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生活是被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打破的,柳安之每隔七日要進宮一趟給皇帝治頭疾,期間皇帝幾次提起讓柳安之把齊傾墨帶進宮去,柳安之都借口推托掉了。


    至到皇帝一紙禦詔宣了齊傾墨進宮。


    “聽說你棋下得不錯。”皇帝望著桌上的殘局,問著跪在下方的齊傾墨。


    “臣女才疏學淺,不敢在聖上麵前獻醜。”齊傾墨不知道皇帝此舉意欲何為,隻謹慎地說道。


    “據朕了解,你可不是畏首畏尾的人,這樣客氣說話我倒是覺得你在敷衍朕了。”皇帝執著一粒棋子看著齊傾墨,麵容不怒自威。


    齊傾墨抬起頭,皇帝這樣說,就是知道自己在相府的那些“光輝事跡”了?如果是這樣,那就真的沒什麽好畏首畏尾的了:“聖上是想與臣女對奕一局嗎?”


    “來試試。”皇帝看上去很滿意這樣直接的齊傾墨,示意她坐到自己對麵。


    齊傾墨不習慣用白子,起手走的是黑子,那一局上棋子已經撕咬在一些,彼此不肯退讓分毫,大有牽一發動全身的意思在。


    她看了一會兒,果斷落子,皇帝抬頭看了她一眼,這一步走得可不算妙,但也未說破,落下白子,齊傾墨此後行子想也不想,拿起黑子落手幹脆利落,看得皇帝眉頭越發緊皺,莫非眼前這個女子並不如傳言那般有才?


    兩人就這般沉默的下了小半個時辰之後,皇帝看著棋局忍不住哈哈一笑,手中的白子一扔,準確地落入棋盒,大聲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你這個小丫頭下棋果然有點意思。”


    屋子裏的太監宮娥麵麵相覷,誰曾見過皇帝這樣大聲的笑過?這個齊家七小姐到底是何方神聖,能把皇上逗得龍心大悅?


    “皇上過譽了。”齊傾墨也放下黑子,棋成定局,不必再下。


    “這局棋很多人來看過,都不曾破開,因為他們少了你身上這股悍不畏死的勁兒,你竟然舍得一大片棋子最後困住朕,實在看不出是一個女兒家的手筆。”


    “還望皇上恕罪。”求恕罪的原因是齊傾墨贏了皇帝的棋。


    “這有什麽可怪罪,朕贏了一輩子,偶爾輸一回,感覺也還不錯。”皇帝卻不在意,說道:“而且,誰知道有多少局棋明明是要輸的,卻礙著朕是天子,他們不敢贏。”


    齊傾墨不接話,既然選擇了坐上皇帝這個位置,就要做好孤家寡人聽不到真話的準備。


    “朕聽說,相府原有四女兩子三夫人,如今已隻剩下一子一女兩夫人,對嗎?”皇帝問齊傾墨,目光逼視著她,似乎在等一個合格的答案。


    齊傾墨微微握拳,她不知道皇帝為何突然會對相府的家事趕興趣,但是既然皇帝這麽問了,想必他早有所了解,此時說實話才是最好的:“皇上聖明,正如皇上所說。”


    “這一切都是你做的?”皇帝眼中逼視的目光越來越狠,強烈的壓迫感沒由來讓齊傾墨很不舒服。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齊傾墨大方抬眼,與其縮手縮腳,不如坦然相對,皇帝今天問的這些話太過奇怪,齊傾墨必須摸準皇帝的心思。


    “哈哈哈,說得好!好一個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皇帝突然開懷大笑,著實是許久沒有遇上這麽有意思的人了,見多了阿諛奉承的嘴臉,齊傾墨這樣坦白的人,實在有趣。


    齊傾墨眼角微眯,皇帝如果對相府的一切了若指掌,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對自己所有的作為都一清二楚?不可能,如果他真的有安排人手在相府裏,以齊治和蕭天離兩人的本事肯定早就查覺了。


    那就隻能是……齊治告訴皇帝的。


    世人都說皇帝對齊治的偏愛極不一般,哪怕一些事明明是齊治錯的,皇帝也會替他遮掩下來。齊治的確有些治世之才是不錯,但他為人狡猾奸詐,這些年又有心投靠太子一黨,皇帝也隻是略微施壓,讓齊治收斂一些。


    再聯想起齊治曾經對齊銘他們說過,不得傷自己性命,難道也是皇帝的意思?


    想到此處,齊傾墨背後驚出一層薄汗,自己全身上下唯一值得皇帝如此用心的地方,就隻有鳳血環了!


    這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東西,連皇帝也在暗處動手腳?


    想到此處,齊傾墨不著痕跡地拉了拉衣袖,蓋住鳳血環,手心隔著衣服壓在上麵也能感受到它傳來的絲絲涼意。


    “今日便留在宮中用膳吧,朕已經許久沒遇上你這麽有趣的人了。”


    齊傾墨正想著要怎麽回話,皇後帶著一群宮女款款而來:“皇上也真是的,宮裏頭來了客人也不告訴臣妾,臣妾也好接應著啊。”


    正如外界傳言的一般,皇帝與皇後的關係看上去極其恩愛,已年過三十的皇後保養得當,穿著常服,站在皇帝身邊很自然地雙手搭上皇帝的肩膀,替他按摩揉捏。


    “朕也隻是一時興起傳了這丫頭進宮,不過這丫頭著實有趣得很,太子府中的那個太子妃,也是同出齊府,不知道是不是也如這丫頭一樣有意思呢。”皇帝拍著皇後的手背,看上去寵愛之極。


    皇後衝著齊傾墨柔柔一笑,然後才說道:“皇上難得沒聽說過嗎?民間有這樣的傳聞呢,豐城四美獨傾人,不及傾墨半點笑。”


    “哦?這是什麽說法?”不但皇帝奇怪,連齊傾墨也奇怪,民間何時有過這樣的傳聞了?


    “就是說啊,這豐城裏有四美,獨以齊府傾人小姐為首美,但是再傾人的首美,也比不得傾墨小姐的偶然一笑。”皇後說得煞有其事。


    皇帝不由得看向齊傾墨:“原來你在民間的名聲這麽高?”


    “皇後娘娘過獎了,相貌不過是一副皮蟗,是美是醜各人看法各不同。”齊傾墨可不會覺得皇後突然好心誇她是一件多好的事,對於女人來說,長得比她好看的女人,都是敵人。更何況,她們本來就不是同一陣營。


    然後是好幾番無聊的推諉廢話,齊傾墨尋了個借口就要出宮,皇後看上去也不是很樂意讓齊傾墨跟皇帝一起進膳,齊傾墨便很順利地脫了身。


    跟著小太監往宮外走時,聽到後麵有人在喚她,回頭一看卻是蕭遙。


    “平遙王爺。”齊傾墨客氣行禮。


    “嗯。”蕭遙點了下頭,卻對一邊的太監說道:“你們先回吧,本王送齊小姐出宮。”


    待得小太監們走遠了,齊傾墨才問道:“平遙王爺有什麽事嗎?”


    “果然是個鬼精靈,隨我一起走走吧。”蕭遙就知道瞞不過齊傾墨,笑了一聲。


    初秋的時候宮裏頭就換上了應景的**,怒放的木芙蓉開得熱烈芬芳,美人蕉睡在寬大的葉子裏靜待來人欣賞,還有不時傳來的陣陣桂花香。


    “怎麽,這宮裏的百花提不起你的興致?”蕭遙見她興致不高便問道,按理說誰見了這秋日裏還有這繁華似錦的景象都應該欣喜才是。


    “這些花草雖好,但都已被修修剪剪,早已不是原來的樣子了。而且,秋天最好看的不應該是金色落葉嗎?”齊傾墨說道。


    “你總是這麽奇怪。”蕭遙笑道,“你可知,你今天進宮,宮外一大群人在提著膽子等你平安出宮?”


    “怎麽了嗎?”齊傾墨問。


    “我那個皇兄可不是簡單的人,喜怒無常不說,性情更是陰晴不定,前一刻鍾可能還在賞賜你,眨個眼就能砍了你的腦袋。”蕭遙對自己這位皇兄的評價,並不高。


    齊傾墨對蕭遙的話倒表示讚同,那位皇帝的性子的確不好捉摸透。


    “小離一直守在宮外,怕你出事。”蕭遙忽然說道。


    “他是怕鳳血環出事吧?”齊傾墨曬然一笑,如果皇帝也一早就知道了鳳血環的存在,那是不是能理解為皇帝他老驥伏櫪,壯誌未泯呢?傳說這鳳血環可能是助人得天下,一統江山是每個皇帝的夢想吧?


    看看自己原來如此值錢。


    蕭遙歎息一聲:“你們一定要這樣嗎?”


    “這樣不好嗎?”齊傾墨想不出比這更好的情況了,她已經不在乎她跟蕭天離之間是什麽關係了,像這樣彼此認定是利用的相處方式也不錯。


    “你不要太過相信我皇兄,他頭疾已經很多年了,就算是柳安之也不能根治,如果你不是非常值得他看重,他一樣會不管你的死活。”蕭遙給出了忠告。


    “被他看重也不是什麽好事。”齊傾墨可不想被皇帝當做寵物養起來,然後慢慢研究鳳血環的用途。


    “那他就會摧毀你。”蕭遙說:“他就是這樣的人,他得不到的,也不會讓別人得到,試想如果有一天你去了別國,比如青沂,比如宣搖,對臨瀾國來說是多大的威脅?”


    “到時你也會幫著他殺了我,對吧?”齊傾墨把世事看得太透,透得已經離溫暖越來越遠。


    蕭遙沉默了片刻,看著齊傾墨突然就說不出話來,會嗎?會吧?


    此時的他隻有一個想法:還是早點回邊關吧,豐城裏待著他太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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