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棠撫額,等父親回來就拉著他要分食鬱遠送來的月餅。


    臨安這兒是吃酥皮月餅的,廣州那邊的月餅比較少見,算得上是新奇的東西。像他們這樣的人家,通常都不會自己吃掉,而是拿去送禮。但鬱文寵愛孩子,覺得既然是難得一見的稀罕物,孩子想嚐嚐,自然是要先給孩子嚐嚐的。


    他聞言立刻吩咐阿苕去拿刀,並道:“把陳婆子幾個也喊了來,大家都嚐嚐,看與我們平時吃的月餅有什麽不同。”


    居然還有他們的份!


    阿苕喜出望外,立刻去喊了陳婆子等人。


    陳婆子知道後也喜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縫,親自拿了刀過來。四個月餅,被切成了十六份,大家都嚐了嚐。


    “好吃!”第一個發出讚歎的是陳婆子,她年紀大了,喜歡吃軟糯的東西,“他們這月餅是怎麽做的,又甜又軟的,今天可托了小姐和太太的福,我也有機會吃到這樣好吃的月餅。”


    雙桃、阿苕幾個連連點頭。


    陳氏也覺得好吃,可她覺得包了芝麻、冰糖,一咬就滿口酥的酥皮月餅更好吃,但她也是個寵孩子的,既然鬱棠覺得廣州的月餅好吃,她也試著做做這樣的月餅好了。


    “那今年的月餅我專門給你包了蓮蓉、蛋黃?”她問鬱棠。


    咦!


    母親的話提醒了鬱棠。


    裴宴也是在臨安長大的,說不定他和母親一樣,就認準了酥皮月餅。與其做出四不像的麵皮月餅,還不如做些不一樣餡料的酥皮月餅。


    鬱棠笑著直點頭,對母親道:“好啊!我們還可以做果仁月餅,棗泥月餅、紅豆冰糖月餅……”


    陳氏摸了摸女兒的頭,笑道:“都給你做。隻要你想得出來的,姆媽都給你做。”


    鬱棠大大的杏眼笑成了月牙兒。


    陳氏和陳婆子就忙了起來。熬紅豆,買鹹蛋,蒸棗子……家裏每天都飄散著甜甜的味道。


    隻是還沒有等到他們開始送月餅到裴家,裴家的中秋節節禮先到了。


    鬱棠一匹蔥綠色遍地金的料子,陳氏一串紫葉檀的十八子佛珠,鬱文一刀澄心紙,一匣子湖筆。


    還是三總管胡興親自送來的。


    走姑表親也不過是這樣的禮物。


    鬱文拿著禮單倍覺有麵子。


    陳氏則壓力很大,覺得送去裴府的月餅怎麽也得讓裴宴瞧上一眼,如果能吃上兩塊,那就更好了。


    她和鬱文商量:“要不,你到外麵去買點京城和廣州的月餅回來,麵皮我雖然不會做,但我們可以試著用酥皮包包,說不定能對了裴三老爺的胃口。”


    鬱文也心疼妻子,覺得這樣太麻煩了,忙道:“你這身子骨好不容易才養好了些,還是別折騰了。我看,不如送點古玩什麽的好了。”


    陳氏不同意,道:“中秋節的時候送了古玩,春節的時候難道再送古玩?我們家也不是那豪門大戶的,犯不著做這麵子。送些自己做的小東西更能表達我們的心意。”


    鬱文搔了搔頭。


    不知道有多少人受過裴家的恩惠,逢年過節的時候都會想盡辦法給裴家送自家做的東西以表心意,他們家就是送的東西再好對裴家來說也不稀罕。可這是妻子的一片心意,他不好潑了她的冷水。隻得道:“那好,我讓人去外麵買點月餅回來。”


    陳氏滿意地點頭,和陳婆子研究怎麽讓紅豆做的月餅餡吃上去甜而不膩,還道:“三老爺每天大魚大肉的,肯定不喜歡重油重糖,我們做得清淡點。”


    鬱棠聽著撇了撇嘴,道:“姆媽,裴三老爺還在孝期呢,上次我見他的時候,他還穿著細布的素衣。”


    陳氏聽著一愣,歎道:“像他這樣守禮的人現在見得太少了。”


    雖說是二十七個月除服,可真正能做到在孝期內一直茹素和粗衣淡食的非常少,過了周年,大家私底下多多少少都會放鬆一些。


    鬱棠聽著就有些走神,也不知道除了服之後的裴宴會是怎樣一副打扮?


    陳氏和陳婆子試了好幾種做法,連著幾天鬱家的飯食都很簡單。


    鬱文吃著就覺得有點委屈了,委婉地提醒陳氏:“螃蟹快上市了,要不訂點早螃蟹吃吃?”


    從前陳氏的身體不好,家裏很少吃螃蟹的。


    陳氏聽了心生內疚,歉意地對鬱文笑道:“是要提前訂點螃蟹,我記得阿棠小的時候最喜歡吃螃蟹了,這幾年都沒怎麽買過。”


    鬱文咂了咂嘴巴。


    他也忍得很辛苦好不好,可妻子卻更惦記鬱棠,這次家裏的中秋節家宴他怎麽也要擺成一桌螃蟹宴才解饞。


    兩人正說說笑笑的,吳老爺提了一筐子螃蟹過來拜訪鬱文。


    鬱文又驚又喜,親自去迎了吳老爺進來喝茶,還讓陳氏和鬱棠給吳老爺問好。


    這就是要當通家之好走動的意思了。


    鬱棠和陳氏都去重新換了一件衣裳,陪著吳老爺在廳堂裏說話。


    話題從桂花不知怎麽地就轉到了家裏的田莊上。


    吳老爺壓低了聲音對鬱文道:“你聽說了沒有,李家,就是李端他們家,要賣五十畝地。”


    鬱棠立刻就豎起了耳朵。


    田畝可是傳世的家財,等閑人家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輕易不會賣地的。誰家要是賣地,那就是要敗了的意思。


    前世,李家隻有買地的時候,何曾出現過賣地的情景!


    陳氏聞言也嚇了一大跳,緊張地捏了帕子。


    鬱文則不掩飾自己的驚訝,道:“吳兄聽誰說的?李大人不是剛剛留了京官嗎?怎麽會要賣地?”


    吳老爺正色道:“你也知道,我們家是有點閑錢的。前幾天有中人悄悄地找到我這裏,問我買不買,還說讓我不要往外聲張。你也知道,李家這幾年鬧得不像話,就算李端家和李家宗房分了宗,可到底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他們家要賣地,李家宗房肯定是最想把地買回來的,我何苦去趟這渾水。可他們家那塊地是真的好,就是出碧梗米的那塊地。我在家裏想了幾天,這心裏還是放不下,想著老弟不是旁人,你有好事都想到了我,我有好事怎麽也不能忘了你。就特意過來問你一聲。要是你也有意,我們兩家就把這塊地分了。你意下如何?”


    鬱棠聽著就明白過來了。


    因為一起合夥投資了江潮的船,吳老爺和她阿爹越走越近,原本就關係不錯的兩人現在如同知己似的。李家有兩百畝上等的良田,種的全是碧梗米,而碧梗米是比貢品六月雪味道更好的米,李家就憑這兩百畝地就能過上中等人家的日子。隻是這兩百畝地百年前就在李家人手中,後來分家又分到了李端家,憑李端家的日子,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這兩百畝地賣出去的,也就沒有人覬覦。


    現在李家居然要賣地!


    而且還是能種出碧梗米的上等良田!


    要是別人知道,肯定會瘋抬地價,想辦法把這五十畝田弄到手裏的。


    相比賣地,鬱棠更想知道李家為什麽要賣這五十畝地?


    鬱文立馬就心動了,他道:“開價多少?”


    吳老爺唏噓地伸出四根手指。


    鬱文一愣,試探著道:“四十兩一畝?”


    吳老爺點頭,歎道:“開出了天價。”


    鬱文皺了皺眉。


    臨安城的地價,上等的良田最多八兩,有時候遇到特殊情景,會賣到十兩或是十二兩一畝,十五兩一畝的幾乎都沒有。


    四十兩一畝,隻可能是暴發戶買永業田了。


    難怪要找吳老爺。


    一般的人家還真拿不起。


    當然,現在的他也能拿得出來。可花這麽多銀子買五十畝地,最要緊的是,李家的二百畝地是連在一起的,賣出來的五十畝地是挨著李家的地的,有個什麽水源或是蟲害的爭執,容易不清不楚地說不明白,不好管理。


    鬱文問吳老爺:“那你的意思?”


    吳老爺道:“我覺得四十兩太貴了些。看能不能講到三十兩一畝。我拿四十畝,你拿十畝。你我都不至於捉襟見肘,到時候互相也有個照應。”


    主要還是能互相有個照應吧?


    鬱棠想著,心裏躍躍欲試。


    有點想報複般的把地弄到手,又覺得把地弄到手了肯定又會牽扯不斷,有點麻煩。


    最主要的是,她覺得父親也好,吳老爺也好,敢買這地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們覺得投到江潮那裏的股份能賺大錢。到時候財大氣粗,吳家有做官的姐夫,鬱文本身是秀才,李家宗房就算是想找他們的麻煩,李端家就算是事後後悔,他們也有財力和李家周旋。


    鬱文和吳老爺還真是這麽想的。但鬱文膽小,他猶豫道:“這樣的地價,一般人家肯定是買不起的,我們要不要再等一等?先打聽清楚了李家為什麽要賣地?”


    他是算準了李家要臉,不會去求裴家。


    吳老爺無奈道:“這個道理我何嚐不知道。可我問遍了能問的人,都沒打聽出李家為何要賣那五十畝地。”


    鬱文畢竟有功名在身,有些消息,特別是讀書人家之間的消息,如果想知道,比吳老爺容易打聽到。


    這也許是吳老爺為什麽會慫恿著鬱文買地的另一個原因。


    鬱文點頭。


    兩人相視而笑。


    笑容裏都頗有點你知我知的誌同道合。


    但在鬱棠的眼裏,這就是狼狽為奸了。


    但這狼狽為奸,她非常地喜歡。


    鬱棠甚至主動起身吩咐雙桃:“天氣這麽熱,快去端碗冰鎮了的綠豆湯進來。”


    雙桃應聲而去。


    吳老爺就笑著對鬱文道:“你們家姑娘越發地長進了,可惜我們家小子和你們家姑娘年紀不相當。”


    鬱文笑著擺手,正要謙遜幾句,就看見吳老爺家的總管白著臉闖了進來,嘶聲喊著:“老爺,鬱老爺,不好了,江老爺那邊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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