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誌生說完,孟餘又是言道;“眼下兩軍明為結盟,私底下卻如同一盤散沙,也隻有與慕家聯姻,才能將嶺慕大軍真正的擰在一起,到時候與朝廷作戰,也是多了幾分勝算。”


    夏誌生頷首,道;“話雖如此,可慕玉堂既然能將掌上明珠舍出來,此人的野心,倒也是不得不防。”


    孟餘淡淡一笑,似是感慨;“慕玉堂這種人,為了權勢與私欲,自是什麽都能舍得,如今兩軍相互利用,若等朝廷一倒,咱們與慕家,怕免不了又是一場廝殺


    。”


    夏誌生聞言,麵色也是凝重起來,兩人相視一眼,俱是深感前路坎坷,夏誌生眉頭緊鎖,沉吟道;“少將軍已是命人去將夫人接來,想必這兩日夫人便會趕到池州,到時候,咱們又要如何與夫人開口?”


    “夏老無需多慮,夫人深明大義,絕非不識大體之人,咱們隻要將這些利害關係與夫人說個清楚,再說,與慕家聯姻不過是權宜之計,夫人定會理解。”


    夏誌生苦笑道;“縱使夫人好說話,可少將軍....”


    孟餘搖了搖頭,淡淡道;“少將軍終究還是個孩子,說句大不敬的話,嶺南軍擁護此子,亦不過是看著元帥的麵子。”


    夏誌生微微頷首,“也罷,一切便都照先生所說,至於元帥與七小姐的婚事,自然也是越快越好,咱們先將此事昭告天下,以免慕玉堂那廝再耍花樣。”


    孟餘連連稱是,兩人如此商量一番,孟餘便是匆匆離開主帳,與眾將商議去了。


    京城,皇宮。


    這一日天氣晴朗,宮人為姚芸兒披上了一件雪狐大氅,扶著她去了園子裏,讓她坐在廊下看著籠子裏的畫眉鳥解解悶兒。這幾日她都是足不出戶的待在荷香殿,每日裏都是悄無聲息的,總是一個人呆呆的出神,時常一坐就是半天。徐靖瞧著自是懊悔,又怕姚芸兒見到自己傷心,隻讓永娘留在了荷香殿,等深夜女兒入睡後,自己才敢過來看上一眼。


    聽到腳步聲,一旁的宮人剛一抬眸,就見一道頎長的影子大步而來,宮人一驚,剛要俯身行禮,薛湛擺了擺手,示意她們退下。


    姚芸兒裹著雪白的大氅,一張小臉都似是被領口處的鋒毛遮住了,雖是消瘦,卻依舊是玉雪可愛。


    薛湛緩緩走近,姚芸兒依然是無知無覺的坐在那裏,他看了她好一會,她都沒有察覺,那一雙漂亮的眼瞳毫無神采,整個人好似一個木偶般,失去了所有靈氣。


    薛湛瞧著,烏黑的眸心中便是慢慢浮起一抹痛楚,他走到姚芸兒麵前,蹲下了自己的身子,道出了那一句;“芸兒


    。”


    姚芸兒抬起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薛湛年輕清俊的麵孔,他唇角含笑,雙眸明亮,猶如一道陽光,霎時照進人的心眼兒裏去。


    “薛大哥....”她動了動嘴唇,聲音又細又小,讓人聽不清楚。


    薛湛此番進宮,乃是像皇帝辭行,他已是晉為淩家軍主將,須臾間便要領兵趕往池州。離去前,終是舍不下心頭的牽掛,看一看她才好。


    “聽說你這幾日身子不好,我不放心,就想來看看。”男子低聲說著,黑白分明的眸子向著姚芸兒的臉龐看去,眼見著她膚色慘白,露出的手腕突出棱骨,瘦骨伶仃的樣子,紮著人眼。


    薛湛心頭一澀,隻微微轉過眼睛,不忍再看。


    姚芸兒也知道自己如今瘦的不成樣子,當下隻將手腕縮回衣袖裏去,對著薛湛道;“薛大哥,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


    “自然沒事,十七八歲的小丫頭,又能有什麽事?”薛湛微微笑起,一語說完,便是從懷中取出一個盒子,遞到了姚芸兒麵前,溫聲道;“瞧我給你帶了什麽。”


    姚芸兒聽他聲音溫和,眼眸不由自主的向那盒子望去,隻見裏麵滿是方糖,一塊塊晶瑩剔透的,在打開盒子的刹那,就連呼吸裏都是清甜的香氣,讓人嗅著,再苦的心,也都要變甜了。


    “這是京師最負盛名的鬆子糖,老人孩子都愛吃,宮裏是沒有的,你快嚐嚐。”


    姚芸兒這些日子都是食不下咽,每日裏最多也不過是喝幾口粥,此時望著那鬆子糖,她自然也是毫無胃口,可瞧著薛湛溫煦的眉眼,那拒絕的話便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隻伸出小手,捏了一顆送進嘴裏。


    那糖剛一入口,便是唇齒留香,又甜又糯的,微微的粘牙,絲絲縷縷的甜意從嘴巴裏蔓延開來,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兒時,就連心性都是好了起來。


    姚家家貧,一年到頭也隻有在過年時才會給孩子們買上幾塊糖吃,而姚芸兒大多也都是讓給了弟弟,進宮後,宮裏的山珍海味自是不缺,可這種民間的糖果卻是瞧不見的,讓她此時吃起來,心頭自是一暖


    。


    瞧著她的眼睛變得明亮,薛湛唇角的笑意愈發深邃,道;“好吃嗎?”


    姚芸兒點了點頭,多日來,第一次露出一抹淺淺的笑靨。


    見她的唇角沾上些許的碎末,薛湛便是伸出手,欲為她拭去,姚芸兒身子一僵,薛湛卻視若無睹,為她將碎末拭去後,方才緩緩道出一句話來;“芸兒,明日我便要領兵,去池州與嶺南軍決一死戰。”


    姚芸兒的瞳仁一怔,原先的那抹笑意頓時變得無影無蹤,臉龐上是無盡的淒楚。


    薛湛凝視著她的眼睛,他的聲音低沉溫柔,一字字的說了下去;“戰場上刀劍無眼,生死皆為尋常,若薛大哥這一次戰死沙場,你會難過嗎?”


    姚芸兒回過神來,見薛湛烏黑的眸子正看著自己,她心頭一慌,小聲道;“薛大哥,你不會死的。”


    薛湛便是一笑,低聲道;“每一個上戰場的將士,都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無論是義父,還是我,我們都是如此。”


    聽他提起淩肅,姚芸兒眼眸一黯,隻覺得心口處很疼很疼,她垂下小臉,心若針紮。


    “芸兒,兩軍交戰,生死難料,在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戰爭無關其他,隻分敵我,你明白嗎?”


    姚芸兒一震,一雙美眸直直的看著薛湛的眼睛,輕聲道;“薛大哥,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薛湛黑眸似海,低語道;“記住我的話,無論是義父,還是袁崇武,他們在戰場上的身份永遠都隻是一軍主帥,而不會是你的父親和夫君,打仗時,他們不會想起你,更不會有所謂的‘翁婿之情’,義父不會因為你的緣故,去留袁崇武一命,反之,袁崇武也是一樣。你懂嗎?”


    “我知道,他是我的殺父仇人....”姚芸兒臉色若雪,呢喃著開口。


    薛湛搖了搖頭,道;“戰爭是男人的事,與你毫無幹係,至於殺父仇人,更是無稽之談。自古以來,每一場戰爭都是屍堆成山,又哪有什麽愛恨情仇?”


    “薛大哥....”姚芸兒驚愕的看著眼前的男子,似是不敢置信一般,良久都是說不出話來


    。


    薛湛麵色如常,道;“芸兒,我問你,若是這一次我在戰場上殺了袁崇武,你會恨我嗎?”


    姚芸兒小臉雪白,若是薛湛真將袁崇武殺了,她肯定是活不成了,可是,她會恨薛湛嗎?


    她知道兩軍血海深仇,對立多年,也知道戰場上刀劍無眼,上了戰場的人向來都是九死一生,如薛湛所說,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生生死死都屬尋常,既是尋常,那她,還會恨殺死自己夫君的人嗎?


    姚芸兒搖了搖頭,聲音虛弱的厲害;“我不知道....”


    薛湛又是言了句;“若淩家軍的人殺了袁崇武,你與我之間,又可會有殺夫之仇?”


    姚芸兒心裏一個咯噔,隔了許久,終是緩緩搖了搖頭,難過;“薛大哥,您不要問我,我真不知道....”


    兩軍交戰,必有死傷,淩家軍的人殺了袁崇武,亦不過是殺死他們的敵人,與薛湛何幹?


    驀然,另一個念頭又是在腦子裏蔓延開來,自己的爹爹與嶺南軍不共戴天,殺死嶺南軍諸多親眷,若他死於嶺南軍之手,亦不過是嶺南軍為自己親人報仇,又與袁崇武何幹?


    不,不,不一樣,那是自己的爹爹,他是自己的爹爹啊!


    薛湛望著她的眼睛滿是迷茫與痛苦,光潔的額頭上汗涔涔的,雖是孱弱,可終究不像方才那般,整個人毫無神氣,一心求死。


    他微微放下心來,隻伸出手,可在快要撫上她的臉頰時,卻是停在了半空,緩緩地收了回來。


    “芸兒,你記住,縱使我在戰場上被袁崇武所殺,也是我薛湛技不如人,僅此而已。”


    薛湛說完,則是站起了身子,臨去前,最後留下了一句話來;“不要在逼自己,義父為了皇上,為了這大周江山而戰,馬革裹屍,戰死沙場,已是戰士最好的結局,記住薛大哥的話,你沒有殺父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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