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很滿意胡興的態度,說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準備幫鬱小姐種樹。”


    是鬱小姐,不是鬱家!


    是種樹,不是讓山林變得有收益!


    胡興的腦子轉得飛快,麵上卻依舊恭敬謙和,笑道:“您老(人)家這主意好!雖說現在種樹有點晚,但好歹也算是趕著個尾巴了。而且這個時候的天氣好,果樹正開花,青沅姑娘陪著鬱小姐爬爬山,賞賞花,累了在樹下喝個茶,說個笑話,再好不過了。”


    裴宴眼底泛著笑意。


    這個胡興,難怪能在他母親麵前討巧,的確是個心思玲瓏的。


    他道:“那就這麽說定了。你去安排安排。”


    胡興的心裏炸了個雷。


    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他這豈不是被迫站隊?裴老安人他惹不起,裴宴他就更惹不起了。還有鬱小姐,知不知道裴三老爺對她有這樣的心思?


    要說他惹不起裴老安人和裴宴,那鬱小姐就更惹不起了。


    一時間,他不知道該同情自己還是更同情鬱小姐了。


    不過,不管他此時是怎麽想的,裴宴發了話,他也不敢流露出半點反對的意思。他得先把眼前的局麵應付過去再說。


    胡興的腦子轉得更快了,人都微微有些暈炫的感覺了:“三老爺,您看這樣行不行。我先去跟鬱小姐說一聲,就說我們家田莊裏種出一種果子,這果子銷量不錯,果樹也好種,就是不知道適不適應種在她們家的山林裏,等您和鬱小姐回了臨安,我們得去山林仔細看看。我猜著鬱小姐十之八、九會答應……”


    裴宴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要是鬱小姐不答應呢?”


    胡興一愣。


    裴宴若是個沉不住氣的,也不可能走到今天了。可此時的裴宴,看著和平時一樣,小細節中卻透露出幾分急躁。


    看來鬱小姐的事,他要重新估量了。


    胡興忙道:“鬱小姐也有可能不答應,那她就會差了鬱家的少東家鬱遠陪著我們上山。那也不急。鬱少爺雖然為人也算得上精明,卻不懂農事。到時候我陪著鬱遠上山,有的是辦法讓鬱少爺主動請了鬱小姐出麵。”


    裴宴還想問問他有什麽辦法讓鬱遠主動請鬱棠出麵,但想想胡興這個人在他麵前還算靠譜,不管他用什麽手段,隻要達到目的就好,說的太明白了,若是用了些說不得的手段,他是同意呢?還是不同意呢?


    他應該持平常心態,像以前交代下去的事一樣,隻須能達到目的就行了。


    裴宴沉吟道:“你說的果樹,是什麽果樹?”


    他得好好地了解一下,萬一鬱棠問起來,他一問三不知,豈不是個笑話。


    胡興暗暗慶幸自己因為從前管著裴家的農莊,有時常打聽農莊農事的習慣。他道:“青州那邊有種桃樹,每年的五、六月份分枝,十一、二月份的時候結桃。我們在吉安的田莊正在試種這種桃子,隻是還沒有掛果。”


    但拿這個做借口卻足夠了。


    各種主意隨口就來。


    裴宴看著胡興的目光明顯地流露出讚賞。


    胡興一陣激動,心裏暗暗對鬱棠說了聲抱歉。


    雖然對不往她,可他到底是裴家的管事,得聽裴三老爺的話。


    他若是有什麽做的不對的,隻能以後有機會再給鬱小姐賠不是了。


    兩人在書房裏說了好一會兒話,隨後胡興去見了鬱棠。


    鬱棠正在收拾那天陪著徐小姐上街買的土儀,哪些是給徐小姐父母的,哪些是給徐小姐和楊三太太的,青沅正領著幾個小丫鬟在剪紙,用來貼在裝土儀的紙匣子上。


    聽說胡興過來拜訪,鬱棠有些意外,忙請胡興進來。


    胡興看見鬱棠很是驚訝。


    也不過是幾天沒見鬱小姐,卻能感覺到她越來越漂亮了。


    不是說她打扮的有多漂亮,也不是說她皮膚更白淨,麵色更紅潤了,而是那種由內而外的氣質,像那經過時光打磨的美玉,漸漸流露出沁過色的圓潤之美來。不像從前,漂亮得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卻始終少了些許的蘊味和幽長。


    發生了什麽事?


    胡興摸不著頭腦,卻不好多想,笑眯眯地上前給鬱棠問了個好。


    鬱棠忙請他坐了下來。


    胡興雖是裴家的總管,每次見麵對她們家的人卻很尊重,她一個做小輩的,理應對胡興也尊重些才是。


    她讓小丫鬟去洗些櫻桃和油桃來給胡興嚐嚐鮮,這才坐在了胡興的對麵,笑道:“你什麽時候從臨安過來的?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昭明寺那邊的講經會已經散了嗎?老安人她們都好吧?”


    胡興想著這兩天櫻桃和油桃都新上市,在裴府也先緊了幾位主家吃,就覺得鬱棠在這裏肯定倍受敬重,不敢有絲毫的馬虎,笑容中就不由帶著幾分鄭重,道:“臨安一切都好,講經會後天才散。是三老爺,擔憂你們家那片山林,特意把我叫過來的。這不,我去見過三老爺就來了您這裏。”還半開玩笑地道,“我連茶都沒能好生生的喝幾口。”


    鬱棠能想象胡興在裴宴那裏的待遇。她莞爾,道:“這不,我讓人去給你端果子了,你甜了嘴再甜心。”


    胡興嗬嗬地笑,覺得要是鬱棠真的進了裴府也不錯,至少不是個難服侍的人。


    他說明了來意。


    鬱棠非常詫異。


    她知道裴宴在給她想辦法,但她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總覺得那山林就是盈利,也不是一年兩年間的事。說不定她們家就沒有這運氣,就算學著裴宴種一樣的東西,也未必就能像裴宴那樣賺錢。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裴宴把這件事當成了一件頭等的大事,還專程叫了胡興來杭州府。


    她不禁正色道:“胡總管,您也覺得我們家那片山林更適宜種桃樹嗎?”


    肯定是不適合的。


    要是適合,他上一次就說了。


    可這不是三老爺要它“合適”嗎,他還能不“合適”嗎?


    但他不是什麽毛頭小子,知道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有些話這麽說就砸了,有些話那麽說卻正正好。


    “所以三老爺才讓我來問鬱小姐一聲。”他道,“若是鬱小姐覺得可行,回了臨安,三老爺親自陪您上山林看看,試一試。若是鬱小姐覺得不妥,我們再想想其他的辦法。不過,三老爺剛才已經吩咐下去,讓我等會給在西北任職的一位從前的同科送信,讓那位大人幫著再送個兩、三百株沙棘樹種苗來,我們府上的田莊也都試著種種沙棘樹,看能不能掛果。”


    這豈不是把整個裴家都給拖了下水?


    鬱棠忙道:“那怎麽能行呢?我這邊的沙棘樹還不知道怎麽樣了呢。您還是勸勸三老爺,等過幾年,看看我們家的收成怎樣再做決定吧!”


    胡興笑道:“鬱小姐也不用放在心上。我們三老爺說了,北方的蜜餞不好吃,讓我們在京城鋪子裏的掌櫃們看看能不能試著做點適合南邊人口味的蜜餞——在京城做官的江南人很多的,隻要口味好,不愁銷路。說不定打上沙棘果的旗號,還能把西北的那些人給吸引過來。”


    鬱棠汗顏。


    兩人站的高度不同,看事情的眼界大不一樣,考慮的問題也就天差地別。


    她隻想到怎麽到杭州開鋪子,裴宴開口就要去京城,吸引的是天下人。


    胡興已經理會到了裴宴的意思。


    裴宴對鬱棠的重點不是種樹,而是要找個借口多相處。


    怎麽樣不是相處?


    非要爬山不可嗎?


    他剛才是不好潑了裴宴的麵子,此時在鬱棠這裏,他沒有那麽多的顧忌,自然可以計謀百出。


    胡興道:“我和令尊也算是能說上幾句話的人,您也別怪我倚老賣老。我覺得,您這樣是不行的。不是有句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走千裏路。我是覺得,您想把您那片山林整治好了,不如多出去走走。既然三老爺有意幫您做這件事,您不妨跟三老爺說說,到我們府裏的田莊去看看,取個經——自我們家三老爺做宗主之後,我們府上的田莊可就不全都是糧食了,有些種了果樹,有些開了魚塘,有些還種了藥材。反倒是糧食都改到外地的田莊去種了。按照我們三老爺的說法,我們江南的氣候好,水土好,種普通的糧食可惜了,不如種些更有收益的作物。”說到這裏,他有意壓低了聲音,道,“您看了還可以跟著學學。像湖州那邊的田莊,就全都種了桑樹,養蠶,織布。那個,可比種田的收益大多了。”


    他一副我隻能說到這裏為止的模樣,讓鬱棠實在是心動。


    她雖也不懂農活,可她可以跟著那些有本事的人學啊!


    鬱棠沉思起來。


    胡興看著有戲,更加不動聲色地慫恿她:“您先跟著三老爺去您家的山林看看,再慢慢地抽了功夫跟三老爺說這件事。三老爺這個人,不做就不做,做就要做最好。不然他也不會像心裏有根刺似的,盯著你們家山林不放了。這可是個好機會啊!”


    鬱棠抑製不住動心了。


    她徐徐地點頭,在心裏琢磨開來。


    胡興則暗中長籲了口氣。


    看來,這件事成了。


    他感覺自己從懸崖邊重新回到了康莊大道上,全身忪懈下來,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汗浸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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