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靜靜站在床邊看著,無動於衷,甚至似在欣賞。


    “父皇,別裝樣。太醫不是說了麽,說您雖然中了劇毒情況不好,但吃喝說話還是可以的。您隻做這個樣子給誰看呢?以為隻要不說出玉璽的下落,兒臣就奈何不得您?您也太小看您辛苦培養的兒子了!”


    **的人**更加厲害起來,原本高大的身體幾乎要縮成一團,一抽一抽的。喉嚨裏的聲音也更加粗糲,呼哧呼哧,聽得人頭皮發麻。


    若是平日裏盼著侍寢的嬪妃們看到這一幕,絕對不會認出**的人就是她們為之爭得頭破血流的皇帝。


    皇帝此時披頭散發,臉色灰白交加,嘴角控製不住地掛著涎水,甚至打濕了胸前衣服。他努力想聚集視線到太子身上,但卻怎麽也掌握不好眼珠的轉動,轉著轉著就成了翻白眼,十分嚇人。


    此時的他,哪裏還有平日裏高高在上的威嚴?比街邊席地而臥的乞丐也強不了多少。與之相比,儀容整齊的太子就顯得特別豐神俊朗。


    皇帝在被子裏抽搐不停,半天不見停下的意思,太子淡淡皺了眉頭。


    “至於麽?您早點說出玉璽藏在哪,兒臣早點送您上路,也好讓您少受點罪。這般執迷不悟隻讓您多些痛苦罷了,對我登基稱帝沒有任何影響。您以為沒有玉璽我就坐不上龍椅麽?隻管消磨拖延,惹惱了我,我可不敢保證會做出什麽事來。後宮裏那麽多嬪妃兒女,您真得不顧忌她們?”


    “赫……赫赫……”


    皇帝猛地抽搐一下,半天沒緩過勁來,身體呈一種詭異的形狀。


    床邊不遠處站著禦前大太監康保,一直戰戰兢兢不發一言,此時終於乍起膽子提醒,“殿下,皇上他……似乎不大妥當……要不要請禦醫進來看看?”


    太子冷冷盯了他一眼,“康公公,還是您疼愛父皇啊,比孤強多了。”


    “奴才不敢!”康保膝蓋一軟趴在了地上。


    “哼!”


    太子吩咐自己的隨從,“繼續問!務必在子時之前把玉璽下落給孤問出來。子時過了若無結果,說不得孤就要做些狠事了。”


    他轉身朝外走,靴子踏在金繡軟毯上發出沉重的悶響。


    “三哥,你就真的篤定明日能成事?”寢殿的角落裏輕飄飄傳出略微低沉的聲音,語氣淡淡,“我看您還是早點叫禦醫進來,否則用不了子時,父皇也許就撐不住了。”


    圓罩博古架被燭光拖出長長的影子在地上,說話的人席地而坐,烏墨一樣的衣衫隱在暗影裏,容光如美玉。


    太子惡狠狠停步轉頭,嘴角泛起殘忍的笑,“七弟,有空關心別人,我看你還是早點想想自己吧!”


    “想我自己?想怎麽才能逃出你的掌心,不喪命於此麽?”


    說話的人正是長平王。他將後背靠在牆上,調整一個舒服的坐姿,修長的手指抬起,扶了扶頭上束發白玉簪。


    “隻要三哥一時不確定自己必勝,一時就不敢殺我,我又有什麽可害怕的呢?”


    太子眼中泛起凶光,轉瞬又壓製下去。


    “你倒沉得住氣。”


    “平生無甚愛好,唯練氣爾。”


    “嗬,早晚都要死,就讓你再故作悠閑片刻。”


    “這句話,原封不動送還給三哥。”


    太子臉色青了一下,突然外殿進了稟事的人,他便看死人似的盯了長平王一眼,轉身出去了。


    長平王將目光落在龍床之上,靜靜看著痛苦之中的皇帝,沉默了片刻。然後,轉過頭去,閉了眼。


    外殿裏太子聽了屬下低聲回稟,臉色越來越沉。


    “這麽說,是被他們逃了?”


    “……是。奴才正責令後衛營指揮使派人馬出宮去追,一有消息馬上稟告殿下。”


    “廢物!連一個女人都看不住。”


    回稟的人立刻不再吭聲。昨日開始太子就暴躁得很,平時沉穩的氣度丟了七八分,讓他們這些當奴才的感到非常不適應。


    “快去追,你親自指派人去,光靠禁衛有什麽用,難道你不知道現今的禁衛大半都是酒囊飯袋?”


    “是!”


    回事者立刻磕個頭爬走了。


    太子站在原地靜了片刻,臉上戾氣越來越重,最後一轉身又回了內殿。幾個東宮心腹內侍正在追問玉璽下落,太子大步走過去趕開了他們。


    “父皇,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玉璽在哪裏,告訴我!”


    太子彎腰,從靴筒裏拔了一柄鋼刺出來,鋒利的三棱刃上遍布倒鉤,這東西若是捅到人的血肉裏,倒鉤會鉤住皮肉,再拔出來時就帶了肉塊了,是非常狠毒的兵器之一。


    太子將鋼刺觸在皇帝右肩。皇帝的**未曾好轉,突然渾身一顫,自動將血肉送上,被鋼刺前端的刺尖紮了將近一寸進去。


    “赫……”


    皇帝痛苦地扭曲了臉部,太子卻猛地將鋼刺拔了出來,帶起一串血花。


    “父皇,真的不說麽?”太子欣賞著染血的刺尖。


    皇帝依舊抽搐,康保和幾個原本的禦前內侍看得臉色發青,卻沒人敢上前阻攔。長平王坐在牆角不說不動,靜靜看著。


    眼見生父受罪,他心裏平靜如水。原本就沒有什麽父子情分,這半年多來……更是越發淡薄了。


    “父皇,我說是最後一次,就是最後一次。我沒有時間與你消磨,你不說,也隻能對不住了。”


    太子將鋼刺重新插入方才的傷口,傷上加傷,並且往裏刺了幾分。劇烈的疼痛之下,皇帝連喊都沒喊出來,一下子暈了過去,頭上全是冷汗。太子見狀,狠狠拍了他腦袋兩下,發現他是真得暈了,不甘心地將鋼刺再捅深幾分,他也沒醒過來。


    噗!


    太子惱火地將鋼刺拔出,丟在了繡被之上。殷紅的鮮血頓時染紅了明黃錦被,皇帝肩頭也汩汩流出血來。


    “交給你們了!弄醒了在問,問不出,就送他走。”


    太子匆匆往殿外走去,急著布置事情,半途突然想起角落裏的皇弟。


    “七弟,你知道玉璽在哪裏麽?”


    長平王搖頭,“不知。”


    “就料到你不知。既如此,父皇駕崩後你也跟著去吧。孤允你全屍,明日早朝會宣布你孝心殉父,好好安排你後事的。”


    長平王對生死似乎不感興趣,隻問:“你怎麽還自稱‘孤’呢,既然要登基,不改了稱‘朕’麽?早點過過嘴癮吧,不然明日所圖未成,這輩子你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輕描淡寫的態度讓太子怒氣更盛,立刻叫了手下的強力內侍,“先給孤勒死他!”


    立刻有兩個東宮內侍持著軟綾上前,要施勒殺之刑。


    長平王麵不改色,“三哥,趁著時辰還早,快些出宮逃命去吧。左彪營是不可能進京助你了,明日禁軍後衛營一被剿殺,你也死無葬身之地。今晚作孽越重,來日死得越慘。”


    “你說什麽!”


    太子狐狸眼眯起,聽得“左彪營”三字,臉色陰晴不定。


    長平王冷笑:“你將我困在金霖殿之前,我的人已經潛出去布置了。子時過後,不但左彪營不會來,右驍營反而會進京護駕。算算時候也快來了,你不快些逃麽?”


    太子瞳孔猛地一縮。


    長平王怎麽知道他的計劃!京營之一的左彪營進京之事何等隱秘,他安排時連平日最親近的心腹都沒告訴。


    “孤小看你了。原來七弟是這麽能幹的人。”


    太子緩緩朝前,一步步逼近長平王,隨手從身邊內侍腰間抽出一柄精製鋼刀。“隻不過,就算你說的是實話,我要逃跑也不急於一時,走之前先送你一刀如何?七弟,既然你連左右兩大京營的動作都猜得出來,那麽你就猜猜看,我這一刀下去,你還有幾分命在。”


    鋼刀高高揮起,向前猛地斬落!


    自幼跟著東宮禁衛學拳腳的太子對刀劍很在行,這一劈用了刀術師傅極力推崇的快斬,手起刀落,幹脆利索不猶豫,刀一出,必見血。


    然而事實卻和想象有些差距。


    太子全力一斬竟然撲了空,因用力過猛差點將自己帶倒。


    原本好好坐在地上的長平王此時站在了一丈開外,嘴角含著譏諷的笑。“三哥,下盤不穩,練武大忌啊。”


    太子一擊不成反而出醜,頓時惱羞成怒。“給我上!”他狠狠揮手招呼殿中下屬。


    刹那間足有十人拔刀向前,將長平王圍在了中間。


    “七弟,好好地去吧。黃泉之上,先給父皇探探路。”太子站在圈子外扶刀而笑。


    城東十香樓,翠招紅袖,燕舞笙歌。


    臨近醜末,正是一日之中最熱鬧的時候。十香樓名為樓,其實是一片連樓帶院落的大宅院,分為前後兩所,前頭是有錢就能進的銷金窟,後頭則是一座座清淨的小院子,非達官顯貴不能入。華燈紅燭之時,後麵所有院子都有客人在吃宴聽曲,前頭的幾座樓閣裏也是人聲鼎沸,衣香鬟影。


    作為京城東邊最有名的青樓之一,十香樓每一天都有新鮮樂子滿足客人喜好,從來不愁沒銀子賺。同行們常說,十香樓的老板每天不用幹別的,光數銀子就能累死八回。


    然而今日,這位老板卻沒有數銀子,而是在樓後一條僻靜巷子的民宅裏給人燒水煮茶。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到京城裏數得上的人物、和許多達官關係匪淺的十香樓老板,會親自做這等小廝丫鬟才做的低等活計?


    小小的三合宅院,青磚灰瓦,雲石漫地,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座京城百姓民居,從外頭看沒有任何異樣。左右鄰居一邊是在街上擺豆腐攤子的,一邊是衙門一個九品小吏,都是本分老實的人家,誰也不知道中間的鄰居其實並不是巷口開筆墨鋪子的小商人,而是附近鼎鼎大名的十香樓的老板。


    鄰居們更不會知道,這個小三合院前門對著巷子,正屋裏卻設有隱秘的後門,直通後街十香樓。


    如瑾一行人就是稍微喬裝改扮了一下,內侍頭領充作了富少,其餘人扮作他的家奴,從十香樓正門大搖大擺進去,又趁人不備暗地潛入了小院。


    林五進屋再也支撐不住,直挺挺倒下去昏迷不醒,十香樓老板連忙將本處備著的郎中請過來治傷,又趕緊派人去通知上司唐允。如瑾帶其餘人到了隔壁房間,請那位年老的內侍上座,端正給他行了大禮。


    “救命之恩大於天,今夜蒙您出手相助,長平王府上下感激不盡。日後若有差遣,隻需您吩咐一聲,我們一定舍命而為。”


    老內侍坐在椅上沒躲,坦然受了禮之後才請如瑾三人起身,笑道:“話不可說得太滿,若是我吩咐你行那不忠不孝之事呢,你也舍命去辦?”


    如瑾道:“您老與我們一麵之緣,就能出手救我等性命,這是心地善良。而動用宮中密道送我們出宮報信,這是您忠君愛國。您身懷絕技,又熟知宮廷秘密,卻甘心在荒僻宮院裏做底層雜役,這是虛懷若穀不慕名利。似您這等本領高強又至仁至忠的高人,怎麽會吩咐我們行不妥之事?所以我的承諾必定不是海口胡說。”


    “哈哈!”老內侍仰頭大笑,聲音洪亮,根本不似外表那樣羸弱。他眯著眼睛打量如瑾,“你這小女娃子是個鬼機靈,竟然拿話套我的來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深宮嫡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元長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元長安並收藏重生之深宮嫡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