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15


    悄悄地,安陽涪瑜回到自己住的桐蔭殿。


    現在,讓我們來看看這個少年男子吧。


    他出生於安陽皇室,但由於非皇後親生,故而向來不受重視。


    出於保護他,也出於為皇室儲蓄後備力量,安陽烈鈞很有遠見地,把他送至翠屏山原平公門下習藝。


    十年之間,這個少年一直很平靜,從早到晚不停地學習,學習,沒有人知道,他的心中懷著一個偉大的夢想,那就是引導整個璃國,讓其走向興盛與富強。


    但他也很清楚,璃國國君的位置,隻屬於他的兄長,他雖有滿腹才學,也隻能屈居於其下,做個聽命於人的王爺。


    雖不甘心,也隻能認清現實,默默等待,反正,他還年輕,有的是機會。


    然後,他跟著他的皇兄,回到章定宮,看著他為那個女人,生了死,死了生,可是那個女人呢,卻始終對他若即若離――在他看來,這樣一段感情,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可是他的皇兄,卻對那個女人癡迷到了瘋狂的地步――或許全天下,為夜璃歌瘋狂的男人,遠不止他皇兄一個。


    他站在他們這段感情之外,冷冷地旁觀著,始終搖擺不定――若為璃國考慮,他自然希望夜璃歌能嫁給安陽涪頊,但是,若為自己著想,他卻希望,他們永遠不要走到一起。


    懷著這樣矛盾的心情,他始終冷靜地旁觀著,不施援手,也不製造困難。


    隻是上一次,安陽涪頊被折騰得實在夠慘,他才忍不住找到夜璃歌,發了那通牢騷。


    可是夜璃歌的態度,始終沒有穩定下來。


    而如今,卻又鬧出折駕崩的戲來。


    他的皇兄,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難道他這樣“死”了,那個女人就能回來?


    真是可笑!


    把自己隱藏在黑暗裏,安陽涪瑜靜靜看著外麵婆娑樹影,一動不動。


    另一張麵孔在腦海裏浮出來――董太後,她要他明日在朝堂之上,代攝朝政,可他看得出來,她的眼裏,藏著別的意思。


    安陽涪瑜唇邊浮起冷冷的笑。


    ……


    太陽升起來了。


    百官們一個接一個走進大殿,卻發現那丹墀之上的禦座,是空的。


    “章丞相,這――”


    工部尚書崔應玖麵現難色――皇帝突然間駕崩,六部已經亂成一團,堆積著無數的公文需要處理,而今日,內幃傳出消息,本應由靖王安陽涪瑜代攝朝政,可是――


    “要不,咱進內宮去請示請示?”


    另一名三品官員小心翼翼地道。[]


    “太後駕到――”


    正議論著,宮侍尖細的嗓音忽然響起。


    “參見太後,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眾人大吃一驚,繼而齊齊拜倒於地。


    “平身。”董皇後的聲音異常平靜,聽不出任何喜樂。


    眾人站起身來,靜然立於大殿兩側。


    “有事啟奏,無事免朝。”孫貴的聲音拖得極長極長。


    六部尚書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由工部尚書崔應玖率先出列,將部中要事一一稟上,董太後條理分明地給予處置――其實,自安陽烈鈞病沉後,朝中要事,多半都由她打理,是以處理起來依舊井然有序。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所有事議皆罷,章楚安方出列道:“啟稟娘娘,不知‘先帝’的喪事該如何治理?又該由誰來主持?”


    “夏隆。”


    “微臣在――”


    已經年過花甲,頭發斑白的禮部尚書夏隆出列,顫聲答道。


    “此事,便交給你辦理了。”


    “微臣領旨。”


    “散朝。”董太後言罷,站起身來。


    待她離去,夏隆方滿臉難色地看向章楚安:“章丞相,你倒是說說,要如何處理這事啊?”


    “照製而行。”章楚安淡然吐出四個字。


    ……


    太陽出來了。


    金色的光芒映照在她美麗的麵容上。


    “璃歌――”


    她似乎聽到來自遠方的呼喚聲。


    那是誰呢?


    是誰在如此深情而又誠摯地呼喚著她。


    回去!


    一個念頭忽然無比鮮明地浮了出來。


    她站起身,卻四顧茫然――處於如斯境地,要如何回去?


    視線一點點移上高空,忽然一亮――


    俯身拾起塊小石子,夜璃歌抬手一拋,石子正好擊中一隻飛鳥的小腹,那鳥撲騰著翅膀,忽啦啦墜了下來,掉在她的身前。


    夜璃歌俯身拾起鳥兒,捏開它的尖喙,往其口中塞入一粒藥丸,又從身上撕下條裙幅,咬破手指,寫上一行血字,將裙幅係在鳥兒的爪子上,再將其放飛。


    看著消失在遠方的鳥兒,夜璃歌長長地舒了口氣――接下來,就要看自己的運氣了。


    接下來,她開始了長達十天的漫長等待,渴了,隻有過濾海水喝,餓了,隻有打撈魚蝦充饑,還好她從小行走江湖,倒也過了些風餐露宿的苦日子,也不怎麽在乎這些。


    直到第十一天,一條小小的船兒,終於出現在白茫茫的海麵上。


    那是――


    夜璃歌不禁驚愕地瞪大眼,看著那船慢慢朝自己駛來。


    船上男子迎風而立,白衣翩然,恍若謫落凡塵的神君。


    唐涔楓?


    任夜璃歌想破腦袋,也斷料不到,會是他。


    帆船緩緩靠岸,唐涔楓飄飄然踏上小島“久候了,夜小姐。”


    夜璃歌仍舊沒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唐……公子,你怎會在此?”


    “在下特為夜小姐而來。”


    “不敢。”夜璃歌當胸抱拳,“唐公子高義,璃歌感激不盡。”


    “哪裏的話,上次夜小姐指教唐某送象一事,唐某還未曾言謝呢。”


    他往左右看了看,又笑笑道:“此處非說話之地,夜小姐還是船上請吧。”


    夜璃歌也不疑他,登上帆船,早有仆從上來,引著他們進了船艙。


    但見艙內布置雅致異常,艙窗上皆懸著琉璃簾子,器物桌椅,無不名貴異常。


    雖出身名門,自小見慣富貴榮華,夜璃歌仍然忍不住讚道:“唐公子,果然好手筆。”


    “不敢,這些不過都是俗常玩意兒,夜小姐要是喜歡,隨性自取。”


    夜璃歌擺手:“我卻是那起自由散漫慣了的,不喜為外物所拘。”


    唐涔楓笑笑,親自沏了香茶遞給她:“這是新采的碧螺春,你且細品品。”


    接過杯子,夜璃歌輕啜一口,露齒微笑:“唐公子的茶,同唐公子的人一樣,都是世間一等一的。”


    “這話我愛聽。”唐涔楓手中香扇一收,輕叩掌心,“不過這世間,能品此茶,能與我唐涔楓對桌而坐的女子,大約,也隻得夜小姐一人……”


    夜璃歌垂下了眸子,不再言聲兒。


    唐涔楓情知無趣,趕緊換了話題:“但不知夜小姐接下來,想往哪裏去?”


    “唐公子呢?”


    “我卻是要去孟戈。”


    “孟戈?”


    “嗯,這是個新興的部族,由於才建立不久,所以急需要大量的物資,凡從他國購進的貨品,在該處售出,可獲利數倍。”


    “唐公子可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


    “哪裏,”唐涔楓微微遜謝,“在夜小姐麵前,說這些商賈之事,真有些煞風景呢。”


    “不會,”夜璃歌一手托腮,滿眸含笑,“唐公子請繼續,我很愛聽。”


    看著這樣的她,唐涔楓卻早已心猿意馬――其實,他中意她許久,隻是一直不敢說――不管是夜天諍也好,傅滄泓也好,安陽涪頊也好,他誰都招惹不起,誰也不想招惹,他隻是安靜地在等待一個機會。


    想他唐涔楓,豪門巨富,腰纏萬貫,聰穎過人,所欠缺的,不過是一解意知心的美人兒,但是這樣的女子,世間又豈能多得?


    他愛慕夜璃歌,倒不像其他男人,或者為權,或者為勢,或者為她傾國傾城的美貌,他更在意的,是她那顆皎如明月的心。


    但他的愛,又不如傅滄泓那般滾燙熾烈,而是細水長流一般,不強求,不奢望,碰著了,就碰著了,能讓她知曉自己的心,能讓她開懷一笑,他也覺得異常滿足。


    就比如此刻。


    很多時候,他覺得自己的話,隻有她能聽得懂,隻有在她麵前,他可以暫且放下商場中的一切,談一些風雅之事。


    “但不知孟戈那邊,都盛產些什麽?”


    “駱駝。”


    “駱駝?”


    “嗯。”


    夜璃歌眼中閃過絲好奇:“唐公子能仔細說說嗎?”


    “那是一種可以在沙漠中長時間行動的動物,非常耐饑耐渴,體形高大,性格溫順,是商隊必備的運輸工具。”


    “像馬一樣?”


    “對。”


    “還有什麽呢?”


    “寶石、美玉,和晶礦。”


    “晶礦?”


    “嗯,這是一種對普通人家毫無益處,但富貴者卻非常喜歡的奢侈品。”


    “難怪唐家的生意會越做越大,敢情都是因為唐公子如此見多識廣。”


    “不敢當,夜小姐讀書萬卷,行遍天下,想必所見所聞更是非同尋常。”


    兩人就著感興趣的話聊,越談越投機,直到艙外的夜色黯下來,夜璃歌方才微微露出絲倦意,唐涔楓趕緊起身:“小姐要是累了,請入內休息。”


    “多謝公子。”夜璃歌嫣然一笑,站起身來,蓮步輕移,走進內艙。


    側身躺於榻上,夜璃歌呼吸均勻地睡著了,清淺月光從窗外照進來,勾勒出她美麗的麵容。


    唐涔楓悄無聲息地走進,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


    情不自禁地,他抬起手來,慢慢移向她,卻在靠近她肩膀的刹那收回,像是害怕驚擾了她的美夢。


    淺淺地,唐涔楓唇邊浮起一絲澀然的苦笑――或許,這將是他今生今世唯一所愛的女人,可那又怎樣呢?


    他隻能這樣看著她,將那份珍惜和愛戀,深深地藏在心底。


    站立了許久,他終究是轉身退出,輕輕掩上房門。


    榻上的女子睜開眼眸――不管在何時何地,她一向比普通人警覺,在唐涔楓踏進房間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有所察覺,卻佯裝睡熟。


    對於她而言,他,是一個非常有親和力的男人,是一個值得認真交往的男人,但,也僅僅隻限於普通朋友而已。


    仔細想了想,她覺得自己在和他交往的過程中,並無任何“逾越”之處,於是放下心來,再度倚枕,沉入夢鄉。


    天,漸漸地亮了,一陣悅耳的琴聲驀地從艙外傳來,夜璃歌披衣下床,緩步走出,卻見明淨晨曦之中,唐涔楓坐於幾旁,身著一件寬大的袍服,修長十指在琴弦上挑勾抹劃,於是,那高山流水一般的聲音,便在浩渺煙水間蕩漾開去。


    夜璃歌微微怔住。


    眼前的景象,像是觸及她內心深處某一團柔軟,某一片光明之地,與征戰殺伐完全不同。


    她沒有驚擾他,而是走到船舷邊,倚欄而立。


    琴聲,愈發地宛轉,像是一位深情的戀人,在訴說著自己無盡的相思。


    心內一動,夜璃歌不禁抬起手。


    傳說。


    傳說炎京鳳凰一舞,能引真的鳳凰降落凡塵。


    一直以為,那隻是傳說。


    可是當唐涔楓真地見到她的舞姿,方才明白,傾城國色,該當如是。


    她並未身著華美的舞裙,也沒有麗妝增色,可是她的一舉一動,偏偏像是融和了整個天與地――


    秋水,共長天一色,落霞,與孤騖齊飛。


    唐涔楓不由伸出一隻手去,怕她驀然飛走,從這世間消失。


    沒有人知道,那女子曼妙的身姿,動人的風韻,從此之後,將永遠留在他的心中,再難磨滅。


    夜璃歌,教我怎能不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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