鑠的樣子哪裏還是方才那位昏睡的老人?


    “他是誰?你們兩個不是跟在我後麵伺機而動,怎麽突然從宮外衝過來?馬匹和兵器是從哪弄的?”


    脫離了逃亡的危險,如瑾這才靜下心來,低聲問背著自己的內侍。


    “不知道,是他帶我們從密道出宮,去禦馬監偷的馬匹和劍。”


    宮裏有密道?這荒廢宮院的雜役老內侍又如何得知呢?


    如瑾驚疑看向老人,換來對方眯眼一笑。


    “多謝。”如瑾輕聲說。不管對方是誰,這種時候肯幫忙就是自己人。


    “主子,我們先回府還是去找唐領隊?”


    “回府隻怕路上和府外會有攔截,先找唐允辦事。”


    “是。”


    “辛苦你們快一點,我們逃出宮來,太子為防有變必定要提前動手了。”


    璀璨的星空之下,幾條人影在黑暗裏飛速前行。


    燈火通明的金霖殿,重重幔帳低垂。


    足足四排內侍候列在殿中,從殿門一直延伸到內裏的寬大龍床,總共六十多人,紅、青、綠、灰四色服侍均有,表明他們各自高低的等級。


    龍床垂著半幅明黃繡飛龍的帳子,帳內繡被隆起,內裏麵朝上躺著一個人,呼吸時緩時急,不時全身**一下。


    床前站著一身黃袍的太子。


    燕朝立國時便有規定,儲君所著黃袍雖然也屬明黃一類,但要比帝君的正黃淺上一些,微微透著珠白色。然而此刻,在殿中搖曳的燭光映照下,太子身上穿著的卻是再正不過的明黃,與龍袍同色。


    且胸前所繡的金龍也是五爪。


    床前的紫檀四方幾上放著八角錦盒,盒中是一頂十二掛白玉垂珠旒冕,象征著至高無上的皇權。


    太子狹長的狐狸眼不時瞥向旒冕,大有勢在必得之意。


    “父皇,玉璽在何處,我最後再問您一次。時辰不早了,您此時不說,過一會可就再沒有機會了。”


    陰柔的聲音,輕輕盤旋在大殿之內,似有回響。


    **躺著的人喉嚨裏發出“赫赫”的響聲,像是破舊的風箱。埋在繡被底下的身體又開始**,這一次比之前都要劇烈,將牢固的龍床都帶得顫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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