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麽一磨磯,服務台裏穿綠色製服的姑娘終於發現了這頭的狀況。對講機一摁,很快有兩名協警走了過來。舒嬈個高眼尖,立時發現了劇情的新走向。


    罷了罷了,果然還是越弄越麻煩了,她在心裏歎了口氣。


    最近正值敏感時期,乘坐地鐵逢包必檢。舒嬈帶著個大背包,心裏尋思著排隊過安檢要花不少時間,肯定來不及擺脫麻煩,不如就在這等著吧。再說大學生也挺身而出了,自己這個當事人反而走了,豈不是惹人寒心。


    那大媽倒是想走來著,無奈膀子被大學生箍得牢牢的,愣是掙不得脫。眼看協警按著腰間大步走來,大媽那滿是人畜無害笑意的臉徹底垮了下來,恢複了原本年紀該有的苦瓜褶子臉。


    來的兩個協警年紀都不大,都是一張街頭值勤曬黑的高中生的娃娃臉,一身黑色製服加一對黑色皮靴,肩頭別著對講機腰間掛著防暴棍,看上去十分威風。假如忽略那兩對略顯單薄的肩膀,看著確實非常讓人有安全感。


    兩人一見大媽,先是一樂:“啊,又是你!不是讓你別來了嗎,怎麽又來了!”


    大媽原本還有些慫,這會兒忽然又提起氣來了,一把甩開大學生雙手就叉起腰來:“咋,來討生活不行啊?”


    舒嬈在旁目睹,心裏不禁直搖頭。這些臨時抽調來負責安檢的年輕人,也不知道是什麽來頭,一點應對的經驗都無。哪有這麽上趕著跟問題對象套近乎的?平白讓這大媽長了膽子。假如真碰上什麽突發事件,舒嬈很懷疑光憑他們的職業本領能否麵對難關。


    果不其然,協警一見大媽這個作派,也不知道是不是見多了心煩,原本端著的架勢立馬變得懶洋洋起來,手也從腰間挪開了,帶著幾分厭煩幾分無奈地擺了擺手說:“去去去,馬上走,影響多不好。下次不許再來!”


    這明顯就是息事寧人,不予追究的意思了。兩個小年輕協警甚至連過問一下事情經過都不曾,處理方式就如驅趕街頭亂擺攤的小商販一般隨意。大學生顯然未嚐見慣如此現實的社會,一時有些驚呆了,大媽倒是機靈地抓住了這個機會,原本就矮的個子一縮,就打算從一旁開溜。


    大學生“哎哎哎”叫了起來,一指大媽對著兩名協警嚷嚷道:“怎麽回事怎麽回事,你們不抓她嗎?她可是騙子!”


    如此天真熱烈的疾呼,登時響得滿站台的人都望了過來。舒嬈不禁抬手扶額順便遮臉,隻為離焦點的中心越遠越妙。


    然而,沒有任何意外發生,所有的目光還是唰啦啦齊聚到她身上來了。


    沉默。沉靜。鴉雀無聲。


    在電影、動畫、電視節目中,但凡重要人物出場,總要伴隨著鏘鏘鏘與眾不同的背景音樂。可在現實生活中,真實震撼人心的角色出現時,沉默往往才是最常見的bgm。


    於是像板條柳路時,像馬文思訂婚宴時,像各個舒嬈野蠻地掠奪他人眼球的時刻,靜到呼吸得聞的場麵又一次出現了。當此等場麵一再發生後,你心裏很難再有什麽激動或不滿,你就隻是漠視,自然而然地把那些五花八門的盯著你瞧的目光過濾掉。就好比舒嬈當初寫小說的時候,漂亮的女性角色一再豔驚四座,往後類似的情節她便會刻意略過不提。


    但投過來的目光還在那裏,裏頭暗藏的各異的心思也未打折扣,這意味著即使舒嬈再裝作淡然,該發生的始終會發生。於是兩個協警經過驚詫——迷醉——神魂顛倒等“舒氏花癡症候”之後,先前姑息的態度一掃而空,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彎指著大媽義正辭嚴地說:“你,就是你!走,跟我去警務室交待問題!”


    之後一指大學生和舒嬈:“你們兩個也來!”


    很顯然,他們已經從諸人的站立方位猜到了當事雙方。既然一眼相中的這位漂亮得驚人的女孩也是相關方,兩位正值盛年的協警同誌自然不會輕易放跑機會。


    “那個,我覺得沒什麽問題好交代的……”舒嬈無奈地說。


    當中一個年輕的協警親切地微笑著說:“不妨事,靚女你跟我們到警務室了解一下情況就好啦,不會花多少時間的。”


    …………


    半個小時後,筋疲力盡的舒嬈抱著背包,一臉倦容地從地鐵警務室裏走了出來。


    大學生跟在後頭,臉上還透露著剛才協警那句“你們是情侶嗎”所帶來的小小竊喜。對於他來說,一些言語上占的便宜已足夠令人興奮,尤其對方是自己心儀的對象,尤其是心儀的對象如此美麗得宛如夢幻的情況下。


    了解情況了解情況,最終了解的是舒嬈的個人情況和聯係方式。過去的半小時,除了寥寥幾句例行詢問外(其實也沒什麽值得問的),剩下的時間幾乎都是在千方百計地設法套舒嬈的話。當然,舒嬈的身份證他們是看過了,作為“備谘詢”的硬性規定,手機號碼也被他們要到手中。而後感情狀態、家庭狀況、愛好特長等等,他們是變著法子套話。雖然舒嬈始終愛理不理守口如瓶,不過這樣的事情,她還真是第一次碰見。


    這輩子到現在,她總共就進過一次派出所,就是三中那次。平時為人處事舒嬈都是很小心謹慎的,輕易不讓自己帶上顏色。無論是幫顧飛收拾首尾也好,大學時把同學打到住院也罷,都沒鬧到要見官的地步,因此這次被叫到警務室,倒是她生平第二次走進有國徽懸掛的場所了。


    三中那回因為有馬小毅,她沒受什麽委屈。這回沒人護著,舒嬈算是見識到有關職業獲取資料之簡便了——別的人不管怎麽搭訕都好,可從來沒要到過她舒大小姐的電話!


    當然這不在重點,麵對執法人員任誰都不會覺得好受,看看那個大媽被轉移到派出所時呼天搶地喊冤的模樣就知道了。


    “舒同學,一起走嗎?”大學生輕快地問道。


    舒、同、學?


    舒嬈閉上眼睛,捏了捏拳頭。


    真是稀奇,自己都畢業多少年了,終於又被人冠以同學這個稱呼了。變身以來因為身份變換舒嬈有過不少做夢般的奇妙體驗,這可以算是其中一個。


    舒嬈冷著臉,也不答話,掏出單程票過閘進站。大學生緊隨其後——反正沒有表態就是沒有拒絕嘛。女孩子都矜持,他懂的。


    大學生名叫杜哲明,鵬城大學二年級生,從小在本地長大。鵬城作為一個外來人口眾多的城市,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已經不多了。或許正因如此,本地土著大多十分有錢,名下掛幾套房產不在話下,光靠收租都能過得有滋有味,更別提各種分紅福利了。看這個杜哲明一身潮牌和價值不菲的出行裝備,顯然也是個小康以上的家境。像他這樣家世尚可外表陽光的男生在校園裏是很吃得開的,想必也是因為未在情場上受過什麽挫折,才使得他能這樣厚著臉皮一路跟下來。


    自信,往往就是男人最討人嫌的優點之一。


    好在杜哲明並未繼續搭訕,真的就隻是默默地“一起走”而已。這個時段地鐵上沒有空位,舒嬈靠在車廂的角落裏,周身疲憊,連掏出手機看時間都懶。這種疲憊一半是因為旅途不順,另一半是她還惦念著後背上那個早已看不見的傷口,總是無意識地想背過手去輕輕觸摸。


    真是奇怪呢,傷口為什麽會莫名其妙痊愈,又莫名其妙消失得毫無痕跡呢,甚至連條疤也沒留下來。離奇的事發生得太多,舒嬈隻希望離開水南之後會是個新的開始。那些圍繞著自己的麻煩,拜托真的不要再出現了。


    身在車廂之中她依舊能感受到四周圍瞥來的隱蔽目光。鵬城比之水南人口更稠密,相對而言出門上街碰到的人也更多,大都市的人也不像水南那樣,上前搭訕還會靦腆躊躇。舒嬈也是有心機,稍稍利用了一下杜哲明——身邊有個異性,對於減少覬覦總是有所幫助的。


    舒嬈之所以不像小說人物那樣找個口罩戴,是因為在現實生活中,戴口罩其實是非常惹眼的。不過經過今日之事,她開始認真考慮戴口罩了。被當作怪胎,總比頻頻被煩要好。


    地鐵很快,不久便到東洲城。出站之後舒嬈發現,那個杜哲明居然還尾隨著自己。她不禁怒目而視,一雙美麗的大眼睛一瞪,示意他適可而止。


    “我真的住這附近。”大學生一臉無辜地解釋道,一邊抬手怯怯然地指了指對麵的一片小區。


    管你到處住哪,別再跟著我就好,舒嬈反手扶了扶背包,準備要走。


    “那個,我想我們之後說不定還會再碰見哦。”杜哲明冷不丁說道。


    剛走沒兩步的舒嬈停住腳,回過頭來冷冷地看著他:“我希望不會。”


    “而且,如果你有事沒事打電話騷擾我的話,我會報警的。我說這話是認真的,你最好考慮一下。”


    她說完這一句,轉頭大步離開,一頭長發隨著步伐一晃一晃地輕輕飄動。


    杜哲明呆滯原地,啞口無言。


    看來,自己在警務室偷偷記下號碼的心思,果然被這女孩猜到了啊。大學生有些沮喪地撓了撓頭發,唉聲歎氣地往相反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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