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藏在長長衣袖裏的另一隻手竟然翻出一枚碎瓷片來。


    細細長長的,刃口鋒利,上麵還帶著殘破的花紋,不知是什麽東西碎掉後得到的。


    靜妃呼吸猛然一窒。


    怎麽,這賤人不是來羞辱幾句就走嗎?還隨身帶了利器?


    她們母子倆手腳都被綁著,萬一……


    “你別亂來!”看著雲美人瘋狂的表情,靜妃終於感覺到害怕了。


    “來人!來人!這賤人要殺人,她手裏有利器!”剛剛還阻止兒子叫嚷怕被敵手笑話,此時她自己卻也顧不得了,連忙朝著門外高喊。


    房門敞開著,但是根本沒有人應答。


    雲美人握緊了碎瓷片,“娘娘,我進來的時候外麵一個人都沒有,別浪費力氣了。您讓我生不如死,我本來應該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可是時不我待,老天沒給我那個機會——娘娘,我就給您一個痛快,送您上路吧?”


    說話間,她動作猛然變快,一下子將碎瓷片抵上了靜妃脖子。


    靜妃嚇得一動不敢動,生怕稍微一挪動,鋒利的瓷片就要劃破血肉,要了自己性命。


    “你……你別亂來,要是殺了我,你也不會有好下場的……”


    十皇子哭著驚叫:“放了我母妃!不許動她……來人啊,快來人啊!”


    雲美人的手上卻漸漸加力,一點一點把碎瓷片壓進了靜妃脖頸處的皮膚。


    “娘娘,這是我宮裏禦賜的一隻粉彩碗,本來是一對,在春恩殿裏的,皇上見我喜歡特意賞了一隻給我。他一隻,我一隻,我們是一對的……可惜,狗奴才們卻想據為己有。我豈能讓他們得逞,我就把它摔了,碎成好些片,誰也別想要。看,現在碎碗也能派上用場。被禦賜的東西殺死,您心裏能稍微舒服一點兒吧?”


    靜妃知道雲美人真是要下狠手,顧不得了,趕緊扭動身子拚命躲開,扭動之間那碎瓷片又紮進皮膚好些,她也不管劇痛,隻一味往旁邊滾躲。


    “別動!”雲美人咬牙,一手用力刺,一手去扳靜妃的身子。


    奈何靜妃掙紮得厲害,而她卻是餓得久了身體虛弱,根本沒有多少力氣,沒兩下,就被靜妃掙脫到一邊,滾到一丈開外。


    “賤人!”雲美人握緊瓷片要追過去,眼角一瞥,卻看見**掙紮的十皇子。


    她的眼底閃過一絲戾氣。


    剛剛死裏逃生的靜妃一看,嚇得魂飛魄散。


    “你敢!你……”慌忙又扭動身體上前來救兒子。


    雲美人手裏的瓷片,卻狠狠紮進了十皇子脖頸!


    小小的孩子,手腳都被綁在床頭,哪裏躲得開,這一下紮得又準又狠,雲美人卻不解氣,拔出瓷片又狠狠紮下。


    “微兒!”


    靜妃眼前一片血紅。


    十皇子脖頸裏流出來的血瞬間濕透了衣領,將雲美人的手也染得通紅一片。碎瓷片終於不堪重負哢嚓一聲斷掉,可雲美人也已經紮了好幾次。


    “微兒……”


    靜妃眼前一黑,頓時軟倒下去。


    屋裏隻剩下雲美人的大笑和十皇子破碎的驚呼。


    然而他並沒有叫幾聲,喉嚨被血堵住,很快,他圓睜的眼裏就失去了神采,因驚懼而扭動的身子也不再動彈了。


    雲美人丟掉手裏剩下的半塊瓷片,盯著**小小的屍體,嗬嗬嗬地笑個不停。


    直到此刻,頭發花白的老太監張德才從門外緩緩走進。


    他麵無表情,隻打眼看了看屋裏情形,揮了揮手,招呼身後的隨從上前將雲美人帶走。


    然後他走到昏迷的靜妃跟前,用尋常的語氣和語速說:“娘娘大約不記得了,六年前您剛生下十皇子的時候,因為跟前一個小宮女失手打翻熱湯,您就賞了她杖斃之刑,說碎瓷聲驚擾了兒子睡眠。現而今十皇子恰恰死在碎瓷之下,真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您杖斃我的幹女兒,我對您兒子見死不救,咱們彼此彼此,誰也不要怨誰。”


    黑麵宮靴在靜妃臉上碾了一腳,張德抬起頭,昂然走出門外。


    十皇子的屍體很快就被清理幹淨了。


    待許久之後靜妃從昏迷中醒來,隻看見**一片空蕩蕩,連血跡都沒有一星半點,仿佛兒子被刺死的事隻是一場噩夢,夢去無痕,連點蹤跡都沒留下。


    “微兒——”


    淒厲的尖叫衝破屋頂,巍巍宮院中連綿回蕩。


    酉時,宮中燈火處處。


    如瑾在陳嬪寢殿的暖閣裏歇息。


    熙和長公主坐在外頭,和陳嬪圍著小火爐說話。爐子上熱著一柄長嘴銅壺,滋滋冒著熱氣,方便隨時取用熱茶。


    “……這麽說,陳剛的人還在城外阻敵?”熙和難掩驚愕。


    靜妃母子已經被囚禁,行人司擬定的詔書也已經通過了內閣行,快馬加鞭送到各處,現在才聽說所謂大峰旺平兩衛所指揮使被斬首隻是一場騙局,饒是久經世事的熙和也覺得一時難以接受。


    原來靜妃從頭到尾都被誆了。


    陳嬪微微一笑:“長公主不必驚訝。便是沒有那兩顆偽造的人頭,靜妃也翻不起浪花來。”


    熙和默然。


    的確,看樣子禁軍全都在陳嬪掌控之中,靜妃獨木難支,生死隻在早晚。早些讓她偃旗息鼓,不過是做給外人看,讓那些蠢蠢欲動的臣子徹底死心而已。


    要不然,詔書也不會那麽快發下去。


    “那……她的伯父幾個……”


    “那是真的。”陳嬪道,“謀逆之**連九族,暫且隻處置了她的叔伯,已經是網開一麵了。”


    事到如今,熙和就算再為陳嬪婆媳的力量感到害怕,也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實。


    “那麽,隻能盼著兩個異動衛所的人馬早些被拿下,京裏也好安穩些。”


    “是。請長公主與我一起等待,不必擔憂。”


    很快有王府的隨侍前來稟告,“……十皇子被瘋婦所害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


    陳嬪道:“去自行安排後續事宜,你們藍主子疲累睡下了,別驚動她。”


    如瑾是真得累了,自從中毒之後日日在家調養用藥,她還沒有像今日這樣勞累過,申時一過就體力難支,剛歪在**準備歇息一會,就沉沉睡了過去。


    一睡竟然就是一整夜。


    到得晨光透進暖閣的時候,她張開眼睛,才發現自己睡了那麽長時間。


    趕忙叫人進來問時辰,吳竹春掀開簾子探了探頭,回身卻請進來一個人,“主子醒了,請進吧。”


    隨之而入的竟然是淩慎之。


    “先生怎麽來了?”


    如瑾還以為自己不知不覺中回了王府,舉目打量屋子一眼,確認是陳嬪寢殿的暖閣,才知道自己還在宮裏。


    可深宮內院的,淩慎之一個外男是怎麽進來的?


    淩慎之提著藥箱,像平日看診那樣走近床邊坐下,將箱子放在床頭不遠處的六角小茶幾上,取了脈診準備請脈。


    如瑾要起來,他道:“別動了,就這麽看。”又解釋自己的到來,“是陳嬪娘娘不放心你的身子,叫人去王府把我帶來的。”


    如瑾很意外。


    陳嬪竟然能因為她的身體而打破外男不得進宮的規矩,真是難得。


    淩慎之在如瑾的臉上注視一瞬,道:“氣色倒是還好,隻是你昨日又勞累一天,對清理餘毒實在無益。”


    吳竹春上前搭了帕子,他垂了眼睛開始診脈。


    如瑾就靜靜躺在**看著等著。目光落在他常年不換顏色的一襲青衫上,漸漸向上,看見他整齊幹淨的束發和輪廓分明的側臉。


    他眼底有淺淺的青色,如瑾便問:“先生昨晚又熬夜了?”


    自從開始給她解毒,淩慎之就會經常熬夜尋找醫書上的相關良方,或者配了方子出來不斷嚐試劑量,總要特別穩妥檢查再三之後才會真正用在她身上。住進長平王府的這些日子,他有一大半時間都是過了子夜還不睡覺的,有時甚至要通宵達旦。


    這樣的勤勉,就連王府一些原本對他入住不大適應的人,也漸漸改變了態度,給他院子裏送吃送喝灑掃服侍,更加上心了。


    “先生是最精通醫理的,怎會不知道早起早睡的淺顯道理,解毒的事急也急不來,以後千萬莫要再熬夜了。”


    淩慎之靜靜聽脈,一邊之後換另一邊,都聽完了,才收了脈診說:“既然你也知道養生之理,也知道勸別人注意身體,怎麽自己反而不管不顧,隻一味逞強勞頓?昨天進宮一天,脈象又有些不穩,若是總這樣的話,神醫在世也救不了你。”


    “我昨夜睡得很安穩,醒來倒是沒覺得如何。”


    “虧得是睡眠尚好。”


    淩慎之沒再多言,站起來微微欠了欠身子,提著藥箱出去了。


    吳竹春趕緊挑簾相送,一直將他帶到偏殿去,那裏已經支起了小藥爐子,淩慎之就在那邊親自照看煎藥。


    回來後吳竹春稟道:“淩先生在熬藥,藥材和藥爐都是他特意從王府帶進來的,十分仔細。主子現在要起麽?”


    “起吧。”如瑾慢慢坐起來。


    昨夜睡前本來打算眯上一會就起來的,所以並沒有換衣服,還是進宮時那身裙裳,在睡夢中已經壓出褶皺了。吳竹春拿來一套更換的,“是淩先生進宮時家裏太太特意囑咐隨侍拿來的,還有點心手爐之類,太太惦記您的安危和身體。”


    “母親怎麽樣?”


    “一切安好,隻是聽說昨夜惦記主子沒有睡好。”


    “宮裏的事暫且別告訴她。”


    如瑾換好衣服,就著熱水簡單梳洗一下,出去給陳嬪請安。


    熙和也一夜未曾歸家,留在陳嬪這裏稍微歇了一下,如瑾過去時兩個人早就起床了。如瑾看見她們眼底都有血絲,就問:“陳剛沒有送信來麽?”


    “送了。”陳嬪臉色凝重,“他手下副將帶了一萬三千多人出城截擊叛軍,隻回來兩千。”


    如瑾心中一緊,“大峰旺平兩個衛所的叛軍呢?”


    “損了兩萬多。剩下的,聽說十皇子已死的消息,整隊南去了。陳剛的兩千多人大半帶傷,不敢追擊,暫且先回城休整。”


    南去了……


    兩個衛所總共將近三萬人,損失兩萬多,也就是還有幾千人逃遁向南。


    如瑾皺眉:“京畿南邊還有一個衛所,再往南就是洛州,幾千的敗軍能逃到哪裏去,再逃,也不過是死路一條。”


    熙和長公主冷笑:“讓人好笑的就是那個衛所,幾千人的軍隊從它周圍路過,衛所指揮使竟然按兵不動,陳剛派去送信的飛騎不過晚到一步,他就推說不知是哪裏調兵,不敢隨意阻攔以免延誤軍情,將自家責任推得一幹二淨。及至得了信,知道朝廷立了新君,本該奉命去追剿那叛逆的殘兵敗將了,他竟然帶兵在自家地盤的山穀裏迷了路,轉來轉去,就是沒攔到一個叛軍!”


    這是分明是故意拖延。


    如瑾問:“迷路之後,那位指揮使大人可是帶兵回衛所了?”


    熙和冷哼一聲:“是啊,因沒找到叛軍,他又說衛所重地不能離開太久,直接帶兵回去縮著了。陳剛派去的人要他再去找,他不肯去,隻說此時新君初立,恐怕會有心懷不軌之人趁機興風作浪,他擔著守護京畿之責不敢懈怠,沒有聖旨之前要先守好衛所,然後才能酌情參與別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深宮嫡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元長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元長安並收藏重生之深宮嫡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