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5-16


    傅滄泓怔怔地站立著,渾身的血已然冰涼。[]


    雪,紛紛揚揚地灑下來,落在他的肩頭,整個畫麵寂然無聲,那些跑動的人影,騰起的煙塵,忽然間都變得模糊空白,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他一人,刻骨冰寒。


    “皇上――”火狼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時空傳來,傅滄泓轉頭,忽然重重一個耳光抽在他臉上,火狼站著不動,沉默地接受了,一縷鮮豔的血絲,緩緩從他唇角泌出。


    “夫人!”


    殿閣的那一端,忽然傳來喊聲,兩人齊齊一震,倏地轉頭,卻見夜璃歌一身黑色描金絲錦裘,正步態從容地走出。


    “璃歌――”沒等火狼回過神,身邊的男子已經倏地沒了影兒。


    夜璃歌停住了腳步,看著他跑到自己跟前,抬手拂拂他的臉,傅滄泓握住她的纖指,兩個人就那樣怔怔地對立著,仿佛時光已經過去了幾百年。


    “你總是這樣――”傅滄泓的嗓音有些發抖,“也不顧自己是怎麽個狀況,想跑出來就跑出來,憑白地讓人擔心……”


    他說著,卻已經有些說不下去。


    “是我不對。”夜璃歌終於點頭認輸――或許她真是任性,或者仗著藝高膽大,天下隨處可去得,全然不顧忌親近之人的心。


    傅滄泓深深吸了口氣,打住話頭――他並不想責備她,一點都不想,隻是不願意看到她,受到任何傷害。


    “回去吧。”終於,夜璃歌轉開頭,邁步朝前走去,傅滄泓靜默地跟在她身後,而火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中暗覺僥幸――一場風波總算是過去了。


    直到回到寢殿,傅滄泓看著她褪去外袍,方才沉聲問道:“剛才是怎麽回事?”


    “也沒什麽,有個宮人發了瘋,想殺我。”夜璃歌說得輕描淡寫,傅滄泓卻聽得驚心動魄。


    “想殺你?誰想殺你?”


    “沒看清楚。”


    “曹仁!”


    “不必了,那個宮人已經死了。”夜璃歌輕柔的聲音將他攔住,“你現在查,隻是打草驚蛇而已。”


    “曹仁!”傅滄泓仍然堅持再叫。


    “皇上。”曹仁走進,恭恭敬敬地站立著。


    “去煮碗安神茶來。”


    “是。”


    等他再回頭時,夜璃歌已經走到妝鏡前坐下,緩緩將玉簪從髻間抽出,輕輕擱置在桌案上。


    傅滄泓走過去,雙手輕輕扶住她的肩頭,對著鏡中的她凝神看了半晌,確定她並無任何異樣,這才真的放下心來。


    ……


    深黛夜色,籠罩了整個宮殿。


    傅滄泓立於燈柱後,眸色冽寒:“查清楚了沒有?椒安殿的大火,到底怎麽回事?”


    “……”


    “你怎麽不說話?”


    “查過了,一無所獲。”


    “查,繼續查,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漏掉一個!”重重一掌拍在桌上,皇帝眸中爆射出很久不曾見過的冷光。


    “……是。”


    待黑衣人退下,傅滄泓往後坐在椅中,開始陷入深深的沉思――看來這皇宮中,除了那個陰魂不散的前代帝王“傅今铖”之外,還有別的――倘若威脅到他,他還可以容忍,倘若威脅到夜璃歌,那他還真是忍無可忍!


    尤其現在,還有孩子……


    “嘻嘻――”


    黑暗之中,忽然響起陣戲謔的笑聲。


    傅滄泓驀地抬頭。


    “害怕了吧?”對方的麵孔隱藏在模糊的暗光裏。


    “害怕?害怕什麽?”


    “害怕失去至親至近之人――傅滄泓,我知道,這天底下其他人的死活,你都不放在眼裏,唯獨夜璃歌,如果她死了……”


    “咣――”一個玉麒麟飛過去,重重砸在地上,跌得粉碎。


    “別發火嘛傅滄泓,要麵對自己真實的內心,否則,活得多虛偽,多累――其實我知道,自打愛上她的那一刻起,你就從來沒有輕鬆過,夜璃歌是誰?天下第一美人,炎京鳳凰?看起來風光無限,但是那個保護她的男人,卻注定要日日夜夜擔驚受怕……傅滄泓,既然如此,為什麽不選擇放棄呢?”


    “放棄,或者堅持,那是我的事,與你何幹?不管你怎麽說,我始終隻有一句話,一如既往地保護她,直到生命結束。”


    室中默了一瞬,然後響起一聲感慨:“傅滄泓,雖然你我互為死敵,今生今世絕不可能化解,但我卻不得不感歎你的癡情――既然如此,那你就要做好準備,隨時接受我的挑戰。”


    挑戰?


    又是挑戰嗎?


    似乎,從這段感情開始以來,他就在麵對各式各樣的挑戰,層出不窮的麻煩,生生死死的糾結。


    “來吧。”他鎮定自若地笑了,“不管你說的挑戰是什麽,我都坦然接受,直到死亡來臨。”


    ……


    曹仁很難得看到那樣的傅滄泓,半躺在椅中,微微眯著眼,望著樹枝上還未化淨的白雪。


    殿門半掩,夜璃歌在榻上躺著,尚未醒來。


    “皇上。”將一杯香片遞到傅滄泓手邊,曹仁輕輕喚了聲。


    傅滄泓側身接過香片,揭過那細釉瓷的蓋子,輕啜了一口,但覺無盡的香氣在唇間擴散開去,齒頰留香,立時將所有的苦澀衝淡。


    “嗯,不錯。”擱下茶碗,他向曹仁看了一眼,正要說什麽,火狼忽然三步並作兩步,奔了進來。


    於是,傅滄泓及時截住了話頭。


    火狼走到他身邊,俯下身子,壓低嗓音說了句話。


    傅滄泓眼皮往下一沉:“查確實了?”


    沙沙的腳步聲忽然響起,主仆倆一起抬頭,卻見夜璃歌下了石階,正慢慢地朝他們走來。


    “夫人。”火狼躬身見禮。


    “你們談,我去那邊瞧瞧。”夜璃歌說著,提步繞開,身影隱入瓊花樹後。


    傅滄泓這才收回視線,壓低了嗓音道:“竟然選擇去海外……那個叫關青雪的女人,到底什麽來頭?”


    “聽說,是‘無命閣’的殺手。”


    “‘無命閣’?從前怎麽沒聽過這個名字?”


    “‘無命閣’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殺手組織,迄今沒有人知道其根據地在何處,至於關青雪,傳聞乃‘無命閣’頭號女殺手。”


    “想不到,這樣的女人,卻會跟安陽涪頊呆在一起。”


    “皇上,您看是不是――”


    “不必。”傅滄泓擺擺手,“朕也想瞧瞧,那小子能折騰出多大的動靜來。”


    “還有梅州那邊,虞國的軍隊,又增添了十萬有餘。”


    “嗬,”傅滄泓低聲冷笑,“楊之奇的動作可真是夠快,看來再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悄悄朝北宏其他州郡擴張了――小心盯著,提防他收買各州府官吏,造謠生事動亂人心……”


    “屬下明白。”


    等火狼退去,傅滄泓再次端起茶盞來,輕輕地啜著。


    冬天的陽光很明亮,照得人心裏暖洋洋地,他竭力摁下那些雜亂的念頭,讓思緒變得清明。


    無論如何,他並不想讓夜璃歌看到自己的“窘態”。


    香風撲鼻,卻是女子已經折了回來。


    “好看嗎?”


    一個明晃晃,亮晶晶的東西,出現在傅滄泓眼前。


    “這是什麽?”他不由一怔。


    “冰雕啊。”


    “拿在手裏都不會化?”傅滄泓不禁伸手碰了碰。


    “對,”夜璃歌眯眯眼,眉宇間浮起幾許詭譎,或者說,調皮,“不管你怎麽捏弄,都不會化。”


    “你怎麽做到的?”傅滄泓眼中閃過絲驚奇,接過冰雕,於指間捏了好幾下,果然不化。


    “猜猜看。”夜璃歌有心逗他。


    極少見她這樣,傅滄泓也想湊趣兒,可他拿著冰雕翻來覆去琢磨良久,還是沒有瞧出關竅來,隻得搖搖頭,將冰雕遞回給夜璃歌,老實回答道:“我不知道。”


    夜璃歌一側身,坐在他的膝頭:“你不是天下最聰明的男人嗎?怎麽連這個都瞧不出來?”


    傅滄泓“嗤”地笑了:“誰告訴你,我是全天下最聰明的男人?”


    “我覺得是,就是。”


    “哦?”傅滄泓樂不可支,“你不知道嗎?當天下最聰明的男人,遇到天下最聰明的女人,那他還是蠢一些地好。”


    “呃――”夜璃歌俯身,在他額上親了親,“作為獎賞。”


    淡淡的溫馨在兩人間洋溢開去――或許,人世間諸般繁華,都沒有這一刻的溫暖來得實在。


    “我告訴你,是這個。”從腰間錦囊裏取出顆冰藍色的藥丸,在傅滄泓眼前晃了晃,“隻要將它揉碎了,和在雪水裏,雪水會很快凝結成冰,用這樣的冰塊刻出來的冰雕,無論怎樣都不會融化。”


    “哦。”傅滄泓點點頭,將那隻精致的冰雕攥在掌中,“這個,送我?”


    “行呀。”夜璃歌揚眉,清亮眸中俱是笑意,“等我閑了,你要多少,我就能給你弄多少。”


    “還是等你生完孩子再說吧。”傅滄泓體貼地道。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見日色已近正午,方才起身回轉寢殿,不等傅滄泓吩咐,曹仁已經領著一眾人流水價地送上禦膳來。


    夜璃歌凝神看時,但見有梅花白肉,紅棗烏雞,雪參鮮蛤,都是補養安胎的,夜璃歌拿起銀筷,香甜地吃起來。


    ……


    “夜夫人臨產之事,可都已經準備好了?”


    立於禦案後,傅滄泓嗓音沉寒,銳利目光從麵前數名禦醫臉上掃過。


    “都已經準備妥當。”


    “務必仔細檢查,倘若有任何閃失,當心你們的腦袋!”


    “是!”眾禦醫們趕緊應聲。


    待到從龍赫殿裏出來,一名禦醫額上滿是冷汗,腳下絆著高高的門檻,差點摔倒。


    “小心點。”掌院蔣賢從旁伸過手來,將他攙住。


    “掌院大人。”瞅瞅他的臉色,禦醫眼中的慌亂卻一分未減,“我,我這心裏著實發緊……”


    “就當平常之事對待。”


    “平常之事?”那禦醫卻不禁倒吸了口涼氣,“怎麽會是平常之事呢?那可是,那可是,一個弄不好,就會――”


    “那又如何?”蔣賢仍舊一臉平靜,“若你緊張,隻會更加壞事,不若虛懷若穀,方可化險為夷。”


    禦醫瞪大雙眼,呆呆地看著他――對於這個“高深莫測”的掌院,他一向隻有佩服景仰的份――似乎他無論麵對怎樣的困難,都會百變出些意想不到,讓人吃驚的法子來。


    難道他不是正常人?


    看著蔣賢遠去的身影,禦醫不禁暗暗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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