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陳煦不明就裏,亦疑惑地探頭過來,向野力都罕手中細瞧,見那東西上麵勾勾劃劃如天書一般,卻並非大陳國文字,竟是半個字也看不懂。


    “右賢王,這是……你們赤夷的文字麽?上麵寫的是什麽?”陳煦瞪大了眼睛,既震驚又困惑地向野力都罕問道。


    “哦……”野力都罕這才回過神來,幹笑了兩聲,一時不知該作何答。


    嫻娘也詫異地笑道:“魚肚子裏竟吃出異物來了?還有赤夷文字?我倒認得,可否讓我瞧一瞧?”


    一邊說,便急步走了過來,探頭向右賢王手裏看。


    野力都罕卻突然將眼一瞪,粗聲道:“這東西不祥,還是讓我一把火燒了完事罷!”


    一邊說,便將那東西揉成一團,緊攥在掌心裏;又從懷內將火折子摸了出來,起身大步走到窗邊,將上邊一隻蠟燭點著了,隨手便將那東西撂在了火上


    。那東西既輕又薄,且又浸潤了油脂,一經了火,頓時轟地燒了起來,頃刻間便化為了灰燼。


    野力都罕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哈哈笑道:“這下萬事大吉了。”


    在座的人皆麵麵相覷。


    嫻娘便笑向太子和曾雪槐道:“既然右賢王不想說,咱們就別問了,來來,吃菜喝酒!”


    說著,便親自滿斟了一杯酒,奉到了太子手上,輕笑道:“我敬太子殿下一杯。”


    陳煦笑著接了,一口飲盡,臉上的笑容卻分明有了些僵硬和心不在焉。


    右賢王不知為何也變得有些心事重重起來,整個宴席期間始終緊閉著嘴唇不發一詞。手裏隻管將那酒盅撚得滴溜溜亂轉,目光忽明忽暗,神色複雜。雖然阿離在一旁頻頻軟語溫言地勸酒,他卻明顯提不起興致來了。


    等到酒宴終了之時,他忽然在座上向曾雪槐拱了拱手。嘿嘿幹笑了兩聲,道:


    “我剛才又仔細想了想,你們六小姐和慕容指揮使既已有了婚約。雖然隻是口頭的,我硬要插一腳進來卻當真是有些不合適,我看還是算了罷。我想……另外求娶四小姐。不知曾老大人可同意嗎?”


    房中上下人等一時都愣住了。


    曾雪槐下意識地先看了一眼阿離。再疑惑地向右賢王臉上仔細瞅了瞅,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便一拂袖子,板著臉不悅地說道:“王爺,我曾家的姑娘難道是任人挑來揀去,予取予求的麽?既然我這六丫頭您都看不上了,我那四丫頭已破了相,腿腳也不靈便。更沒法入您的眼了!天下的好姑娘多的是,我看您不如另娶他人罷!”


    野力都罕聞言,臉上倏然變色。虎目微眯,立時就要發作。


    陳煦連忙出來打圓場。笑道:“我說句得罪人的話,曾老大人不要見怪——才剛老大人也說了四姑娘的情形,隻怕是……嫁人不易了吧?難得右賢王重才不重貌,相中了令愛,老大人何不順水推舟,就做成了這樁好事呢?”


    曾雪槐冷笑一聲,才剛要言語,嫻娘及時地走了過來,附在他耳旁低聲說了幾句話,曾雪槐立刻臉色大變,愕然抬頭望向嫻娘,又隔窗向院子裏看了一眼,臉色忽然變得鐵青,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地迸了半晌,終於咬著牙一字一頓道:“承蒙右賢王看得起我那不成器的丫頭,這也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氣


    !既是這樣,就讓清娘去伺候王爺吧!”


    陳煦親自端了兩杯酒,分別遞與曾雪槐和野力都罕,嗬嗬笑道:“好極,好極!既是這樣,兩親家可要滿滿地對飲了此杯以示慶祝了!待我回明了父皇,聖上也必是高興的!”


    野力都罕當先便將那酒一仰頭喝光了,將杯底向曾雪槐照了照,曾雪槐便也默默地將手裏的酒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阿離連忙又幫野力都罕滿斟上,微笑道:“王爺果然好眼光!我那四姐可比我強多了,知書識禮,識文斷字,又有遠見卓識,真可謂是秀外慧中了!有她陪在王爺身邊,定能令王爺如虎添翼!”


    野力都罕對阿離的話倒未置一詞,隻是將酒盅端了起來,一仰脖又喝盡了。


    阿離直起腰,正看見嫻娘遠遠地向她望了過來,同時將酒杯衝她舉了一舉,抿嘴一笑。


    阿離便也恬淡地向她回了一個微笑,又向在座眾人屈膝福了一福,便退了出去。


    慕容俊正急得在院門外不停地來回踱著步子,一眼瞥見阿離悠悠閑閑地走了出來,連忙追了過去,惶急地問道:“怎麽樣了?事情可有轉機了?”


    阿離隻管拿手帕子在麵前扇著風,但笑不語。


    慕容俊急得搓著手直在原地打轉,猛然把兩手抓住阿離的肩膀,用力搖晃了兩下,急聲道:“我都快急死了,你還隻是笑!到底怎麽樣了,快告訴我啊!”


    阿離被他搖晃得幾乎站不住腳,好容易才掙脫開來,用手攏了攏鬢邊的發絲,白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細聲道:“傻子!既然都看見我笑了,還不明白麽?”


    “沒事了?”


    “沒事了


    。”阿離遠遠望了一眼坐在廚房門口乘涼的清娘,唇邊隱約露出一絲似有若無的淺笑。


    “這麽簡單?三言兩語間就沒事了?你到底用了什麽法子說動野力都罕的?”慕容俊瞪大了眼睛,猶自有些不敢相信。


    阿離清咳一聲,正色道:“《史記.陳涉世家》裏記載著丹書魚腹,篝火狐鳴的故事,指揮使大人不記得了麽?”


    “丹書魚腹……”慕容俊的眼睛眨了眨,臉上帶出了些若有所思的神情。


    阿離抿嘴一笑:“昔日陳涉吳廣揭竿而起,反抗暴秦,事先用朱砂在布帛上寫了“大楚興,陳涉王”幾個字,藏於魚腹內。手下小卒“碰巧”就買回了這條魚,煮熟後分而食之,在魚腹中驚現此丹書,眾人皆驚,以為這是上天示警,預示著暴秦氣數已盡,陳涉將取而代之。頓時群情振奮,士氣高漲。陳涉振臂一呼,應者如雲……”


    慕容俊立時醒悟過來,猛地一拍大腿,極力壓低了聲音笑道:“我明白了!你讓我去撈的那魚……你也丹書魚腹了?”


    阿離謙遜地點頭笑道:“嗯,我也學了一回古人,讓上天給那右賢王示警了……”


    慕容俊撫掌低笑道:“你讓上天給他示的什麽?”


    “老天爺說……”阿離斂了笑,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聲若蚊蚋地輕聲道:“娶江寧曾氏第四女清娘者,得天下。”


    ……


    東屋。


    幾位姑娘和姨娘們躲在窗子後頭,遙遙看著清娘跟在青雲身後向正房走去,每個人臉上的神色迥然各異。


    雅娘緊緊抓著阿離的手,顫聲道:“那右賢王也太欺負人了!一會要娶六姐,一會又要娶四姐,敢情咱們曾家的姐妹就任憑他糟踐麽?六姐的人才容貌都是一等一的,他還變了卦呢,四姐……都那樣了,她早不想嫁人了,這不是牛不喝水強按頭嗎?那該死的王爺以後的新鮮勁兒過了,四姐一個人在北地,日子可怎麽過啊……”


    嫻娘從玉鳳手裏接過茶來,閑閑抿了一口,冷笑道:“活該!誰叫她要害六姐來著?現在,挖了坑自己跳吧


    。”


    雅娘驚異地瞅著嫻娘,“八姐,這話是怎麽說?”


    嫻娘淡淡道:“當時你們都不在,自然沒聽見,右賢王和慕容指揮使兩個人當場差點掀了桌子!右賢王立逼著指揮使大人回家去取定婚書和六姐的庚貼——且不說野力都罕一個粗人怎麽會對我們大陳國的風俗如此熟悉,就他那胸有成竹的樣子,分明是料定了六姐和指揮使大人還沒有定親!你們想,這事他是怎麽知道的?”


    她這一說,雅娘也覺出不對勁兒來了,低頭尋思了一回,不禁捂住了嘴,驚聲道:“你是說……是四姐使的壞?!”


    弄玉凝神想了想,也漸漸變了臉色,喃喃道:“天……不是吧……她怎麽會做這樣的事……?!”


    嫻娘哼了一聲:“那屋裏就太子殿下,右賢王,和父親三個人,總不會是父親要出賣自己的女兒吧?知道慕容公子和六姐沒定親的就咱們自家姐妹幾個,你們想這事是誰說出去的?六姐遠嫁赤夷誰最高興?”


    貞娘立刻道:“除了老四,咱們幾個自始至終就沒出過屋子!你們忘了,隻有她說到廚房去幫著張羅點心出去了一趟?還跟那什麽野王爺嘀嘀咕咕了半天?啊對了,我現在才納過悶來,阿離是怎麽引起野王爺的注意了呢?那蜈蚣……好巧啊!”


    嫻娘笑道:“咦?五姐這回倒想得很通透嘛?你們再往下想——老四原本心氣兒高著呢,一心要嫁個高門大戶,結果現在臉也花了,腿也瘸了,依著她那心性,這輩子寧可臭在家裏,老死在家裏,也不會再嫁到別人家裏受白眼去!可咱們家裏現在是六姐當著家,她什麽都沾不著邊,怎麽能甘心?”


    屋子裏一時寂靜無聲。


    雅娘喃喃道:“怎麽會這樣……四姐她……不會做這樣的事吧?都是一家人啊,我還是不相信……地震的時候,六姐救過四姐的命啊……”,一邊說,眼中禁不住滾滾地淌下淚來。


    阿離低著頭坐在椅上,怔怔地一聲不吭。


    嫻娘走過去,將手輕輕放在阿離肩上,柔聲道:“六姐,你也用不著為她難過,毒蛇就是毒蛇,心冷血冷,憐惜不得!別指望她們能知恩圖報,她們抽個空還得反咬你一口呢!趁這機會,遠遠地把她打發走了,讓她自生自滅去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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