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1-08


    想起那個女人,吳鎧心中就有種奇怪的感覺。[]


    如今回頭看,就是那個女人無意間的一席話,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而現在,他吳鎧的命運,是不是又將麵臨另一個變化?


    是朝哪裏變呢?


    “老爺。”仆從的聲音忽然響起,吳鎧驀地回神――這麽快,居然就到了?


    揭起布簾,吳鎧下了馬車,走進府門,至後院,飲了一杯茶,然後稍作歇息。


    “老爺。”


    “何事?”


    “門外有幾名將軍求見。”


    “請至偏廳奉茶。”


    “是。”


    待仆從離去,吳鎧整了整衣衫,方慢步而出,踏進客廳。


    “將軍,將軍。”


    在座的將領們紛紛站起身來。


    “不必多禮。”吳鎧抬抬手臂,示意他們落座,然後自己走到主座前坐下。


    “將軍,明人不說暗話,今日我等此來,是聽聞將軍有意撤軍。”


    吳鎧眉峰微微皺起――這意思隻是自己拿定,尚未對外界提起,他們怎麽就知道了?


    “將軍,此事可真?”


    吳鎧沉吟。


    “將軍,我等跟隨將軍征戰多年,請將軍毋讓我等失望。”


    “是啊將軍。”眾人紛紛附和。


    默然良久,吳鎧才緩緩地道:“軍中情形如何,你我皆是心知肚明,倘若不裁軍,久之必大患,難道各位非要等到局麵難以收拾的時候,才去解決嗎?”


    “將軍的苦心,我等明白,可是將軍,這些兵士家中均有妻兒老小,全指著這點銀餉過活,倘若貿然裁軍……”


    吳鎧將手一擺,打住所有人的話頭:“這個,本將已然思慮周全,凡列入裁撤之列的兵士,均增發三月餉銀,歸家後劃出田地,並免稅三年。”


    聽了這樣的條件,眾人均齊齊無言,就連那些存了心要找事的人,也覺愧然。


    “諸位,可還有歧議?”


    “末將等叨擾了,請將軍見諒。”眾人說著,站起身來,告辭離去。


    吳鎧卻一直坐在椅中,一動不動,不知道為什麽,一股浩然正氣從胸中蕩起,令他渾身通泰。


    是日夜,吳鎧命人備下美酒佳肴,吃喝痛快,正準備回臥室就寢,管家忽然來報:“將軍,門外有客求見。”


    “誰?”


    “對方,不肯通稟名姓。”


    吳鎧“哦”了聲,又道:“既如此,叫他明日再來,本將向來行事光明磊落,不願與宵小之徒為伍。”


    “對方,也不肯走,說一定要見到將軍。”


    “那就讓他等著。”


    “是。”管家領命而去,吳鎧繼續喝酒――自他領兵以來,就常常有人夜探府宅,或者為求官,或者為求利,或者求情說項,他一概拒之。


    直到酒壇盡空,他方才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朝臥室走去,卻聽身後傳來一聲冷嗤:“都說吳大將軍膽略過人,想不到,卻是個藏頭縮尾之輩。”


    吳鎧站住腳,回頭看去,卻見一黑衣人立在暗處,兩眼精光閃爍地看著他。


    “吳某藏頭縮尾?”借著酒氣,吳鎧冷笑,“隻怕閣下也好不到哪裏去,若不然,為何不在白日裏,自前門而入?卻行這等苟且之事?”


    對方朝前走了兩步:“隻因此事關係將軍身家性命,故此在下夜奔,實為將軍著想。”


    “說來聽聽。”


    “如今,將軍執掌天下兵馬,凡一兵一卒的調動,無不唯將軍之令是從,然則將軍多年以來,我行我素,於帝王駕前,於同僚之中,頗多積怨,倘若將軍一朝失勢,後果可想而知。”


    “所以呢?”


    “若將軍不想招致殺身滅門之禍,現下倒有數條路可走。”


    “吳某洗耳恭聽。”


    “一則,將軍擁兵自重,取天下而代之,然將軍年事已高,北皇卻年盛,此途不可取也;二則,將軍自铩羽翼,以求林下歸老,此策雖不佳,但以將軍的名望,還有北皇尚存的仁慈之心,當可行也;三則……”


    “三則是什麽?”


    “便是――另投明主。”


    “哈哈哈哈!”吳鎧忽然縱聲大笑。


    對方頓時有些目瞪口呆,抬手摸摸下巴,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


    “明主?明主?試問今日之天下,除了今上外,哪有什麽明主?真是貽笑大方!”


    對方冷笑:“將軍手握重權,自然不會把尋常人放在眼裏,隻怕將來失勢,連條後路也沒有,卻成為天下人之笑柄,豈非累了將軍一世英名?”


    “名?哈哈哈,”吳鎧再次放聲大笑,“世間人皆重名重利重色,吳鎧一樣不重!須知吳鎧今生,該得到的,都已經得到,似此等俗慮,豈還能牽絆吳某?”


    室中一時默然。


    “你走吧。”終於,吳鎧悠悠一歎,“今夜之事,吳某隻當從來沒有發生過。”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對方隻得哼了一聲,調頭離去。


    吳鎧在室中小立片刻,方才折返臥室。


    其實,對於自身處境,對於整個時局,他看得比誰都清楚,但他更有把握的是,隻要有夜璃歌在,傅滄泓便斷不會對自己下手,縱然他要下手,夜璃歌也定會阻攔,是以,他最多丟官罷職,卻無性命之虞,更何況這些年來,他手裏經過的錢銀多達數千萬,他卻未曾自取一毫一厘,可謂清清白白,不畏懼任何人,任何事。


    再說,半生征戰,輔佐君王成就霸業,壯誌已酬,不管史冊如何記載,他自己卻是餘願已了。


    還有何可牽掛?


    還有何可顧忌?


    ……


    “兔死狗烹。”


    視線落在這四個字上,久久凝住。


    “母後。”傅延祈不知道何時,將頭湊到她跟前,仔細瞅瞅她的臉色,再看看那四個字,“母後,兔死狗烹是什麽意思啊?”


    “所謂兔死狗烹……”夜璃歌想解釋,卻忽然間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她似是想起什麽來,站起身朝外走去,行至殿門處,卻又停下――已經有很長一段日子,不再過問朝事,倘若今次……她該怎麽做才好呢?


    輾轉思複再三,她心中忽然有了主意,重新走回桌邊,提起筆來,在宣紙上寫下一個鬥大的仁字,命姣杏兒調了漿糊,自己親自拿著,端端正正地貼在屏風上。


    “仁?”傅滄泓走過來,抬高下巴,歪著小腦袋認真看著,“母後,這仁是什麽意思啊?”


    “仁,就是兩個人,當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應當禮讓、尊重、寬容、包容對方,是為仁。”


    “哦。”傅滄泓似懂非懂地點頭,“原來這就是仁。”


    當傅滄泓一腳踏進殿內時,便聽到夜璃歌正在解釋那個“仁”字,看著那個漆黑鬥大的字,傅滄泓微微一怔――他知道,夜璃歌此舉,定然有其深意。


    “祈兒,隻有一個心懷仁慈的君主,才能成為好的君主,隻有人人都心懷仁義,天下才能真正昌明。”


    “母……後……”傅延祈發怔,他畢竟年紀太小,對於這些大道理,是不太能明白的。


    傅滄泓一聲輕咳,將母子倆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父皇。”傅延祈的身子立即站得筆直。


    “璃歌,你又在跟他談治國之道了?”


    “隻是隨口說說。”夜璃歌說罷,提步近前,替傅滄泓除去外袍,“今日朝上的事,都已經處理好了?”


    “嗯。”傅滄泓點頭,旁邊傅延祈已經捧來一杯香茶,倒是讓傅滄泓十分意外,遂接過茶盞,含笑抿了一口。


    “父皇,母後,祈兒告退。”傅延祈躬身行禮後退出。


    “這孩子,倒是越來越懂事了。”夜璃歌忍不住讚道。


    “也是你調教有方。”傅滄泓一邊說,一邊擁著她的肩膀,朝內殿走去,眼角餘光卻朝那個“仁”字多看了兩眼。


    步入內室,傅滄泓先湊到搖籃邊,見小妙兒呼吸均勻地躺著,小臉蛋紅撲撲的,愈發可愛,一時忍不住,俯身便要將她抱起,卻被夜璃歌擋住:“讓她好好睡吧。”


    傅滄泓隻得收回手,卻在她臉上捏了一把。


    “對了,京城中新開了一家聚珍齋,聽說菜肴十分美味,實乃天下一絕,你要不要去嚐嚐?”


    “你什麽時候,也開始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了?”夜璃歌卻頗覺意外。


    “這也是國計民生嘛。”傅滄泓笑笑,“有興趣沒?”


    “你是想――”夜璃歌笑眯眯地瞅著他,“借這個名目微服私訪呢,還是真地饞?”


    “當然,是想陪你解悶。”


    “既這麽著,那等你哪天有空了,咱們便去吧。”


    夫妻倆又雜七雜八地聊了會兒閑話,方才就寢安歇。


    ……


    宮閣寂寂。


    一抹小小的人影,悄無聲息從殿內閃出,像狸貓般穿梭在扶疏花木之中。


    立在雲竹邊,他抬起頭來,看著空中的月輪。


    那月輪很清很圓,卻照不進他的心。


    “喵――”雲竹叢中,忽然響起一聲細嗚,安陽青璃蹲下身子,撥開竹叢,一個弱弱的,白色的小生物,映入他的眼簾。


    禁不住誘惑,他伸出手去,把那小貓兒抱入懷中,小貓兒伸著粉粉的舌頭,不住舔著他的手背,竟然半點不懼生。


    “你也很孤單,是不是?”安陽青璃慢慢梳理著它柔軟的皮毛,眸中滿是愛憐,“看,這裏的人都不理你,把你餓成這副模樣。”


    貓兒似是聽懂了他的話,“喵”地叫了一聲。


    安陽青璃站起身來,他決定,要去為這隻可憐的小貓,偷一點食物。


    左右看了看,他辨明白禦廚房的方向,腳步輕盈地朝前跑去。


    夜已經深了,禦廚房裏所有的人都睡熟了,抬腳從兩個倒在地上的宮侍身邊跨過,安陽青璃進了廚房,他左找找右找找,拉開一扇扇櫥門,終於發現了一盆油炸小黃魚,安陽青璃興奮極了,拿起那盆小黃魚,正要離開,一隻手忽然從後方伸來,搭上他的肩膀,安陽青璃悚然一驚,手裏籃子翻落,小黃魚灑了一地,他慢慢地轉過頭,恰好對上一張圓圓的,胖乎乎的臉。


    那人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視線最後落到灑落在地的小黃魚上。


    最初的驚慌之後,安陽青璃很快鎮靜下來,卻聽對方說道:“小公子是想吃魚嗎?”


    “對。”


    “請公子等一等,奴才這就再去給您做一盤。”對方說完,轉過身走到燭台邊,點燃燭火,開始熟練地給安陽青璃炒魚,不一會兒,一盆香噴噴的,油色金黃的魚,出現在安陽青璃麵前。


    “我可以把它拿走嗎?”


    “嗯。”


    “謝謝。”安陽青璃說完,深深地看他一眼,端起小黃魚,轉身腳步輕盈地離開了禦廚房。


    直到行至一個僻靜處,他的心才真正完全放鬆下來,蹲下身子,把小貓放到地上,將那盆小黃魚推到它跟前,抬起右手,輕輕撫摸著它的頭:“吃吧,愛吃多少吃多少。”


    小貓“喵喵”叫了兩聲,張嘴叼起一條黃魚,撒腿跑到一旁,這才放下小黃魚,抬頭看了看安陽青璃,然後才吃起來。


    很快,一條小黃魚下肚,小貓又跑回來,直到吃了四條小黃魚,小貓舔舔嘴唇,很明顯是吃飽了,它跑回到安陽青璃身邊,弓著身子,不停地在他身上蹭來蹭去。


    “從此以後,你就跟著我,好不好?”安陽青璃俯身把它抱起,在它的臉頰上親了親。


    “喵喵。”小貓歡叫了兩聲,顯然非常樂意。


    這樣,安陽青璃就有了他生命裏的第一個夥伴,一隻可愛的,小花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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