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十皇子吐血了。


    醫正陸忙了半天沒見太大起色,反而弄得孩子嘴角溢出血來,靜妃上前就給了陸一巴掌,將他扇到一邊去了。


    “庸醫!你這是要殺人嗎?”焦急地抱起兒子哭,“微兒,微兒?你哪裏疼?”


    陸跪在地上告罪,臉上鮮紅幾條指印,“娘娘!微臣是在給殿下順氣啊,有血跟著出來也是正常的,不然這口血堵在胸膛裏對身體無益,您看殿下現在不是透過氣來了……”


    靜妃看看氣息微弱的兒子,隻覺得陸給治壞了。


    “閉嘴!你不行就叫別人來,一把年紀屍位素餐,什麽本事都沒有卻平白占著醫正的位置,治不好還頂嘴!”


    陸不敢出聲了,隻得跪在旁邊深深俯首。


    張德趁機揮手讓那幾個內侍下去了。


    熙和長公主出來詢問情由,如瑾沒有隱瞞,照實對她說了。熙和眉頭微皺,“真是荒唐!”看向靜妃母子的臉色不善,“心術不正的人教出的兒子也不是好東西,隻能給皇家丟臉。”


    “公主殿下,您怎麽不進去?”殿門外傳來吳竹春的聲音。


    接著門外很快走進來瘦瘦小小的澤福公主,和熙和、陳嬪問了好,說:“聽見裏頭似乎有事,一時沒進來打擾。”


    吳竹春走回如瑾跟前交差事,王府侍女低聲將殿中發生的事情告訴她,吳竹春暗暗打量一眼澤福,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稟告,“伺候十皇子的宮人也在外頭,和公主的人站在一起。”


    如瑾看向澤福。


    女孩子尚未長成,眉眼有些像她母親皇後,但比皇後的略顯富態差得遠了,而且也沒有皇後的高華威儀,神情之中反而帶著一絲怯意,並不太像唯一的正宮嫡出,唯有一身華貴的衣料首飾還能顯示幾分尊貴。


    兩世為人,如瑾都沒和這位公主有太多接觸,見麵次數也是寥寥。隻因這孩子太深居簡出了,除了特定的必須有皇女出席的場合,平日基本見不到她的影子。


    如瑾主動和她打招呼,然後問,“公主是和十殿下一起來的麽?”


    皇帝殯天,做子女的總要送一送。


    澤福公主見問,有一絲膽怯在臉上閃過,並不敢和如瑾對視,隻說,“是,我來見父皇……路上碰見了十弟弟,他拽著我一起來的。”又補充,“五妹、六妹幾個也快來了,應該在半路上。”


    熙和當即沉了臉,“既然你與老十一起過來,為何不一同進門,任由他橫衝直撞差點闖了大禍!”


    澤福微微抖了一下,“我……十弟跑得太快,我一時沒拉住。”


    靜妃正嗬斥另外幾個太醫給兒子檢查身體,聞聲就從偏廳走了出來,朝熙和道,“長公主這是什麽話!微兒被人傷成那樣子,你身為親姑母不但不懲治惡人,反而要責怪他闖禍,這是什麽道理?本宮不明白他闖了什麽禍,難道是嫌他砸壞了堂中屏風?!”


    陳嬪道:“娘娘何必多此一問,老十一門心思往藍氏肚子上撞,滿屋人都看在眼裏,隻不過被即使擋住沒得逞罷了。難道要等藍氏被撞壞了,損了皇孫,才能確定老十做錯了?”


    又道,“老十年幼,為什麽卻如此狠毒要害藍氏,娘娘能否解釋一下?皇上屍骨未寒,娘娘未免太著急了些!”


    靜妃皺眉,“誰說微兒撞她肚子了?她那個肚子說疼就疼,說有事就有事,陳嬪你莫要被她唬住。或者,你是跟她一起唬人?”


    張德微微咳嗽一聲,殿中伺候的禦前幾個宮女就齊齊跪下,為首的說,“靜妃娘娘息怒……方才,十殿下的確是往藍側妃肚子上撞來著,奴婢們看得清清楚楚。要是剛才撞上了,恐怕……藍側妃凶多吉少!”


    靜妃柳眉倒豎:“賤婢,誰用你多嘴!”


    熙和冷哼:“靜妃,有工夫在這裏罵人,不如看看你兒子去。他雖然被踢,但也是意圖害人在先,等他醒了,你該好好跟他要個解釋。否則,本宮就跟你要解釋!”說著示意陳嬪和如瑾,“咱們先去別處,朝臣們就要來了。”


    於是幾個人一同出了殿門,往後頭宮院去了。


    靜妃氣得不輕,站在原地緩了好一會才勉強平息,又回去看兒子。


    張德看看愣在一邊的澤福公主,什麽也沒說,繼續吩咐人做事去了。宮人們上前收拾被撞倒的屏風,澤福見自己站在屋裏有些礙事,連忙帶人閃開。


    熙和與陳嬪離開時命人帶走了伺候十皇子的宮人,根本沒通過靜妃,直接去後宮審問起來。如瑾則去了弘度殿,一邊休息,一邊等候前頭動靜。


    滿宮嬪妃都回住處忙著收拾,換素衣素服,鮮亮首飾全都棄了,換上單色的銀釵白珠。院子和屋內也要換成一水的素色,白幔高懸,不能見到一絲紅紫之色。皇上殯天了,偌大宮廷很快一片銀裝,像是蓋了一層雪。


    隻有幾處佛堂一切如常,香煙嫋嫋,木魚聲聲,仿佛真在塵世之外。


    妙恒帶弟子做完了功課才去偏廂拜見如瑾,口誦佛號道:“藍妃是豁達之人。”


    如瑾愣了一下,旋即明白她指的是什麽。


    民間嚐有一種說法,身懷有孕之人不要去佛堂神廟之類的地方,更不能拜佛求神。有人說是行經或懷孕的女子身上不潔,會衝撞神佛,也有更多人說孕婦為大,若是去跪拜,諸神受不起就會起身出門相迎,這樣的話原本是拜佛的,到頭來卻驚擾了神佛修行,是大罪過。也有人說,佛堂神廟等處靈氣匯聚,有善靈守護加持,也有惡靈被吸引過來,孕婦若去,很容易讓孱弱的胎兒被邪靈衝撞,於孩子不利。


    原因不一而足,但孕婦不進佛堂是很多人信奉的,如瑾前世在宮裏時就知道這點,當時每逢宮中哪個嬪妃身懷有孕,都會繞著幾處佛堂走,生怕損了腹中孩兒。見得慣了,妙恒才有此一說。


    如瑾便笑著撫上腹部:“不是我豁達,隻是這孩子已經經曆過不少了,連血腥殺伐都見過,還有什麽忌諱的。再不宜,讓他來見見佛祖,總比見血光強。還想請教法師,我可以拜佛麽?若真有不便,我就不進佛堂了,在這裏坐坐就走。”


    妙恒又誦了一聲佛號,也笑了,“佛堂清靜之地,無上法力護佑而邪穢不能近,藍妃大可放心。佛祖視一切眾生平等,不分男女老幼,高低貴賤,也不分有孕無孕,您若想拜,隻管請進。”


    如瑾雙手合十,“那麽我就進去拜一拜。”


    她這一次是誠心想拜佛。


    以前並不大相信神佛之事,可是自從長平王出征,心有牽念,就特別希望世上真有神力可以護人平安。還有腹中孩子,希望佛祖保佑,能順利將他們生下來。


    在弘度殿上拜了佛,又聽妙恒講了半日佛法,時間就到了中午。


    前廷重臣早已到齊,聽底下人回稟說,十來個人已經吵了半天了。


    “且讓他們吵去。”如瑾和妙恒等幾位女尼一起用了午飯,然後就在弘度殿歇了午覺。


    禁軍控製著宮門,此時是隻能入不能出,那些人不吵出個眉目來,皇帝殯天的消息是不會傳出去的。


    如瑾隻是在等陳剛那邊的消息。


    此時陳剛手下的副將以押送遼鎮平亂軍糧草為名,正率領著巡防京城的部分人馬,在京外截擊兩個衛所異動的軍隊。


    隻要截擊成功,無論朝臣們吵成什麽樣子,無論靜妃要做什麽,都無關大局。


    靜靜等待就是了。


    睡了大概有半個多時辰,如瑾才從熟睡中醒來。


    今日進宮勞累,這午覺睡得時間稍微長了一些。等她醒了,發現陳嬪不知何時也來了弘度殿,正在榻邊不遠的椅子上喝茶。


    “娘娘……”


    如瑾趕忙起來,陳嬪卻搖搖手,“不用多禮,一家人相處,哪有那麽多講究。以後跟前沒外人的時候,無需死守那些繁冗宮廷禮儀。”


    她說得很自然,如瑾為“一家人”三個字感到溫暖,應了一聲,笑著點了點頭。


    “您來多久了?”


    “沒多久,看你睡得深沉,沒讓她們叫醒你。”


    屋角添了一個小火籠,很暖和,侍女幫著如瑾在腰後墊了迎枕,如瑾倚靠在長榻上和婆婆說話,“多謝您體貼。”


    陳嬪笑道:“這不是我體貼,是你自己有福氣,沉得住氣,外麵亂了,你還能躲在這裏安睡。這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


    皇帝剛過世,她還能笑得出來。


    顯然是不在意皇帝生死的。


    宮裏的女人又有幾個真正在意皇帝生死?不能說完全沒有,但恐怕極少極少。皇帝骨子裏是冷漠涼薄的人,無論曾經給予一個人什麽樣的盛寵,總會有一刻讓她感覺到萬念俱灰。


    因為他自己太無情,所以別人也不會對他有太多情意。


    兩個人關起門來說話,自然也不必做出為天子悲痛的形狀了,如瑾問起十皇子。


    陳嬪道:“還沒醒,熙和長公主讓人將他挪回自己宮院了。靜妃起初不同意,大約還打算讓朝臣們見見他,打著就地立儲的主意,隻是沒拗過張德的人。”


    靜妃代理執掌後宮日久,手下統禦的宮人竟然還是比不過張德所掌控人手的數量和力量,想必她會很吃驚吧?如瑾笑道:“張公公不鳴則已,私底下積蓄的人手足夠讓靜妃娘娘無可奈何。在陳剛進宮之前,恐怕還需要他維持局麵。”


    陳嬪點頭:“正是。禁軍抽調了一半補充城中巡防軍,宮禁周圍兵力單薄,能不動就不動,先盡量靠張德。”


    張德控製著前廷和全部宮禁出入,而後宮內院則被陳嬪派人接管了。


    她所能支使的宮人竟與靜妃不相上下,此時正一邊和靜妃的人抗衡,一邊維持內廷穩定。這讓如瑾也有些意外,沒想到婆婆平日沉默寡言,不顯山不露水的,竟暗中蓄起了那麽多親信。


    尤其是那些親信並非各宮主要的有頭有臉的人,反而都是最底層的雜役甚至苦役者,他們不掌權,整日吃苦受累,生死也在別人手中,但正是這樣一批人,是最好不過的傳遞消息、盯梢監控的人選,正因為毫不起眼,所以最不容易被人懷疑。


    原來陳嬪平日就是靠著他們眼觀六路,在深宮之中一步步謀求自保的。


    然後在關鍵時候,放出手中的力量,讓這些人成為左右局麵的支柱。


    到此刻,大家比的就不是誰得臉誰地位高了,數量才是關鍵。靜妃的人品級再高,再是大宮女大太監,也不過一顆腦袋一雙手,兩邊對峙起來,誰人多誰占上風。


    這就省了如瑾許多人。


    不然她還要調王府的人進宮維持局麵。


    陳嬪提起十皇子跟前的宮人,“都不在了。”


    也就是都被處理掉了……


    陳嬪說話時沒有半分不忍或猶疑,隻是尋常陳述。她的侍女煢影和如瑾解釋:“從他們口中沒挖出太多東西,不過是靜妃母子的牢騷和欺負人的事,關於這次十殿下為何險些撞到您,據說是他急匆匆跑去見父皇最後一麵,所以才情急跑進了殿門,沒想到卻差點釀成大禍。”


    情急?


    如瑾自知當時所站之處距離殿門很遠,十皇子跑得再急,也不會繞路撞到她身上去。


    所以煢影用了“據說”兩字,顯然誰都不信。


    陳嬪道:“他挨了這一腳恐怕要很久才能恢複,算是罪有應得。至於接下來……”微微沉了臉,“看他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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