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01


    安陽涪頊這一場悶氣生得甚是厲害,將自己關進德昭宮後,直到傍晚時分都再沒有出來,既不喚人傳膳,也不透個聲息。(.好看的小說)


    等在外麵的候田心焦不已,好幾次欲上前叩門,可又怕挨太子爺的責罰――這位爺平素性子倒好,可一旦惹急發起火來,輕則杖笞,重則攆出宮去,他們都是打小兒去了勢的,離開這宮裏,遍天下哪還有個去處?


    眼見著到了掌燈時分,倚凰殿中那個內侍又走了來,口中喚道:“候公公,皇後娘娘叫您呢。”


    候田嚇了一大跳,心料是這家夥在皇後麵前多了嘴,頓時升起想將他罵個臭死的衝動,可轉念想起皇後那張麵罩冷霜的臉,頓時激靈靈打個寒顫,不言語了,隻提起腳往倚凰殿而去。


    進得倚凰殿的門檻兒,便見董皇後端坐在鳳椅中,右手三指上套著長長的金指套兒,正端著茶盅兒,不緊不慢地啜著茶。


    候田撲通一聲跪倒,口裏喊道:“奴才叩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


    董皇後略略抬頭,冷掃他一眼,也不叫起,慢悠悠地道:“不是跟著太子爺去了攝政王府嗎?怎麽卻在宮裏晃悠?”


    候田額見微汗,卻不敢隱瞞,再次重重磕了個頭:“是奴才該死!伺候得不好,太子爺……現在德昭宮內……”


    董皇後聽見,也不覺得驚訝,仍舊不緊不慢地道:“是幾時回來的?”


    “啟稟娘娘,是……辰時。”


    “嗬,”董皇後這才“哐”地一聲將茶盅放回桌上,看向候田的目光已然變得冷凝,“太子心中有事,不肯言語,倒有個情由,你這奴才也不吱聲,就該著實打死!”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候田把顆腦袋磕得山響,身子不住地顫。


    “母後――”安陽涪頊的聲音突兀從門外傳來,“此事與候田無關,請您饒了他吧。”


    見安陽涪頊本尊現身,董皇後的麵色這才略略和緩了些,衝候田喝了一聲:“還不快下去!”


    “奴才謝娘娘開恩!”再次叩了個頭,候田這才匍匐在地上,縮著身子慢慢往殿外而去。(.無彈窗廣告)


    “頊兒,”董皇後朝安陽涪頊招招手,示意他近前,拉起他的衣袖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才去了這麽幾日,又見瘦了,是攝政王府裏的膳食不好,虧待了你?”


    “哪有的事,”若是往常,安陽涪頊定然已經坐到董皇後身邊,殷勤奉承,可不知道為什麽,自從“懂事”以來,想著自己從前那些行跡,竟越來越別扭――璃歌怨懟自己,果然是有情由的――自己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子漢,總混跡於宮女隊中,的確是少了大丈夫氣概。


    對他這點子心思,董皇後也察覺出來了,心下又是欣慰又是難過,還有一絲絲酸澀,甚至是妒忌――安陽涪頊身上的毛病兒,多多多少少是她給慣出來的,在他長到一定年紀後,她也曾下死力地讓他改,卻成效甚微,不想橫空出來一個夜璃歌,卻教他一天天褪變,顯出幾分安陽家男子的剛骨來。


    兒大不由娘,這話果然不假。


    安陽涪頊自來單純,當然不知道母親的這些想法,隻是蹙著眉頭:“母後――”


    “嗯?”董皇後回過神來,定定地瞅著他,“什麽事?”


    深吸一口氣,安陽涪頊壯起膽子:“聽說金瑞皇帝送來國書,請求聯姻?”


    “對,”董皇後點點頭,“是攝政王告訴你的?”


    “不是,是孩兒自己無意間聽到的,”安陽涪頊掩去夜家書房一節,注視著自己的母親,“母親打算如何處理?”


    “金瑞帝君看得起我兒,所以才許以公主,這是好事,母後打算,準其所請……難道頊兒你,有意見?”


    安陽涪頊沉默,在夜府裏積起來的那些難以言說的懊惱之氣,此際已然平伏,隻剩下一股子淡淡的辛酸――那個女子,是他今生第一場刻骨銘心的相思,卻迭遭冷風苦雨,他不是傅滄泓,沒有那樣堅強的心誌……說到底,他不過是個普通男子罷了,倘若心愛的女子不理他,他難免生出無限的怨懟、懊惱、失落來……


    罷了……眼前浮現出夜璃歌那張傾國傾城,卻又冷若冰霜的容顏,安陽涪頊心中一聲哀歎――璃歌,璃歌,倘若你真的不情不願,我一味強求,又有什麽趣兒?不若收了這份心思,早圖他計,也是好的……


    他這樣心思千回百轉,滿口裏有苦難言,最終化成句低語:“母後看著辦吧……孩兒,沒有意見……”


    董皇後默不作聲地看著他,揣測著他這話到底有幾分真意――當真已然想通,不再沉溺於對夜璃歌的迷戀?若果如此,倒也是樁好事,怕隻怕將來反悔,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故來。(.好看的小說)


    不過――眼下她的確需要兒子的默認,因為金瑞三公主的到來,還牽係到一個極其龐大的計劃,如果不遇任何阻力,完成這樁婚事,也是她想瞧見的。


    “頊兒如此說,母後便放心了,對了,”董皇後拉起他的手,往側殿走去,“來看看母後為你準備的登基禮服。”


    安陽涪頊此時心中亂麻麻一團,哪裏有半點興趣,可又卻不過,隻得強打精神,跟在董皇後身後進了側殿,卻見高高兩排架子上,俱是玄色緙綢鑲金錯銀的蟠龍裘袍,看得人頭發暈。


    “怎麽樣?”


    走到第一件龍袍前,董皇後停下腳步,側目看著安陽涪頊。


    “還行。”安陽涪頊含混地支應著。


    董皇後佯作無視他情緒的低落,帶著他從頭到尾細看了一遍,忽聽安陽涪頊腹中一陣擂鼓鳴響,不由掩唇兒一笑,攜起他朝殿外走去:


    “來人,傳膳!”


    即有數十名宮侍,流水價呈上精美的菜肴,安陽涪頊陪著董皇後用過晚膳,又閑坐著說了會兒話,方告退出來,自行折返德昭宮。


    草草洗漱過後,安陽涪頊呆坐在床榻邊,不由又想起夜璃歌來,越想心裏越痛,眼裏不禁掉下淚來,滿腹憂思百結,卻又不知能向誰人去說。


    歪在枕上捱了大半個時辰,安陽涪頊方迷迷糊糊地睡去,夢裏徘徊來去的,還是夜璃歌那忽近忽遠,忽而清晰,忽而模糊的身影……


    ……


    安陽涪頊走了,而且一連好幾日再無消息,夜璃歌的心先是微微慌亂了一陣兒,繼而平靜下來。


    又聽得夜天諍回來說,董皇後已經下詔,應了金瑞國所請,允三公主前來和親。


    夜璃歌表麵上看去,依然淡淡的,心上卻有如被根荊棘紮了紮,說不出的異樣。


    尋了個空隙,她再次改裝成男子,出了夜府,本想找個地界兒散散心,不想街頭巷議,卻在傳言和親之事。


    有道太子爺雙花結蕊,豔福不淺的;有道金瑞來者不善的;還有人為夜璃歌抱屈,說她尚未正式嫁入皇家,人家便硬生生塞進來一個夾梗兒的……


    夜璃歌聽罷,都拋開不理,沒往心裏去,可一個年輕男子的高論,卻引起了她的注意:“近日有客商從金瑞來,言說金瑞國內的兵馬調動甚是頻繁,且全國上下數十家兵器坊日夜開工,趕製弓刀箭戟,分明是另有所圖,眼下卻無端端送個公主來,隻怕,是虛晃一槍,掩人耳目罷。”


    “唐公子,此話怎講?”一個尖聲尖氣的男音岔進來,“難不成那金瑞,還敢對我朝兵鋒相向?他就算敢來,也不值什麽{――有攝政王在,有太子妃在,有夜家在,管他們什麽明槍暗箭,都一挑子收拾了。”


    “說的便是這事,”唐公子伸手敲敲桌麵,嗓音漸沉,“自古以來,功高震主,臣強主弱,都斷非長久之道,莫看夜氏此際炎勢滔天,我看那禍根,隻怕也已經伏下――”


    夜璃歌心中一凜,猛地握緊手中酒杯,再凝神細聽時,後方卻一片鴉雀無聲,顯然眾人心中都有忌諱,並不願在這樣敏感的話題上多作閑談。


    平伏下麵色,夜璃歌依然慢慢地喝茶,直到將水汁飲盡,方輕輕擱下杯子,將一錠碎銀擱在桌邊,起身望門外而去。


    她並不曾走遠,隻閃在一家酒樓的幌子後,看那唐公子出了門,旋即提步跟上。


    兩人一前一行,彎彎繞繞行了數條巷道,唐公子忽然收住腳步,轉身向她看來:“尊駕,有何見教?”


    不意他也是個身懷精湛內功的高人,夜璃歌倒是吃了一驚,不過她行走江湖慣了,卻也經驗老到,見行跡已露,索性不再隱藏,站定身形,衝對方抱拳作揖:“小可敬閣下之風采,有心結識,不知閣下意下如何?”


    那唐公子眸中銳光閃過,上上下下將夜璃歌一打量,露出幾許笑意,也抱拳拱手道:“不敢當,相逢即是有緣,這位兄弟,請了。”


    聽他說話的語氣,倒像是江湖中人,夜璃歌心中先自起了幾分喜意:“如此,請借一步,尋個僻靜地兒廝談,可好?”


    “甚好。”那唐公子也是個爽利人,竟不拒絕,點頭稱善。


    挑了個清雅的茶樓,兩人直上二樓,待小二送上茶水,掩上房門,夜璃歌雙手捧起茶盞:“兄台,請。”


    唐公子也舉盞示意,隨即一口飲盡杯中清茶,卻聽夜璃歌快人快語地道:“敢問,公子可是楚郡人士?”


    唐公子一怔,收起眼底的輕慢之色:“兄台如何知曉?”


    夜璃歌抿唇一笑:“公子雖一口京腔說得流利,然尾音仍帶一分楚音,故而冒昧揣測。”


    “兄台去過楚郡?”


    “那倒沒有,隻是昔年認得些兄弟,卻是楚郡土生土長的人氏。”――這話倒不假,她常年在璃國軍旅中走動,那些兵卒來自璃國各州各郡,自然也不乏楚郡人士,故而夜璃歌細聽之下,便識出這人的出處。


    “哦,”唐公子點點頭,也反問了一句,“想來兄台,是炎京中人了?”


    “是,”夜璃歌坦承不諱,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適才在酒樓之中,小可聞得兄台高談雅談,耳目為之一新,故而想廝近請教,還請兄台暢言則個。”


    唐公子眼珠一轉:“兄台既是炎京中人,按理應比我這外來的和尚更明白些,怎麽卻舍近求遠起來?”


    “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唐兄常年在各處走動,見識自當比常人高出一籌。”


    得了她的讚譽,唐公子臉上倒殊無喜色,隻是把著手中上好的青花瓷杯,默默不語。夜璃歌也不催他,口中慢慢地啜著茶,卻將視線投向窗外,看著那邈邈長空中澹澹的流雲。


    此時日色已然偏西,金色餘暉透過對麵的窗扇,斜斜打在夜璃歌的脖頸上,襯得她眉目如畫,韻致動人,饒是唐涔楓這些年來遊曆四方,見慣各色殊麗,此時也不禁看得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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