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把達摩克利斯之劍中,光潔清冷的冰藍色和搖搖欲墜的金紅色,是她在此之前就已經有幸見過的。


    而另外的兩把,即使沒見過,但根據顏色來看,猜也能猜出個大概。其中一把若隱若現,如蟬翼般通透的,應該是屬於無色之王沒錯。


    至於最後那個閃爍著金屬光澤的細劍……


    “第一王權者,白銀之王。”像是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草薙出雲開口解釋道:“無色之王占據了他原本的身體,兩人的被靈魂調換了。”


    “怪不得明明味道一樣,靈魂卻不一樣了。”古屋花衣了然的點頭。


    “味道?靈魂?”他敏銳地抓住兩個關鍵詞。


    古屋花衣的心思完全不在這裏,隨口回道:“建議你以後隨身攜帶一本字典。”


    “……”


    “文盲不可悲,可悲的是不求上進。”


    “……”


    擁有‘不變’屬性的王權者,銀色長發,再加上東歐人的身份,還有那個能自行選擇的德累斯頓石板。


    如果不是那個叫白銀之王並不需要飲血,她甚至以為對方會是她的同伴了。


    ……同伴?真是個諷刺的詞匯。


    原來,即便是變成了異類,也依舊會有如此妄想的啊。


    隻是,聽血滴子小姐的意思,吸血鬼們似乎很‘在意’自己的存在。否則血滴子也不會在她每次提起這個話題的時候,總是用尖銳的措辭敷衍過去。


    在意的更深一層是介意,說實話,她還真想見識見識那幫‘在意’到甚至‘介意’她活著的……同類呢。


    不過,這都是她以後需要煩惱的事情。


    古屋花衣重新翻身跳出窗外:“該走的都走了,你們是不是也準備趕緊去避難?”


    “你呢?”


    “古屋桑呢?”


    櫛名安娜和草薙出雲同時開口。


    “我啊……”古屋花衣兩眼放空地望向遠方,隨即扭頭衝他們狡黠一笑:“當然是去收報酬了。”說完,她直接運起瞬步,消失在原地。


    “報酬?”


    草薙和茫然低低頭,和銀發小蘿莉對視一眼,無奈地聳肩。


    他真的開始懷疑自己的理解能力了。


    ******


    頭頂的日頭已經開始偏西,古屋花衣一邊奔跑在石板小道上,一邊不停地抱怨。


    “為什麽學校裏還會有森林?”


    “為什麽森林裏不掃雪?”


    “不敬業的家夥活該扣光你們的工資!!”


    “臥槽老娘的鞋子全濕了!”


    “……”


    “……”


    沒有人理她,但她依舊樂此不疲。反正她已經在天台上喝了一天的西北風,也不差這一點。


    等到血滴子小姐終於忍受不了她神經質般的自言自語,建議她如果緊張可以去雪堆裏涼快會兒的時候,眼前的小道上走來了一個人。


    ——一個穿著黑色製服,梳著馬尾辮的少年。


    雖然不認識,但古屋花衣明顯覺得他有點眼熟。


    在這裏需要強調一點的是,一般古屋少女覺得眼熟的,都是得罪過她的。


    權衡了一下利弊,她最終還是決定裝作什麽都沒看見,來一個浪漫的擦肩而過。


    隻可惜,對方不這麽想。


    “止步。”黑發少年攔住她的去路。


    “有事?”古屋花衣難得乖乖聽話一次。


    事實上她隻是想趕緊打發了他然後自己好該幹嘛幹嘛。


    “奉第一王權者之命,所有人撤離學院島。”後者好脾氣地將白銀之王的命令重複了一遍。


    “啊。”古屋花衣點頭:“我想起你是誰了。”


    “……哈?”少年茫然,他覺得對方的腦回路一定跟他不在同一個次元上。


    “就是你,用黏黏手的那個!”古屋花衣兀自順著自己的思路說道,怪不得自己覺得眼熟,原來就是他把那個帶著貓的少年從自己手裏搶走的。


    “……黏,黏黏手?!”對方怔了一下,然後居然也開始思考起自己能力的問題了。


    真的很像黏黏手嗎?


    “話說回來,你叫什麽?”


    “夜刀神狗朗。”已經被古屋花衣繞暈的少年乖乖開口。


    “…………好名字。”抽搐了一下嘴角,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夜刀神君,謝謝你來通知我。”


    說完,繼續抬步繼續往前走。


    “……不客氣。”夜刀神狗朗茫然地應下之後,這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是被她耍了。


    於是一個閃身又擋在了她的麵前,冷聲道:“這位小姐,陽奉陰違也請有個度。離開學院島的路,是另一個方向。”


    “你這不也沒走?”古屋花衣一點都沒有被拆穿後的尷尬。


    “我要確保所有人都安全離開。”


    “好吧。”她點點頭。


    “……”


    見她如此配合,夜刀神狗朗忽然覺得自己剛剛的態度實在是過於嚴厲了。


    然而下一秒。


    “你先走,我斷後。”


    夜刀神:“……”


    嚴厲?他剛才應該直接堵上嘴拖走才對!


    這已經不僅僅是陽奉陰違的範疇了!


    “既然如此,那麽請恕在下無理了……”


    話音未落,早有準備的對方已經先一步出手:“縛道之四,這繩。”


    “……”


    屢試不爽的古屋花衣淡淡收回手:“用武是不對的,對著女孩子用武就更是不對了。”


    “你究竟是什麽人?”黑發少年發現自己越是努力掙脫,身上的繩子就纏得越緊。


    “路人。”


    說著,她用手搭作涼棚狀眺望遠方,喃喃自語:“距離有點遠。”


    “什麽?”


    “第一次這麽用,力道拿捏得不準,希望你不會掉進河裏。”


    “……你想幹嘛?”


    質疑的話才剛脫口,就發現對方已經抬起手掌對著他,認真而嚴肅地開口:“破道之五十八,闐嵐。”


    “……”


    “祝你好運~”


    看著瞬間被狂風卷走的夜刀神狗朗,古屋花衣舔了舔嘴唇:“我真是個鬼道天才,朽木白哉那家夥鐵定嫉妒死了……”


    聲音突兀地戛然而止,一抹苦笑爬上嘴角。


    【親親你再不快點就趕不上了哦~】


    血滴子小姐適時地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古屋花衣怔了一下,隨即握緊腰間的斬魄刀【囉嗦。】


    ******


    不得不說,如果不是血滴子剛剛吼了那一嗓子,說不定她真的就什麽都趕不上了。


    等古屋花衣抵達目的地的時候,那個貌似原本是小花園的地方,此時已經變成了重災現場。


    宗像禮司和周防尊互相對立著分站兩邊,前者眼鏡沒了,後者的手燒爛了……


    總之一句話:聞者驚心,見者落淚,實在是慘不忍睹啊~


    至於橫插在兩人中間的那個跟她有著兩麵之緣的白發少年,古屋花衣這次清晰地從中感受到了兩股靈魂……而且是截然不同的靈魂。


    互相牽製,掙紮,誰也不服誰。


    “老師一定會感興趣的。”說到這,古屋花衣詭異地停頓了一下:“可惜他看不見。”


    她自言自語的聲音不算大,但足以引起三方的注意。


    “古屋桑?”宗像禮司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冷聲開口:“你是來幫忙,還是來阻止的?”


    他直接省略了賓語,因為古屋花衣在他眼裏,自始至終都是赤王一方的。


    “你猜錯了,都不是。”她搖搖頭,然後從腰間抽出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就再也沒出過鞘的斬魄刀,隨意地一甩,不偏不倚,直接□了周防身前的雪地裏。


    瞥了眼通體黝黑,流淌著詭異光澤的武士刀,周防尊挑眉:“什麽意思?”


    “我說過,別人欠我的,我喜歡親自拿回來。”古屋花衣衝他腳下努努嘴:“血滴子小姐算是我的半身,死神的武器借你用,別太感謝哦~”


    “……”


    “記得看準了再砍~血滴子小姐的傷害是可以隻作用於靈魂。”她又狀似不放心地補上一句:“你說砍一個,她就絕對不會傷第二個。”


    話已說的如此明白,再白癡的人也明白了她想表達的意思。


    伊佐那社勉強露出一抹笑容:“給你添麻煩了……該死……我是王!你們不能殺我!”


    “……”


    什麽叫做表情瞬間扭曲,古屋花衣終於見識到了。


    【親愛的,你怎麽能把我交給別人?】血滴子小姐不滿的質問剛好響起,壓過了某人的歇斯底裏。


    【都說了是借用,做交易要有始有終。】


    古屋花衣掏掏耳朵:“大度一點。”


    這四個字是古屋花衣直接說出來的,既是說給血滴子聽的,同樣也是給準備出手阻攔的宗像禮司說的。


    “你知道,這是他所希望的。”


    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伊佐那社的胸膛已經被覆蓋著明亮火焰的斬魄刀刺穿,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至少無色之王是死了。


    古屋花衣默默將刀重新收進劍鞘,仰頭看向頭頂。


    ——因為,周防尊頭頂上的王者之劍,已經徹底碎裂了啊。


    “抱歉。”終於做到了這一步,周防尊也終於釋然。


    “明知道會如此,你為何……”宗像上前一步。


    他搖搖頭,沒有回答。


    而是直接看向古屋花衣:“我已經不是王了,屬於你的,來拿吧。”


    “……”


    古屋花衣咬過不少人,也殺過不少人。


    但心甘情願被她咬死的……周防尊是第一個,她卻也希望是最後一個。


    血液流入口中的感覺明明還是芬芳的,古屋花衣卻覺得口中越來越苦澀。


    她不敢看宗像的表情,甚至不敢去看頭頂已經開始逐漸落下的巨劍。


    “謝謝。”自己聽到他這麽說。


    想得太多會讓人變得矯情,她決定什麽都不去想,什麽也都不敢想。隻有下意識地吞咽,再吞咽……


    直到對方的心跳停止,直到她喝到惡心,卻依舊不想放開,不想讓他變得像自己一般,沒有溫度。


    天空又開始飄起了雪花,一片一片,落在身上。


    自從變成吸血鬼後,她第一次感覺到了寒冷。瑟縮了一下後,她終於放開了手裏早已沒有氣息的赤王,捂著嘴開始幹咳。


    淚水早在不知不覺中肆意而出,流進嘴裏,和血腥糾纏著一起。幹咳變成幹嘔,隻可惜,她什麽都吐不出來。


    半晌,她伸手將那枚屬於十束的耳釘從周防的耳朵上取下,沉默半晌,然後狠狠地紮在了自己左耳的相同位置上。


    “有煙嗎?”


    不知怎麽,望著已經重新戴上了眼鏡,沒有離去,卻也自始至終都一言不發的青王,從不抽煙的她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


    下一秒,一盒已經被蹂躪的基本看不出原型的煙盒出現在自己麵前。


    她抬手抽出一根,笨拙地模仿著之前某人的樣子,顫抖著叼在嘴裏。


    宗像禮司手中的打火機還沒有遞過去,古屋花衣已經抬手打了個響指——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


    然而,當明亮的火苗在指尖跳躍的時候,無論是宗像還是花衣,都徹底愣住了。


    她突然想起母親曾經說過的那句話:生命總會延續的,無論用什麽方法。


    想要記住的,不遠忘懷的,哪怕隻是一盞燭火,也總歸會在心底的某處角落裏,留下一片明亮。


    誰該感謝,誰該道歉,誰又成全了誰?


    沒有人能夠算的清。


    說白了,也隻不過是每個人心底各自構築的枷鎖,和邁步過去的坎兒罷了。


    而她的前路還很漫長,絕對不會止步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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