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長平王和如瑾守歲,特意去宮裏接了陳嬪娘娘出來,又將秦氏叫到一起,四個人圍在辰薇院暖烘烘的屋子裏閑談。底下丫鬟婆子內侍團團圍著,到了夜半裹上錦裘去院子裏看煙花,著實和美。


    子夜一過,陳嬪和秦氏分別回安置她們的院子了,如瑾和長平王換了寢衣歇下,剛躺下就有加急的軍報送來。這方麵長平王從不耽誤,當即又披衣起來看奏報。


    看著,嘴角就帶了笑。


    如瑾擁被靠在床頭,問:“哪裏的喜訊?”


    “藺國公那邊的。”長平王飛速寫了批語,出去交給底下人送走,回頭重新躺回枕上,將如瑾摟在懷裏,“前日活捉了李園昌與其麾下主將,正在押解回京的途中。匪首就擒,底下潰散的各部大半繳械投降,寧死抵抗的也快要收拾幹淨了,不出半月藺國公必定可以凱旋。”


    “果然不愧是老將。”如瑾由衷讚了一句。


    長平王心裏顯然也很痛快,又提起遼鎮,“留在那裏的將帥還算得力,戰事有條不紊,隻是那邊天寒,行軍打仗不是很便利。穩穩拖著也好,總之現在用的是他遼鎮的糧草輜重,朝廷不費錢糧,圍堵何氏一個冬天,到了開春他們糧草耗盡,這邊正好收網。”


    有一種四方將定的坦然。


    於是這一夜如瑾睡得很安穩。


    黎明時分朦朧醒來,聽見身邊人沉靜的呼吸,她心裏踏實,又閉目睡去。


    初一這一天按照慣例,本該是朝臣命婦們進宮拜見的時候,但今年情況特殊,長平王不登基,索性連這套規程都省下了,隻定了初三去祭天,將前兩日空下在家休息。


    沒什麽要緊事可忙,初一這日如瑾就睡到了日上三竿,睜開眼就看到通亮的窗子。


    因要養胎,不用去幾家長輩處拜年,反而是熙和等人派了家中小輩來王府拜會,知道如瑾不宜長時間待客,都是匆匆行個禮便告辭。


    熙和派來的是長媳,溫柔沉默的婦人,循規蹈矩得過頭,問安恭賀之後就沒有下話可說了。倒是跟來的嬤嬤是熙和身邊的,和如瑾搭了話:“我們長公主惦記藍妃的身子,特意讓老奴來問問您這兩日如何,需要什麽東西隻管說。眼看著要臨盆了,天氣還沒回暖,長公主叮囑您千萬注意著些,別受涼受寒。”


    “多謝他老人家記掛。”如瑾笑著道謝。


    那嬤嬤不動聲色四下看看,見跟前隻有如瑾身邊的人,便說,“年根上外頭吵鬧的因由,我們長公主也略有耳聞。朝堂大事她不管,但侄兒家裏立誰為主母,她做姑姑的倒是可以表一表態。”


    如瑾沒想到熙和會借著拜年提起這事,於是含笑靜候下。


    那嬤嬤說:“我們長公主的意思,昔日先皇後張氏陰德有虧,死於非命,死後先帝都不肯給她發喪,也未同意讓她入皇陵,可見她是不妥當的。當日賜婚讓她侄女嫁給王爺,也是她一手促成。她本人都不妥,安排的侄女怎會是好的?果然王妃張氏屢屢有錯,最後被王爺打發去了庵堂——這也是給他們張家留個臉麵,沒有直接休掉就是好的。現如今王爺要繼承大統,後位自然輪不到她,立後立賢,我們長公主說,藍妃內能持家外能輔國,是再好不過的人選。她改日就會去太廟祭告,和祖宗們提一提此事,回來寫表。”


    說得這麽直白,真是出乎意料。


    按熙和的地位身份,著實沒必要如此表態。


    如瑾愕然之餘卻也欣然接受對方示好,站起來朝熙和府邸的方向微微施禮,“多謝長公主。”沒有推辭菲薄,說什麽當不起之類的話。


    嬤嬤笑著客套了幾句,領著熙和的長媳走了。


    後來和長平王說起此事,長平王笑道:“熙和姑母心裏有數,從不做沒譜的事。”


    如瑾隻以為熙和是為自家子孫鋪路,一時沒在意。初三日長平王領著群臣祭天,熙和真得帶著幾個老姐妹去太廟告慰祖宗,回來就按照當日說的,以長公主的身份聯名上表陳情,附議立如瑾為後。


    這直接將臘月裏的熱鬧又勾了起來。


    眼看著朝廷上下要開衙辦事了,關於立後的討論便由此拿到了明麵上,又是一番鬧騰。


    有幾個禦史受了安國公府所托,寫折子提議重新查證安國公府當日的罪名,並給王妃張氏平冤昭雪,莫讓小人一手遮天。


    小人是誰,大家心知肚明。


    過了初五,恢複早朝的第一天,閣臣們就將立後事拎出來說。


    長平王言道:“本王尚未登基,你們倒著急立後。現而今四海未靖,戰事未平,滿朝上下不在意立國安邦之事,反在本王的後院留意。你們安的是什麽心?”


    當下發作,將言辭最激烈的幾個折子扔下去,把寫折子的下了詔獄。


    有言官上書分辯,提醒不能讓臣屬“因言獲罪”雲雲,否則堵塞言路,國將不國。長平王當即將這人也下了獄,冷笑:“若覺得本王是分不清忠奸良莠的昏聵人,直接上表請本王讓賢便是,你們不能因言獲罪,倒可以肆無忌憚胡言亂語了?有本王在一天,大言誤國之事,就絕不可能發生。”


    此番,滿朝上下似乎才想起來,這位王爺不是什麽善茬。


    當日在先帝寢宮前就敢杖殺閣臣的,現在掌了大權,更是想收拾誰就能收拾誰。


    誰願意觸黴頭?


    當即有人退縮,到通政司去賄賂改折子。


    到了藺國公那邊的勝利傳遍朝野,安陽侯幾人又率先上表請長平王登基,將立後的事也再次重提。這下附議的人多了,京中重臣和封疆大吏紛紛有書遞上,一片頌揚之聲。


    長平王對此卻並不是太高興。


    如瑾勸他:“你剛準備繼位,朝局未穩,底下人心裏也都不踏實,說話做事就難免失衡。待日後各方麵都穩定了,大家也習慣了你的做事風格,慢慢地才敢放開手腳。現在應聲蟲多一些有什麽關係,總比都是唱反調的好。趁著他們心中畏懼,你倒可以大刀闊斧做幾件事。”


    長平王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一方麵要壓著言官穩定局勢,一方麵又希望臣屬在大事上各抒己見言之有物,本身就是矛盾,也唯有一點一點慢慢來了。遂調整了情緒,按部就班地做事。


    如瑾這邊卻動用了崔吉初初搭建起來的人手,分配給他們第一件事。


    就是徹底打壓安國公府。


    她打定主意要做皇後,風聲放出去,就不許有人跳出來阻攔。安國公府當日被長平王打擊得幾乎一敗塗地,不過保留了人命和爵位而已,卻還不死心,到現在還想趁著新帝登基撈一筆好處,想拿張六娘的正室地位做籌碼,簡直癡心妄想。


    他們未必是真要皇後之位,或許更自知要了也沒好處,不過是借機換點油水,不甘心沉淪下去罷了。


    但這也不行。


    殺雞儆猴,就拿張家開刀。


    “不是有言官上書要重新徹查當日之事麽?那麽重新查便是。隻這次,要讓他們知道厲害。”


    如瑾吩咐下去,崔吉帶人做事去了。


    他是殺手出身,官麵上不熟,該怎麽取證,怎麽讓對方有苦說不出,這些彎彎繞繞要靠宦海裏混過多年的人來做。


    如瑾用的是江五小姐的父親,京兆府老官江汶。


    這位是再好不過的人手,一用才知,真是一肚子層出不窮的陰人手段,直讓如瑾懷疑江五不是他親生,父女兩個真是天差地別的性子。


    結果正月還沒過完,大理寺重查安國公府舊案,不但沒翻案,反而又多了許多人神共憤的罪狀,證據確鑿,板上釘釘,直接議定奪爵抄家。


    此舉一出,反對如瑾為後的奏書一封也沒了。


    先前涉足其中的官吏,紛紛想辦法抽身。


    江汶私下傳信稟報進展,笑言那些人就是“一身賤骨頭”,鞭子不抽到身上,總想折騰著鬧,挨了打吃了苦頭才能老實。


    這話說得粗鄙,可細想起來,還真有點那麽個意思。如瑾不由失笑。


    可見有些事做起來,一味退讓是不行的,強硬一點,反而讓人心生忌憚不敢妄動。


    經此一事,她仔細琢磨底下人手的配置,想將江汶收為己用。但這員老吏浸**宦海多年,油滑有餘,可用卻不能盡信。她想起劉家。


    表伯父劉衡海心有成算,底下長子劉景楓心思也細密,又要走官的路子,以後也許會是助力。產業這邊有彭進財和吉祥,生意可以盡可能往大擴,倒是不愁。崔吉那裏拉起來的人手是頂尖的,非常好用,以後隻會越來越好。


    隻是這些都需要長久經營,一時急不來。


    而眼前就要麵對的,是越來越近的產期。


    從過了上元節開始,如瑾的心裏便有些不踏實。


    兩世為人,雖然經曆過許多常人未曾經曆的事情,可到底從來沒有懷胎生子的經驗。生產之於女人從來是一道關卡,她便是能坦然麵對外頭一切紛擾,卻也沒法子對這等事處之泰然。


    平日裏行動坐臥倒還如常,也和大家說說笑笑,但私下裏她其實很有些緊張。除了本身的畏懼,還有對之前中毒的擔憂,怕孩子生出來不妥當。於是找著機會就跟秦氏打聽生產宜忌,將臨盆前後的事情都弄得清清楚楚。


    秦氏也感受得到女兒的憂慮,越發盡心陪伴。


    淩慎之和穩婆也每日都到跟前探視,詢問起居。


    這日長平王從外頭回來,淩慎之正好在辰薇院裏說話,兩人碰麵,淩慎之起身上前行禮打招呼。長平王笑著問了幾句如瑾的身體,淩慎之也笑著答了,閑聊幾句告辭而去,長平王還讓至明親自去送。


    私下裏卻和如瑾悄悄說:“怎樣,我夠大度麽?”


    如瑾笑話他,“本是大度的,這話一問出來,倒顯出你的在意了。”


    長平王露出不甘心的神色,“他活生生住在我家裏,又曾覬覦於你,我做到這樣已經不錯了。”


    “什麽叫‘覬覦’,真難聽。”如瑾正了臉色告訴他,“淩先生是恩人,又行止端方,且現在是我義兄,你再起這樣的心思真是不該。莫忘了若沒有他,便沒有我和孩子的命。”


    “急什麽,逗你兩句而已。”


    長平王將臉貼在如瑾肚子上,細細聽裏麵的動靜。


    如瑾見他真是隨口說著玩,不由為自己的認真好笑,說起別的將此事岔開了。


    後來還有兩人碰麵的時候,氣氛也都融洽,有次秦氏也在場,幾個人還笑著聊了一會,真得像親戚一樣。過後秦氏就感歎,“王爺是難得之人,你義兄他……更是難得。”


    如瑾心裏明白這兩個“難得”之深意,無以為報,隻能將兩人的起居生活安排得更加周到體貼。


    正月眼看要過完,如瑾心情更加緊張。


    若按照正常日子算,產期該在二月半左右,她想起妹妹晴君出生時母親的痛苦,不由暗暗捏汗。


    母親兩胎生產都很艱難,自己體質也並不比母親好多少,會不會延續那種艱難呢?


    晴君那時候胎氣有損,母女兩個九死一生,自己也中過毒,是否也會凶險?


    而且自己懷的還是雙生子,生產本就危險。


    從得知有孕開始就沒停了滋補和鍛煉,但到底管不管用?


    聽說女人生產要疼得死去活來,會是怎樣的疼法?母親說見到孩子的那一刻疼也值了,那又是怎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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