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妃氣個五內生煙,頓時恨透了熙和。


    這老貨方才還直眉瞪眼地和她拍桌子,口口聲聲指責她居心叵測,現在一轉身,卻又衝好人裝起和事佬來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真是要多不要臉有多不要臉。平日裏看著威嚴端方的,真到關鍵時刻,原來也是這麽個變臉如翻書的老東西。


    靜妃暗自把熙和罵了個夠。


    麵上卻隻是傲然一笑:“長公主的話本宮不明白,本宮清白與否不是在場諸位能斷的,也輪不到諸位來斷。是非曲直自有公理,難道憑有些人一張嘴,就能將本宮變成又一個禍國妖婦?”


    “又一個”禍國妖婦?


    原本那個是誰?


    如瑾隻管歪在椅子上腹痛不止,須臾,被扶移到一旁軟榻上去了,跟前一個暖烘烘小火籠,周身幾條大迎枕墊著,又溫暖又舒服。


    至於什麽妖婦,隻當沒聽見。


    讓這些長輩慢慢打擂台去吧,她一個小輩,又是側室,沒立場也沒必要往前湊著摻合其中。皇帝那邊一時不咽氣,這邊就一時消停不了,且有的鬧呢。


    皇權更替,朝中變幻,是靠幾個婦人在深宮裏動動嘴吵吵架就能定下大局的嗎?她們隻能互相牽製,在微妙的平衡中爭奪更多好處而已,真正的更迭,還要靠兵權來說話。


    沒有兵權,再折騰也是白搭。


    不然旺平大峰兩個衛所為何匆匆調兵進京?不就是為了先發製人,速戰速決把局麵掌控在手中麽。


    長平王府有長平王府的安排,後宮皇親的角力由陳嬪出麵就夠了,如瑾不想湊熱鬧。


    於是別人坐著站著,她躺著,半閉著眼睛歪在迎枕上頭歇息。


    進宮這一趟也的確夠累的,她身子還沒好,經不得折騰,瞅準一切機會養神休息。


    陳嬪鋒芒初露,咄咄逼人。熙和穩坐中軍,不時擠兌靜妃一下。外有有幾個妃嬪耐不住,也漸漸加入戰團。一時屋裏頭亂哄哄的,靜妃獨戰群雄,力氣不濟,越來越氣急敗壞。


    正亂著,寢殿那邊卻突然傳來幾聲驚呼。


    有太醫的聲音,也有宮人的,還夾雜著一陣嘶啞的大笑。


    後廳裏的爭執戛然而止,大家都嚇了一跳。


    如瑾心頭一緊,張開眼睛凝神細聽那邊動靜,目光無意間掃過熙和的時候,卻瞥見她臉上閃過一抹奇異神色。


    不是驚訝,也不是焦急,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


    如瑾立刻想到方才混進寢殿的那個宮女。


    熙和今日處處言行不合常理,那宮女……會不會與她有關?


    她又是為了什麽呢?


    隻一瞬寢殿那邊就傳來更大的驚呼和笑聲。聽起來像是女人的笑,但特別嘶啞,像夜梟似的令人渾身不舒服。


    一群內侍聞聲匆匆跑了進去,都是會拳腳的。


    一些妃嬪也驚訝地想要過去看個究竟。


    熙和當先帶人搶出了後廳,一邊走一邊厲聲喝問:“出了什麽事!這般吵鬧,驚嚇到皇上該怎麽好!”


    幾個長公主紛紛跟在她身後,都很驚慌。靜妃不甘落後,也趕緊往前擠。


    陳嬪卻一副火燒眉毛也不著急的樣子,轉頭看了看如瑾,“你怎麽樣?”


    如瑾給了她一個沒事的眼神,扶著吳竹春的手慢慢移下軟榻,待眾人都走幹淨了,才清清靜靜往門外去。


    “娘娘,咱們去看看吧。”


    “好。”


    婆媳兩個落在後頭,不爭不擠,尾隨匆匆趕來的大太監張德走進了內殿。


    屋裏已經擠了好多人。


    且不管驚呼抽泣的嬪妃,以及臉色大變的宮人,還有幾個早已嚇得跪伏在地的禦醫……


    如瑾一進門,一眼就看見龍**斑斕的血跡。


    金色錦緞,紅色鮮血,要多顯眼有多顯眼。


    一個宮女服飾的女人正被內侍死死按在地上,手中凶器——一把兩寸多長的小匕首,早已被白綾包裹著呈在了張德麵前。


    正是那小小薄薄的刀片割斷了皇帝喉嚨,一刀斃命,熱血噴濺!


    陳嬪暗地拍了拍如瑾的手以作安慰,如瑾回以無妨的目光。


    是無妨。一具尚且溫熱的屍體,一個未曾清理的殺人現場而已。她已經見過多少血腥了,真的已經漸漸習慣。


    何況那被殺的還是皇帝。


    她早就覺得他活著多餘了。


    她朝吳竹春使了一個眼色,吳竹春立刻悄悄退出了殿外,另外兩個侍女上前接替了服侍護佑之職。


    妃嬪和長公主們的哭聲被不停的狂笑完全蓋過,行刺者被按在地上猶自不老實,一直在大笑。


    “還不堵了她的嘴!”


    此時最恨這女子的莫過於靜妃。她辛辛苦苦在後頭跟“群雄”對峙,不就是為了爭取一個和皇帝獨處的機會。現在對峙還沒個結果,這邊皇帝卻突然一命嗚呼了,徹底斷送了她的期望。


    她怎能不恨!


    動手的內侍們卻先去看張德,見張德不著痕跡點了點頭,才聽從靜妃吩咐抽條巾子將那女人的嘴堵上。


    笑聲停了,哭聲就漸漸高了起來。


    滿殿都是麵色死灰的嬪妃。對她們大多數人來說,皇帝一死,她們也就該和過去的日子告別了。不管曾經花團錦簇,還是血淚斑斑,一切都已經走到了盡頭。


    太妃,太嬪,女尼,是她們即將擁有的新身份。


    熙和詢問禦醫們皇帝是否還有救,禦醫們齊齊告罪搖頭。


    一刀割在喉嚨上,神仙也救不過來。


    熙和麵色沉重,盯著龍**還未曾收拾的遺體,半晌,臉上落了兩行濁淚。


    然後她條理清晰地吩咐張德將嬪妃們都安置到別處去,並且請重臣勳貴進宮,商量皇帝後事。還有那行刺的女人,也被帶了下去。


    內侍宮女們將滿殿嬪妃勸走了,去京中各處通傳的宮人也很快出了宮門,當行刺的假宮女經過如瑾身邊,如瑾暗暗吸了一口冷氣!


    這人,她認識!


    她緊緊盯著行刺女子,惹得女子也朝她看來。


    四目相對,女子有片刻疑惑,不過很快轉開了目光。如瑾卻更加仔細地看清了那張臉。蒼老,皺紋遍布,看上去足有七八十歲了。怪不得方才混進寢殿,她要低頭用袖子擋住麵目。


    可如瑾知道她根本沒有那麽老,隻是被積年的痛苦折磨成這個樣子罷了。


    她為什麽要混進禦前行刺?她不是幽居冷宮多年的人嗎,有什麽理由非要刺殺皇帝?


    太妃,她是太妃。


    前世和如瑾還算談得來的太妃,這一世與蕭綾來往密切的太妃,剛剛四目相對,她一定是把眼前人錯認為蕭綾,才恍惚了一下子。


    前世今生緣分都是微薄,如瑾對這個冷宮太妃知之甚少,怎麽想不通她行刺的目的。


    而且,關鍵是,她是怎麽躲過張德的人混進來的?或者說……


    如瑾不由看向張德。


    禦前大太監麵帶哀痛吩咐宮人做事,並沒有什麽異樣。但如果不是他默許,刺客怎會輕易進入寢殿呢?


    “藍側妃,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這裏淩亂,快去歇息吧。皇上已經……”熙和長公主突然走過來說話,“就更不能耽誤皇孫安康了。”


    如瑾點頭應了一聲,沒在熙和臉上看到異常神色。可方才殿中驚呼的時候,這位長公主可是有些怪異的……


    心中思量難解,這裏卻不宜久留了。太醫和宮人準備清理皇帝屍體,她不能在場旁觀。和陳嬪一前一後走出寢殿,要往後頭去的時候,冷不防外殿門口猛衝進一個人影,直直朝她撞過來!


    如瑾嚇了一跳,下意識要閃避,身旁侍女卻很利落地狠狠抬腳,將撞來的人影一下子踹出老遠。


    一聲慘呼,人影斜斜飛出去,帶翻了堂前檀木落地大屏風,將絹紗屏風麵撞出一個大洞。


    “什麽人!”兩個侍女將主子護在中間,厲聲喝問。


    外殿伺候的內侍也極快反應,眨眼間將那條倒地的人影團團圍住,捉刺客的架勢。


    如瑾驚怒交加,直直盯過去。


    剛才如果侍女反應不及,那人影撞來的方向可是她的肚子!餘毒還沒清幹淨呢,她最近正是身體最弱的時候,要是結實挨上那麽一下,後果可想而知。


    這簡直就是要殺她和腹中孩子一樣!


    然而目光落在被內侍們團團圍住的“刺客”身上,卻是一愣。


    這刺客……


    委實太小了些!


    一旁的陳嬪也嚇得不輕,定一定神,看清來人,頓時麵沉如水。


    “老十,你想做什麽?”


    沒錯,那突然撞向如瑾的人影不是別個,正是排行第十的小皇子,靜妃唯一的孩子明微。


    不過年方六歲的幼童,雖然在同年孩子中算是高高胖胖,可在大人麵前隻能是個小不點,此時他壓著摔壞的屏風翻倒在地,被周圍好幾個會武的內侍圍著,頓時顯得更加弱小。


    靜妃聞訊而來,一眼看見地上躺著自家兒子,而且一動不動張著嘴巴,神情非常痛苦,頓時驚了,顧不得什麽儀態,三步並作兩步搶上去嗬斥:“你們想幹什麽!敢對皇子無禮!”


    親手一把推開幾個內侍,彎腰把十皇子抱了起來,“微兒!微兒你怎麽樣?”


    十皇子嘴巴咧得更加扭曲,痛苦萬分,滿頭冒出冷汗,卻是幹張嘴說不出話。


    靜妃更加著急,“來人哪,叫太醫!叫太醫!”


    又衝周圍幾個閃開的內侍橫眉立目,誤以為是他們動的手,“你們竟敢和皇子無禮,要造反嗎?來人,給本宮將這些逆賊拿下,統統拖到刑房裏去!不把所有刑罰上夠一遍不許他們斷氣!把他們的家人也全都拿住送官!”


    禍及內侍的家人雖然不會造成太大傷害,畢竟當內侍的要不是家中再無親眷走投無路,就是窮得叮當響迫人口單薄,不會像株連嬪妃或官吏那樣一牽就是一大片人,但不管怎麽說,靜妃這都是要殺人抄家的架勢。


    張德從內殿聞聲出來,見狀,躬身朝靜妃告了一聲罪,問是怎麽回事。


    靜妃宮裏的內侍們要上來捉人,張德攔了,“且慢。”


    靜妃朝張德怒目,“你要包庇逆賊?那些人可都是傷害皇子的惡奴,皇上才剛剛離世,你就要欺負到本宮頭上來了?!”


    陸醫正滿頭大汗從內殿小跑而出,身上還帶著血腥味兒,顯然正忙著幫著清理皇帝遺體。靜妃一見他暫且停住罵人,趕緊吩咐他給十皇子看看。於是十皇子被抬到偏廳羅漢**去平躺了,陸醫正匆匆檢查了一會,回稟說是“受了重創一時閉氣”,需要趕緊推拿送氣。


    靜妃心疼得掉眼淚,也顧不得找人算賬了,一連聲催著陸醫正快動手。


    陳嬪走到如瑾身邊,“你怎麽樣?”


    “沒事的,他沒能近身。”如瑾遠遠看著陸醫正在偏廳忙乎,十皇子一張小臉憋得紫漲,看樣子一時半會都順不過氣來。


    能近身伺候如瑾的侍女都經過精挑細選,身手很好,反應很快,為的就是能在關鍵時刻保護她。剛才十皇子風也似的撞過來,必定要被當作刺客對待,重重一腳下去,成年男子都受不住,何況他一個小孩子。


    突然靜妃一聲驚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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