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16


    琴聲,止了。


    女子抬起的手,一點點落下。


    觸到男子癡迷的目光,夜璃歌的笑容凝在唇角。


    掩唇輕咳一聲,唐涔楓用理智控製住自己的感情,將視線轉向遠處,待思緒完全平伏,方才重新回過頭來。


    兩人目光相接,一時誰都無話。


    刹那之間,感覺靈魂有了某種交集,感覺溫暖而怡人。


    “唐公子,”夜璃歌滿眸誠摯,“能認識你,是我的榮幸。”


    唐涔楓趕緊站起身:“姑娘過譽,唐某……”


    “不,”夜璃歌擺手,“真是我的榮幸,唐公子實乃人中俊傑,將來前途定然無量,璃歌有一言相告,請唐公子謹記於心。”


    “姑娘請講。”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人心。”


    “人心?”


    “對,若能給予一顆心光明,便是無上的功德。”


    這倒是聞所未聞的奇語,唐涔楓不由怔住。


    “我知道,在世間行商之人看來,利字才是最重要的,然而,我也想請問公子,倘若一個商者無信義,無仁德,倘若一個商者為了營利不擇手段,其基業可長久否?”


    “姑娘――”


    唐涔楓隻覺眼前一片豁然開朗,似乎所有的濃雲稠霧,被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拂去。


    “謝姑娘指教!”朝著夜璃歌,唐涔楓深深地拜伏下去,他終於明白,那句傳言是因何而起――得夜璃歌者,之所以能得天下,那是因為,她所在的地方,便代表著美,便代表著光明,代表著信義!更代表著真正的強大!


    仁者無憂,智者無敵,聖者達觀天下宇宙,這果然是一種帝王般的胸襟與氣魄。


    一股難言的激情衝擊著唐涔楓的胸膛,他幾乎要放聲大吼!


    遠遠地,已經能看見人來人往的碼頭。


    夜璃歌眸中閃過絲極淺的黯色――又要回到人群中了嗎?又要去麵對那形形色色的糾紛。


    唉,她雖對唐涔楓說,活在世間,最重要的,乃是人心,可是她,對得起自己的心,也對得起那兩個男人的心嗎?


    “少東家,少東家。”


    幾名夥計興衝衝迎上來。


    “客舍都準備好了嗎?”


    “均已妥當。”


    “夜小姐,請。”


    輕移蓮步,夜璃歌下船登岸,抬眸望去,但見人潮熙攘,穿著各色衣衫的客商們來往不絕,有討價還價的,有忙碌著搬運貨物的,有搭著汗巾子閑看風景的。


    乍然見到夜璃歌與唐涔楓二人,所有人的眼刹那間都瞪直了――從哪裏來這麽一對天仙似的人物,簡直同畫中走下的金童玉女沒有任何分別。


    幸好兩人都習慣了這種狀態,繼續悠然朝前走去。


    穿過一條不算繁華的大街,直至一座樸實無華的莊園前,唐涔楓方停下腳步。


    有童仆打開院門,將兩人迎進。


    沿路行去,方知這外表看似普通的莊院,其實內有乾坤――數條水道,將莊院的每個部分都連結起來,其中亭、台、樓、閣,無一不備,尤其是那一朵朵漂浮在水麵上的琉璃蓮花,更是為這院子憑添了不少夢幻般的色彩。


    在一幅繪滿瓊花的竹簾前,唐涔楓停下腳步,伸手打起簾子:“夜小姐,請。”


    步入廂房,撲鼻一股梅花的淡淡清香,再觀屋內陳設,無不優雅到極致,分分處處用心。


    慢步走到妝鏡前,抬眸看著鏡中的自己,夜璃歌不由微微一怔。


    默立在她身後,唐涔楓體內那股熱潮再度躥起――此時此刻,隻有他們兩個人,想要一親佳人芳澤的欲望,忽然間變得無比強烈。


    他縱然再是內涵深蘊,卻並非不食人間煙火,麵對絕色佳人,難免想入非非。


    就在他準備有所動作的刹那,夜璃歌緩緩轉過頭來。


    一接觸到她那雙清淩淩的眸子,唐涔楓所有的綺念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夜小姐請好生歇息。”匆匆交待下一句,他有些狼狽地轉身逃出。


    傾身在妝台前坐下,拿過木梳,將鬢發梳理齊整,夜璃歌方站起身來,四下瞧了瞧,但見左側壁前有一玲瓏百寶架,她走過去細瞧了瞧,便發現這百寶架暗藏機關,遂伸指摁下,百寶架移開,露出三麵書櫥,定睛瞧去,卻都是世間難尋的古書或者秘笈。


    這個唐涔楓――


    隨意抽出一本,夜璃歌開始埋首細讀,而時光,便這樣一點點從她身邊逝去……


    ……


    前院。


    “公子,這是從璃國來的訊報。”


    從仆役手中接過訊報,視線從上麵掃過,唐涔楓雙眸頓時一緊――安陽涪頊駕崩?


    作為天承大陸最出色的商人,他始終相信一點――掌握第一手信息,乃是最重要的,是以,唐家在各國也分布有自己的線人,會及時將各國發生的動向,傳訊於他,這便是唐家獨特的訊報,所以,他才會那麽快地知曉,有關夜璃歌的一切。


    將訊報疊好,塞進抽屜裏,唐涔楓再次抬眸:“和塔桑的昆讚取得聯係了嗎?”


    “回公子,昆讚最近雜事纏身,恐無法與公子會晤。”


    “雜事?什麽雜事?”


    “是塔桑幾位部長之間的紛爭。”


    “我知道了。”唐涔楓點點頭,“你先下去。”


    待仆役離開,唐涔楓端然而坐,闔攏雙眸,沉入深深的冥想之中――


    這是他多年以來保持的一個良好習慣,凡遇到緊急情況,不躁不急,盡力運用自己的智慧,解決一切矛盾和麻煩,正因為如此,年紀雖輕的他,卻在唐家所有子弟中脫穎而出,成為其中的佼佼者。


    得人心者,方能得天下。


    夜璃歌的話,忽然在腦海裏響起。


    人心,人心……


    唐涔楓忽然睜開眼來――安陽涪頊駕崩的消息,要不要告訴她呢?


    起身出了屋子,唐涔楓慢慢朝廂房步去。


    隔著玲瓏珠簾,他停下腳步,透過簾縫兒望進去,但見夜璃歌姿儀妍好,正坐在桌旁,手持一卷書冊細讀著。


    唐涔楓不由癡住,整個人站在那裏再難動彈,半晌忽聽夜璃歌輕歎道:“天下,天下,萬千英雄皆思天下,可有幾人,能解得什麽是真的天下?”


    “夜小姐何出此言?”唐涔楓挑簾,接過話頭。


    抬頭望見是他,夜璃歌放下卷冊,立起身來:“公子沒有出去會客?”


    “沒有。”唐涔楓擺擺手,走過去掃了眼書冊的封皮,“《九州誌》?”


    “嗯,沒事,就閑瞅瞅。”


    “小姐的誌向素來高遠,唐某不及,昨日承小姐坦言,故此,唐某也有一語,想告於小姐。”


    “公子請講。”


    “小姐既有奇誌,何不自取天下?”


    四個字入耳,恰如五雷灌頂。


    自取天下?


    “公子真是看得起璃歌。”


    唐涔楓唇角勾起絲淺笑:“唐某早知,夜小姐非一般等閑女子,自然不會隻拘於閨中,況天下者,有德有才者居之,小姐又何須遜讓?”


    “我取天下?”


    夜璃歌俯頭,怔怔地看著自己纖長白淨的手――這雙手,也曾握過刀槍劍戟,也曾取人性命,也曾指點江山,也曾放馬疆場。


    她行走世間多年,見過的男子無數,又有幾人,能及得上她?


    唐涔楓沉默不言。


    他之所以說這番話,是為試探,也為迎合,還為了,很多複雜而微妙的東西。


    終於,夜璃歌抬頭,極其深沉地看了他一眼――這是個不一樣的男人。


    從前遇見的男人,不管喜歡她,還是不喜歡她,潛意識裏總是帶著束縛的動機,尤以傅滄泓為最重。


    是以,當他愛得最深時,也是她最想逃的時候。


    她並不想在他與璃國之間作抉擇,但現實總是逼得她不得不作抉擇。


    仿佛,若要傅滄泓,就必須背叛璃國,若要璃國,就必須舍棄傅滄泓。


    她一直在兩難之間苦苦徘徊,也在尋找一個解決的最佳方案。


    自取天下?


    哈哈,這倒是個打破思維常規的方法,若她登基做了女帝,一統天下,那傅滄泓是什麽?


    北宏不存在了,璃國也不存在了,其他諸國也會收歸麾下,她相信,自己不會用橫征暴斂的手段,來對待任何一國的子民,她也相信,自己可以平息所有的矛盾紛爭,將這片大地上億億萬萬的人,帶向光明與富庶。


    要這樣做嗎?


    夜璃歌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夜姑娘,還記得昨日你對唐某說的話嗎?”


    “嗯?”


    “姑娘金玉良言――得人心者,乃得天下,那麽依姑娘看來,如今能得盡天下人心者,是誰呢?”


    夜璃歌微怔。


    “排除……私情不談,”唐涔楓正色道,“姑娘覺得,傅滄泓與安陽涪頊,抑或虞琰,南宮墨,誰可掌得天下?”


    “傅滄泓。”


    夜璃歌非常坦誠地答道。


    “為什麽不是安陽涪頊?”


    “兩個字――堅韌,不管他怎麽努力,比起傅滄泓來,始終遠遠不及。”


    “那麽姑娘覺得,自己比傅滄泓如何?”


    “我?!”夜璃歌一震。


    “對,就是你。”


    夜璃歌顯得有些茫然――或許,每每一靠近那個男人,她還是多多少少受他影響,否則便不會在每次作決策時,總是想起他。


    “小姐請細想想,傅滄泓是如何登基為帝的?又是如何化解一場場危機的?倘若沒有小姐,他是否能夠一直穩坐帝位?若小姐要取天下,他是否會同小姐爭呢?”


    “這個麽――”夜璃歌沉吟,說實話,要一個女人完全不受感情的因素所製約,的確是非常困難,所以,一個女人往往很難精確地判斷自己所愛的男人,或者要等很多年之後,才能摸清楚他的一切。


    “怕是小姐,始終不忍下手吧?”唐涔楓一語道破天機。


    夜璃歌的心,不由一顫――他說得沒有錯,任何一個女人,始終是顧念感情的,不管再怎麽厲害的女人,終究無法對一個深愛她的男人真動刀槍。


    若要除去傅滄泓,她有很多很多機會,不可能等到他做大,等到他成為璃國的威脅,即便是現在,她如果想殺他,也仍然有十成十的勝算。


    她會殺他嗎?


    如果命運的轉輪繼續依照軌道向前,她會殺他嗎?


    那是她今生今世最愛的男人,也是今生今世最愛她的男人。


    唐涔楓心中歎息一聲――女人,終究是女人,再怎麽強大的女人,在麵對感情的時候,都顯得那麽軟弱無力。


    所以,感情,永遠是一個女人最大的軟脅。


    如同男人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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